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文藝》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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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 刊 2014年4月 號

創刊號 2014年4月

基層文化園地 抒懷打工心聲 職場迴響 陳昌敏.周 瀚.飲 江 陳偉哲.魏鵬展.梁 莉 戴世珏.藍 朗.劉祖榮 曾嘉晴.廖偉棠

精雕細說 江燕基.黃惠忠.方頌欣

百態人生 藝 仁

草根心聲 秀 實. 陳建生.全桂榮 王進明

職場心弦 文 榕

校園苗圃 史雋一.莫子彥.馬浚謙 羅梓然.邵樂軒


出版人 顧問 主編 執行編輯 編輯 排版 刊名題字 封面畫

吳萱人、蔡振興、江瓊珠、陳昌敏 岑文勁 鄭偉謙 鄧阿藍 區立行 梁耀漢 劉英傑

出版

街坊工友服務處教育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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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坊工友服務處教育中心 荃灣西樓角道218號豪輝商業中心第二座104-105室 2410 0360 2426 4618 workersliterature@gmail.com 2014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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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 刊 號 2014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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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創 刊 2014年4月 號

2 創刊辭 .捲葉呼聲 藍窗•有你 | 岑文勁 3 新 詩 .職場迴響 苦茶 | 陳昌敏 聯想(外一首) | 陳昌敏 4 新 詩 .職場迴響 沉默的夫妻 | 周 瀚 5 微型小說.精雕細說 「黑手黨」 | 江燕基 6 新 詩 .職場迴響 大褲衩 | 魏鵬展 狼來了城市 | 藍 朗 7 新 詩 .職場迴響 退休以後(Before Midnight) | 飲 江 8 短篇小說.百態人生 城咒 | 藝 仁 12 散 文 .草根心聲 高大的麥穗 | 秀 實 13 散 文 .草根心聲 維士比啟示錄 | 陳建生 14 散 文 .草根心聲 送牛奶雜記 | 全桂榮 17 新 詩 .職場迴響 母親節快樂 | 梁 莉 清道夫 | 陳偉哲 18 散文詩 .職場心弦 燈影流光 | 文 榕 19 新 詩 .職場迴響 誤會 | 戴世珏 我的「1」 | 劉祖榮 20 微型小說.精雕細說 終於瘁死 | 方頌欣 22 散 文 .草根心聲 帶不走的記憶 | 王進明 24 新 詩 .職場迴響 致鄧阿藍與尋找的一點綠 | 曾嘉晴 25 微型小說.精雕細說 夜絲 | 黃惠忠 27 校園苗圃.初露啼聲 地 | 史雋一 我的祖國 | 莫子彥 我的祖國 | 馬浚謙 我的祖國 | 羅梓然 秋天 | 邵樂軒 28 稿例及訂閱表格 30 新 詩 .職場迴響 我是一截短鈍的黑炭 | 廖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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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葉呼聲 創刊辭 藍窗•有你 半夜手顫、肩麻、腳痺,還在睡夢 中,鬧鐘聲敲打著神經如擂鼓般震醒 纏身的夢魘。窗外的天際雲層灰暗, 陽光還未來臨,仰望天空沒有一絲藍 色。橙色的街燈依然亮著,你在街燈 下揉著惺忪的雙眼,頭頂是暗灰色的 雲層。工場裡掛在牆上藍色數字閃動 的打卡鐘像注視、盯緊、催促的眼 睛。陽光還未來臨,頭頂上的雲層灰 暗。有時在巴士上打個盹,只因太累 便錯過了該落的車站,折返時,追不 上準時打卡的鐘點,打卡紙上記錄著 又是一個遲到的疲累。 天亮起來了,窗外天空暗灰色的雲層 消散,頭頂上的一片藍色的天空,那 是窗外的另一種景色。天亮起來了, 窗內燈如白晝。吱吱吱打卡聲後窗內 洋溢著一陣陣爽朗的笑聲。一個手指 屈伸如沒彈力彈簧的彈弓手男工;一 個被剪刀刺穿手套留下線紋忘記血染 手指的女工;一個將活絡油塗成肌肉 的麻醉藥的男工;一個消化不透一句 話而徹夜失眠的女工……——曾經有 過的暗灰色日子就用一陣陣爽朗的笑 聲去面對吧。一陣陣的笑聲就如一團 團驅寒暖心的爐中火,熔化了彼此如 冰牆般的冷漠;消散了如背負鉛球般 肩麻、腰痠、腳痺的職業病;熔解了 說不清理還亂,不想記起偏偏又記起 的惱人心結。 窗內燈如白晝,還未看一眼窗外的夕 陽,黃昏就在夜幕中消失了。夜色降 臨,橙色的街燈亮起來了,樓房的窗 口點起了萬家燈火。窗內燈如白晝, 夜色漸漸濃起來了,窗外的夜空像濃 得化不開的墨汁。這時,接二連三震 盪、催促的手機鈴聲如只看見卻乘搭 不了的一輛輛滿座巴士。這時,影影

創2 刊 號 2014年4月

射射的閒言碎語如針刺般開始刺痛漸 漸疲累的神經。各人回家的滋味百感 交集:阿仔的功課還未簽名;阿女去 補習還未回家;丈夫都是打工一族, 百物騰貴,微薄的收入養不了一個家 ;妻子買菜煮飯照顧子女不容易。 正 是:家家有本難念經 ,只是未到提起 時。腰痠骨痛平常事,夜深人靜有誰 知? 回家的感覺真好。今晚下班回家是看 不見窗外晴朗的藍色了。 回家的感覺真好。營營役役後的安樂 茶飯、安居樂業、安身立命於這個城 市,我一天天老去,你一天天長大。 ——就用你的文字記載著時光逝去的 回憶吧! 五月的鐘聲響過,勞工團體手提揚聲 器擴散而高亢的聲音就是為打工一族 呼喚尊嚴的吶喊。我們打工一族都要 有尊嚴地行走在城市繁華的街道上, 城市的夜空璀璨的煙花也有一幕閃亮 著基層一族的動人樂章。 ——就用你的文字記錄著文化長河中 的一截激流吧! 為何我總是欲言又止?為何我總是言 不由衷?為何回家的路上總是看不見 藍朗的天空?為何大眾文化除了八卦 雜誌、時尚週刊、免費頭條……難道 就沒有一本「基層文化園地,抒懷打 工心聲」的文學刊物? 就讓你來回答吧! ——只因有你! 岑文勁 2014年4月1日


創 刊 2014年4月 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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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昌敏,工人詩 人,有作品詩集《 雜工手記》、《以 為一下雨》等。

苦茶 聯想(外一首)

晚了,屋內一定聽到蟋蟀等蟲鳴 吱吱--吱吱,很有節奏地響 鼻孔又聞到馬纓丹獨特的氣味 一條木板架在矮凳上 就是我的書桌 長大後會幹些什麼呢? 醫生,律師或科學家 飯後有大片水涼的西瓜吃 有大碗大碗綠豆湯喝 吃得飽飽就睡覺了 例有蚊子咬 牠們也吃得飽飽的 一掌拍下去,滿掌都是血 早晨醒來 對著草叢小便,對著蝴蝶刷牙 生命像一碗苦茶呀 像一碗苦茶 我現在是一個工廠工人 吃了苦茶便瑟縮在一角 蹲下來品嚐苦茶的甘味 父母都已經死了多年..............

昨晚下班 我走上拱形的行人天橋 看見漆黑的天色裡 雨水閃著晶瑩的光 粒粒車輛燃亮的車尾和車頭燈 像顆顆泛潮的糖果 今早上班 看見地面已經乾爽了 我注視著地面 覺得地面像塊乾脆的餅乾 咖啡和奶茶騰騰冒升的蒸汽 都變作美麗的雲朵 陽光是杯打翻了的鮮橙汁 流瀉滿地 快樂而勤奮的人兒 都趕著上班去


沉默的夫妻 周瀚 ,在香港曾任職

記者和立法會議員助 理。現從事勞工事務, 工餘筆耕。

那一對貧窮的夫妻 每天迎著太陽外出工作 每天伴著星星回到天水圍 本來有很多話要跟對方說 做客戶接待員的老婆滿腹牢騷 每天工作十小時 客戶和電話如潮水湧來 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兒 隨時被無理的投訴和上司 嚴厲的責備淹沒 最低時薪三十元 如何追得上麵包和牛肉的加價 黝黑的老公也是滿腔怒火 每天在建築工地 被太陽曬,被驟雨淋 在噪音和塵土中工作 誰知付出了辛勤的汗水 卻被一層層的判頭剝削 有時甚至得不到工資 要拉橫額去抗議示威 那一對貧窮的夫妻 坐在餐桌邊,沒有交談 豆豉鯪魚油麥菜加電視 是他們放鬆疲勞的方法 電視播放阿根廷南極遊 兩人成行至少要十萬元 這種旅遊對他們來說 簡直是可望而不可即

創4 刊 號 2014年4月

電話在夜晚響起 大學調查工作和生活如何取得平衡 「誰不想乘豪華遊輪遊世界? 誰不想住二千多呎的豪宅? 誰不想每週工作四十四小時? 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 工作已是全部,兩者哪有區別!」 老公把電話掛斷 那一對貧窮的夫妻 盡管對這個世界 抱有很多看法 抱有很多不滿 抱有很多怨憤 他們是老實人 從來逆來順受 每天仍早出晚歸 那一對貧窮的夫妻 每天說不上幾句話 本來有很多話要跟對方說 可是當他們一躺臥在床上 疲倦使他們無法動彈 睡眠比聊天更加重要 黑夜,此起彼落的鼻鼾聲 互相傾訴對人生的看法


「黑手黨」

創 刊 2014年4月 號

江燕基,香港作家, 作品有散文集《芙蓉山 下》、《醉酒灣畔》、 《簍》等;長篇小說《 風雨香江》;中篇小說 集《流水灣灣》。

阿黑真是黑,用「黑過墨斗」來形容他,一點不 誇張。 他走出大門,外面寒風怒吼,黑雲壓頂,淫雨霏 霏,連馬路上的街燈,都暗淡無光;那往日閃耀 似銀河的車燈,也只泛著暈黃的微明,煞是個天 烏地黑的世界! 幾分鐘前,還是好好的。 突然,阿頭皮笑肉不笑,走上前來:「黑崽!其 實,你並不當黑。你還年輕,正年富力強,還有 大把世界,讓你去闖。幾十年工友,著實捨不得 你。不過,當今資訊時代,不得不浪裡…… 」 阿黑雙眼一黑。無可奈何,勉強脫下穿了幾十 年,浸滿油污的工衣,丟進垃圾桶;蹣跚步履, 走向洗漱間。 這件工衣,已穿了三十有年。黑崽十三歲開始學 師,人沒有字粒櫃高,要爬上凳子,蹬高腳跟才 能撿到字粒。 排字房是印刷廠靈魂。阿黑雖然「文化」水準不 高。但是,普通漢字,還是認得幾個的。況且, 照文章撿字粒而已,腦子靈,眼睛好,就夠了。 一邊做一邊學,啥事不在人為! 還真說不得。幾十年「黑手」生涯,阿黑什麼人 沒見過,什麼字沒領教過!按說,作家,記者, 都是學富五車,滿腹經綸之人。不過,才高八斗 之士,可都有點「那個」……行起文來,生怕別 人認為自己淺薄的有之,故作高深的有之,筆走 龍蛇的有之,雞飛狗走的有之;有寫燈盞字的, 也有用「甲骨文」送上來的;還有字寫得比曾灶 財「漂亮得多 」的,也有比幼稚園小朋友寫得還 認真的。 香港中西「文化」交媾之地,洋爸爸吃香,黃皮 膚掉價;文章都「夾中夾西」,那「英日德意澳 紐 」不在話下;連印地安、阿拉伯、中東、西 非、瑪雅「文字」,大行其道,看得眼花繚亂。 要看得通,認得透,得花許多功夫,做好「翻 譯」工作。 許多「文人」「學者」,都是孔夫子再世,當代 倉頡,不少人不單會「鬼畫符」,還會創造許多

他自己才認得的「字」來! 這些「硬骨頭」,到了阿黑手上,他自然只會咬 緊牙關,一個一個啃,從不會「托手肘」,轉嫁 與人。 許多沒有字粒的「字」,阿黑也會默不作聲,自 己去鑄字房親手鑄成。熟能生巧。幾十年來,阿 黑成了排字房的活字典,從中學到許多「文化」 知識;甚至「名家」「學者」寫的錯字,別字, 「白水字」,他都能看出來,加以改正。為報館 挽回不少經濟損失;也為「名家」「學者」們, 挽回不少「面子」。 黑崽用洗潔精不斷洗手,沖水。可是,手依然烏 黑,滿手的油污、鉛屑,早已侵入肉骨,始終洗 不去。 難怪工友們,平日都互相自嘲,大家都是「黑手 黨」。 不。幾天前,就見許多工友被調離排字房,安排 到其部門,又來了些年輕人。他從不關心分外 事,只暗暗慶倖,自己沒被挪來挪去。想不到, 厄運,突然就無聲無息地,降臨到自己頭上…… 阿頭的解釋是,當今資訊時代,樣樣講效率,字 房屬於夕陽行業,就要結束,以電腦取而代之, 是大勢所趨。 阿頭後面的話,黑崽一句都沒聽入耳。不過,他 肚裡吃了放光蟲。被調走的都是阿頭的三親六 戚,同鄉密友;自己既不與他沾親帶故,也沒跟 他套個近乎,殺到頭上來,「不在理,竟在情」 。 向何處去?平日上班,坐的是報館的車。今日落 泊,連巴士站在東在西,摸不著門。 想到門,就想到家。黑崽三十大幾仍打單身,後 來,才過深圳找到織女。渡了十番八次七鵲橋 後,得玉皇大帝恩准,織女又拖著三條化骨龍, 來到「凡間」,嗷嗷待哺,個個肚子大過電飯 煲。 今日崽幼老婆嫩,忽然打爛齋缽,若無法養妻活 兒;織女氣不過,飛返天庭,或……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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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褲衩 魏鵬展,

出生於1980年的香港 詩人、中文教師、《小說與詩》 主編。

我很喜歡水仙花 花很白 葉很綠 紮一條紅絲帶 你曾告訴我 我的腿很美呢﹗ 紅色的雙唇算是惟一的尊嚴 男人都不愛馬賽克 門外的爆竹好像大褲衩 寂靜的爆炸聲 在媽媽的心裏 沒有一點回響

狼來了城市 藍朗(李卓然),著有詩 集《危城》,正蘊釀下本著 作。 城市入面無狼 但狼群食咗你同我 佢哋好大食 胃液消化緊我嘅大餐 同我時間裡嘅旅遊夢 夢中嘅大宅仲有 我哋向狼群投訴 佢哋就集合更多嘅狼 兇我哋話要食曬九十九個% 我哋於是向臉書訴苦 胃液最後消化緊三十幾蚊嘅 尊嚴同我嘅畢業證書 我隱約聽到佢對住公眾笑 笑住問點解我哋唔係首富 笑住講佢哋會會締造更美好 嘅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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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入面明明無狼 但我哋統統俾狼群食咗


創 刊 2014年4月 號

退休以後(Before midnight) 飲江,香港詩人 他們奇怪退休了 怎麼還工作 識了個富婆 我說 識了個富婆 現在努力工作 都識了富婆 還要工作? 疑惑的人 多得很呢 包括說出話來 那個我 退休以後 還要工作 還要為工作 找個說法 這教人神傷 如果不是 幽默 黑色 但幽默

退休之後 識了富婆 才要工作 才要努力 重又工作 認識我以後 她才成為富婆嘛 於是他們都笑 笑得樂開了眼 笑爆了嘴 笑破肚皮 好像困頓無聊 的人世 又可以忍受 好像蠢人 如我活該 被呃哂D錢 那個富婆更是 但,你退休時 真的那麼富足麼

喂,認識了我 你還有機會 退休麼 想創你個心啦! 那富婆如是說 Before midnight 那個我相信我命運裡我終 將認識的 那富婆 將會 如是說 (最好是 風情萬種地說) 想創你個心啦 我對我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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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 咒 藝仁 ,曾獲香港城市 文學散文組冠軍、藝術 評論組亞軍。有時評 論,多數閒聊,自稱詩 人,其實失魂,區區塵 世一名打工仔。

螃蟹在透明膠樽中向橫地走來走去, 巨大但不合比例的左鉗顯得螃蟹的樣 子十分可笑,鋒卻覺得這隻蟹走路的 樣子很有趣。他掬來了一把沙,然後 任由沙自由落下,沙隨著風飛起,揚 起了一陣自然的腥臭味。鋒走去了樹 蔭,走了很久,終於走到來海邊。海 邊沒有一隻鳥,也沒有太陽,只有一 片看不盡的雲,鋒看著這一片雲,心 中也不知在想什麼。癡癡的,癡癡 的,癡癡的等待,癡癡的時間,癡癡 的潮汐,鋒猛然一回頭,像一隻受驚 的鳥,後面卻沒有什麼人,只有腳 印一直伸到遠方,鋒想起爸爸的說 話︰「走了,就不要回來!」所以他 沒有回去,他一向不想回去,不想繼 續去面對那一個地方。那一塵不染的 房間。有時候,愈是整齊有序的東西 愈是看得人不耐煩,即使鋒有一點潔 癖。 在海灘上有很多貝殼,看到很多人會 拾貝殼,有人說拾荒是一件浪漫的事 情,有人說將貝殼放在耳上會聽到潮 汐的聲音,鋒已經把貝殼放在耳上, 聽到的卻是哭聲。 香港有很多海灘,海灘上有很多人, 海灘上有很多貝殼,海灘上有很多 沙,海灘上有很多垃圾,海灘的盡頭 是風與浪。海灘是一個公眾的遊樂 場,每一處的海灘其實都是大同小異 的,鋒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花錢乘飛

創8 刊 號 2014年4月

機去其他國家的海灘進行相同的耍 樂。或許,外面總是有一些東西在等 著他們,如海灘上的貝殼。或許,就 如有些人說,只是出去一下也不錯, 當是放一個悠長假期,回來後可能一 切都有改變的契機。 鋒在西藏回來香港後已經一個月,一 切都好像沒有改變,還是只是「好 像」已而。他自己呢?他自己可能有 些改變,他寧願相信自己會有些改 變,他發覺自己還是沒有能力去改變 世界,便只好把自己變成一種如海參 的軟體生物去鑽進每一條叫機會的縫 隙。後來,他發覺每一個人都跟他在 做相同的事,他們經歷了一個又一個 的磨練,而最終的磨練就是要改變自 己。鋒想起了爸爸常跟他說:「你要 改變自己。」 這晚,鋒在喝啤酒,啤酒的顏色十分 像威士卡,只是沒有威士卡的辛辣。 他沒有喝醉,他其實不喜歡喝醉,正 確的來說,他其實不喜歡飲酒。有時 候,他覺得自己要喝一點酒才可以寫 詩,蘭告訴他這只是自我欺騙。他不 管,他自顧自喝酒,有時候他覺得蘭 不太懂他,當然,他也覺得他不太懂 蘭。「算了,這反正就是人嘛。」他 在心中跟自己說。上一年,他自己一 個人乘火車到西藏旅行,窗外是一片 綠色、綠色和綠色,他從來沒有見過 那麼一大片綠色,而且還是懂移動的


綠色,偶有一兩隻棕色的鹿走過,他 看見鹿在綠色上互相追逐,那時,他 在想他從來不想去逐鹿什麼,但他知 道鹿其實並不是想追逐什麼,鹿只是 想走動一下,就這樣而已。 鋒的房間中在一個兩米高的書架,但 是架上沒有他最喜愛的書,架上是一 堆堆厚厚的黑色檔夾和一本本硬如磚 頭的法律典藉。那天,他帶了蘭來聽 搖滾音樂,他們一邊聽,一邊聽手舞 足蹈,鋒的領呔跳起來如灰色的蛇 舌,蘭的裙子飛舞如國慶日的煙花。 他們一邊跳,一邊喝威士卡,威士卡 的溫度剛剛好,整個房間就好像浸在 淺黃色的威士卡中,威士卡的氣泡上 升如跳脫飛奔,他們用身體互相溝 通,隨機地跟音樂配合。這一晚,月 光被厚重的黑雲遮蔽,白的酒泡如浪 花湧來。一陣敲門聲驟至,氣泡震 破,酒杯中爸爸的臉是黃色的,鋒連 著爸爸的罵聲把威士卡乾了,酒杯回 復成透明的玻璃。砰的一聲,房中只 剩下他一個人,他是一個害怕寂寞的 人,只有酒,還有酒。是啊,有酒, 酒杯重歸黃色,他的臉也愈喝愈紅。 這晚,他寫了一點詩,寫這晚的酒, 寫這晚的人,寫這晚的黃色,黃色在 轉,詩在轉,一塊塊剝落的方塊字溶 在酒杯中。 鋒回港的時候是八月二十日,九月是 開課的月份,他不用上學。事實上, 他已經上了太久的學,上學的日子的 是非常快樂的,尤其是大學的一段時 光,他充分感受到自由的寶貴。回港 後,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政府部門當 一個合約文員。

創 刊 2014年4月 號 鋒的爸爸經常在在研究股票的走勢, 偶爾會發表一些專業的股票分析。他 的媽媽會在領會商場與其他師奶一起 去收集印花,一起玩尋寶遊戲,有時 候就會游乾水。 鋒選的大多是beyond的歌,當鋒在唱的 時候,一些人在旁邊有說有笑。他們 會把燈光調暗,在暗啞中每人的臉孔 都轉淡了,鋒的k是唱得挺不錯的,可 見鋒是有心去唱的,不如有些人般敷 衍了事,根本只是想hea時間。鋒在中 學時期經常會去唱k,用一種虛無去遮 蔽另一種虛無,可是鋒現在已經不喜 歡唱k了,想不到這一天卻跟大學的朋 友用聚一聚的心情唱了一次k,而且唱 的十分投入。鋒選的大多是beyond的 歌。 蘭在家中看著窗子上面的毛巾已經乾 了,窗花是菱形的,就好像很多條魚 在接合在一起,又好像一個個波浪。 蘭坐在電腦桌上呆呆地看著電腦的螢 幕,滑鼠在無意義地搜索一些東西, 書架上的白布沒有一點動靜。蘭沒有 工作,現在是八月二十日的晴天,九 月一日就開學了,蘭走到廚房煮了一 杯黑咖啡,在廚房的小桌上靜靜地呷 著那杯黑咖啡,淡綠色的抽氣扇走得 很慢。

夜靜靜,鋒在寫一些東西,為了寫一 些東西而寫一些東西,為了讀一些東 西而讀一些東西,為了做一些東西而 做一些東西,聽說下午三時的打工仔 最沒有精神,他也感到沒有精神,只 是他決定了每一天都要寫點什麼出 來。他不想有一段時間空了出來,便 用寫作去填補這一個縫隙。 在破碎的 上 了 大 學 後 , 鋒 已 經 很 久 沒 有 去 唱 時間中用做一點事去填補縫隙,本來 k了,遑論在出來社會工作之後。唱 就是現代人慣用的技倆,只是鋒覺得 k是一種群體活動,人們會在k房中盡 自己是與眾不同的,他幹的是創作, 情解放自己。鋒知道唱歌其實是次要 不是依從遊戲規則,他認為寫作沒有 的,唱k可說是與音樂無關,就如在工 遊戲規則,哪裡都是縫隙,哪裡都可 作上很多名不符實的事情。鋒的爸爸 以鑽進去,他用文字去創造一個新的 媽媽常告訴他要做多點有意義的事。 世界。 在現實世界中他被人決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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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的世界中,他決定所有人。 文字 的權力慾表現出來是不是一種逃避? 他跟自己說︰創作是一種面對,是一 種間接的面對,是一種梳理過去的自 己以尋求再新的面對,是一種發掘自 己與自己、與別人、與社會的關係的 面對,不是逃避。 鋒在街上走著,在星期日下午三時的 旺角,很累的下午三時,太陽很熱, 好像伸一伸手就焦了,如折翼的理 想,聽著beyond的《再見理想》,聽著 beyond的《海闊天空》,想起聽著《 海關天空》的重考生歲月,蹉跎的街 道走上路過行人的臉以及額上的汗, 咖哩魚蛋與雞蛋仔混雜海市蜃樓的理 想,變幻的白雲在四樓沒有四仔,信 和的門外也沒有人在派卡片,潮流地 帶的路很窄,塞滿人的天花板很低, 櫥窗被分割成一個個小格子,塞滿精 品的玻璃瓶在最小的空間展現最大的 活力,在最多人的地方擠開黑壓的人 群,在最吵的地方聽著beyond的歌,走 過前面金色的頭髮,看著白色的腿以 及藍色的腳指甲暗暗出神,無悶的嘻 笑與粗話充斥迷宮中的迷宮,在香港 的縮影中偶爾回想西藏的生活。 在西藏的時候,他會故意去找一些當 地人跟他們談話,他認為如果沒有跟 當地人談話的話就好像沒有去過當地 一般。每一個新的地方都有一點新的 當東西等待他,他要從這個地方中找 到一些會令到他今後人生改變的東 西,他須要改變,所以他要求自己去 多學點東西。今天,他要學習的就是 要在街市買菜,鋒買來了一條桂花 魚,他已經有很久沒有到街市買東 西,小時候常跟著媽媽在街市逛,街 市的地板上滿是血腥的魚鱗,鋒記得 有些攤擋會在門前掛著一個血淋淋的 羊頭 (血其實沒有流下) ,鋒並沒有覺 得恐怖,反而心中有一份古老的神聖 之感。他在西藏也見過很多掛著的羊 頭。

創 10 刊 號 2014年4月

兩個小時後,鋒就會來到蘭的家中, 蘭沒有收拾淩亂的房間,衣服胡亂地 擺在椅子上,書本雜物隨便地放在電 腦桌上,看來桌子連寫東西的地方都 擠不出來。蘭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寫東 西了。蘭的爸爸媽媽常告訴蘭要做多 點有意義的事。蘭的爸爸經常在樓下 的公園跟其他阿伯玩中國象棋,有時 候就會游乾水,蘭的媽媽就會看晚上 的電視劇集,蘭只偶爾看一兩眼。 在蘭的廚房內,鋒用刀子削去桂花魚 身上的魚鱗,蘭說︰「第一次幹這些 事?」鋒沒有回話。鋒一直很想去學 習烹飪,但一直沒有時間去做,除了 烹飪,鋒還有很多東西想去做,例如 說,畫畫、跳舞、騎單車、作曲作詞 等等,此時。他覺得自己拿起刀子就 好像拿起畫筆,生命的躍動正透過一 雙躍動的手驟然流去。 砰的一聲關門聲。蘭的哥哥康在這時 回到家中,康在酒店的廚房任職廚 師,鋒跟他打了聲招呼,康點一點 頭,逕自回到自己的房中。康每天的 工作十分辛苦,鋒十分清楚,因為康 的上司就是他的爸爸。鋒看著手中的 魚,一刀向魚頭砍下,他看到魚的鰓 紅潤如少女的容顏。那夜蘭的臉也很 紅,蘭與鋒就好像兩條魚在劃一個 圓,突然間砰的一聲敲門聲,圓就缺 了一隻角。是康的聲音。那晚,康的 眼神就好像他剛剛點頭的一瞬間。 鋒在回家的途中,看見一隻缺了角的 月在天上走著。今天的桂花魚弄得挺 不錯,鋒自覺自己真有烹飪的天份。 鋒常在蘭面前戲明示暗示自己是一個 天才,蘭就顯得不以為意,蘭說自己 不喜歡自大的男人。鋒只會在蘭面前 自吹自擂,他非常明白這一點。 每天鬧鐘都會響,每天鋒都不想醒 來,他多想每天吵醒他的是他的夢 想,而不是鬧鐘討厭的聲音。鋒在不 用上班的日子都會把鬧鐘調校在九


時,希望自己可以早點醒來繼續追逐 自己的夢想,可是在不用上班的日子 都會事與願違。醒來的時候,陽光在 房子舞一條火龍,火舌吐在窗上,鋒 看到了一種紫色的恐懼在抖動的雙手 上蠕動。鋒廢然坐倒在黑色梳化上, 習慣性地用右手摸到了電視的遙控 器,電視習慣性地播出了同一個電視 台。房子很熱,沒有開冷氣,上個月 的電費還未交,電視正在播著物業貸 款的廣告。鋒在想這間房子是租來 的,電視中穿西裝恤衫的漂亮小姐跟 鋒說:不要緊的。鋒在冷箱找了一罐 可樂,可樂沿著鋒的口一直到胃裡, 胃馬上與可樂混和,陽光也好像把房 子溶化掉。這應該只是幻覺,是了, 太熱了,不過是海市蜃樓的道理,房 子外的街道是筆直的,行人也走得筆 直,西裝也挺得筆直。梳化太柔軟 了,鋒斜躺在梳化上,什麼也不想 做,什麼也不用想,究竟應該辭職還 是繼續幹下去,什麼也是三分鐘熱 度,什麼也半途而廢,愈來愈熱,溫 水是不是還是溫水?溫水中的蛙什麼 時候才會發覺水已經煮沸? 鋒在想著退休的生活是怎樣的。工作 半生然後退休應是一個預見的結局, 可惜天意弄人,而天意弄人本是一種 永恆,計劃的一生走出了計劃的路, 意外就是意料之外,如小巴衝上石 壆,十四人的性命就交託在小巴大哥 的手上。我們的命運也一樣交在社會 的手上……努力讀書,終生增值,努 力向上……爸爸沒有再跟他聯絡。 鋒搬了家後,又要適應新的生活,而 然新的生活己已經不新了,蘭說已經 準備去當一名教師,鋒記得蘭曾說自 己永遠不會做教師,蘭好像知道鋒在 想什麼,說:「朋友靖說永遠不會幹 營銷,但他現在是營銷員,而且做得 不錯,好像已經是經理了。」而鋒已 經轉了三份工作,每一份工作幹得最 長的也長不過一年。每次辭職,鋒都 有自己的理由,鋒一向不喜歡跟別人

創 刊 2014年4月 號 解釋自己的決定,蘭已經對鋒的任性 愈來愈不滿,鋒曾向蘭保證他們會在 三十歲前結婚,蘭愈來愈覺得鋒不可 能做到,蘭很害怕他會像跟哥哥的女 朋友一樣,在男朋友的家中同居了兩 年。 一個月後,蘭告訴他自己的爸爸中風 了,下身癱瘓,下輩子怕要在輪椅上 過活了,蘭的爸爸有一筆可觀的儲 蓄,退休金也為數不少,經濟上應 該沒有什麼大問題。鋒感到落寞、無 助、憤怒——蘭的爸爸究竟做得哪裡 不對?除了悲傷,還有質問。鋒的爸 爸絕對是一個好員工,一個好爸爸, 一個好丈夫,一個好兒子,每一個社 會分配給他的角色他都洽如其份地辦 妥了,社會絕對會說他是對的,他自 己呢?上天也許對他不薄,他生於一 個只要肯努力就有回報的時代,他發 奮向上,努力地鑽向一個又一個的機 會,最後算是有點成就,也改善了自 己和家人的生活,他滿以為在退休後 可以過點閒逸的生活。 鋒覺得自己是一個不聽話的兒子,常 跟爸爸說不想重復上一輩的路,使得 爸爸很生氣,爸爸最氣的其實不是兒 子不聽話,而是自己在過去走過的路 好像一下子給兒子否定了。 鋒在網上找了一點有關中風的資料: 「……中風是以突然暈倒、不省人 事,伴口角歪斜、語言不利、半身不 遂,或不經昏僕僅以口歪、半身不遂 為臨床主症的疾病。因發病急驟,症 見多端,病情變化迅速,與風之善行 數變特點相似,故名中風、卒中。中 風發病率和死亡率較高,常留有後遺 症;近年來發病率不斷增高,發病年 齡也趨向年輕化,因此,是威脅人類 生命和生活質量的重大疾患……」 蘭的爸爸的喪禮過後,蘭跟鋒提出了 分手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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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麥穗 秀實,香港詩 人,作家,《圓 桌》詩刊主編。

那是一個荒廢了的工場,裏面種植了 一種叫麥穗的植物。 踩著青磚路,走進一個豆棚內。那些 雜亂的植物相互糾纏,有的垂下細小 的紫色的花,如一窩在風中欲飛不飛 的甲蟲。 我拿著索尼相機,用一百三十五毫米 鏡頭瞄準了豆棚右側的一隻紅灰色的 雀鳥。牠立在一個廢棄的石泥花盆 上。我注意到牠的尾巴,帶有一些褐 色的斑點。午後三時三刻的冬日陽 光,灑在豆棚內每個角落,這就是光 陰的具體呈現。按下快門,清脆的卡 擦一聲,驚起了紅灰雀鳥,穿越豆 棚,隱沒在石灰色的樓角外。 豆棚外是一爿破舊的店鋪,門前堆放 著鐵架、木桌、歪倒的工具如鏟、 鑿、斧、鉗等。我能找到昔日這裏喧 鬧的工廠帶的影子。地面零碎的雜物 使我得小心翼翼的跨著來走。在一堵 被半推倒的鐵門夾縫間,我看到一頭 碩大如幼貓的老鼠。牠蹲在碎石上, 雖然左右顧盼,但我知道牠正留意著 我下一步的動靜。我緩緩舉起相機, 不動聲色,留下了牠鬼鬼祟祟的踉蹌 相。 穿過雜亂的工地,那邊是整頓好的區 域。一家麵館開設在路的盡頭處。廚 房是開放式的,我看見拉麵師傅把手 上的麵粉壓成柱狀,再反覆拉成麵 條。他熟練地把手上的麵條擲下鍋, 用長筷子讓麵條在沸騰的開水裏散 開,然後以網杓skimmer把麵撈起,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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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碗內。灑上青翠的蔥粒,再澆幾滴 麻油,拌一些肉碎。最後用長柄湯杓 soup ladle注入沸湯,一碗熱騰騰的麵便 放在我面前。 玻璃窗外的草坪盡處是一幅石牆。在 隙縫間鑽出了或密或疏的羊蕨植物。 陽光連同斑駁的樹影,照在這幅朝西 的牆上。草坪上的綠色或亮或暗,麻 雀像音符般跳躍著。那是一種悠閒的 空間書寫。而天空漸昏黯了。 離開麵館,拐進那一區。終於看到那 斜路下的書店。門外一堆平價圖書在 簷篷下懶洋洋的擱在書車上,有若散 閒的知識分子歇在落寞的晚景。我推 開門進入,狹窄的空間內都是層層疊 疊的書,和讓書圍困著的幾個人。我 欺身而進,穿過甬道,終於走到咖啡 店。他們已經坐在那裏。在前方的小 空地上,我看到那叢高大的麥穗。牠 們快有兩層樓的高,在泛著灰茫茫的 天色下微晃著。那綴滿著的粿粒如發 亮的小珠寶,鑲在已更黯淡的天空 上。


創 刊 2014年4月 號

維士比啟示錄 13 陳建生 ,出版書籍有《 我曾那樣追尋》、《解不開 的夏天》。曾獲得2012吳濁 流文學獎及高雄市青年文學 獎。

愛喝,我還以為口味很低級呢!」, 我回答:「真識貨,不愧是死黨, 酒逢知己千杯少,來!今晚不醉不 歸!」我們開始飲酒作樂,玩牌、聽 電子樂、瘋言瘋語,兩瓶酒一下子就 喝完了。大家似乎還意猶未盡,我又 說:「工人喝維士比,不只摻咖啡, 聽說還有椰奶、沙士,不知味道如 何,你們要再續攤嗎?」大家一致同 意,又各自掏了兩百塊,買了好幾瓶 酒和各種飲料,外加切了一盤滷菜, 音樂放下後,開始調酒大賽。那晚大 家喝的很high,現場杯盤狼藉,簡直是 一場轟趴,我完全忘了隔天要上工這 已 經 好 一 段 時 間 沒 和 大 學 同 學 聯 絡 件事。 了,前幾天週末和幾個死黨邀在一位 同學宿舍聚餐。飯後大家閒聊,問我 品酒大會結束時,已是隔天清晨,眼 最近在做什麼,我說做工,大家感到 看時間來不及了,我匆忙開車趕到工 不可思議,紛紛詢問工作的內容,我 地 , 好 死 不 死 遇 到 員 警 臨 檢 , 一 下 說:「做工其實就是按圖施工,只需 車,就叫我做酒測,結果超過標準一 苦力,不需要太多知識,最大的樂趣 點,我急忙解釋:「對不起!員警先 就是邊工作邊喝維士比。」同學小安 生,昨天工作太累,今天上工前喝了 問:「原來工人愛喝酒是真的啊!維 點維士比提提神,不算犯法吧?」, 士 比 真 那 麼 好 喝 嗎 ? 」 , 「 說 也 神 警:「不管你有任何理由,酒駕就是 奇 , 我 以 為 那 是 一 種 低 級 的 廣 告 說 要罰。」不聽解釋,顧著寫罰單。「 詞,想不到一試成主顧,現在已經成 幹 ! 」 宿 醉 的 狀 態 下 , 口 頭 禪 脫 口 為麻吉了!」我說道。小安感到很好 而 出 , 「 酒 駕 還 敢 罵 警 察 , 罪 加 一 奇,直說要買來喝喝看,大夥異口同 等。」隨即又開了一張,寫完不客氣 聲贊成,隨即我補充道:「我工地的 地塞給我:「拿去!」我呆若木雞望 叔 叔 都 要 摻 咖 啡 , 兩 者 有 加 乘 的 作 著罰單上的數字,想著今天的工又白 做了,才曉得何謂樂極生悲。 用,記得一起買。」 工人的生活很難離得開喝酒,原本我 也是滴酒不沾的乖學生,但自從景氣 低迷,畢業找不到工作後,就和老爸 做工。很不幸,近朱者赤,近墨者 黑,自從做工後,對這種吃力和乏味 的工作似乎感到厭煩,每當到了工 地,一定要先喝維士比之類的提神飲 料才會有工作的慾望,久而久之似乎 有點上癮了,感覺廣告台詞那句「明 阿早的氣力,今仔就甲咱傳便便!」 是真實的寫照,但染上這種惡習的並 不只是工人,連他的同學也無法倖 免。

過一會兒小安迅速買了兩瓶酒回來, 大家摻了咖啡喝下之後,紛紛發出驚 嘆之聲:「沒想到維士比的味道竟然 這麼獨特!」、「比香檳還好喝,真 是便宜又帶勁。」、「難怪工人這麼


送牛奶雜記 全桂榮,第六屆工人 文學獎散文組冠軍;詩 歌組、小說組、報告文 學組推薦獎得主。

淩晨三點鐘,很多人正在睡夢裡,很多人還 沒睡覺,很多人在上夜班,很多人正鑽出暖 熱的被窩,準備去上班:送牛奶人就是其中 之一。 中國每天早上喝鮮牛奶的年輕人和中年人不 多,大都是老人和還在上小學的孩子(偶爾 也會有些婦女),這就苦了送牛奶人了。因 為要上學的小孩都起得很早,有的家長要求 送牛奶人每天要在淩晨六點前把牛奶送到, 好讓他有足夠的時間給孩子熱一下牛奶,但 這樣,送牛奶人便要早些起來了。 2006年10月,我在X明牛奶公司送牛奶。我 的客戶將近有一百來個,他們分佈在橫崗大 廈周邊、四聯六聯一帶、還有六約那一片。 這幾個地方,我是X明牛奶公司的唯一行銷 員。本來我是可以在四點才起床的,可是六 聯市場附近有一個客戶要求要六點前把牛奶 送到,而要送到那裡,起碼要兩個來小時, 如果不耽誤其他客戶的話,我就必須提早起 床。在十幾天前,公司剛派了幾個業務員來 把橫崗這個點的業務量拉上來,我的客戶一 度達到一百二十個,害得我有幾天兩點多就 得起床。十月的深圳,在華僑新村一幢民房 一樓悶熱的小房間裡,蚊子像蜂窩裡的蜜蜂 一樣多,點上欖菊牌蚊香會湊點效,可讓搖 頭擺尾的風扇一吹,蚊香的煙稀釋成無色無 味的霧氣,蚊子把有蚊香的心理安慰而踏實 睡覺的我們紮得遍身紅點。 三點鐘的時候,我還未在瘦瘦的湖北「火 柴」的鼾聲中沉入夢境,睡眠卻已在起床的 壓迫下痛苦的自斃了。當我頭重腳輕、恨不 能立刻躺下再大睡的走到大廳中時,在另一 個宿舍睡的小蔣已把他的牛奶從冰櫃裡搬到 他的大號「二八」單車的貨架上了。小蔣是 個非常神氣的小夥,即使馱著百多斤的牛 奶,他的單車也不用剎車。他的牛奶是要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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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安良、西坑去的,如果車子踩得不快的話 是不可能在早上八點鐘前送完的(這小子每 天都會在早上八點前最早回來)。他說在朦 朧的沒有人影的公路上飛馳,那種感覺特 好,只是有一次在轉彎時不小心撞了一個女 孩子,但他沒有停下來,跑了。老劉也從自 己租房子的地方來了,他在旱塘村租了套 房,一房一廳,新的,很整潔,還有一個可 做飯的小陽臺。他的小廳裡有一個齊整的立 式玻璃櫃,裡面整整齊齊的擺著「完美」公 司的產品,他會領著每一個願意去他那裡玩 的老鄉、朋友、同事參觀、介紹玻璃櫃裡的 產品。雖然他所交往的人大都是像我們一樣 的打工者,大家大都不會去買那樣昂貴、自 身消費不起的產品,但多少會賣出去一些 的,像我們這個點的財務小李就買了一瓶八 十塊錢的魚肝油或維生素什麼的。也許,還 能拉些人參與進他們的銷售團隊。 我用四個牛奶框才把一百零六個客戶的牛奶 裝好,四十三個是瓶裝的,六十三個是盒裝 的,還多帶了十盒預備著用來零售。在送牛 奶的路上,常會碰上小孩子或小資或大款一 類的人,興致一上來,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 買上幾盒還冰涼冰涼的新鮮牛奶的。 逢著農曆的中下旬,在晴好的夜晚,月亮還 高高地掛在中天,那一抹清亮的光輝就是我 們最好的指路明燈。因為,我們所要經過的 路線,很多是沒有路燈的小巷和街角旮旯。 把牛奶裝好,牛奶框掛上單車貨架,打個簡 短的招呼,我們就分頭出發了。我的路線是 茂盛路沿線——四聯——排榜村——紅棉二 路、一路……在這些路段和村子,我像狸貓 一樣竄來竄去、竄上竄下。我們的客戶,身 份各異,居住的地方也是天上地下。我的客 戶最高有住在五樓的,最低的是在一處工地 的工棚。每到那座樓層前,我都先拿出客戶 訂的兩瓶牛奶、深吸一口氣,一股勁猛跑上


五樓,又迅速地竄下來,絕不多呆一秒鐘。 因為,我的「二八」式單車還放在一樓樓梯 口,沒鎖。這些地方,即使有月亮的夜晚, 有些小巷依然是令人有些心怵的朦朧,沒有 月亮的夜晚,那就完全憑感覺了。感覺哪個 地方該下坡了,哪個地方有塊大石頭,哪個 地方有條小溝在靜候…… 記得有一次我疏忽了一個巷口,結果在我以 為平坦的地方居然撞上了一塊用來擋汽車 的石墩,我像被人在背上狠狠撞了下似的, 幾乎要飛過車頭去;更慘的一次是在國道深 惠路一段昏暗的地方,前一天那段路還非常 的平坦,我像往常一樣踩得溜快,還想吹拉 風的口哨來著,突然的一頓使車子幾乎要失 控栽倒,雙手手心讓車把重重地撞了一下, 好幾盒紙裝牛奶被震了出來(還好玻璃瓶裝 的沒被震跳出來,不然損失可就更大了), 前後輪的車內胎立馬癟了。人沒事已是萬幸 了,還苛求什麼呢?下車把散落了一片的雜 亂物品收拾好,那道新開的橫斷整條深惠 路、將近一尺寬的不知做什麼用的小溝,我 連看一下的興致都沒有。車胎爆裂,意味著 後半程我要比平常多付出雙倍以上的氣力。 從賢合村下到信義錦繡花園前的那條水泥 路,是我每天最愉快的時候,因為那條街上 半夜時分,往往沒有人影。月亮還高掛的夜 晚,我可以把單車騎得飛快,還故意裝得很 拉風地吹著口哨和唱著讓人心煩的歌曲,而 又不擔心會撞著人和有什麼陷阱;漆黑的夜 晚,我就靜靜地享受那份安靜與神秘,因 為,錦繡花園還在建設當中,基本還沒人入 住;雨天的夜晚,那裡的路面也不會讓我擔

創 刊 2014年4月 號 心會滑、爆胎什麼的……我一直把那一段路 當作我送牛奶的那段時間裡最幸福的一程之 一。 那一段路如果還能邊騎著車子邊吹著口哨悠 閒地欣賞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或者是欣賞 遠處近處的一些建築的朦朧的身影,那麼, 在那一段路後,就是埋頭苦蹬車和氣恨交加 了。因為,往往在那一段路後,車胎,總在 不經意間,或者很是急躁的,沒有經過我的 同意就泄了氣。 我想,我與我的送牛奶單車,每天就像一對 夫妻,在新婚開始的那一段時間裡,相處得 挺好挺浪漫挺有默契。可是,那一段時間那 一截人生路程過去後,更多的是一種厭倦和 彼此的煩躁了。我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我 的單車會突然的、或者慢慢的前胎或者後胎 沒有了氣,不管是新換的車胎還是舊的,幾 乎一天、兩天最多隔個三天,就會有車胎鬧 性子。而深夜裡,沒有哪間修單車的鋪子會 開的,最早的一家,只有在六聯市場附近, 那一家也在早上六七點鐘的時候才開。這種 時候,痛苦隨著癟了的車胎的「吼叫」爬滿 了我們經過的地方的角角落落:車胎癟了一 個,我還是得騎著走,不然送牛奶的點趕不 上,當然這得用雙倍的腳力;車胎每轉到進 氣嘴處都會「噹」的響一下,經常「噹噹」 地經過一個村子路口的治安崗亭時,單車的 「噹」聲都會引起治安仔們好奇的目光,不 知道這聲音是鈴鐺一樣為了提示路人還是出 了什麼問題,而我,總是對著他們苦笑一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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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時間的特殊性,送牛奶也成了反觀社會背 後各種人物生存的一種方式。每天經過茂盛村 裡那漆黑的小巷,小巷中一個製作包子、饅頭 的店鋪,往往在我到的時候也早已開著燈在為 早上的生意忙碌著了,每次經過,我總會刻意 去看看店鋪裡在默默忙碌著的夫婦,他們很少 說話;在紅棉路與茂盛路一帶,燈紅酒綠的夜 生活讓多少人沉醉在裡面呀,每當我經過一個 金碧輝煌的酒吧,裡面十多個高挑、穿著性感 暴露、齊刷刷顯擺著雪白大腿的年輕女孩總不 由自主的吸引著我的目光。似乎,那裡的夜生 活才剛剛開始。而在深惠路對面的小村子裡, 沿著不知名小路的十來個閃著曖昧粉紅色燈光 的「洗頭房」,卻總讓人感到一種壓抑的生活 的悲苦,裡面的女孩總是有氣無力的或坐或躺 在沙發上,在深夜裡,對著路過的每個男人毫 無顧忌地招著手。 每到天快亮的時候,我才會趕到牛始埔工業區 裡的一個工地工棚裡,工棚旁邊堆放建築設 備的院子裡豢養了幾條兇猛的狼狗,每當我經 過,就會惡狠狠地撲到鐵門上,狂叫著,恨不 得馬上撲上來把我撕咬得零七落八。開始的幾 天恐懼過後,我就能平靜地來回經過那大鐵 門、小心翼翼地走進旁邊的工棚小院,小院裡 的一長排工棚都只是用極簡易的彩鋼板或油麻 氈蓋成,在寂靜的夜裡,每個細小的聲響都會 讓半個院落裡的人聽得很清楚。而每個十來平 方、常常黑乎乎的小棚子裡,卻大都生活著一 家三四口人,他們在這樣的環境下長期生活該 是抱著怎樣迫於生活、熱愛生活的心態呀! 在工業區空曠的道路上,淩晨的星光總會讓我 有一種安靜的亢奮,似乎生活真諦的大門也 會隨著淩晨星光的消失向我打開。工業區在晝 夜不停的運轉著,每當天亮的時候,腳步匆匆 的工人們總讓我有種要加入的衝動。在工業區 裡能長期消費新鮮牛奶的人當然不是普通的工 人,那些客戶,內心裡我總有些抵觸,但還是 得殷勤的送著。 很少有人會把送牛奶當成一種長期的職業,除 非能做到主管一級的,可以天天只呆在銷售點 不用外出送牛奶也能得到很高的提成。不過, 這樣的人,也基本都是從一線送牛奶人做起來 的。 一瓶或者一盒牛奶公司的成本價在五毛錢左 右,賣給網站是七到八毛錢,我們送奶員每送 一瓶(盒)也可以賺五毛錢,網站主管的提成 每盒是三毛錢,會計是固定工資。送奶員每天 除送給固定客戶的牛奶外,還必須得完成一定 量的零售任務,網站賣給送奶員的零售價瓶裝 是1.8元,盒裝是2.3元。我們零售的價格一般 瓶裝是2.5元,盒裝是3元/盒,如果賣不完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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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價出售,因為牛奶即使放在冰櫃裡也只能放 兩三天,兩三天后不能再賣,就只能自己吃掉 或扔掉了。 我不像是做買賣的料,沒有哪天能零售上二十 瓶(盒)的,小蔣基本不會去賣,他比我更沒 有耐心;老劉跑的是窩肚、坳背那一帶,據說 每天還能零售賣出二三十瓶(盒)。我嘗試著 去過六聯市場門口、四聯、排榜村等地方擺 攤,但沒有哪一天賣過十瓶﹙盒﹚的。光靠送 牛奶的話,厲害的角色一個月可以有一千來塊 錢,對於我來說這似乎是不可能達到的目標。 因為這意味著必須每天有一百二三十個客戶。 X明牛奶公司在橫崗的網站總共有六個人,一 個主管一個財務,主管是湖南的壯實的帥小 夥,據說以前送牛奶時是個超厲害角色,小蔣 是他的老鄉;財務小李是一個湖北的臉色蒼白 的高挑小夥子,他總是窩在他的終日不見陽光 的小房子裡,一邊整理財務一邊啃著他的課 本,他要準備回湖北去考他的成人高考,不管 身上已經有多少病痛,他瘋狂的想著通過上大 學來改變卑下的命運;江西的「火柴」是機動 組長,那像外星人一樣瘦削的嘴臉在我的腦中 總是揮之不去,他最大的愛好是看手機裡下載 的MP4黃片,每天晚上,伴著他入睡的總是蚊 子的 「嗡嗡」聲和黃片裡誘惑的呻吟。 我以為快樂而結實的小蔣會比我更堅強的做下 去的,沒想到他比我溜得更快,因為他是主管 的老鄉,他說不幹就不幹了,主管也拿他沒辦 法,他的線路則由「火柴」頂替著;而我,至 少得提前半月辭工,不然他們招不到人,也不 好安排人員跟進。「火柴」試圖說服我繼續做 下去,他覺得在這裡工作至少比工廠裡自由 些,還拿出不久前從這裡離職後進廠的一個廣 西老鄉的遭遇來說明工廠的險惡:那個廣西老 鄉進到橫崗附近的小廠做雜工,做了二十來天 后不想幹了,好不容易離職,幾天後去要了幾 次工資,老闆才給了他四百塊錢。回來後,他 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四張百元大鈔裡竟然有三張 是假的,誰能想到或敢置疑老闆的錢也是假的 呢!他除了自認倒楣還有什麼辦法呢! 但送牛奶的快樂與收穫已敵不過半夜爬起來摸 黑與生活拼命的痛苦,我還是決意離開。 在這一兩個月時間裡,這些重複的我所熱愛的 場景已深烙進我的骨髓,我想他們將是我人生 為之日夜不息奮鬥的歸宿:小攤販們忙碌的身 影、不同紅燈區年輕女孩的面孔、各個工業區 工人疲乏的腳步、工地裡髒汙的身軀,還有漆 黑的小巷、曦微的星光,西沉的下弦月下那堅 實寬廣的大路……


母親節快樂

創 刊 2014年4月 號

梁莉 ,「職業還是學生,平日 忙著趕功課,也忙著去記得要慢 活。……」

誰的臉上映著街燈的老態 等候作客的蚊子在打盹兒 昏昏睡睡醒醒夢夢 匆忙的落下了誰的扣子 蒸發了飯粒的熱情 被凝結的是混合了魚膠粉的泡沫 由被困在微波爐的魚吹出的吶喊 伴隨著水的恐嚇 腥退至一角 鑰匙匆匆低頭輕吻門柄 將五分三的想念化作吻痕 深深淺淺重重疊疊 腳步聲匆匆趕走了沉默 一步一步追趕誰的步伐 反反覆覆重重複複 為這重疊的瞬間寫下了註腳 如常拉開拉鍊 塞進一條魚一碗飯 倒進四分一鍋紅蘿蔔豬骨湯 攪拌成一個自由的海洋 對空氣送出一個充滿感情的嗝 燈制在均勻的頻率中昏倒 手機熒幕解讀著數字和自由的筆劃 用全身的氣力蓋一個深藍的證明 看見一朵沒有氣味的花開得燦爛 從來沒有活過卻能得到永恆 假如它從來沒有遇上水或是過於激動的手 壓張長方形的紫色膠片在哈佬吉蒂的臉背後 永遠像在快樂地笑可惜欠了一個點 寫一張便條的隙縫消失在 分針與秒針相遇的火花間 抽屜內的日記寫的是誰的 母親節快樂

清道夫 陳 偉 哲 ,曾獲香港工人 文學獎等多個獎項。有詩集 《末日有詩》和《室內之 詩》。 夢境多少泥垢化露 停在現實蒼老眼睛 這已是第幾趟的清晨 醒來還有奮鬥、掃把 默默守護一日的手溫 遲起的身影比較幸福 他從太陽還未插曲前 早把體貼的只影敷往 道路稍微冷落的體面 充滿路人路癡的腳印 沿途掃掃又走走 沙沙又沙沙的,像支毛筆 透過墨的隱喻淨化瀝青 陽光照常稀釋紛落的土塵 遍地開成葉狀的時間 我匿藏在魚貫人潮 默默觀察他們 不顧陌生的回神 一掃就掃成了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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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影流光 文榕,香港詩人,香港 《橄欖葉》詩報主編。

邁過羅湖橋,從深圳回港時,我看到了橋下靜水中幾盞冷冷的燈影,反映著路 上的淒清,這種疼痛卻使我安心。我幻想在河邊築一間石屋,它的影子也映在 河中,沿著淒清的夜,找尋它的路。 忍不住想像你的到來,為石屋點起一盞燈,逝去的沒有原因,它豐滿了一種思 緒,沿著河水流淌。 生命原本就是淒清的,如這些燈影靜立於水之上,或說生命終將歸於這種淒 清,守望的寧靜是如此美好。 我呆呆站在橋頭,不忍離去,忘了路上還有許多熱鬧在等我。匆忙裡我不能體 味那一盞一盞燈影的寓意,在它之上構築我想像的夜空。 順著人流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復了慣常的麻木,隨著人群我高聲談笑,彷彿 從未見過那燈影。 人潮退去,我又回到夢想的石屋,在那兒點燃了我的小燈,河水仍是幽靜淒清 的,遠山在夜色中隱去了輪廓,我彷彿又看到你的表情。 歲月的流逝再次把我心靈的一部分帶走,我仍像以往一樣憧憬著遠方,它似乎 看顧著我在塵世的跋涉,最終給我一個安寧的家。 燈光倒映在水中,風已將它悄悄弄。

創 刊 號 2014年4月


誤會

創 刊 2014年4月 號

戴 世 珏 ,目前就讀台灣花蓮 慈濟技術學院,熱愛詩詞創作, 渴望以須臾的人生創造不朽的永 恆。

每顆煙火 都是一場誤會 誤以為火藥與火星 是等待千年的相戀 能譜出那斑斕的壯烈 與 深刻愛情的恆遠 那震懾心臟的巨響 轟轟烈烈 澎湃又動人的青春怒嚎 絢麗的煙火會 我留也留不住的炸裂 那燃了又熄的灰燼 我們怎能掃了又掃 只拼湊得出灰焦的青春塵埃? 僅是一場誤會 那瞬息導致的錯誤 時間的風暴 輾轉吹散 在空想的難眠夜晚 留一點粉末給我 紀念 每一場誤會都是緣 緣盡 天各一方 有緣 便是天空裡的花火 無緣 就化為 遍地的新泥 等待下一顆花火的誤會

我的 「1」 劉祖榮,Facebook網絡詩人。

1 是 1 不會一加一等於二 也不會一加二等於三 別人的答案 和我無關 一切的企圖…… 縱使傾盆大雨 絲毫沒有增加 海浪的高度 讓我更加放心的是 1 減 1 並不等於 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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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瘁死 方頌欣,現職助理土地 測量師。作品散見各報章雜 誌。

疲勞感把H先生的頭顱一瓣一瓣掰 開,再不能工作至通宵達旦了,他對 自己呢喃。他隨手在桌上摸出一個火 機,在圖則和一份份完成的測量計算 結果中東翻西倒,終於摸出翻出一包 香煙。他隨自己呼吸的起伏吸啜手中 焦躁的卷煙,提煙的手一直在抖,身 體不其然的抽搐,自言自語道:已經 四、五天了,已經四、五天了。他不 禁想起今早呷奶茶時看到既似曾相識 又身同感受的報導:印度一位盡責的 電腦程式編寫員因長期通宵加班在今 早上趕公車時瘁死於馬路上。一個做 三份兼職盡責的基層爸爸操勞過度, 昨晨被妻兒發現倒斃家中,他才二十 歲的妻子傷心欲絕,企圖抱著兩歲的 女兒及五個月大的兒子跳樓。一個六 十九歲仍在菜市場打工和在茶餐廳兼 職洗碗與今年只有八歲的兒子相依為 命的老人淩晨時份暈倒廣華醫院與九 龍華仁書院之間的馬路,被超速的輕 型貨車輾過,即場身亡。 已經好四、五天了,已經好四、五天 了,他繼續仰著光溜溜的天花長嘯。 他感到胸腔有一手隱隱穿過,雙眼 乾澀,一陣勺痛,整個腰背都繃緊起 來,呼吸越來越急,心臟亂跳。他站 著都頓著了,不得不沖泡一杯特濃咖 啡抖擻精神。咖啡像打火機點燃他的 喉嚨、食道、胃、大小腸。他感到除 了痛外,只有很痛、更痛及劇烈痛 楚。他想:下一個是他嗎?他真的不 敢想,女兒去年才出生,結婚一年 的妻子才十九歲。他自己今年都三十 多了,負擔一個家庭都想多賺一點, 奈何自己會考只有十分,只是職業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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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學院畢業,找工作都只好靠朋友介 紹;昔日,他都靠工友介紹工作,都 是安安穩穩地上班、下班、放假。H 先生不是求什麼大富大貴,也不求升 職,只求平平穩穩的打工,支薪水, 養妻活兒。他知道,自己會考只有十 分,只是職業訓練學院畢業,英文又 不太好……他知道,他不明白工程師 合約、什麼屬於老闆中產的工程成 本、進度,更不明白什麼工程調解訴 訟。他不過是一名測量員,一輩子也 可能是一個被人看不起的測量員。他 不是不想上進,而是要進修要上游, 都要金錢時間,孑然一身就可以不吃 不穿,就可以追尋理想;奈何都三十 多歲人,再讀書?何況成家立室了, 他又可以怎樣呢? 他不禁又想起今早呷奶茶時看到既似 曾相識又身同感受的報導:印度一位 盡責的電腦程式編寫員因長期通宵加 班在今早上趕公車時瘁死於馬路上的 樣子。他想:下一個是自己嗎? 他越想就覺得自己笨,人家測量師會 把他自己當兄弟嗎?轉職了,原來只 有一萬多的薪水只加了五百元。女兒 也將要讀幼稚園,租住的房子也會漲 價。奈何兩測量師老闆都覺得他薪水 太高了,什麼工作都推給他,也逼迫 他瘋狂加班:通宵工作、通宵工作、通 宵工作、通宵工作……即使不通宵工 作,放工時間全都過了晚上十時,真 的很熬人!不是有標準工資及最低工 資嗎?標準工資及最低工資是有的, 同時也令成本上升,尤其在不到二十 人的小公司,這些成本及工作量最終


轉嫁到打工仔身上:瘋狂加班,而早 上八時照常上班。這就是H先生在位 於f市的α測量師行工作的寫照。 其實,他可以不加班,辭職也申請了 很多次,只是ξ老闆及ι老闆不批, 更換來ξ老闆在早上六時、晚上十一 時,甚至淩晨二時瘋狂致電,在電話 裡失心瘋失去理智的亂罵、狂叫、咆 哮,像嚴重精神病患者;不,根本是 精神病患者。要不,他不會在這文明 的年代把用勞工僱傭合約聘用的員工 作家臣及昔日封建社會賣身的奴隸一 輩子為他賣身賣命。如果老闆不是患 上精神病,就是身為專業人士也不明 白什麼是合約精神、人權、個人自由 等等所有受過教育的人應該知道的。 沒有明天,沒有希望了。他心想。這 陣子,H先生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除了加班就是加班。他的眼袋總比背 包,比頭髮黑。他感到自己的眼皮越 來越重,一呼一吸都弄得全身是汗 水。突然,他看到漫天漆黑。 工作已把他的生命燃燒殆盡,像他手 上的那根香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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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不走的記憶 王進明,甘肅鎮原人,作品散 見於《小小說月報》、《黃河文 學》等文學刊物。現供職於深圳 某企業市場行銷總部。

一碗湯圓,溫潤是皮,甜蜜是餡;一輪明月, 今宵是滿,團聚是圓;一對佳人,丈夫是天, 妻子是伴;一聲祝福,發出是願,收到是 甜…… 2014年元宵節,我再次回到闊別三年的深圳 石岩,又再次爬上那熟悉的三鑫宿舍四樓。房 間依舊在,卻怎麼也找不到你。我忍不住問隔 壁宿舍的幾個員工:請問,你們知道段海濤去 哪裡了嗎?他們都搖搖頭,一臉的茫然。 為什麼元宵的湯圓是甜的,我吃到嘴裡卻是苦 的?為什麼天上的明月是滿的,眼前的人卻是 缺的?你曾經用過的那個手機號碼還存在我的 手機裡,可接電話的人卻一直不是你。你一點 良心也沒有,自己走了,為何還要帶走你六十 多歲的老爸,帶走兒女的快樂,帶走百芳的幸 福,帶走慈母的希望?海濤啊海濤,你怎麼這 麼無情。一年前我就想罵你,你這樣甩手離 開,你是在逃避生活還是在躲避責任? 今夜,我發給你的祝福短信你可曾收到?收到 了就回個資訊好嗎?你不理我沒關係,你不想 你的親娘、不想你的媳婦、不想你的兒子、不 想你的女兒,不想你的妹妹嗎?孩子尚小,僅 僅只有幾歲啊,你怎麼捨得丟下?今晚,深圳 上空的月兒特別圓特別亮,我無數次抬頭仰 望,怎麼也找不到哪顆行星是你。告訴你,我 剛才又進你媳婦慕百芳的空間裡去了,我看到 了她在2011年底留下的說話。她說:「心痛 的感覺就像少了什麼,酸酸的,仿佛缺了靈 魂,一種說不出來,卻又明明白白的感受。心 痛的感覺,就是沒有回音,沒有人應答,是在 百般煎熬之中孤掌難鳴,是在苦苦的守候中孤 枕難眠。心痛的時候,用手抓緊胸口,想要把 心揪住……」。她還說:「害怕有一天,我們 坐在同一個地方,但是卻只剩下沉默,害怕 有一天,我們走在同一條路上,但是卻沒有 等待,害怕有一天我們佇立在同一個路口,但 是卻走向各自的方向。」時隔九個多月,誰能 料到她的說說居然成真?你為什麼突然離開我 們,連面對面沉默的機會都未留下。你走了, 世界從此不再燦爛,永遠定格在蒙著黑紗的照 片上。我的心真的好疼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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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小要好,如親兄弟一般不分彼此。記得 2002年春節,你剛從部隊退伍回來,那時的 你朝氣蓬勃,信心滿滿。是我把你和百芳帶到 深圳石岩,介紹進艾美特公司。你們當時在羅 租村租了一間小屋。有一次我去找你,正碰上 你們倆在屋子裡幹壞事。我在外面一吆喝,你 馬上就拉開了房門,只穿著一條短褲,卻硬要 拉我進來。我看見被子裡蒙著個人,當然不好 意思進來。當時我忍不住嘲笑了你,說你大白 天也「性急」。你搓著雙手,憨憨地笑著,不 好意思的說:兩個人一個上白夜,一個上夜 班……擔心哥在外面受凍,來不及穿衣服。現 在想起你那天的窘迫樣子,想起這些年你對我 知冷知熱的照顧,我淚如雨下。 每次,我們和同事、朋友一起吃飯,你總是向 他們炫耀我是你的貴人,是我把你帶到深圳, 帶進艾美特,給了你施展才華的機會,你要牢 記一輩子。我說你千萬別這樣說,其實你的領 導才是你的貴人,艾美特才是你的貴人,我只 是帶了一次路而已,不值一提。你很固執,說 話像吵架似得,我只好默不作聲,任你老話重 提。其實我的心裡卻像灌了蜜一樣,甜滋滋 的。 在2010年春天的某一天,我曾經罵你忘恩負 義,不是個東西,我指著你的鼻子罵你沒有文 化,大學的書白讀了。當時你氣的夠嗆,在宿 舍裡不停地兜著圈子,鼻孔像牛一樣出著粗 氣。我怕你忍不住一拳把我打飛,憑你一米八 二的個子和兩百六十多斤的體重,完全可以做 到。誰知你歎了口氣,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我 的心軟了,氣也消了大半。那一次,難道不是 你的錯嗎?大過年的誰叫你把媳婦痛打一頓? 好端端的一個團圓年就這樣被你攪了個烏七八 糟。老婆不是穀子糜子,老婆是用來疼的,不 是用來打的,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哩。你知道 嗎,你走後的這一年多時間,是誰幫你一家老 小挑起大樑?是百芳,你的好媳婦。你能看見 嗎?這輩子你欠她的太多太多,永遠無法償 還。你現在還生我的氣嗎?你能聽見我的話 嗎?聽見了就答應一聲啊! 從2002年到2011年,我們一同在艾美特公


司上班,你管理著上萬人的食堂,領導誇同 事贊,有人嫉妒有人羡慕,可是2011年底 你卻硬要辭工回家。我常想,假如那時你不 回家,悲劇肯定不會發生。這是上天的安排 還是你命該如此?你為什麼那麼固執,連我 的勸阻都不聽就辭職回家?整整十年啊,我 們一起工作,一起吃飯,一起暢想未來,談 天說地。我們的感情硬如鋼鐵,註定永不分 離,不料你卻失信於我,不辭而別,如天邊 的彩雲,隨風消逝,不留一點痕跡。我還記 得2010年8月,我去河南鄭州的前一天晚上, 我們倆在三鑫宿舍同睡一張床,共用一條 被,聊到很晚才入睡。半夜裡,你突然把我 推醒,問我聽到你的扯鼾聲了沒有。我說: 「聽到了,如雷貫耳。」你說:「我最近總 是擔心一覺睡死。」我罵道:「別瞎說,閉 上你的烏鴉嘴。」你就咧開大嘴笑著說:「 也是,哥是我的貴人,有你在,我心裡踏 實,」現在你走了,我可能在這裡也呆不久 了。我說:「好男人志在四方,你現在比我 強,打工打出了成績,在家有車有房,我現 在走出去是為了找車找房。」你聽了就笑, 大聲地笑,差點沒把床板震塌。誰能料到, 那一覺,那一笑,居然成了我們之間的最後 一別。 歲月如刀,刀刀催人老,記憶似針,針針紮 人心。我總想竭力把你忘記,可是眼前的你 卻越來越清晰,使我心如刀割,難以承受。 我這次來深圳開會,專程拜訪了你的老領 導,還隔著三鑫宿舍的玻璃窗看了你住過的 房間,老領導精神煥發,一切都好。你住過 的房間早就換人了,沒有一點往昔的痕跡。 我不敢驚動這房子的新主人,生怕勾起我內 心深處的傷痛。可是,可是最後,我還是無 法控制自己的眼淚,任憑它奪眶而出,在塵 埃中碎落。 我原以為日子過了那麼久,我完全可以忘記 過去,承受一切。我也想過將眼淚埋在心 底,怎知記憶在不經意間流出,難以收拾。 都說人生苦短,我原來根本不信。可是現 在,只要能挽留住你陽光燦爛的生命,我願 意相信這是真的,為了你我什麼都捨得…… 可是,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可是了。我永遠不 敢相信2012年9月23日那天,發生在老家鎮原 縣橋頭上的那一幕,在狹窄的橋上,一輛雙 轎貨車為了避開幾隻打架的野狗,居然違章 倒車,壓死了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你 爸——我的親舅舅。 我每天都在反復地想:假如沒有那些野狗, 假如橋面很寬闊,假如摩托車上只有你一個 人,你肯定能躲過那場車禍,事故一定不會 發生……。多麼悲慘的車禍啊!那年,你僅

創 刊 2014年4月 號 僅只有34歲,正是年富力強,事業興旺發達 的黃金年齡。 你就這樣走了,帶走了親人的希望,帶走了 孩子的快樂。沒有遺言,只留下了遺憾,和 一個殘缺不全的家。 你走以後,一年來我總是不敢動筆,生怕觸 動了記憶深處的痛。今天,既然想過、哭 過、疼過、掙紮過,那我就狠下心來,把我 對你的哀思寫在紙上,帶著你離開深圳,回 到老家,在今年的清明節那天,把它點燃, 讓你的靈魂得到安息。 海濤,我的好兄弟,明天早晨,我就要離開 石岩,飛往河北了。我原以為把眼淚滴在紙 上,就能帶走你我相交多年的記憶,無奈這 記憶太過沉重,我怎麼也帶不走,只好眼 含淚水,把我對你的囑咐帶上藍天,帶給白 雲。 願你在天國他鄉改正脾氣,少打麻將,少熬 通宵,一定要保佑你的親人生活幸福,健康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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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嘉晴,2013

成 立非牟利劇團<看 見劇場>,致力於 文藝創作及出版工 作。

致鄧阿藍與 尋找的一點綠

你說一點綠是你最愛的詩篇 你說只要一點綠便足夠 一點綠 連起詩經的山巒 那泛起湖面的綠光 感悟詩人的綠光 一點 也是一點的薪酬升幅 令你變成一名校對者 尋找著一點與一點 之間的校正與釋然 汗水與辛勞 卻或與往時同等 綠色對眼睛健康 草細微而茁壯 霓虹或會一時遮蓋那綠 但那廣闊的草地 那廣闊的草地 不是灰色 工人不屬於灰色 該屬於綠色 草色 草色遍地 差點忘了 大家本屬大地 那一點綠 那一點唯美 那一點樸素的唯美

創 24 刊 號 2014年4月

你名字中的藍 與你喜歡的綠 形成了山河兩色 包圍著你 我們 我們 喚醒 彼岸的一點綠 一點綠 一點綠 一點綠 詩人一望無盡 詩人一望無盡 二十四種詩類 你選了委婉 工人的委婉 草色的委婉 細緻而茁壯 那草色,多而繁 我們都是一點 我們 然後走過自然 有我 無我 走進什麼主義的江河大地 融入山巒那一片一片的色彩裡


夜絲

創 刊 2014年4月 號

黃惠忠,曾獲第六屆工 人文學獎小說組亞軍。

「大仔……真的可以嗎?我看……」 瘦小的藍康納抹去了光頭上的汗水, 小腿不停顫抖──跪了一晚鋪地磚的 結果,他的神情惶恐,他有精神耗弱 的問題,每晚要吞十幾來顆藥丸子。 他和其他工人都站在房間門口,據說 這棟趙董蓋的豪宅,完工後每層要賣 七千萬。藍康納和其他工人已經工作 十五個小時,再也無力了,只是他看 到「大仔」一個人還在鋪設客廳的地 磚,有點不忍,於是準備再次走向房 子的中央。

「海綿寶寶──海綿寶寶──海綿寶 寶,海綿──寶寶!哈哈哈哈哈!」 席林唱著熱門卡通的主題曲,跪在門 口用手中的海綿把最後一塊拋光石英 磚表面擦拭乾淨,他興奮至極,完工 了。這不過是他生涯數百場完工的其 中一場,但他仍有點激動,畢竟能夠 幫兄弟們達成「約定」,對兄弟們的 生活就大有助益。於是,席林端坐在 管理室,端出碗公,左手拿酒瓶,右 手拿咖啡罐,深紅色與褐色的液體在 空中交融,齊匯入碗裡。這是台灣工 「不,你待在那裡!」人稱「大仔」 人特有的習俗,飲用高酒精濃度的藥 的柯席林啐了一口菸草。「我說我可 酒摻和咖啡,打造難以言喻的精力 以完成,就絕對能完成。就算要自己 湯。 完成一百五十塊、一百九十塊地磚都 無所謂。」 席林進入了「酣」的狀態,思慮仍舊 不大清醒,倚靠著信念而行。工地 「好,好,好。」藍康納張開雙手, 的年輕人,賺了錢就趕快去買名貴球 作著投降的手勢,了解大仔的堅持, 鞋,但卻沒有人比他更深諳Nike廣告 便與老爹、大門、佩卓等一干工人先 標語「Just do it」的道理;席林本人 行離去。 對名牌卻無眷戀,一雙平價低筒Reebok穿了十來年,甚至有次不小心工 那是一種紊亂的情緒,思慮已不大清 安意外腳筋撕裂,鮮血染紅了襪子鞋 醒,可說是純粹靠著信念而行。高大 子,席林也不發一語,簡單包紮後繼 的席林彎腰跪地,不算短的頭髮散 續上工。 亂,恰似他漂泊的面容。他從事地磚 工已有二十年,堪稱是名工匠,偏 喝著酒,任那些往事莫名流淌而出, 好採用老式的傳統軟底施工,提供客 天亮後,陽光灑滿席林全身的同時, 戶最勻稱的地磚間距。這種工法鋪出 負責驗收工程的旭東出現了。 的地磚堪稱頂級;缺點是費資耗時, 手藝已漸漸失傳。然而,席林毫無怨 「嘿!我──」席林迫不及待想告訴 尤,凌晨時分,加上台北二月常見的 旭東昨天趕工的驚喜。然而,席林見 險惡天氣──寒流又濕冷的夜裡。席 著矮胖的旭東身後還跟著個黝黑的異 林依然不吭一聲,任由白色煙氣從嘴 邦人,便心知不妙,立刻破口大罵: 中一口口呼出。 「幹你娘!不是說好能在今天完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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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調高工資嗎?你竟找了泰勞?」 「那只是個想打發你們的理由……對 不起大仔,聽我解釋,是趙董說『管 他什麼地磚的間距,成本給我壓低就 是,客戶不想買我蓋的房子,就去退 啊!』一切跟我無關,你就可憐可憐 我吧!」 席林手一揮,淡淡說:「你有什麼苦 衷都沒關係,都到法院說,我奉陪你 到底!」 離開工地,席林一整天都在外面奔 走,尋找新的契機;他拿著噴漆,在 每一座天橋下,留下地磚工作室的電 話號碼,就在奔走之間,夜幕不知不 覺降臨,伴隨空中「轟隆」一聲。 「千根線,萬根線,落在水裡都不 見。」席林喃喃自語起這則古老的燈 謎,霎時,散發著詭譎銀光的夜,便 被老天撕裂成無盡的雨絲……

創 28 刊 號 2014年4月


校園苗圃

地 史雋一

小三學生

看地像平滑, 仔細看看吧, 細看有石粒, 脫鞋走路不容易。

我的祖國 莫子彥 我看見 國家的 繁榮 就想起 龍的 咆哮

馬浚謙

我的祖國 小六學生

中國 從前腐敗 外國 富強 中國﹗中國﹗ 醒來吧 做一條真正 的龍吧﹗

龍 變成 長城 永遠地 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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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露啼聲

我的祖國 小五學生

創 刊 2014年4月 號

羅梓然

小六學生

國家 一顆顆明亮的光點 照亮世界 那一點點的光 多麼細小 我的祖國 一顆大明燈 帶領著 帶領著

秋天 邵樂軒

小六學生

「秋天」對你的印象是怎樣的?那秋天又如何吸引你呢?而我就覺得秋天吸 引著我的地方就是金黃色的楓葉。 秋天,是觀賞金黃色的楓葉的最好時機,因為秋天的時侯大部份樹木也會落 葉,簡直是天神把一堆金粉從天上撒到人間。令人間金光閃閃。 同時,秋風伯伯又把秋風刮起了,令在山坡上放風箏的小夥伴可以玩風箏。 他看著風箏在天上「飛舞」,應該心裏很開心。 遠處的草園上,有三個農夫,趕著把楓樹的樹液提煉出來,供給隔壁的餐廳 使用。另一邊廂,一些客人在享用著楓糖漿班戟,他們吃得津津有味。 秋天,可能是四季中最美妙的一季,它既可以提供食物、娛樂和景色等,它 可能是由天賜的,我們要好好珍惜。 秋天啊!你是世上無可替代的珍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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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 刊 2014年4月 號


我是一截短鈍的黑炭

——為黑窯工而作 廖偉棠

我是一截短鈍的黑炭, 在土牆上劃著不成樣子的橫豎。 我常盯著黑暗吞噬著泥巴、草根、火紅的磚, 直到被一棍子打昏過去。 我摳著背心的裂紋,黑暗也在這裏藏著哩; 我摳著身邊剛睡著的爺叔的夢, 黑暗也在那裏笑著哩; 還有四個小時我們又要起來, 黑暗還在早晨的太陽裏烈著哩!

香港詩人、作家、 攝影師。

我睡不著……火蟻成億,吃著我寫下的字: “一、二、村莊、城市、死、死、死!” 火蟻是我的好朋友,吃著我背脊上的爛肉—— 吃了就不那麼痛得緊了, 吃了我們就變成一把鐵鏟子了, 可以把天上的星星埋到地底下去了! 我已經被火餵飽,我懷疑我已經是一隻紅火蟻, 半塊磚頭就能把我砸成肉碎。 砸吧砸吧,晌午敲著當當的銅鑼, 我一下一下砸自己的腳趾,砸得火花四濺, 所有的人都跑著躲著,因為他們看到黑暗從我腳下流出來, 比什麼都黑!我是一個磚窯,燒著全世界的血肉,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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