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凌晨一點半,學哲收起傘,「景福路 199 號在哪?」 老人沉吟一會,說從夜市出口向右轉,直走到底,過了六個街區就是。 學哲拿起手機,看螢幕裡的地圖。這一路直走到底過六個街區,距離將近十公里,用推車 推他過去也要三個小時,而且終點是堤防,哪有什麼景福路 199 號。 他回望自己孤零零停在停車場的摩托車,又看向推車上半死不活的老人,越看越覺厭煩,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好人做到底了。 「你真的不去醫院嗎?」學哲指著他小腿又問一次,「你以前是個運動員,應該稍微有點 概念,如果骨頭之後自己癒合了,走路會不方便喔。」 老人聽完冷冷地看著他,回了句:「幹幹恁娘。」 「不然我幫你找個東西包紮吧。」學哲翻了翻推車上的垃圾堆。一會,繃帶沒翻到,倒是 掉出一副棒球手套。 「這是你以前用的東西?」 老人伸手接過,斷掉的腿不管了,只催促著學哲趕緊推車,跟著娓娓道起自己年輕時的豐 功偉業。 學哲且聽且走,那些豐功偉業不外乎就是和幾個成名前的球星打過球,丟過幾次 150 公里 的快速球僅此而已。比起這些,學哲更好奇他當年究竟是走錯了哪條路,才落得如今的光景。 老人搖搖頭,嘆了口氣。 在紅茶店對談結束的隔天,他上場了,但沒有替他們輸掉比賽,還獨自一人撐完九局,風 光拿下勝利。 場邊看完這場球賽的觀眾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有人一夜暴富,更有人一夕間傾家蕩產,都 在九局下半的最後一個出局數出現後。 而對他來說,球賽贏了固然開心,結局卻是屬於後者。因為他此後的人生就像突然被罩上 了一層五里霧,再也看不到遠方。 短短一年裡,壞事接連發生,除了大小車禍不斷外,辛苦大半輩子的存款被盜領,他的手 臂也被路邊忽然衝出的一群混混打斷,過往賴以維生的棒球因而慢慢淡出生命,因為再沒有任 何一支球隊願意收留他,後來甚至連送報,送羊奶等最簡單的工作也是四處碰壁。 他像突然被這世界排擠,直到現在那霧都沒散,有時甚至無故遭人痛毆,像剛剛那樣。 關於這些壞事是從何而來的,老人並未多作著墨。但故事說到這,學哲也懂了大半,老人 當年大概是收了錢,又沒放水才會被報復,落得現在這種下場。 只是對有沒有收錢這件事,老人始終閉口不提,他只說自己當年個性實在太善良,才會被 害得這麼慘。後來當他終於學會堅強已經是流落街頭後的事,在這之前他從未做過對不起自己, 對不起棒球的事。 學哲在他身後,不自覺笑了出來,老人所說的善良,根本就是軟弱,而他所認為的堅強, 也不過就是那份過份頑劣的固執罷了。 「笑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