《我不是無家者,我是無房者。 I am not homeless, I am just housel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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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對象的一封信


這一切可能跟我下意識地決定把 宿舍所有的東西都打包起來有關。

我可能不是打工換宿,我是換一個自己的家。


我不知道我該對誰說,或許是接洽的窗口, 或許是另一個自己:

「來這裡的第一天,我過得很好。 即便這裡一直在下雨,但走到屋頂上看見彩虹屋,看見 漁港,我知道一切都會是對的,這裡就會是對的地方。 我猜想可能沒有人打工換宿還帶自己的棉被、枕頭套、 水蒸氣燈、藍芽喇叭、書,大家極盡所能的減少行李, 而我還提前寄了三箱衣物來這裡。


家,是什麼呢?


在民宿裡,我住在儲藏室和雜物間的工作人員房, 但我非常滿足,我蜷曲在台階的角落,不讓髒衣服打亂 剛擦完的地板,看著成山成堆的乾淨毛巾,不該出現在 房間裡的超現實感,這裡更像是我一個人的祕密空間, 重新摺疊著紙箱做成一些收納的隔層,區隔了鞋子和衣 物,行李箱裝著內衣褲和襪子,瓶瓶罐罐依照著類別依 附在床的牆壁,和桌子底下的陰影,廁所內擺放上濕紙 巾和電動牙刷。這個空間依著我的習慣長出我的樣子, 由外而內的打開房門,因著氣味;音樂,我有著舒服的 熟悉感。

樓下有廚房,冰箱裡還有從阿公家帶來的大陸妹和高麗 菜,還有下午去全聯買的打折蛋糕捲,還有老闆提供給 所有人的茶包、咖啡、餅乾。

下午我看著工作室出的書還有繪本,感覺我所不認識的 基隆,剛認識的同事交接完事情後,邀請我和她與另一 位實習生一起前往市區共進晚餐,我們在一家港式餐廳 裡面度過我們的大年初二,實習生是來自馬來西亞的大 學生,而同事是來自淡江的學妹,她們說我很有趣,就 像 Linda 這個名字一樣。

我們笑著討論牆上大大的四個字要接什麼,『願愛只 如……一個蛋塔般,外酥內軟』,我想大家都真的很喜 歡那個蛋塔。


我們意外地看到土地公來探頭,原來這是一種乞討文化, 我興奮的對老闆問起這樣的事件。離開前,老闆好奇我 們的身分,說我們有一股親切感,聊了聊,才發現老闆 也認識民宿和工作室這些團隊的人,而我很喜歡這個感 覺,好像有想法而為在地努力的年輕人都自動串聯了起 來,最後我對老闆再多稱讚一個,音樂很懂選!老闆笑 說是我懂聽。

(我想對你說,雖然我們只有視訊的一面之緣,但我感 覺到你有一股親切感,想邀請你聆聽我的自言自語,)

第一天真的很好,很精采,謝謝你們選擇讓我來打工換 宿,這裡的同事對我很好,連包棟的客人也都對我很好, 我開始期待遇到開工後的你們,甚至有點期待未來我們 談談合作或工作的可能,如果可以我想好好的來應徵專 案企劃,好像留下來都不是不可能。突然多了很多畫面 跟想像,我想這是好的跡象;好的開始。

想再跟你分享,來這裡的路上搭的國道公車司機, 他說他無聊的時候會看車牌,我就興奮地跟他分享可以 看天使數字,然後我就看到了 999。(今天我已經看到了 三四次),談話之餘司機熱心地照顧我、關心我,說著 如果人太多,我的行李要讓位的話,他會說我有買兩張 座位,要我不用擔心。


他說,我是他今天唯一想說話的對象,而他也是給我善 意和能量的對象。

昨晚我還在台中,上客運前去一趟一中街尋找食物 和一些物件,感覺到自己最近缺乏安全感,想買抱枕睡 覺,我買了一隻便宜又好抱的鯊魚,我喜歡魚。意外的 讓我看到便宜又大隻的阿薛公仔,讓我帶來這裡,我發 現又有公仔跟著我移動到下一個像家的地方了,讓我覺 得很有趣。

最後我去一家以前去過的韓國襪子店,遇到鍊條拉上沒 有人的情況,我等了一陣子,店員遠遠的走來,看見我 的臉說:我記得你。我反問:是你嗎?她說:是我啊! 而且你頭髮變長了!我記得你是來陪阿公還是阿嬤的! 我再次跟他買了三雙襪子,她再次關心我的近況,離開 前我對她說,遇到認識的人感覺真好,她開心地碰我的 手跟我說再見。

走回轉運站的路上下起了雨,輕便雨衣的繩子被我扯出 來,而我卻意外地想到可以綁在頭頂固定帽緣的方式, 被這樣的小聰明給逗樂,我在搖搖晃晃的夜晚中自拍下 與自己相處的痕跡。


其實生活的滿足真的可以很簡單,終於打掃完,洗 烘完衣物,打理完淋得全身濕的自己,坐在一樓的餐桌 上吃著東西發呆,最後盤腿在房間內的矮桌前寫下這些 感受。想像著有對象可以說話的感覺。

我很期待未來的日子,可以很平淡,可以很生活,可以 很自在地度過,我不在意下雨,我甚至有點熟悉這樣陰 霾的冬天,這會讓我想起淡水,而且我很喜歡港口、海, 就在我的旁邊。


那天朋友對我說,有種永恆是屬於當下的永恆,詳 細的內容我記不太起來,但大概的意思是,那個當下我 說要想永遠,是真的在那個當下的意願。在那個當下我 真的願意把永遠交出來。

這幾天的我,一直在回想這個說法,曾經我想著永遠和 那個你好像就可以了,那個永遠是真的存在在那個當下 的,就像來到這裡的第一天,我也想著如果我可以永遠 在這裡,那我想我可以找到方法很滿足的活下去。 我想到同伴這個詞,我才發現為什麼在台南讀書時會有 家的感覺,因為有同伴。

而為什麼會想要擁有伴侶組成的家庭,其實核心願望是 不是希望這一種同伴的關係永遠下去,想要有同年齡層 的人互相作伴組成一個家,就好像既定印象的男女結婚 一樣。而我更指的是同年齡層因著關係而建立起來的陪 伴。

台北的家搬家後,好像清除了最後一個家的空間,家人 間的責任關係似乎多過其他,阿嬤有了老人中心的朋友, 媽媽也有教會的朋友,而我帶不走任何一點羈絆。

這是第一次感覺不像過年的過年,沒有大團聚,除夕那 晚只有我和外公熱著吃前一天阿姨一家人帶來的年 菜。


從離開台南那天開始,我就繼續托著行李箱,交替穿兩 套衣物間前行,連去到阿公家都因房間內已經變成妹妹 的使用習慣而不再熟悉。

我像個在台灣的外國人。開始了自己的旅行。尋找一個 像家的地方。

那天離開台中轉運站前,我去領了行李,看過去的那個 視角,突然覺得熟悉,因為我曾經和同伴來過這裡,他 正在角落的另一頭等我走去。










這是來到這裡的第二天,第一個與雨都與海港的早 晨,面對包棟客人一早的興奮與躁動,讓我順勢完成早 起的心願,我喜歡看著雨的時候感覺腳趾間的乾燥,讓 我覺得很舒適,就這樣看著起霧的遠方,海鳥、老鷹盤 旋,度過一個與這裡的時間。

我持續在想如果可以就停在這裡呢,沒有未來,只有永 恆的當下。


我喜歡因著霧氣相機自動拍成底片的顆粒感


在退房與入房的間隔中,我與兩位同事享受一個充 實做事,仔細打掃又安靜的時光,同事問我是不是喜歡 打掃,她說看的出來我很在行。其實我也不確定什麼時 候開始,我習慣乾乾淨淨的、整整齊齊的。原本年少的 大大咧咧,如今磨成了細細瑣瑣,我在不知不覺中換了 一種跟生活生活的方式。

前一陣子跟台南的同學,總是一起買菜一起煮得我們, 就跟著其中兩個人吃素了起來,著重蛋、豆、菜的選擇, 消化變好了,身體也變輕盈了。

廚房擺放著我們各自包容協調後的食材,調味料,和餐 具。我喜歡豆皮、有人喜歡泡菜、我準備奶泡機、有人 準備豆漿加熱再灑肉桂粉。我在不知不覺中換了一種跟 日子過日子的方式。

而我喜歡現在留下痕跡後的那些方式。



想把握著凡事的第一次,記錄下最真實的狀態。



我不是無家者,我是無房者。 I am not homeless, I am just houseless.



這是同學拍下學校那陣子穿梭在大家身邊的模糊的 我。

那時的狀態真的很不一樣,那是和我愛的人,和愛我的 人在一起的我。


「逃避不可恥,為什麼一定要面對」- 來自於之前共居 的室友(兼劇團學妹)

可能我近期的動力都來自於逃避。

逃避,不知道怎麼面對失去房子之後的怪異感 逃避,同一個社區而有左右顛倒配置的租屋處 逃避,不知道怎麼面對和同學的分離 逃避,同一個工作室卻只剩下我的感覺

所以讓自己找了個打工換宿待著,而剛好在基隆,離台 北很近。


我是,想要有家的人。


雖然種種的一切讓我看起來崇尚流浪,不愛回家,無法 定居,重看了第二次的遊牧人生,我更能理解關於居無 定所的想法

「我不是無家者,我是無房者。 I am not homeless, I am just houseless.」

我只是沒有房子,但我始終在尋找一個家 我想要的家,不是我的原生家庭,不是上下關係的直系 連結,是根莖式的同層、同輩、同伴式的擴展組成

而這始終跟人有關,必須跟人有關。


如果家是和環境、物件組成的呢? 我在建立一個自己和自己組成的歸屬感。


而二月之後的我幾乎都在思考是否要休學的可能,同事 以為我想了很久,但其實這個想法才萌芽了幾天,而也 是源自於逃避。

逃避面對家裡經濟的困難,還有伴隨的爭吵 逃避不知道怎麼面對的人際關係 逃避與你的關係。

我突然很想要這樣的逃避再延長久一點,再多幾個月讓 我想想怎麼做,在多幾個月讓我追逐想你的過程,然後 我就可以以為自己有面對的不用面對。

明明當初還在害怕分離,現在卻害怕相聚。

學姊問我著年底聯展的想法,我沒信心的說著一些 官腔的回應「好,但我這方面可能比較慢,會拖到你們 (先打預防針 XD」

與此同時在筆記本寫下「共居、共創的體驗設計」 近期連結著共居的想法,想要好好把握住這個萌芽的念 頭。


我發現我是第一個把學校的工作室,稱為房間的人,而 把同一個工作室的同學稱作室友,可能因為我也真的在 工作室住上了幾天的緣故。

我不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喜歡室友這個詞 但我更確定我喜歡室友這種關係 我們可以彼此依靠、一起煮飯吃飯、一起完成生而為人 最簡單的生存慾望

但我們不會參與彼此全部的生活圈,那些兩個圓相交集 的面積,是一個沒有名詞的面積,而正是這種沒有名詞 的關係,給了一種不用定義的模糊曖昧感 有距離,也有安全。


室友:

對我來說那是最當下的相處,我們來不及了解對方的過 去,也未必會走進對方的未來,每一次的關係都是當下 的建立,甚至剛開始的時候未必會追蹤彼此的社交軟體, 因為我們已經在現實世界社交了。不是嗎?

在當下,我們是最真實遇到的人。 比起遠方的家人,比起遠方的朋友,我們是室友。


2022/02/10 00:49

我發現我始終是想和人產生互動的。

來到基隆正好一個禮拜,才遇到了沒有下雨的日子,而 依然陰天的延續著自己能量低的狀態,到了下班之後獨 處的時光。

或許是昨晚和同事在看一次游牧人生的餘韻還留存,或 許是我依然思考著自己未知的前方,總覺得混亂能量累 積的快要爆炸了。

我想起去兩次市區時,右手邊海港、貨櫃、物流、起重 機的景象,這成了我踏上夜遊海港的彼岸,我沿著正濱 漁港的岸邊,往前走,時而遇到被風吹倒的圍欄,走向 不確定可否繼續前進的區域,時而遇到皮膚黝黑的外籍 移工,走近才發現陰影處的他正在背對著岸邊日常小便, 但總是有不斷的驚喜,發動的引擎聲,船和汽車沒有差 別都是連續且快速的節奏。

沒有打開的燈泡串,腦補著旅遊節目說夜釣的畫面想像 著眼前漁船燈火通明的壯觀。船艙內和我們沒有差別的 大叔,也對著手機螢幕在痴痴地笑。我喜歡待在發光室 內的他們,就像待在太空艙的宇航員。


隔著一個小港口的距離,對面的大叔在夜釣,而我在他 的對面坐著和他一起等,大叔的身後是一個造船廠,裡 面還有正在製作的大船,只露出頭來的好像也在好奇的 偷看,張望著外面。於是走到這裡就沒有路了,我走回 街道上繼續沿著馬路向前走。

看見一間烘焙坊,我戴起口罩,往裡面看看,櫃檯的小 姐對我說有問題都可以問她,而其他兩位店員正在做最 後的包裝跟收拾,我回了「好」突然發出聲音的驚覺到 下班獨處之後還沒有說過話。我走出店家,又走回店家 兩次,第一次詢問有沒有賣吉利丁,而櫃檯的小姐和其 中一位店員湊上來討論著哪裡會有,提供一些好像當地 人才會理解的地名術語讓我知道,而我並沒有追問太詳 細。第二次我又折返詢問著,那這附近哪裡會有公共廁 所提供,他們跟我說「警察局」。結束對話後,我便離 開了。

的確往前走有一間警察局,而我在門口觀望了幾秒還是 沒有進去,看到更前面的廟,似乎在台灣的文化裡,廟 比警察局的公廁更容易外借。廟裡都沒有人,只是聽見 細瑣的聲音,再往裡面走,正好遇到一個正要往外走的 大叔,大叔沒有應答我,只是聽見我要借廁所的需求後 筆直的往後前進,開啟一道一道的門和鎖,穿過會堂, 穿過廚房,再次到一個戶外空間打開門才對我說話, 「燈 在裡面」,上完廁所後大叔沒有等我,而廁所外的水龍


頭也沒有鑰匙可以開,我沿著剛才他一打開的每一道門 往回往外走,大叔正在廟口的最外面洗手台背對著我洗 手,我湊過去時,他再次對我說話「這裡可以洗」而他 擦擦手後離去。

最後我在一個法國公墓公園的身後看見了高高的機具, 我穿過公園,找到了貨櫃港口,沿著圍牆前進,果然在 出入口有警察管制,我在前兩個簡易的出入口看著裡面 的卡車和起重機在運作著,我走到第三個警衛室,而這 次在一個高起來的安全島上,我持續往裡面探頭。

「你是來找人嗎?」 「沒有我來看看而已」 「你沒看過喔!盡量看盡量看」其中一個警衛玩笑又海 派的對我說。

另一個警衛來探頭說了一些安全的事情,而我就趁勝追 擊的問「那我可以站上去安全島看嗎?」於是他們要我 站在邊邊不要下去。

過了幾分鐘,警衛以疫情為由跟我要了證件要登記,為 了將這份好奇快速的合理化,我給他看了藝術大學的學 生證,才發現上面沒有身分證號,而才又給他了身分證, 讓他在機台裡登記我的資料。


「喔!你學藝術的喔!學什麼藝術的?那你高中讀 哪?」

「高中!?」

「對,高中」 「喔我復興美工的啦!我們也算同路人」 「阿你住泰山喔,怎麼會來這裡」

「那我可以拍裡面嗎?」經過他們正面的同意之後 我待在安全島上至少 20 分鐘之久,就這樣拿著手機一直 在錄影,一直在拍照。因為裡面的每一刻都一直有事情 在運作,連底下的老鼠都抓緊時間穿越過去。

我喜歡看著一輛一輛卡車拿著單據跟警衛交接後開出 去的樣子,然後我才發現卡車的車頭和車尾的車牌會不 一樣。不知道為什麼一輛卡車會有兩個車牌。我喜歡被 移來移去的超長超大貨櫃,被舉起的時候還在滴水,好 好奇他們從哪個海而來的。我發現搬運貨櫃跟卡車的司 機有個按喇叭的默契,按第一次是卡車停,按第二次是 卡車走。

我想看到這些景象這是一般人不會有的經驗,但這些景 象卻是他們的日常。


於是我持續前進,搭著公車前往基隆廟口,想再延續延 長一下夜遊的時間。想起昨晚和同事和實習生一起來的 這裡,本來為了半夜才開的漁市,365 天都營業的漁市, 偏偏遇到初九不殺生,有名的炭烤三明治也貼著今日完 售的字樣,讓我不自覺在店門口「蛤」了好大一聲。

於是我直接打給三明治詢問今日是否還有

「有阿,我們開到 12 點」 「喔!不是,我是指你們還有三明治可以賣嗎?」 可能這一個「還有嗎?」連自己都想縮小範圍的詢問了兩 次。

我持續探險的繞了一圈夜市後才找到三明治的路,可惜 到了之後同事沒有接電話,看了一排的火腿蛋、薯餅蛋、 鮪魚蛋,我不確定同事想吃的口味,我選擇了看似為了 湊字數的煎蛋蛋口味。

上了公車後,才聯絡上同事,而她說她的媽媽也買了一 個水煎包要給我。

而我被這份善意感動。


最後宿舍樓下,我簡單的和同事分享著今日夜遊的趣事, 我遇見的人,說上的話,最後我跟他說,我想給你一個 擁抱。

「為什麼?」 「因為這個(我舉起水煎包的袋子)」

這是我們認識之後第一個擁抱,真實的擁抱。我感覺得 到同事她在抱我,更像是她在給我一個擁抱。

而在這裡,在這個當下,在今天,她真實的接住了我。 雖然她住在另一間宿舍,但她更像我的室友。






阿姨買給我的水煎包

用熱紅酒搭配游牧人生的夜晚好幸福

說了一整個冬天的熱紅酒,第一次嘗試煮就上手,加橘 子皮是對的

原來我們都喜歡吃韓式料理

同事去過馬來西亞大力推薦的咧沙

不想浪費旅店過期牛奶而吃了好幾天的牛奶鍋


我喜歡和人在左右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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