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書法藝術,有風格的演變、體例的擴展,更有一套縝密的美學思想,是人類文化 史上絕無僅有的特例;中國書法藝術的歷史可以追溯自春秋戰國時代,歷經各個時期 的演變,發展出篆、隸、行、草、楷等五種基本字體,而不同時代的文人墨客傾注才 華衍生出豐富的風格內涵,更不在話下。
文/徐慧娟 圖/曾子雲、徐慧娟 提供
字的作用本在紀錄、
表達與溝通,但中國 的漢字卻超越了應有 的功能,發展出獨特的美學體系。 在21世紀的臺灣,書法藝術的發 展仍然受到重視,同時有許多優 秀的書法家持續創作與發表,如 隱居於新竹的曾子雲老師,就是 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位。
客家青年,成為書法名家
曾子雲的書藝創作之路起步較 晚,經歷的路程也很曲折。他出 生於1966年,新竹客家人,中 國醫藥大學藥學系畢業,曾任職 於著名的外商藥廠。大學時期,
他因為參加書法社而開始研習書 法,畢業後仍未放棄,跟著民間 的老師學習,寫著寫著,竟寫出 名堂來,甚至還得了大獎。為了 進一步鑽研書藝,他辭去待遇好、 福利佳的工作,報考臺灣藝術大 學造型藝術研究所。他還記得當 時做出這樣的決定,並沒有先跟 父母親報備,造成父母的擔心。 所幸,同樣對書藝有興趣的夫人 對他的決定力挺到底。這一個果 斷的決定,讓他的人生從此改變。
臺藝大是臺灣第一個成立傳統書
畫研究所的大學。他在經歷漫長 的自學過程後,終於能進入學院 獲得有系統的書畫教育,這對他 的創作生涯來說,是一個很大的 轉捩點。
曾子雲雖然起步較晚,但是在 臺灣中生代書法藝術家中表現十
分傑出。他曾在1996年至2000
年短短數年間,陸續獲得全省美 展、大墩美展等多項榮譽,並且 成為免審藝術家,受聘於臺灣藝
術大學、玄奘大學等大專院校任 教。他曾受邀於新竹縣文化中心、 臺中市文化中心及新北市文化中 心等處舉辦個展,近期也將於彰
化生活美學館展出。除了書法, 篆刻藝術也是他的強項,尤其陶 瓷印篆刻更是一絕。此外,因為 特別的生命體悟,他從十多年前 開始抄寫佛經,也嘗試將手抄經 文翻刻在大型陶瓷器皿上,成為 極為特別的一類創作。他的作品 雖然種類繁多,但書法仍是創作 的主軸。他在書法方面數十年的 心得與體驗,淬煉出極為獨特的
挑戰難度高的字體, 練出一手好字
一般人心目中書法家的形象,▌思念母親,親手抄寫無量壽經。 ▌上圖:篆刻藝術亦是曾子雲的拿手絕活。 ▌左圖:抄寫佛經是日常功課。
總似民國初年的書畫大師張大 千、于右任一樣,白髯飄飄、仙 風道骨,但曾子雲老師的外型, 卻跟傳統書法家的形象不太一 樣。他親切的作風散發著臺灣人 濃厚人情味,而他的作品也如其 人,有著自然質樸的風味。一走 進他的書房,迎面而來是濃濃的 書香氣息,書架上陳列著各式各 樣與書法、金石、篆刻相關的古
今圖書,而書法家一刻都不能少 的紙墨筆硯稍顯凌亂地陳列在偌
大的書桌上。「我最擔心紙不夠, 所以我一看到合用的紙,就先買
下來存放著。」曾子雲笑著指向 角落裡幾乎要堆到天花板的紙張 存貨。不只有紙難買,寫書法必 備的傳統墨條也是一個難題。曾 子雲對含有化學成分的現代墨汁 很反感,堅持使用傳統墨條寫字,
「但是現在臺灣可以買到傳統墨 條的商店只剩一家,而且品質也 沒有以前好了。」他嘆口氣說。
書法藝術在當代社會面臨的 困難,除了創作材料的難以取得 外,漫長的養成過程,也是一大 挑戰。在臺灣,相信每一個人都
曾在學校上過書法課,臨摹法帖、 練習永字等經驗,是許多人共同 的成長回憶。書法著重的就是一
個「法」字,一筆一畫、一點一 捺照著應有的法度一次又一次練 習,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是每 個練字的人必經的過程。那麼曾 子雲老師又是如何練習才能達到 今日的成就呢?「我也是跟一般 人一樣,從正體楷書開始練習, 然後隸書、草書、行書一步步走
來。當我練習某種字體到一定程 度時,我會再去找難度高的字體 來練習。」曾子雲笑著說:「比 如蘇東坡的字,我本來不太喜歡, 覺得胖胖的,不好看。可是練習 之後才發現,這種字體看起來很 隨意,但其實並不好寫。」也因 為這個體驗,蘇東坡、黃庭堅這 些宋代名家的作品,成了曾子雲 臨摹的對象。
自由思想,啟發學藝之路
曾子雲的書法作品以行書居 多,這與他不羈的性格有關。「我 很幸運遇到的老師都是比較有自 由思想的人,像臺藝大的王北岳 教授、林進忠教授等,他們給我 的教導,不是任何規範或限制, 而是一種思想上的啟發。這對我 幫助很大。」曾子雲翻開桌上的 線裝筆記本,指著裡面的內容娓 娓道來:「我唸大學的時候從來 不做筆記,因為那不是我真正有 興趣的科目。可是在臺藝大上課 時,興趣使然,開始自發性的抄 筆記。我的筆記裡記錄著當年上 課的點點滴滴,如今閱覽,像是 一堂永無止境的課程,它不再應 付考試,卻是我人生的藝術領域 中,永遠的法寶。」
行書是一種介於楷書與草書之 間較為隨性的手寫體,歷史上的 名作如王羲之的〈蘭亭集序〉、 蘇軾的〈寒食帖〉都是以行書為 之。曾子雲的大字多以行書為主, 書寫的內容有唐詩、宋詞、元曲 等,小字則分為佛經與筆記兩大
類,書寫佛經的字體較接近楷書, 工整有力,卻仍不失個人的溫度 與韻味,但真正反應他真實性格 的文字,還是在那些為數不少的 筆記。累積數十年的筆記,除了 紀錄創作者重要的思想與生活感 想,記載這些內容的文體本身也 相當值得探討。為了便於抄寫而 略顯凌亂的字跡,不限定的字體, 將藝術家抒情論理的內在思想脈
絡視覺化,創造另一種形式的藝 術表現。同時,若以當代的視野 觀望這類作品,會發現它們巧妙 地轉變傳統書畫的刻板印象,使 之與重視「文本」、「論述」、「創 作理念」的當代藝術產生聯繫。
曾子雲的創作美學
—點畫有意,言所不盡
除了有名師的啟發與指導,曾 子雲也時常觀摩古今名作自學。 「我常常到故宮去觀摩,有時候 在一幅字前可以站上一兩個小 時。」一件書法作品究竟有何魅 力可以讓人一站數小時,實在令 人費解。審視書法的準則又是什 麼呢?「線條,是最基本的,就 像一個單字的字母一樣。一個字 只要一個線條不對,整個字就走 味了。」曾子雲說。「線條之外, 文字的結構、章法,也都是審視 的標準,不過最重要的還是精神。
我們看書法,欣賞的就是那個精 神!」書聖王羲之曾說:「須得 書意轉深,點畫之間皆有意,自 有言所不盡。」(取自《法書要 錄》)「書意轉深,點畫有意」
說的就是由創作者所賦予的一種
▌曾子雲抄經作品 〈心經〉。
超越形式的「精神」,正是這個 「意」字,讓中國漢字超越實用 面,產生藝術性。
的時候心裡根本就沒有一件事, 遇見什麼紙,拿到什麼筆,就根 據情況隨便寫……這就是放鬆。」
翻開筆記本,曾子雲多年前曾 寫下這樣的心得:「人做任何事, 一刻意就趣味蕩然無存。書初無
意於佳乃佳。所謂藝術的高度, 就是產生在不經意之間。這一點,
黃庭堅最有認識。他說,我寫字
從心得中可知,曾子雲的書法創 作不只在字體上受到宋體的影響, 創作的理念甚至生活哲學,都追 隨著蘇軾、黃庭堅等文人書畫家 的腳步,以一個「放鬆」的精神, 創造了自己的藝術高度。
秋日近午,臺中市北屯區油畫家林憲茂的畫室中,偌大的空間掛滿了畫作。
斑斕多姿的色彩深深淺淺地互相映照著,
遙遠的青山、靜謐的潭水、橙紅的山櫻、跳躍的形體與灑脫的牛仔褲女郎, 穿越空間,在這裡舞動交會。
文/張俐雯 圖/林憲茂、張俐雯 提供
憲茂油畫家於1955年 生於臺中大里,22歲 即在臺中美國新聞處 舉辦個展,並在畫壇嶄露頭角, 其後獲得多次全省美展獎項,迄 今舉行個展已達二十餘次。他曾 經擔任臺灣國際藝術協會理事
長、春秋美術會會長、創紀畫會 會長、臺灣中部美術協會理事與 普羅藝術交流協會理事。另外,
令人津津樂道的是中興新村於 2006年辦理駐村藝術家的文化進 駐活動,大力推廣藝術教育與文 化展演,林憲茂榮膺2006年與 2007年的駐村藝術家,參與藝術 教育不遺餘力。在藝術傳承上, 林憲茂曾任各大美展的籌備委員 與評審;亦在工作室開班授徒, 傳承美藝。
林憲茂特重遊覽國內外的名山
勝境,並觀賞各國的美術館,以拓 展視野,增進實力。旅遊的足跡已 遍及歐美、中南美、俄羅斯等四十 餘國。在展覽的部分,臺北藝廊藝 術博覽會、飯店博覽會外,還於林 口長庚大學、中壢清雲大學、臺中 琳藝術空間、紐約黃氏藝廊等知名
地點展出作品。此外,積極參與國 際交流展,從德國、日本、韓國、 中國大陸與香港都有他的蹤跡;自 2010年起,林憲茂參與國際拍賣, 作品水準極高,獲得相當讚譽備受 藝壇推崇。
命運的邂逅
成長於醫師世家,祖父與父親 皆為醫生。從小藉由父親購買的 醫學刊物,以世界名畫作為封面,
每每吸引了林憲茂的目光,也萌 發他喜愛繪畫的種籽。當時的西
洋繪畫在國內並不普遍,林憲茂 常常到臺中市圖書館借閱美術相 關書籍,充實繪畫知識;「當時 由於進出圖書館相當頻繁,連館 長都認識我了,後來連閱覽證都 不用拿出來就可以順利出入」他 笑著說。由此可以看出畫家好學 與求知若渴的精神。
高中時期,圖畫課雖然每週僅 有一次,但每逢上課前,林憲茂 就在桌上備妥繪畫工具與用品,
等待老師授課。「當時全班大概 只有我這樣做,因為我內心很喜
歡,所以我很認真,這是我的態
度,就是嚴謹地面對繪畫這件 事。」這樣虔誠的態度,延續到 現在。除了每天思考畫作外,還 有實際運筆時,畫家都抱著一絲 不茍的心態從事創作,數十年來 如一日。
林憲茂唸大學時,並沒有依循 父親的期望與規劃,進入醫學院 就讀。後來家中突然遭逢劇變, 使他不得不中斷學業,外出工作 以分擔家計。此後,在企業界工 作的他,面對緊湊的生活節奏, 也無暇尋找老師進修繪畫專業課 程;雖然如此,繪畫的熱情始終 未曾稍減;他白天工作,晚上就 提筆畫畫。工作之餘,林憲茂把 握時間,走訪世界各國美術館, 觀察各地的藝術品;藉由多方鑑 賞學習,不間斷充實內涵與繪畫 技術,在22歲的年紀,就初試啼 聲舉行生平第一次個人展覽。
第一次個展獲得不錯的迴響, 奠立畫家即使非科班出身也能自 我學習,克服種種困難獲得肯定 的佳績。2003年林憲茂48歲, 他做了重大的決定:放棄高薪的 工作,投入專業畫家的領域。這 個決定是畫家在自我充實、耕耘 多年後,水到渠成的結果。時間 如流水變動不居,一輩子若能從 事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事,一往 無悔不計得失地追尋實現它,這 是多麼幸福的事!回顧過去,林 憲茂並不會後悔:「因為堅持、 執著於理想,所以我的藝術創作 生命一直在成長」。
堅持初衷,愈走愈遠
作品的畫面是作者的心靈外顯 的符號,是心的圖像。面對創作, 「思索的時間很久,動筆則很快; 重要的是要回歸存在的意義,找 到真實的自我。過程中與自己戰 鬥是永恆的挑戰。」林憲茂說。 林老師才華橫溢,豐富轉折的人 生歷程,瀟灑自在不羈的性情, 與作品的精神風格緊緊相扣。
觀賞林憲茂的油畫作品:絢麗 奪目的色彩,彷彿來自宇宙大自 然的巧手天成;翩翩起舞的律動 感,像要從畫布中騰躍而出。沸 騰的線條與色塊,是畫家看似沉 靜卻活潑潑的心底寫照。「曾經 我的畫作以人物為主,後來則將 其中形體與形式的侷限打掉。」
林憲茂微笑說,「並且運用抽象 的手法將線條色塊儘量地發揮, 現在表現的形式豐富且多元」。
他認為創作是:「可以打破形體
的侷限性,讓所有風景與人物不 是真實的存在,是介乎真實與虛 幻之間的存在。通常看事物,視 覺的記憶比實際的認知還要生 動。所以近幾年的創作方向朝著 超現實主義的精神,以極端化、 陌生化的原則來表現,表達在當 代的內心狂想。」所以無論是〈日 月潭〉、〈鯉漾〉、〈舞魅〉等 有關風景、抽象、人的系列畫作, 俱是理念具體的實踐。
林憲茂形容自己:「常常往國 外跑參與展覽,四處看畫,行程 可說是滿檔。一個畫家應該接受 新的刺激,擁有不同交流的經驗, 這些都是創作的養分。」
2018年3月林憲茂受邀在彰化 生活美學館,展覽包括〈舞魅〉 等系列作品,目前暫時規劃約展 出四十多幅畫作,還有大型畫作。 「在繪畫過程中,開畫展是壓力 最大的,要將目前最好的作品展 示在世人眼前。每個人的美學修 養不同,美的感受也各自不同, 我也常常觀賞畫作,希望學習不 同作品的長處與精神,開拓自己 的眼界。」林憲茂謙虛地說。望 著畫家的作品,一幅幅充滿著生 命力的線條與奇妙繽紛的色彩, 蘊含著創作者獨一無二的美感心 靈,令人久久沉醉在藝術世界裡, 既滿足又感動。
利用「嘟嘴男孩」
勾勒出畫面的敘事性跟趣味性
鄭崇孝以卡漫傳達嚴肅議題
他的油畫作品,不僅巧妙地運用中國文人山水畫為構圖背景, 同時置入再生能源、機器人、飛行器等未來科技產物, 在時空交錯之際,找出科技與生態的平衡點。
崇孝,1988年生於土
城工業區的住宅區, 四周經常出沒皮膚黝 黑的外勞,不僅充斥泰式雜貨店, 鄰居的流動性也超高,因此很難 交到知心朋友。父親是一名廚師, 母親在自家的自助餐店裡幫忙, 而處女座的他則是家中獨子,從 小就是過動兒,雙親雖對他採放 任態度,然而為矯正過動,他們 還是費盡心思,例如帶他學習諸 多才藝,包括:書法、珠心算、 跆拳道等,及至後來才發現─畫 畫可幫助改善過動問題。他說, 學習才藝需要鼓勵,而他對書法 確實有天分,剛好當時書法補習 班開素描課,於是接著學,一路 走來未曾間斷。
由於國小參加美術比賽大多能 拿到前幾名,教室裡往往貼的都 是他的畫,因此國小畢業後,母 親覺得兒子可能會走上藝術之路; 但矛盾的是:她又覺得當藝術家 生活沒保障,所以不讓他繼續深 造。為此國中畢業後,鄭崇孝並 未報考美術班而是進入一般國中; 同時繼續寫書法、參賽。一次美 術課,他的畫作受到老師大加讚 賞,並鼓勵他參加家教班。此時 此刻,雙親便不再阻擋;接著報 考新莊高中美術班,十六歲便已
早知道繪畫是自己的強項
之所以早早就立定志向,頂著 一頭時髦短髮、身著輕鬆便服的 他謙稱:「撇開繪畫不談,我似 乎也沒有更拿手的項目了!」無 奈大學聯考結果不如預期,第一 次考上「華梵大學」,在離家遙
遠、每天必須五點起床,不符合 他對大學的期待(大學,不都是 由你玩四年嗎?)加上不想住校
(求學至今,從未離家,不喜歡
個人空間被壓縮),於是兩週後 休學,接著踏上兵役之旅。至於 為什麼會成為蛙人?他說不是抽 籤運氣不好,而是想做一點驚世 駭俗的事。
他承認自己當兵前是個「小屁 孩」,自負又自戀,成天沉迷於 改車,需要找到可以自我認同的 目標,所以在三百多人的現場, 與另外一位一同舉手自願進入特 種部隊。在這看似熱血的背後, 其實還摻雜處女座的縝密考量: 去金門當蛙人待遇高,想存一筆
下定決心要當美術老師。
錢好當藝術家。他不諱言自己曾 考慮當職業軍人,但理想與現實 畢竟有差距,於是最終還是放棄, 回頭往藝術家之路邁進。
想當藝術家卻又沒錢,當時的 鄭崇孝一心只想考大學。於是就 在退伍第二天,將當兵一年的存 款一萬多元,全部拿去補習班。 皇天不負苦心人,重考終得進入 臺藝大夜間部就讀。「就這樣開 始我兩年白天去「耀華電子」
上大夜班;晚上上課到十點的生
涯。」因著半工半讀,兩年存下
三、四十萬,有了這筆「創業基 金」,他便踏上職業繪畫之路。
或許一時沒了每月固定的收入, 讓土象星座的他少了安全感,此
時,他又去準備高普考,不過卻 都鎩羽而歸!有失必有得,繪畫
專業知識反而因此增長,讓他開 始創作「嘟嘴男孩」。
作,希望日後能當高中老師,可 以說是眼界未開。退伍後,考過 高普考,畫了嘟嘴男孩,繪畫漸 漸由國高中的、用水彩畫與照片 極近似的畫,轉為很卡漫、不像 照片的風格。」二十二歲時,讀 完十二本美術史,對他而言,當 時已經開竅,認為藝術應該不僅 於此,再次參加「2012聯邦美術 新人獎」,雖未入選但繼續畫, 同時在藥廠當包裝員一週;又將 之前參賽作品拿去參加「2013高 雄獎」,沒想到竟獲得素描類入 選,這對鄭崇孝來說可是既驚又 喜,因為該獎是美術館級的獎項, 心中再次燃起「成為藝術家」之 火,也因為該獎,讓他成為臺藝 大在校生得獎的第一人。
既然提到他的創作原型─嘟嘴 男孩,就不能不提他的軍旅生涯。 這位赤裸上半身、穿著紅色短褲 的男孩,完全脫胎自他在陸軍蛙 人的裝扮。陸軍也有蛙人?是的, 訓練一樣嚴酷,只是不似海軍會 做宣傳。天天面對料羅灣,一年 共回家四次的他,在部隊被操到 不行!「教官說,不管你在社會 上多有成就,我都要把你打破、 歸零。」鄭崇孝認為,穿紅短褲、 赤裸上身在操場操練的畫面很 美,他甚至認為,訓練蛙人一定 是在一個很有看頭的地方,沒想 到竟是一個國小操場,幻想瞬間 破滅!
回首來時路,雖然只有短短五 年(2012~2017)且未來遙不 可知,但可以確定的是:2013年
畫風從極像照片到很卡漫
「一開始我很迷戀技術性的畫▌《低頭族》,2012,紙、鉛筆,17x24cm。 ▌《資訊時代》,2014,油彩畫布,60.5x80cm。
獲得「臺北美術獎」優選是一個 轉捩點,因為它是臺灣規模及曝 光度最大的獎項,可說是拿到當 藝術家的門票。他坦言當時以為 可以從此平步青雲、再無阻礙, 沒想到卻又沉寂一年,直到兩年 後才步上坦途。「當藝術家八成 靠運氣」,此後美術館策展人也 找他開畫展,為求精進不以舊作 充數,開始畫「山水系列」並賣
感謝一路有父母師長提攜
這些打底、沉潛的時光,除了 有父母的默默支持,提供一個夾 層空間給他安置畫作,大四導師 顏貽成也是他背後的支柱之一。
他一直聽話照做:「如果要以藝 術家為職志的話,不用畫得好,
先畫一百張再說。」鄭崇孝說他 畫到第五十張便得到臺北美術獎; 到百張後才開始賣畫。老師的建 議,不僅對他大學時期的創作影 響深遠,同時給予相當的啟發, 是一位能讓人在「夜半反省型」 的人物。而臺藝大的梅丁衍則是 頂尖的藝術家,對他在創作及市 場上有很大的幫助,屬於研究所 階段,「功成名就型」,兩人在 他身邊相輔相成,一人自省,一 人外放,引領他走進不同領域。
如今他的繪畫主軸─專注在 塑造個人符號。他將許多「寂寞 的」古代中國山水,以特殊的卡 漫方式表現,既顛覆名畫的本來 面貌,卻也激起大眾欣賞的風潮。 他表示,自己極力追求高辨識度, 至於其中選擇何種議題來呈現, 必須勤做功課,找出能引起大眾 共鳴者,只要確認多數人有興趣 就加入畫作。「我喜歡歷史,不 ▌「嘟嘴男孩」展場中,鄭崇孝與畫作《快快長大》(
畫,事業穩定前行。2016,油彩畫布,182x290cm)合影。 ▌「嘟嘴男孩」展場一隅。
排斥任何可能,希望再尋找一個 像『嘟嘴男孩』這種辨識度的東 西。」他挪用中國或西方經典藝 術名作之元素,並安排「嘟嘴男 孩」生活其中,進而重塑成反映 當代生活景況的新作。
要繼續前進還是要轉彎
這種將名畫融入自己畫中的作 法,源自於電影《驚聲尖笑》。
他發現電影並非原創,而是從孟 克的《吶喊》而來。既然電影及 廣告可以這麼做,為何繪畫不行?
於是他不斷實驗,不經意從符號 學切入,之後持續大量挪用許多
經典名畫,就這樣意猶未盡,又 去找攝影及廣告片段,進而變成
作品。他承認一幅畫要完全做到 原創很難,通常大結構下,還是 會借用大師的作品,來完成不同 媒材的結合。現在已遇到瓶頸的 他說:不知自己該繼續現在的風 格,還是要找尋下一個嘟嘴男孩?
這位不到三十歲的大男孩,求 學時期崇尚高雅,經過一番磨練 後,卻追尋「愈俗愈好」。經過
蛻變的他已懂得悄悄融入周遭: 東西只要實用就好,欣賞俗的外 觀,盡量貼近群眾。研究大眾色 彩,做過一番市調後,他發現: 此後辦展,大家會先到他的展間 看畫,此舉雖然很俗但是很有效。 藝術之路不易,而以此為職志更 是充滿艱辛與挑戰。正如女友在 生日時送他「堅持」木刻,以及 打卡鐘後的「請加油好嗎?」字 條,天天提醒並剔勵他:作畫並 非天馬行空,而是要有紀律,每 天打卡鐘要走到12才會停工,很 累但期待有倒吃甘蔗的一天。
從夢境、建物、空間, 再回到心靈的記憶之窗搭建者
專訪藝術家劉芸怡
《消逝的肖像》每件作品像是空間與個人潛意識的連結點。 創作像是以具體的媒介,作為回應心靈深處的聲音,以及人類最原初的情感。
透過作品也成為擁有與他人的共同回憶、生命經驗或個人的情感投射的連結。
文/吳長諭 圖/劉芸怡 提供
從小在臺灣一路就讀美 術班,到大學美術系的 劉芸怡,自北藝大畢 業後,2006年即獨自前往德國深 造,就讀德東Burg Giebichenstein 藝術學院,在德國一待就將近十 年的光陰。
回想起剛到德國的劉芸怡,敘 述起當時搭上了從西德橫跨到東 德的火車時的心情,仍記憶猶新, 隨著西德跨越至東德,越靠近東 邊,看到越多大量的廢墟,那沿 途風景的轉變,令她印象深刻, 這股反差的力道,像是火車一般 駛入芸怡的心中。一般人對東德 的印象,多與軍事鎮壓、東西德 分裂、冷戰等歷史事件有關,殘 破、廢棄、蕭瑟、荒涼、恐怖, 這些像是被戰火與歲月無情摧殘 過的氣息,如同緩慢卻巨大的有 機體,植入芸怡的記憶體中,起 了化學變化。
一開始對德國歷史並無特別研 究的劉芸怡,在德東哈雷(Halle) 的求學生活中,開始對這個城市 的老建築、空間、舊街道等,起 了一種特殊的連結感,劉芸怡: 「當我認真地去注視這些廢墟的 時候,感受到時間、空間、歷史、 記憶都存在這些建築物裡面,於 是我開始想將這樣的感受用視覺 形式轉化呈現。」那些連結感, 對藝術家劉芸怡而言,或許不一 定是單一、具體、實際的物件或
事件,但透過藝術家敏銳的感受 力、豐富的想像力,以及細微的 觀察,將感覺、感受等抽象的精 神內涵,用一種像是「被遺忘的 人們的肖像」般的樣貌存留了下 來,在觀看這些老建築時,就像 是在觀看一個人一樣。
劉芸怡本身的創作研究,也 涉獵潛意識、夢境,她提到,在 到德國留學之前所做的一個夢, 「那是一個以建築物型態展現 的夢境,密道通往深層的黑暗房 間,其無限延伸的無數個房間, 如同蜂巢般,彼此獨立卻又相互
連結……」;劉芸怡將此夢境與 精神科醫師、心理學家榮格主張 的「集體潛意識」作了深度的交 互思考;集體潛意識是指人格結 構底層的無意識,包括祖先在內, 世世代代的活動方式和經驗庫, 存在人腦中的遺傳痕跡。劉芸怡 認為:「老建築這個物件就像是 人的軀殼,當我們在觀看一個人 的時候,看不見他內在世界潛意 識的想法,也看不見他的夢,老 建築也是一樣,我們同樣也看不 見他過去的歷史,建築物裡外曾 經發生過的事情,他藏有什麼樣 的時空記憶;雖然看不見,但其
從心遇見 老建築的生命記憶▌《空間的隱喻》,劉芸怡,Concealed Space II,40.5x29.7cm,炭筆、粉彩、紙本,2007 ▌《消逝的肖像》,柏林 I_II_III,德國,150x90cmx3 件 ,Inkjet Print, 2014。
實是一直彼此相互影響的。」建 築、空間的變化過程如何與人的 心理產生連結,藉由拍攝不同城 市及歷史文化脈絡中傾頹、無人 居住的房屋,將逐漸崩壞的建築 與人的情感、記憶作聯結,這樣 的聯結,如同藝術家劉芸怡以一 種主、客體融為一體的心靈途徑,
來探究老建築的心情,也逐漸演 變成了芸怡《消逝的肖像》這系 列的創作核心。
遺世獨立的冷冽建築 蘊藏著人類最原初的情感
這十年來,投身藝術創作的
劉芸怡,「遷移」對她而言,似 乎成為了一種獨特的生活方式。 劉芸怡:「我喜歡到了一個新的 地方之後,漫無目的的走,沒有 特定目標,反而覺得有更多的收 穫……。」要拍攝一棟老建築之 前,劉芸怡也會從這棟老建築面 前經過許多次,直到她有所感受
的時候,才會去拍攝。不難看出 藝術家投入創作世界時,忠於自 我的浪漫情懷。同時,劉芸怡也 在拍攝的過程中,不斷的成長。 拍攝時,劉芸怡會從不同的視點 和時段,拍攝同一個對象物,之 後再將這些大量的影像,重新的 裁剪、拼貼、組合,使其凝結成
像作品,然而這樣的藝術創作方
式,也令觀者在觀看作品時,有 一種使逝去的建築物或空間的意 義被提升、價值被轉化的美妙存 在感。然而長時間投入這樣的創 作主題,也讓芸怡深刻的體會到, 「慢」也才能深入感受;而這恰
巧也是現代人生活之中,所缺乏 的重要美感元素之一。
2012年開始,劉芸怡多次從德 國往返臺灣,陸續造訪許多老城 區,三峽、大溪、金門、臺南等, 其中離島金門讓芸怡特別感興 趣,金門與東德有著類似的經歷,
一個如同「紀念式肖像」般的影
兩地都一樣曾是戰地,多處的廢 墟,充斥著荒涼的訊息,廢棄的 洋樓、戰後遺跡、碉堡、砲臺等, 環境所營造的氣氛,也引發了芸 怡想繼續往前探索。除了金門之 外,也有許多其他地方因過度商 業化,商店的氣息已逐漸掩蓋掉 了原本老建物的獨特個性;對此, 從事藝術創作的芸怡也感到相當 惋惜。
用心觀看劉芸怡的作品時,不 難感受到其透露出一種幽微的、 隱藏在內的「生命氣息」,每一 個原本冰冷的、廢棄的、客觀的、 單一視角的建築物,經過芸怡的 感受與創作之後,有了自己的故 事與性格;當那樣特殊的視覺感 受,投射到觀者內心時,其實可 能會形成某一種不安的想像,亦 或是被幻想成一個一個擁有不同 情節的劇場空間。而這些活躍的 想像,也是藝術家劉芸怡希望與 觀者交流的部分。
劉芸怡分享了一段,她曾與觀 者交流的難忘經驗:在德國時有 一對老夫妻看了雜誌介紹,特地 開車來到芸怡駐村的山中小鎮看 展,芸怡的某件作品讓老夫妻想 起了當自己六、七歲時,當時正 值戰爭時期,在每日的轟炸過後 看到的街景,與整片火紅的天空, 就像劉芸怡拍攝的某條街。這 張作品因此對這對老夫妻別具意 義,東西德的分裂歷史,至今仍 深深影響著他們,但是人們是健 忘的,而芸怡的作品像是替這對 老夫妻提醒了人們,有些事情不 應該輕易被遺忘與抹滅。芸怡在 開始創作這系列時,原本將自己 定位於旁觀而抽離的角度,在感 受這些頹圮、破敗,但如今,透 過作品竟也成為擁有與他人的共 同回憶、生命經驗或個人的情感 投射的連結;這也是芸怡當初始 料未及的。
這樣的經驗,也巧妙的引領我
們回到了芸怡當初的那個夢境, 夢裡龐大且複雜的空間如同一個 象徵物,是思想、情感的物件形 象,一如身為藝術創作者本身,
試圖將內心那些最初潛在在身體 及心靈裡,難以言喻的感受,被 具體及形象化。建築如同人的第 三層皮膚,劉芸怡:「你住的空 間的本身就像你的軀殼,好比身
體與靈魂的關係……」她初見那 些廢墟的感受與夢中的體會一 致,黑暗的廢墟裡隱匿著不可見 的故事與歷史,一如我們平時觸 碰不到的潛意識。《消逝的肖像》 每件作品像是空間與個人潛意識 的連結點。創作像是以具體的媒 介,作為回應心靈深處的聲音, 以及人類最原初的情感。
王舜平 用色彩作畫 揮灑無礙
對於一位有著輕度智能障礙的小孩來說,
由於無法與外界溝通─聽不懂、教不會,往往遭受歧視與誤解。
然而在繪畫的世界裡,他就像小叮噹走入「任意門」一般筆隨意走, 輕鬆地完成一幅幅鮮麗奪目的畫作。
文/李玉明(資深媒體工作者).葉于正(彰化生活美學館研究員) 圖/林秀穗 提供
▌《蝴蝶》。
王舜平,一位剛剛擁有 投票權的大男孩,卻 已然是畫壇新星,成 為大小比賽的常勝軍,曾創下畫 展完售三十幅的佳績,同時晉身 為創意公司網羅、力捧的藝術家, 很難想像,這一切竟與輕度智能 障礙有關。
如果不是天意,實在不易解 釋眼前的一切。母親林秀穗回憶 道:「一歲多時,小舜平依然不 能言語,只能拉著大人的手咿咿 啊啊,對學習毫無興趣」。這時 曾是護理師的她已有所警覺,於 是向專科醫師求診,接受語言治 療,但效果不佳,一旦離開醫院 回到家,一切又打回原形 不 言不語。經測驗後,在六歲前都 被歸類為發展遲緩,希望在這段 所謂的「治療黃金期」能有所改 善。「當時他很『盧』,常無理 取鬧,即使有護理背景的我,還 是常發脾氣感到挫折,不知道該 怎麼辦?」
就在媽媽一次聆聽心理講座 時,醫師建議這樣的孩子,不妨
多接觸各種才藝。為了刺激他的 生長發育,凡是姐姐上的才藝課 也都讓弟弟摻一腳。這時候他卻 是一反常態,機靈非常,舉凡不 喜歡的課如彈鋼琴,他會立刻想 辦法神隱,極力避免;反之如繪 畫與歷史,他則全心投入,愛不 釋手,在繪畫上「尤其喜歡配 色,玩到同學都走光了,但他還 不願意下課。」三、四歲時帶去 畫室塗鴉,意外發現他十分專 心,特別愛玩顏色;八歲時,畫 家曾日昇甚至點出他用色繽紛, 從此拜師學藝至今。
快樂是一種能量
或許正如王舜平所說:「快 樂是一種能量」,從此這位牡羊 座男孩,揮別往日缺乏自信、被 老師嫌棄聽不懂、教不會的學 生,或是每每被同學霸凌,卻又 善良的原諒對方的他,終於走出 隧道,找到生命中渴望的陽光, 在繪畫的天地中翻轉生命。加上 小學一年級,首次參加「臺北市 天文科學教育館」著色比賽即獲 得佳作,讓他有機會上臺領獎, 並在毫無彩排下拿起麥克風就誇 下豪語:「我希望我每次都能站 上舞臺,每次都能領獎!」從此 不斷迸發他快樂的能量,也就是 說,從2006年到2013年,不論 是特優、優選或是佳作,可謂連 戰皆捷,獲獎無數。
不可諱言,這些獎狀帶給他莫 大的鼓舞,難以言喻的自信,因 為「與眾不同」讓他顯得被動, 人際互動受到阻礙。如今在畫紙
▌認真作畫的王舜平。
上,他竟可以暢行無阻、完全做 自己;同時,大家也從畫作中看 到他的天分,進而欣羨他可以駕 馭色彩到令人目眩神迷的地步! 此外,從國中起的聯展到現在的 個展已超過十次,預計一年將舉 辦一次大型展覽;2015年,在文 化大學廣告系楊勝雄教授的引薦 下,更成為「藝高文創公司」旗 下的藝術家,目前作品網路價每 幅已達五萬元,讓王舜平逐步走 出臺灣,放眼世界。
不放棄就有奇蹟
對於一位有著輕度智能障礙, 且極為年輕的人來說,這樣的轉 變與機遇著實令人振奮!但這一 切既是上天的安排,卻又絕不是 像天上掉下來般的簡單。曾經是 過來人的林秀穗語重心長地說: 「希望有類似家庭的父母,真的 不要放棄小孩,不要因為醫生的 診斷而氣餒,只要願意努力,加 上等待,真的會有奇蹟出現!」 當然她所謂的「奇蹟」背後,可 是有著許多貴人在支持、在鼓勵 的,心靈畫家曾日昇便是其中一 位。他不像一般老師先要你畫素 描從基礎技法教起,他會因材施 教,在自己的畫室裡,只是要王 舜平大膽嘗試各種色彩,從不勉 強他進入繪畫的框架中,勇敢做 自己,導引他而非改造他。
另一位對他影響深遠的則是楊 勝雄老師。2011年,老師擔任 「育成社會福利基金會」第三屆 繪畫比賽的評審,當時就被王舜
平的畫作所吸引,透過基金會收他 為門下弟子。他除了讚賞曾老師 用對方法—沒有採制式的教學只 是挖出潛能;同時鼓勵徒弟從蠟 筆轉為壓克力的媒材。因為前者 較適合小幅畫作且保存不易,而後 者則不受限制。此舉促使王舜平 視野更加開闊,畫作更上層樓; 再者為他牽線經紀公司,星途更 加光明,國際知名度逐漸提昇。
既然了解自己的孩子的特殊 性,做父母的也就不在課業上要 求太多,但卻訓練他要能生活自 理。林秀穗說,我會要他在家拖 地打掃;自己放冷熱水洗澡;學 著搭公車、捷運;如何使用計算 機、電腦並上網找資料等。由於 王舜平像短跑選手充滿爆發力, 靈感一來,可以畫上一兩個小 時,但欠缺馬拉松選手的持久 力,因此,沒辦法一整天都在作
畫,所以一週有四天到餐廳打 工。父親王慶彰:「身心障礙的 小孩要走出去,但他的父母要先 走出去。」
生活簡單,充滿童心, 既是謎也是迷人
王舜平生活簡單,充滿童心。
對他來說,每週能看一次電影或 抱著漫畫書猛K就已滿足;吃 甚麼、用甚麼、穿甚麼他都無所 謂。「沒有邪念、沒有野心、沒 有手機,人生簡單就好」。所以
他既喜歡《變形金剛》也愛《你
的名字》,在他的世界裡,剛柔 可以並存,如果不是母親要求他
穿衣服要看場合,他是可以一套 衣服穿到底的,對於有形、具象 的東西毫無好惡可言。他反而在 意的是抽象的、無形的美,好比
心善為美。
這樣出世又早熟的生活態度、 美學思想,也充分表現在畫作裡: 一切是那麼與世無爭,既具體又 抽象,沒有重複、沒有留白、從 不混色,才二十歲就已然擁有鮮 明的繪畫風格更是難能可貴。或 許,如果不是因為有先天上的障 礙,這樣的天分將被埋沒,無法被 發現;若沒有雙親的一路守候、 從不放棄,也不會有今天的王舜 平,可以上台領獎,拿著麥克風 發表感言覺得很風光。
曾經在彰化美學館的大廳中, 王舜平父母第一次好奇問他: 「為何你可以自在的畫畫?」他 瞬間答:「這是謎」,然而現實 生活中,沒有如果、只有結果, 對於這個笑起來像個彌勒佛、無 欲無爭的迷人大男孩來說,活脫 脫印證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 排」。
創作宛如修行,堅守藝術之路
專訪刺繡藝術家李政諺
刺繡是一項重要的民間工藝,在東西方世界都具有悠久的歷史。
2017年臺灣奇美電視推出一支電視廣告, 以布袋戲藝師陳錫煌與當代刺繡藝術家李政諺為代言,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尤其七年級刺繡藝術家李政諺的入鏡,十足引起人們的好奇。
在
中國,最晚在春秋戰 國時代,刺繡工藝已 經普遍流傳,尚書中 有「衣畫而裳繡」這樣的詞句, 證明刺繡工藝在當時已相當受到 重視。然而刺繡這門工藝本身不 能單獨存在,它需要某種織品作 為他的「舞臺」,以當代藝術的 語法,就是一個稱職的「載體」, 才能展現它美麗的外貌與高超的 技藝。
傳統的刺繡工藝最常見於有服 飾、床被、喜幛、手巾等,幾乎 在生活各層面都可以看得到。而 在21世紀的臺灣還有一項特別 的行業,就是擁有數百年傳統、 專繡神明袍、道士袍等宗教用品 的繡坊。刺繡工藝雖然具有悠久 的歷史傳統,但是卻一點都不過 時,近年來許多國際精品名牌如 Hermes, Zara, Gucci等紛紛推出結 合刺繡的設計款式,使得刺繡工 藝再度蔚為風潮。
刺繡只是一個媒介 我在乎的是藝術
李政諺1983年出生,臺灣臺 北人,高中時就讀餐飲科,卻因 為興趣不合,大學改唸流行設計 系。大四那年他再度發現所唸的 科系不是自己最想要的,因而休 學到服裝界實習,卻也因此意外 接觸到刺繡工作,從此一腳踏入 刺繡藝術的世界。「……為什麼 要從事刺繡創作,很多人問我這 個問題,但我實在答不出來,只 能說,我很清楚這是我此生必須 要完成的事,答不出來,是因為 我還沒有走到最後。我覺得刺繡 是我能做的,我該做的,把這件 事做好,就是我的責任。」聽起 來有點宿命的言論,其實是李政 諺發自內心的藝術宣言:「嚴格 來說,我要做的不是刺繡,刺繡 只是一種媒介,我所追求的不是 高超的技法或視覺性的美,而是 一種觀念的表達。我的生命經歷 是真實的,當我完成一件作品 時,我的生命態度、思想都體現 在作品的畫面中。而遇見這件作
品的觀者,可能他的生命也會受 到一些影響。」李政諺說。
關於藝術,這位七年級藝術家 又有什麼想法呢?「藝術對我來 說是什麼?我覺得一個藝術家能 做什麼,該做什麼,那就是他的 責任,他無怨無悔地做下去,一 開始可能沒有人在乎,但作品累 積到一定程度後,大家會看出他
的成就,他在創作上的突破,就 是他在藝術史上的定位。我覺得 我得做到這個……」李政諺說。 關於他所喜愛的刺繡藝術,他又
有什麼理想與抱負呢:「刺繡屬 於工藝,它不像繪畫、雕塑那樣 有一套美學理論可以分析討論, 它完全沒有脈絡,只有技術面的 探討。我希望在我的作品裡融入 哲學性、宗教性思維。我相信當
統的不同面向時,或許可以慢慢 建構出刺繡作為一種藝術主體的 實體印象。」
捍衛自己的想法 堅持創作之路
李政諺不諱言自己從小就是 一個蠻有主見的人,「但是我的 主見不是表現在生活方面,我只 有在求學方面比較堅持,比較會 捍衛自己的想法。」從高中到大 學,當他發現所學與自己的興趣
不符時,總是毅然決然轉換跑 道。大四休學後在服裝界實習時 也是一樣,當他發現以市場成本 為導向的設計概念無法滿足他的 創作需求時,他選擇離開。2010 年他參加Chanel刺繡工坊進修課
程前往法國。Chanel是國際知名 品牌,能夠在這裡完成進修課程 對於將來的發展應該蠻有幫助, 但是李政諺在完成第一階段課程 後,放棄了第二階段課程,再一 次選擇離開。「因為我覺得很無 聊,一直重複同樣的練習,那種 訓練方式不適合我。」要離開 Chanel的時候,他心裡其實也很 掙扎。他自問,如果不去上課, 留在法國要做什麼?「其實我每 一次做決定時,心裏未必很清 楚,但當我知道某件事不太對、 不應該那樣時,我就會停止。我 覺得人生就是如此,我們必須經 歷每一個階段的摸索,才能找到 真正的方向。」
李政諺做了勇敢的決定繼續留 在法國,但是這並不是一條輕鬆
人們在我的作品中看到有別於傳▌李政諺繪製鉛筆底稿身影。 ▌〈十二年獸〉系列之〈狗戍〉,未完成。 ▌工作檯一景。 ▌〈鸚鵡集〉作品之一。
的路,不管生活上、工作上都面 臨很大的困難,很實際的問題如身 份問題、簽證問題等,都必須要自 己一一去解決。「畢竟我拋下臺 灣的一切來到法國,出國進修的 費用也是靠家人資助,如果放棄 這條路,真的太對不起家人。」
仔細思考之後,他覺得還是要先 把手上的工作做好,完成自己的 計畫,才是最重要的事。他繼續 做著自己喜愛的珠繡創作,籌備 展覽,發表作品,同時認真地學 習法語,融入法國社會,體會法 國文化的精髓,並從中吸取創作 養份。2010年他回臺參加第二屆 Geisai藝術博覽會,此後3年間陸 續於臺灣、法國、比利時等地參 展發表作品。2014年取得法國藝 術家簽證,2017年取得法國藝術 文化類優秀人才簽證,目前定居 於法國南部專事創作。
創作宛如修行 期待演化與成長
刺繡,在古時候可能是閨女們 消磨時間的休閒活動。但是對李 政諺來說,卻是「像修行一樣的 事」。首先,這是一件必須一個 人靜靜完成的工作,工作的過程 不容許任何錯誤,一旦有錯就要 重來。「我會先用鉛筆畫底稿, 構圖完成後再去設想珠線的分 佈。接著,找出一個起始點,從 上千種珠子中選出適合的珠子, 開始縫。」珠繡也是一件非常耗 時的工作,李政諺沒有團隊,也 沒有助理,完成一件150x150cm 的大作品,大約要一年的時間,
小件作品也要一個月以上。這種
類型的創作,真的需要極高的定 力與自律精神,再加上李政諺追 求完美的個性,他可說吃足了
苦頭。他回憶2016年以〈十二 年獸–龍辰〉這件作品參加法
國秋季沙龍展,當他縫到底部時 卻發現單一顏色的珠子不夠。他 心想開幕在即,不如先用其他顏 色來代替。但是他的好朋友卻提 醒他:「政諺,這是你的作品, 你不應該這樣做。」他在內心強 烈交戰後,最後決定在展覽會場 上,將已經不滿意的部分全部拆 除。而這個現場拆除的「行動藝 術」反而吸引更多觀眾來了解他 的創作內涵。「這件事情讓我獲 得一個很深的體驗:作品會決定 自己完成的時間。」
李政諺走上珠繡創作之路至 今七年,他的創作量雖然不能算 多,但是持續而穩定的進步,成 績有目共睹,目前已有多位收藏 家關注他的創作。他的技法與風 格雖然較接近法國式,但是創作
主題卻不離東方文化圖騰,如 〈十二年獸〉系列的〈龍辰〉、 〈雞酉〉、〈兔卯〉,以及尚 未發表的〈狗戍〉、〈猴申〉 等。這些作品都屬大型,最大有 240x240cm。2016年他發表了42 件名為〈鸚鵡集〉的小品(70x54 cm),不管從主題與型式來看都 可視為創作上的突破。鸚鵡本身 在歐洲的藝術語彙中,就有異國 風情的象徵,而他的構圖方式又 回歸中國傳統的花鳥圖。「一個 異國人在異國創作的異國風情的 作品」,或許可以做為李政諺這 組小品的一個詼諧的註腳。
李政諺身為少見的當代刺繡藝 術家,他的創作理念不刻意遵循 任何一種傳統,也沒有學習的典 範,而是以原創性為訴求。「不 是我很固執,不去跟老師學,而 是我在刺繡的過程中,會去思考 其他的可能性。我不喜歡複製, 不想做同樣的東西,我希望每一 個畫面都是新的,這才能看見創 作的演化與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