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期｜
第四期
基層文化園地 抒懷打工心聲
2015年1月
精雕細說 今文．ＥＫ
職場迴響
草根心聲
李進．王進明．陳慧雯．陳建生
影視人生
開水魚．吳昌崙．鄧阿藍．魏鵬展 鄭偉謙 蓬蒿．關俊偉．劉正偉．回風．冉喬峰 1
｜第四期
封面畫由 李華川 所作，題為「蠔民」
出版人 顧問 主編 執行編輯 編輯 排版 刊名題字 封面畫
吳萱人、蔡振興、江瓊珠、陳昌敏 岑文勁 鄭偉謙 鄧阿藍 簡浩德 梁耀漢 李華川
出版
街坊工友服務處教育中心
發行 電話 傳真 電郵 出版日期
街坊工友服務處教育中心 荃灣西樓角道218號豪輝商業中心第二座104-105室 2410 0360 2426 4618 workersliterature@gmail.com 2015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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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翻印
港幣$10 港幣$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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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目錄 卷首語 捲葉呼聲
指望 ｜ 岑文勁 ２
微型小說 精雕細說
心石 ｜ 今文 ３ 范范 ｜ ＥＫ ７
散 文 草根心聲
媽媽，這不是我的錯 ｜ 李 進 １０ 難捨工友情 ｜ 王進明 １２ 重遊長洲 ｜ 陳慧雯 １４ 工人同志趣語 ｜ 陳建生 １６
評 論 影視人生
深藏於土，禮葬於心， 讓你穿上整身禁止的顏色 －《Merry Christmas，Mr. Lawrence》映後感 ｜ 鄭偉謙 １７
詩 歌 職場迴響
送行 ｜ 開水魚 ２０ 清晨，從工業區穿過 ｜ 開水魚 ２１ 上班 ｜ 吳昌崙 ２２ 下班 ｜ 吳昌崙 ２２ 草味——給ｓ ｜ 鄧阿藍 ２３ 草野詩句兩行 ｜ 鄧阿藍 ２３ 草類 ｜ 鄧阿藍 ２３ 黑黑的城市今晚年輕了很多 ｜ 魏鵬展 ２４ 成功爭取你的愛情 ｜ 蓬 蒿 ２５ 夢寄 ｜ 關俊偉 ２６ 清明 ｜ 劉正偉 ２７ 慰安婦 ｜ 回 風 ２８ 故鄉，這個時候很美 ｜ 冉喬峰 ２９ 財叔 ｜ 劉祖榮 ３４
編 輯 後 話
｜ 鄭偉謙 ３０
1
｜第四期 ｜捲葉呼聲
卷首語
指望
岑文勁
我撫摸我左手食指的關節，雖然比旁邊手指關
我的鼻子一酸，我想到我兒子今晚要補習，
節略為粗壯，骨頭按壓下去有點硬梆梆的感覺，但
我還要接他回家啊；我想到今晚下班還要買菜煮飯
沒有痛的感覺。手指關節外有一層沒有毛髮的，薄
啊；我想到我的手指是不是就這樣殘廢了；我想到
薄的如一條死掉後曬乾的蚯蚓環繞著纏繞著手指的
我明天上不了班我的房租怎麼辦……
關節。我知這一條蚯蚓在我的記憶是揮之不去了， 假如沒有人提及或自己視而不見，我會如常去生活
這就是意外，意外是不可預測的，就如明天一
著每一天。人都是健忘而現實的，就如好了今天的
樣，明天也是不可預測的。意外只能忍痛地接受和
傷疤而徹徹底底地忘記了當初的痛一樣。
勇敢去面對，明天也是。或許當時我手指搭在檯的 中間去拉檯；或許當時拉檯時手指不搭在檯角；或
那是一年前的事。我初來這間工場，什麼都
許當時拉檯時雙手戴上線裝手套，我的手指就不會
是新鮮的，看見任何東西都是第一次見過。其實工
承受這般折磨了；假如「或許」可以預測就沒有所
作也不過這麽一回事：有手有腳，別人做什麼，自
謂意外了。家人都是不安及驚恐的眼神，時而在咒
己做什麼，不會做的慢慢來；做不來的不可強求自
罵這是一間什麼工場。眼淚是不可以解決問題的，
己，「東家不打打西家」，天無絕人之路。但意外
流過後就要勇敢面對艱難的日子。醫院已通知了勞
就是意外，沒人可以預知，就如明天都是不可預知
工處，這是一次工傷意外。同事不停地打來電話問
一樣，不要想太多，作為小市民一個，見步行步，
候，第二天有同事帶來了一些心意慰問品。手指關
隨遇而安。
節碎裂要取出碎骨，然後鑲入鋼條讓關節慢慢復 原，這樣的傷痛慢慢就會復原，但如果一顆心受傷
不知不覺我在這間工場做了一個星期。那一天
沒能及時療救，我將如何面對手指的創傷？一一幸
早上都是一個很平常的一個早上啊。換好工作服後
好還有家人及同事在背後的支撐。
不久，我們兩個同在一條狹窄的走道搬一張大檯到 另一邊。走道的柱子都用厚重的不銹鋼板包裹住。
因為這次意外骨裂的手指做了幾次手術，手術
突然我的耳邊只聽到「嘭」一巨聲，我搭在檯角
完成後不斷覆診，不斷的做物理治療，現在手指關
的左手猛地被撞在牆角上。膠手套已經撞穿了，轉
節雖然不能和受傷前屈曲自如，但能保住不去截肢
眼間滲透鮮血。我以為手指只是撞穿皮肉，不到
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受傷後的手指遠遠看上去
三秒，那是切骨的痛，比我在產房產下我的兒子還
跟正常時的手指沒有兩樣，假如手指被截了一小
要痛上百倍千倍。十指痛歸心，我的頭有點暈眩。
段，會怎樣呢？我的淚不知不覺又流了出來，淚流
我被扶到辦公室，驚魂未定，撞擊的手指被包了一
過，便安慰自己：總會過去的！
層又一層染透鮮血的紗布。我不停地安慰自己： 沒事的！沒事的！有同事說，要趕快截的士去政府
一年過後，我又回到這間工場工作了，同事都
醫院急診室。在公路顛簸的的士上，我不停安慰自
沒有異樣的眼光，他們都問寒問暖，過了一天，他
己：沒事的！沒事！這只不過是皮肉之痛！這只不
們都不再提起我的手指了。在這工傷的一年多，工
過是皮肉之痛！我的手指是有希望的。來到瑪嘉烈
傷補償金是薪金的八成，假如沒有勞工保險，我的
醫院，醫生說要立即照X光。都是皮外傷吧，沒事
遭遇將會是恐懼的及不可想像的。
的！沒事的！我不停安慰自己。等待照X光結果的 心是忐忑不安，漫長而又心焦如焚。
經過這一年的手指傷痛，有時覺得，做一個工 人還是有指望的。
「 要 辦 理 入 院 手 續 ， 你 手 指 關 節 的 骨 碎 裂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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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雕細說｜第四期｜
心石
今文 現職工場工人，曾獲文學獎，文學編 輯，作品散見香港、台灣及國內文刊。
＊ ＊ ＊ 一 ＊ ＊ ＊ 「已經是第二次擲石頭了，我們真的，真的不 想報警麻煩你們。我們不知得罪什麼人，也沒有得 罪任何人，現在是用石頭擲門，怎知以後會不會用 石頭擲人？！」張太太向警員哭訴著，雙眼含著淚 用力摟著身邊上一年級的兒子。張先生坐在一旁， 懷抱著不到半歲的女兒，兩手不停地顫抖，嘴巴哆 嗦著說：「不是第一次了！不是第一次了……」 一位上了年紀的警員傾聽完張氏夫婦的哭訴， 然後安慰張太太：「你們住的唐樓人較雜，有新移 民家庭；印巴裔家庭；單身漢等等，用石擲門可 能是印巴裔小朋友頑皮所為。因為你們住的唐樓沒 有管理處，我們會在你左鄰右裡的住戶逐一拍門， 說有人報警。」記錄身份證的年輕女警只是點頭， 並沒有說什麼話。臨走時阿sir摸摸張先生兒子的頭 說：「有沒有和那些叉仔（印巴裔小朋友）玩？」 小朋友怯生生的說：「沒有！沒有！我以後都不與 他們一起玩了。」阿sir笑了笑，然後唧唧地嘟著 嘴，點著頭逗張先生懷抱著的嬰兒，嬰兒露出淺 笑。張先生的兒子「哈哈」地笑出了聲。 ＊ ＊ ＊ 二 ＊ ＊ ＊ 第二天傍晚，張先生下班回家看見七、八個印 巴裔的小朋友在樓梯嘻嘻哈哈地玩耍，他的心就像 被一塊塊小石頭擲來。他要告誡兒子：不要再與叉 仔玩耍了！ 回到家門口，張先生看見門外有一塊大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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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精雕細說
不祥之感掠過心頭。打開門，張太太露出半邊乳房
張先生往半掩著門的屋裡看，客廳擺放了一
餵哺她的女兒，哽咽著說：「不知是那個白癡！
套黑色沙發，沙發對面組合櫃上擺放著一個黑邊相
又擲石頭了！我剛拖完地，飯還未煮……」兒子從
架，相架裡有一個黑白的婦人。
沙發上跳下，然後拉著張先生的手：「爸爸，好響
「我剛下班，很累，……總之，你們以後不要
哩！連阿妹都哭啦！」張先生拖過兒子啪啪地打了
再騷擾我！」
他兩下屁股，喝罵道：「以後都不要跟那些叉仔
說完嘭一聲關上了房門。張先生的頭往後縮了
玩！知——不——知——道？！」兒子大力地點著
縮，他的心好像有一塊石頭壓著。他想繼續拍門，
頭，有點莫名其妙，哇哇地哭了起來。
最後都沒有拍。「白癡佬！」他咒罵著，怏怏地繼
張先生走出門抱起石頭，向後樓梯放垃圾的地
續上他的班。
方走，一邊走一邊大聲向周圍罵：「都沒有跟你玩 啦，還扔什麼石頭！」
＊ ＊ ＊ 六 ＊ ＊ ＊ 傍晚，張先生下班回家想與樓下的那位擲石者
＊ ＊ ＊ 三 ＊ ＊ ＊
聊聊，但經過門口又猶豫了，他的心有點忐忑：或
每天的不同時候，張先生租住的地下不同位置
許他是從青山醫院走出來的。
都有咯咯咯、嘭嘭嘭的敲擊聲。
張先生拉開防煙門，看見七、八個小朋友在
——擲石頭者？——難道是下一層？
樓梯間追逐，有的黧黑的臉蛋、黑黑的眼圈、捲曲 的黑頭髮、清一色白色長衫褲；有的戴著白色小圓
＊ ＊ ＊ 四 ＊ ＊ ＊
帽，清一色的灰色長衫褲；嘰裡呱啦的語言，轉瞬
星期天的中午，張先生按他樓下住戶的門鐘，
間飛到上一層樓梯，傳來爽脆的笑聲。張先生的兒
沒有人應答。張先生在後樓梯找到了一塊石頭，然
子玩到滿頭是汗，看見他的父親，驚慌地走過來拉
後放在樓下住戶的門口側邊。
住他父親的手：「爸爸，做完功課啦！」 ——「阿妹呢？」
＊ ＊ ＊ 五 ＊ ＊ ＊
4
——「阿妹睡著了，媽咪叫我不要與叉仔玩，
星期一的中午時分，張太太憤怒而帶哭地打電
是叉仔拉我過來的。」
話給張先生，說又有人扔石頭了，說連門口的香爐
——「有沒有聽到咯咯聲？」
都給踩扁了，說是否報警。張先生心裡一沉，告訴
——「沒有，我只聽到有人敲牆的嘭嘭聲。媽
太太不須報警，說我已經知道是誰扔的石頭了。
咪說有傻佬，叫阿sir捉他上山。」
張先生請了一小時假，公衣也不脫。他的腳
有一個坐在樓梯級的長頭髮、紮著紅色頭巾的
步就像石頭滾動那麼有力。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上
小女孩扯著張先生的褲子在笑，張先生也在笑。
四樓，「嘭嘭嘭」地拍打他樓下住戶的鐵閘。一會
未回到家，老遠便聽到太太罵罵咧咧的聲音：
兒，門半掩，鐵閘還未打開，他看見一個身穿黑色
「叫你在走廊玩，你不知走去那裡！你想這個傻佬
短衫，頭半禿，戴一副黑邊眼鏡，鏡片後面瞪著一
用石頭扔你嗎！打死你這個死衰仔！……黐線囉，
雙呆呆滯滯圓眼的漢子。
擲完石頭又敲地板，報警捉他去青山啦！要搬了！
「什麼事？」
要搬了！不搬我要入青山了！」
「我是住在你樓上的，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你
張先生想去廁所，廁所除了一個坐式馬桶，只
儘管說出，你怎可以……
可以擺下一個洗衣桶。張先生只看見他老婆的大屁
你，你太太拖地很嘈！你，你兒子跳，跳到我
股，聽到她大力搓洗衣服的聲音及那些罵咧聲就像
頭上，很痛！你們以後不要再騷擾……」
一塊塊石頭擲向他的心。
「不，不是騷擾！……我可不可以到你家裡聊
「還有兩個星期就要過年了，怎搬？」
聊？」
「一日都住不下，怎知他會不會用石擲人？！」
精雕細說｜第四期｜
「找戶主跟他談談如何？時間太緊迫了！」
想不做，若不是想幫我死鬼老婆……」
「打了10次電話給戶主，戶主才說要找業主
徐議員的助手看看組合櫃擺放著一個黑邊相
立案法團主席；打了10次電話給業主立案法團主
架，相架裡有一個婦人，有點同情他了。
席，主席才說要報警……」
「魯先生，我會向樓上的住戶轉達你的憂慮，
「找區議員說說好不好？」
要他們不要再這樣滋擾你……」
「找！找！找！你自己去找！要搬了！要搬
「他們這樣騷擾我，你說我應怎麼辦？每次都
了！一日都住不下，怎知他會不會用石擲人？！」
睡不著！」
此時傳來他們女兒醒後啞啞的哭喊聲。張先生
徐議員的助手看見魯先生摘下黑邊眼鏡，用手
淚在眼眶打轉。
背拭淚的樣子，又看看黑邊相架，他急忙告辭。
「議員，議員。」議員或許就是他們惟一的希
徐議員的助手去後，魯先生拿著黑邊相架喃喃
望。
地說：老婆，我對不起你，這麼多年了，我轉了很 多份工都沒有達成你的心願。要搬了，這麼多年 ＊ ＊ ＊ 七 ＊ ＊ ＊
我一個人也不容易，很累，什麼也不想做。去老
一星期後區選的徐議員的助手在張先生樓下那
人院，老人院或許會清靜些……都是樓上那家人
個擲石者的家會了面。
的錯，我為什麼要搬？……我有什麼錯？沒有啊！
「我是徐議員……」
再做幾年，達成你的心願，——不就是一塊石頭
「徐議員，你評評理，拖地要這麼用力？剛睡
嗎？！不搬！一定不要向他們妥協！……——搬？
著了，沙沙的又吵醒了。有時，有時嘭一聲在我頭
——不搬！ ——不搬？ ——搬！
上像擲來一塊石頭。徐，徐議員，他們怎麼可以這 樣騷擾我？」擲石者用手指搭在臉上，望著議員的
＊ ＊ ＊ 八 ＊ ＊ ＊
助手。「你，你看看，我臉上一塊塊的黑斑……」
徐議員的助手打電話給張氏夫婦，說擲石者不
然後他撫摸半禿的頭，手上抓了幾根頭髮，憤憤地
是傻佬，不是青山醫院走出來的，只是「神經」有
說：「再這樣騷擾我，我的頭髮就要掉光了，他們
點問題。我能幫你們的都幫了，我已責罵他不要採
這樣騷擾我，我就要去騷擾他們！讓他們知道被騷
取過激行為，只是聽不聽我說就不可而知。又說你
擾的滋味。」
們盡量控制不必要的大動作，以免造成對樓下的滋
「先生，我是徐議員的助手。首先，你用石
擾。最後說，如果「神經」有點問題的那位還擲石
頭擲門這樣過激的行為，警方會票控你，這是第
頭，你們最好報警云云。
一……」 「我，我是嚇唬他們的！」
＊ ＊ ＊ 九 ＊ ＊ ＊
「嚇唬？……」
控制不必要的大動作，怎控制？只是「神經」
「他們這樣騷，騷擾我，你說我怎麼辦？每晚
有點問題，不就是傻佬嗎？要搬了！一定要搬！
都睡不著。」
「還有一個星期就要過年了，過完年再……」
「其次，你樓上住的有小朋友，小朋友肯定
「一日都住不下，怎知他會不會用石擲人！」
有頑皮的時候，又因為你們住的樓層較矮，上一層
「現在找屋子租也不容易……」
有點響聲都會滋擾你，這一點我會與他們進一步溝
「一日都住不下……」
通。第三點就是，你為什麼不與他們直接溝通？有
「年廿九搬出還來得及。」
什麼問題，你們兩者解決不是更好嗎？」 「……」
＊ ＊ ＊ 十 ＊ ＊ ＊
「先生，你貴姓？做盛行？」
早上九點，魯先生下班回家，好睏。他關上
「我姓魯，上班要值夜，又，又不定時。我都
門，拉上窗簾，房間黑黝黝的。他躺在黑色的沙發
5
｜第四期 ｜精雕細說
上，發著他的白日夢。迷迷糊糊中，他的老婆從相 架裡走出來。 我白天住在這張黑邊相框的相片裡，覺得很 噪；晚上住在白色的甕罐裡、黑漆漆的，好悶熱。 你不是做一塊石頭給我嗎？一塊大大的、亮白的石 頭下，我會住得涼快、寬鬆的。 這麼多年，我輾轉做過很多份工，我一個人也 不容易.你看我臉上一塊塊黑色的斑痕，頭髮一根 根的掉，我用石擲門，一塊一塊地擲，就會離你住 得涼快的日子一天一天接近；只要沒有人滋擾我， 不就是離你住得寬鬆的日子一天一天接近嗎？ 我不想住在石頭下了，只要你常帶我在身邊， 住在黑白相片裡，也好涼快、寬鬆，只是感到這裡 很噪，你聽「咯咯」聲又來了。 ——帶你在身邊就足夠了…… 魯先生張開惺忪的一對眼，他聽到頭頂「咯咯 咯」有節奏的剁肉聲。魯先生趕忙操起鐵鎚，「嘭 嘭嘭」地向天花板敲擊。 ＊ ＊ ＊ 十一 ＊ ＊ ＊ 大年三十，張家終於搬到新屋了。地方雖然 不到200尺，但廁所沒有坐式馬桶，洗衣服十分方 便。張太太又憑三寸不爛之舌，磨了半天，房租由 2000元減到1950元。雖然只有一個窗戶，窗外是 一個小公園，偶爾小鳥吱啁，偶爾樹葉嘶沙，偶爾 微風拂面，舒服極了。張太太撩開衣服，露出半邊 乳房餵哺她的女兒，微笑望著她的兒子從床上、沙 發上跳上跳下。兒子不停地叫著、喊著：「有新屋 住啦！有新屋住啦！」都晚上十一點了，張先生還 在廚房斬著雞件，一席豐盛的團年飯就準備好了。 張先生笑著對兒子說：「阿仔，樓下是老人院，老 人家是不會上來投訴（的）……」 「的」字還未說出，門外「嘭」一聲巨響，三 對眼睛對視了一瞬，張先生操著刀打開門，追到樓 梯口，發現一個穿黑色短衫、頭半禿、戴一副黑邊 眼鏡的擲石者往樓梯的轉角閃過……
6
精雕細說｜第四期｜
范范
ＥＫ 文字之於我，是一種對自己和對外界交流的 方式之一，也是一種情緒的最好歸宿。我希 望透過我的文字，能讓讀者產生共嗚，情緒 得到安慰。
一早到公司沒多久，主管叫了她過去。辧公桌
沒半晌，狄經理走至范范座位，敲著她的桌
上擺了一張請款申請單，主管眼神冷靜，語氣平和
面。待范范拉下耳機，狄經理輕聲對她說，「等一
的說，「開一張支票給這個人。」他手指著請款申
下還會再開一張一樣的支票，妳連同剛剛那張支票
請單上面的人名。
號碼一起告訴我。」
順著主管的手指看過的人名，范范下意識的反
「喔。好。剛剛那張支票號碼我現在就寫給
應便是喊出那人的名字。
你。」范范將支票號寫在便利貼上準備交給狄經
「開支票給這個人。」主管又一次指著請款申
理。
請單上的人名，並強調這個人。
轉頭的同時范范看到支票上的這個人和這個人
范范還沒搞清楚為什麼要開支票給那個人，望
的主管走向會議室的方向。
向主管的眼神，她像懂了什麼。於是，范范輕輕的
感覺怪怪的，范范心裡開始胡思亂想。有不種
舉起左手的食指往唇中間一豎。那是一個保密的手
不好的預感。她開始無心於工作，緩緩的注意起周
勢。
遭的變化。一切如常。同事們各自做各自的事，好
「這件事只有妳和我知道。支票開好，交給我
像不知情似的。
就行了。」主管交待著。
「難道是我想錯了？」范范質疑起自己。
范范點點頭，拿著請款申請單回座位。照著單
第二張支票申請單上的這個人名字和第一張支
子上面的指示打入電腦，單子上面寫的內容令范范
票上的這個人相同不打緊，范發現人事主管朝支票
狐疑，前不久才做過同樣的事。跳槽？但可能嗎？
上的這個人的位子去了2次。
怎麼一點風聲也沒有？不可能吧？同事的年紀，這
不妙，不妙，真的不妙。范范的感覺愈來愈
麼做的可能性不高啊？
糟。
印表機快速印出支票一張，范范快速的將支票
平日愛開范范玩笑的狄經理這時在他的位子上
和請款單交回主管。想著單子上還有另一位經理的
喊著，「范范，妳今天怎麼這麼安靜？」
簽名，於是她走至經理的座位，問：「狄經理，這 是怎麼回事？」 狄經理回：「我不知道。我只是照上面交代的 辦事。」 范范沒敢去找當事人問，既然消息沒傳開，表 示當事人不想讓別人知道，那就算了吧。同組和范 范一起工作的杜杜今天請病假沒來。想著堆積的工 作，今天肯定累到爆，范范想。 星期一九點半進公司，除了臨時開票支票，范 范不停的清理堆了五天的email。寄信，回信，回 信，寄信，刪信。期間同組同事還抱怨她的工作效 率太差，范范索性掛上耳機，將那擾人的譟音隔絕 在外。
范范走到狄經理的位子，問道，「我沒有心情 說笑。他們譴散她了，對不對？為什麼？」 狄經理說，「我不知道。」 「他們為什麼遣散她？公司不是股票才剛上市 很有錢嗎？為什麼這樣？她哪裡做錯了？我不喜歡 這樣。」范范低著頭，眼眶開始泛紅。 狄經理說，「我知道，我也不喜歡這樣。」 狄經理還是什麼也沒說，范范想回自己位子 上。 狄經理招招手，「范，妳過來。」他小聲的 說。「遇到這種事，我們只能裝作不知道，這也是 在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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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精雕細說
「我不喜歡這樣。」范范只是不停的重覆著這
范范失去了原先對工作環境的樂趣。
句。
「我對莉雅愈來愈沒耐性。特別是總監現在要
「我知道，大家同事這麼久都有感情了。范
我擔工作上的責任，我就更沒耐性了。」
范，我以前還自己開支票交給自己的組員，我知道
「對莉雅這種人，我們贏不了，也不需要贏。
那種感覺爛透了，但能怎樣？這就是職場，這就是
她現在得罪所有的人，哪一天她犯了大錯，妳才看
人生。」
看大家會不會落井下石。」
范范覺得自己是在前線作戰的士兵，長官下達
「但我不喜歡這樣的環境。以前我還能安然自
的命令，只能選擇服從，不管喜歡或不喜歡。這就
然的讓她欺負，反正有事別人扛，我讓讓她也就算
是人生。
了。現在我得自己扛，我覺得好累喔，跟這種人工
所有的情緒也只能自己慢慢消化吸收。這也是
作。」范范嘆了口氣，「妳知道嗎？我覺得自己變
人生。
了。」
范范不懂。很不懂。辦公室裡的空氣頓時讓她
「我知道，妳變了。妳開始學會保護自己，懂
有窒息感，她覺得自己需要陽光。
得反抗，這是好事。」 杜杜說。
繞著公司外部園區步行，汗水淋漓並沒有讓范
「是好事嗎？我不確定。我只覺得不開心，每
范的心情舒緩些。她走著走著，想著想著，情緒粉
天都不開心，愈來愈不開心。我想回到以前的我。
亂著。天上白雲片片快速的流動，道路兩旁的樹葉
現在才真覺得自己一點修養都沒有，莉雅隨便一弄
發出莎莎聲，走道旁的溝渠流水潺潺。范范像是懂
我，我的火氣就整個上來，有時候真想報復性的整
了什麼，回辦公室前，她先去了狄經理的座位，在
她，這種想法真的很糟糕。」
他的辦公室上放了一顆從公司廚房拿來的小橘子。
「報復是對的。」杜杜是有仇必報的信仰者。
「這是謝禮。我知道你不喜歡橘子，所以特別
「對個頭啦。我不想報復她，我只想她知道
拿來當謝禮，這樣我就能把它拿回來自己吃。」范
自己做錯了就認錯，不要老想把自己的錯往別人身
范笑著說。
上推。尤其她最近都推到凱西身上我就更火，凱西
「謝什麼？」
再怎麼說也是她曾經的長官。趁人之危，真的很爛
沒回答，范范笑著拿回小橘子走向自己座位。
吔。妳看！我以前都說服自己原諒她，可是現在我
泛泛之輩的她，有的是時間，慢慢學。
開始抱怨她了。啊～討厭討厭真討厭。我為什麼要
次日。辦公室氣氛仍舊一遍低迷。
因為她的行為影響自己的心情。可惡！」
病假兩天後回來上班的杜杜對著范范說，「以
「那是妳有同理心，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同理
後，所有公事按規矩辦事，再也沒有走後門或官大
心。這就是現實，這就是人生。」
官小這種事了。」
「她自己也是苦過來的，更應該能體會凱西現
杜杜知道了大家的好朋友一早進公司就被HR
在的處境。凱西的女兒腦部要開刀，還有其他連醫
無情的告知遣散，心裡不服。
生都解釋不清楚的病，全部攪和在一起，這是多大
「我愈來愈討厭這份工作了。」范范轉頭向坐
多煩的事。她應該要能體會。」
在旁邊的杜杜抱怨，她沒來的那兩天莉雅是怎樣的
「范范，職場如戰場，同情敵人就是傷害自
看自己不順眼。
己。」
「我愈來愈不懂工作的意義在哪裡了？我們每
「凱西不是敵人，我們是一個team。團隊應
天花上八到十個小時在這個工作環境，相處的時間
該是互相幫忙，而不是扯人後腿。妳看我從剛才跟
比親人還長，為什麼大家不能和睦相處？踏著別人
妳抱怨到現在快一個小時，我也變成扯人後腿的一
的身體往上爬，最後卻落得沒有朋友，這樣做有意
員了！」
義嗎？」
「妳說的，理論上是對的。但記住，我們是團
8
精雕細說｜第四期｜
隊的同時，也是彼此的競爭對手。妳的方法是幫助
「妳會沒事的。我們保持聯絡。」
自己幫助別人，大家一起往上走。但是莉雅跟我們
「我自己做過營運者的角色，所以我能理解公
不一樣。妳不能期待
大家有一樣的想法。她就是
司現在處份的必然性。一切都只是business。記得
那樣的人，如果她能改善自己對待別人的態度，她
我昨天說過的嗎？對於不重要的人不需要生氣，對
一定會有很好的前途，可惜她選錯了方法，自毀長
於重要的人更不能生氣。所以，我並不生氣。」
城。算了，別再講她了，浪費時間。吃飯去吧。吃
范范沒法像杜杜一樣豁達。送走了杜杜，范范
飽了，我們再去散個步。多吸收一點太陽的熱能，
回到辦公室，還來不及回到自己座位，又被以前的
妳會覺得舒服一點。」
老長官叫住問她安好。
「沒時間出去吃，還有好多事要做。」
好？怎麼會好？親近的朋友兼同事都一個個走
杜杜將范范從座位上拉起，推著她的背朝著辦
了，怎麼好的起來。范范在老長官辦公室裡熱淚直
公室外頭走去。
流，沒法應話。
「范范。妳第一件要學的事就是：工作，它可
「別擔心，至少我還會在這裡幾個月。」老長
以等。」
官自爆是下一批的人事異動。「至於凱西，我得努
二天前，杜杜還說范范的運氣好，有機會在短
力幫她找到工作，妳知道我和她合作十五年，感情
時間內看到一般公司可能要花上幾年時間才有的變
早就像家人一樣了。至於妳，妳會沒事的。嗯？」
化。
范范蹙著眉，紅著眼，抿著嘴，半响一才句：
昨天，范范被叫進一群女人的會議裡，部門大頭說
「嗯，我會沒事的。」
明著未來組織的變化。同時開出了兩個被砍頭的名
離開老長官辦公室，范范找到了凱西，說了同
單。
樣的話：「我送妳出去。」
「公司進入一個新紀元，我們需要的是正式員
車站前，凱西對范范說，「妳有我聯絡電話
工。很遺憾我們必需讓派遣的杜杜及凱西離開，但
吧。找機會可以來看看我。我喜歡妳，以後有機會
是對於她們對公司的貢獻無庸質疑。剛剛HR送了
也許我們可以再一起工作。」
短訊給我，他們正在和杜杜談，我們再等幾分鐘，
范范看著凱西上公車，看著公車緩緩向前駛
等HR結束，我希望大家能去向她們道別，並感謝
去。回頭往公司方向走。
她們這些日子對公司的努力。」 會議間，范范一陣錯厄。等大頭放人走出會議 室後，她第一時間便是找杜杜，最後在另一個同事 的座位找到紅著眼的杜杜。 范范對杜杜說：「我送妳出去。」 范范送杜杜到公車站。 杜杜對范范說，「這一扇門關起來，另一扇就 會打開。」
想著自己紅著的眼，紅著的鼻。想著所有發生 的鳥事。 她需要呼吸。 她需要透氣。 調頭，朝公司反方向走，讓頭腦清醒清醒去。 工作？套句杜杜說的。 「它，可以等！」
對職場仍算菜鳥的范范來說，杜杜是一個在 思想上提攜她的人。在杜杜身上范范學習到很多很 好的觀念和想法，不管是分析職場上的權利鬥爭或 人生價觀的分享。范范以為經過了上一回的震撼教 育，應該沒有什麼比那時更糟了。這回的她哭的更 慘，杜杜不說話還好，愈說范范愈是想哭。 離別前，杜杜給了范范一個擁抱，並說著：
9
｜第四期 ｜草根心聲
媽媽，這不是我的錯 李進 電焊工，左翼青年信仰馬克思主義。
早晨要上班的時候跟媽聊天。無意中說起了晚上
妻子上班這麼多年沒有產假。懷孕後就只能是辭
跟同學吃飯。同學是欺壓工人出名聲私營企業的廠
職。我每天忙忙碌碌上班，也是不知道五險一金為
長。同學說他妹妹結婚一桌菜1800元。吃不了，
何物。甚至是搞不清楚老闆是怎麼給算工資的。這
扔掉了很多。我對媽媽說，太浪費了。媽媽說，那
些都是我的錯嗎？
是人家的錢別人沒權利說什麼。主要是你自己沒 錢，沒本事。這明顯就是羡慕嫉妒恨的心態。不要
看看身邊的工友哪個不是這樣？不是我們不勤勞，
抱怨社會，要多想想自己的缺點。為什麼你的同學
不是我們不努力，更不是我們的智商有問題。我們
就有錢呢？
勤勞，我們善良，我們遵紀守法，勤勞善良，遵紀 守法卻成了賺錢的累贅。如果我們是錯的，那麼勤
當時媽媽的話把我說愣了。是啊，為什麼別人過的
勞 善良 遵紀守法就是錯的。如果我們沒錯，那麼
好好的，我卻沒有錢呢？作為兩個孩子的父親，三
錯的就是這個社會。這個資本主義制度。神經病一
十六歲了。存了多少錢？房子沒有買，車子沒有
樣弱肉強食的環境，逼迫每個人都去不擇手段搞
買，怎就沒有錢呢？看看爸爸滿頭的白髮，快七十
錢。不管別人的死活，不管環境的污染，拼命的破
歲的人了還要給人看家賺錢。不說自己的養老，僅
壞社會秩序換得利益。短視到只管今天不管明天。
是爸爸媽媽，自己又給了他們多少錢養老呢？數都
這樣下去人類還有什麼未來？
數得過來啊。孩子的將來會怎樣，爸媽的將來會怎 樣，自己的將來會怎樣，真是想都不敢想。時常有
媽媽，看著你們滿頭的白髮，勞累的樣子，我心疼
一種莫名的恐懼。生怕家人生病，因為自己沒錢。
的想哭。勞累了一輩子，老來卻無依無靠。都說養 兒為防老，你們的兒子給你們的卻只有安慰。可
那幾個有錢的同學是怎麼有錢的？有的貪污公款，
是，我心裡沒有絲毫的自責。充滿的的只是仇恨，
有的克扣拖欠工人工資，有的污染環境，有的侵吞
對這個資本主義制度，特色政府的仇恨！是它的壓
國企資產……能做那樣的人嗎？不能，真的不想變
迫造成了我們的窘境。
成那樣。也曾有機會攀高結貴，也曾有機會出賣良 心。可就是不想那麼做。不是沒有智商坑蒙拐騙，
同時也想告訴因為貧窮而埋怨丈夫的妻子，因為沒
不是沒有膽量欺壓善良。只想做人要坦坦蕩蕩。為
錢而責備兒子的父母。你們的丈夫沒錯，你們的兒
了這個，很多所謂發財的機會都從身邊溜走。最後
子沒錯。有錯的是這個社會。
就只能守窮。這個社會給貪污犯留有位置，給黑社 會也留有地盤。唯有善良人，正直的人沒有立錐之
更要告訴富士康跳樓的工友們！你們沒錯，你們不
地。它用貧窮拼命的擠壓我們，意圖讓我們就範，
要自責，更不要自殺。有錯的是這個社會。
也變成一個吃人的人。 我們需要做的只有反抗！讓這個罪惡的制度死亡！ 老爸老媽辛苦勞作了一輩子沒有養老，沒有醫療。
10
草根心聲｜第四期｜
關錦昌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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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草根心聲
難捨工友情
王進明 甘肅鎮原人，打工作家。
那些年，在公司，我和工友們一起，在車間，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四瓶二鍋頭還沒有下肚，我就
在流水線上快樂地度過了整整五年。那時我們都是
最先倒下了。我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是怎麼回宿捨
單身，正值少不更事的年齡。我們常常把工作場所
的，意識裡只記得小秀大聲喊，你們都來幫一把，
作為競技場，互相較著勁兒，比賽鎖螺絲的速度，
把他們五個全部背到C棟601宿舍。
比賽包裝的完美，比賽組裝產品的數量……我們甚 至比賽過誰吃的多，誰吃的快。工友間的情誼使我
其實我們並不想醉，只是這五年來的不捨、友
們的生活過的無比快樂，單調的生活也有了樂趣，
誼，使我們不能自拔。如果不是我要回家結婚，如
有了生機，我們一點也沒有感覺到時光的流逝。一
果不是小秀要回家伺候生病的父親，如果不是張哥
晃五年過去了，該是談婚論嫁的時候了，我們六個
家裡遭了水災，我們是絕對不會相約辭職的。
最要好的朋友，相約一起辭工回家。 記得初次相識在公司的時候，我們都有過一個 真要分手的時候，大家都很不捨，唯一的山東
共同的約定：既然出來了，相聚了，那就是緣分，
女孩小秀忍不住哭了，我們五個男子漢決定帶她一
就要懂得珍惜，懂得經營，我們決定一起搞好生
起去喝散夥酒。這五年，她是我們六人中唯一沒有
活，搞好工作，搞好工友間的關係。我們是這樣約
喝醉過的成員，我們想讓她大醉一場，人都說一醉
定的，也是這樣做的。哪像現在的一些90後的小
解百愁，我們還沒有真正嘗試過呢。
年輕，遇到一點點挫折就想撂挑子，碰到難做的 崗位就喊著要換崗位。其實，生活對於我們每個人
那天晚上，在公司門口的小餐館裡，誰能料到
都是公平的，合理的，一份汗水一份收穫，你不付
我們五個大男人居然全被小秀放翻，一個個喝的不
出，哪裡會有收穫呢？
省人事。小秀是個性格外向，大膽潑辣的女孩，這 些年我們一起喝過無數次酒，她是有名的不倒翁，
離開公司這三年，最初我們六人一直保持著聯
在分手的時刻，我們有意想讓她喝好，喝開心。
絡，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的生活都發生了各
我們一起喝了三箱啤酒，後來小秀提議換白酒，這
種各樣的變化，我們之間也失去了聯繫。
正中我們的下懷，我們有意和她講條件，想把她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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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就一致說：如果你用小杯和我們來個車輪戰，
今年，為了家庭生活，我又想出來闖蕩了，
我們五個就都改用茶杯奉陪。小秀爽快地答應了。
腦子裡最先出現的還是深圳這個新興城市，寶安的
草根心聲｜第四期｜
關錦昌 攝
綠道，石岩的山水，公司的老同事依然吸引著我
勸我別上來，他們說這個時候來肯定找不到工作，
的心，我決定回原來的公司上班。那是八月桂花飄
現在看來，他們的話也是正確的，但我選擇的公司
香的日子，南方氣候炎熱，羊臺山綠蔭遍野，正是
也沒有錯，看來過去那五年，我們的努力還是值得
休閒的好時機。我來了，來的時候卻發現來的並不
的，無怨無悔。
是時候，因為原來的公司正是生產淡季，根本不招 工。這可怎麼辦呢？幾天以來，我連續找了十幾家
這一次我不光被公司錄用，還給我安排了一個
公司，都是沒有成功，因為大部分公司都處於生產
很重要的崗位，給了我一個平臺，一個提升自己，
淡季，哪裡會缺人手。
鍛煉自己的機會，令我感動不已。
我變得鬱悶，無助，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有一
幾十天過去了，工作安穩了，生活也漸漸平靜了下
天，在羅租路上，我遇到了昔日的組長。記得當年
來。有一天，在餐廳吃飯的時候，我突然看見了一
他對我們六人都非常的好，親手教我們作業手法，
個熟悉的背影，我忍不住走過去一看，這不是小秀
給我們講解勞動法，講解安全作業規範，鼓勵我們
嗎？我興奮地捶了她一拳，問她怎麼還在公司？小
參加公司內部的技能訓練，只怪辭工的時候，我們
秀被我驚的連筷子也掉在地上。等她回過神來，就
都沒有聽組長的勸告，不願意請假，堅持辭了職。
一把扯住我的袖子，說：我們都在牽掛你呢，就是
這次巧遇，發現他已經被提升為部門主管了，我真
沒有你的聯絡方式，這幾年你死哪裡去了呀？想死
有點不好意思面對他了。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時候，
我們啦！這下好了，晚上我們六個又可以PK一下
他卻很熱情地握住我的手，直呼我的名字，那親切
了，這次非把你灌個底朝天不可。我驚喜地問：當
的笑容，真誠的目光，令我無法拒絕。我只得將我
年不是一起辭工的嗎？難道你們都來了？小秀自豪
現在的狀況告訴了他，主管聽完就叫我先別著急，
地一扭頭，額前的劉海瀟灑地向上一揚，說：辭職
他說：我們公司是人性化管理，對老員工有特殊照
第二年，我們都放不下對方，又一起相約回公司上
顧。他答應明天一上班就把我的情況反映給公司人
班了呢，當時要是有你的消息，肯定會把你拉來。
事部，讓我第三天就來公司辦理老員工回廠手續。
不過現在好了，大家又聚齊了，以後咱們又可以一
主管的話使我的心裡非常感動，我從內心深處感謝
決高下，相忘於江湖了。
老領導對我的幫助，感謝公司對我們老員工的關 愛。記得當時，我決定上來的時候，有幾個老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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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草根心聲 陳慧雯
重遊長洲
1974年出生，祖籍福建。現於香港從事教育 工作。在各報刊雜誌發表了部份詩作及評論， 出版了兩本十四行詩專集：《年輕的日子裡》 和《彷若水晶》。
從登上渡輪踏板的一刻，城市的喧囂在耳邊漸
石刻；更不是海鮮檔令人食指大動的瀨尿蝦和象皮
漸遠離，浪花在船艙外濺起，渡輪很平穩地行駛向
蚌。
一種寧靜。掙脫了羈絆，我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 氣，盡情地享受著內心難得的安寧。
小島限制了排放廢氣的車輛。除了一些迷你機 動車在指定的時段及路段行走外，只允許消防車、
這是我第二次踏足長洲，約莫十年前，初來香
救護車行駛。許多自行車密密麻麻地被鎖在海旁欄
港，因著奧運冠軍李麗珊家鄉的美譽，我與愛人慕
杆上，長洲因此美其名曰「無煙小島」。多麼清新
名而來，但今天，「偷得浮生半日閑」，我孑然一
的空氣啊，我一邊讚歎著往前，一邊繼續尋覓著。
身至此，為的是尋覓一份久違的熟稔感覺。 隱隱傳來浪潮的聲響，海水的鹹腥味撲鼻而 由碼頭下了船，我為眼前小漁村的淳樸民風所
來。經過一排平房式的度假屋東堤小築，遼闊的大
感動，它是那樣與世無爭。在海旁道，我也悠閒地
海在眼前豁然開朗，名聞港九的東灣泳灘如同一位
放慢腳步，細細地欣賞路旁攤檔兜售的旅遊紀念
熱情的朋友，張開雙臂迎接我的來訪。正是晌午時
品：有「搶包山」的平安包，是塑膠製作的，乍一
分，十月的最後一天明媚燦爛，陽光照射在身上仍
看幾可亂真；有色彩斑斕的琉璃石，被穿上細繩作
是有些熱燙，海灘上鮮有人跡。踩在鬆軟的沙子
為項鍊售賣；還有各種款式的泳衣……簡直令人
上，我很明瞭此趟重遊長洲是我的心靈蜜月之旅。
目不暇接，不過，這些都不是我所要尋找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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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很明瞭，此刻，長洲吸引我的不是每年農曆四
水清沙幼，風景怡人。浪花翻滾著，泛著白色
月初五至初八日的太平清醮特色慶典，那不啻是個
的泡沫，一層層地推進，大海變換著花樣，不時將
喧嘯的旋渦；不是百多年前躲避官兵緝捕的張保仔
它的小禮物饋贈給了沙灘，每次沖刷都遺留了驚
洞；也不是被列為法定古跡的三千年前存留下來的
喜，那是些晶亮的石粒或者貝殼，偶爾有小螃蟹如
草根心聲｜第四期｜
劉正偉 攝
蜘蛛般飛快橫行而去，須臾間便消失了。我俯身撿
戀，讓我在心靈靜謐之地感受到您的存在，您仍守
了一塊白石子和一個翠綠玻璃塊，它們被海水沖刷
護著我，一步不曾遠離……海風撥弄著我的長髮，
得圓鈍滑溜，手感極為細膩，我珍而重之地收藏起
摩挲著我的臉龐，那是愛人溫潤的吻。我仿佛看
來，沒有什麼比跟大自然接近更讓人愉悅的了！這
見您親切的笑臉，海天之間，彼此的眸子裡只映著
個世外桃源，當我的心在此浸潤並漸趨安寧，我開
對方的影像。我稍稍一側身便輕易地環抱住您，將
始感受到那份熟稔的愛的氣息。我的愛人……您仍
身體依偎著您，能與至愛漫步在如此曼妙的海灘，
在此處，在此處陪著我……海風吹拂著我，如愛人
真可謂人間一大美事，此生足矣！不需要太多的言
將我擁抱，這股暖意讓我完全酣醉了！
語，我們有默契地朝前行走，發出「沙沙」的腳步 聲，步伐一致，就這麼走下去，走下去……
海水藍得極有層次，最靠近是淺藍，逐漸往裡 是湖藍、湛藍，海天一色，海平線模糊不清，海水
光陰壬冉，十年前我與愛人同遊此地，此刻舊
綢緞般平鋪著，一波逐一波，漾起陣陣顫動心弦的
地重遊，卻是另一番心境與感悟。大海見證了人世
風詠浪吟。兩三個浮檯悠遊地浮在海中央，隱約的
間多少情愛，多少悲歡聚散！「物換星移幾度秋」
浮球點綴其間。海水映襯著藍天。極目遠眺，海面
，我不敢想像十年後重遊長洲是何光景。眼前的海
沒有煙霞霧藹，視野甚為清晰，東面被西博寮海峽
水依舊不停息地澎湃著，洶湧著，與之默然相對的
隔開的南丫島與長洲遙遙相望。
是薄紗似的雲朵若有若無地懸浮在明澄的天際……
我的愛人……我呢喃自語著，我感覺到您是與 我肩並肩走著的，我能看到身後海灘上留下兩對腳 印，如愛的逗點相依著一直往前延伸……我的愛 人，我是如此幸運，得到您的眷顧，這種彼此的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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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草根心聲
工人同志趣語
陳建生
『2014臺北電影節同志慾望大解放……』這晚收工後，一群工人三八兄弟又在喝維士比閒聊，P拿著今天報 紙的影劇版唸著這則新聞，他早已經出櫃多年，身材肥胖，有點女乳症，性格又陰柔偏向女性化，但一群工 人們還是把他當好兄弟看待，每逢小酌都會找他，對於GAY的時事他特別關心。 Q： 『好像有展出斷背山？評價好像不錯，知道是關於什麼主題的嗎？』 P： 『嗯…？聽說是關於GAY！』 M： 『哦…！』發出一陣鄙視的哀鳴。『幹！又是GAY，自從許多國家開放同 性戀結婚，全世界都開始搞GAY了。』M曾經被一位同志工頭J給騷擾過， 對於GAY，他有嚴重的偏見。 B： 『不要這樣嘛！GAY也是人，給他們一點生存的空間。』 M： 『從前我很尊重同性戀，但自從我的妞被一個像GAY的人把走後，我就討 厭死GAY，T也一樣。』 B： 『那傢夥長怎樣？』 M： 『高高帥帥的，臉很秀氣，像GAY又像T。不是我愛鄙視同性戀，但他們光 長相就混淆視聽了……』不斷幹醮。 B： 『好了啦！不要再聊這些人了。』舉起酒杯：『來！乾杯！』 鏗…… Q： 『啊……！』發出對美酒的讚嘆。『喝來喝去還是這味最合胃口。』 M： 『對了！阿B，聽說你要改行？』
B： 『嗯，怎樣？』
M： 『打算作啥？』
B： 『玻璃工。這行利潤高，需要準備的傢私又少。』
P： 『玻璃……？滿危險的！跟屁股一樣，很容易裂傷。』 大夥酒喝到一半，突然殺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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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大家嘴內剛入喉的維士比，全噴了出來。那 晚P被罰了一箱維士比，大家才饒過他。
影視人生｜第四期｜
深藏於土，禮葬於心， 讓你穿上整身禁止的顏色 －－ 《Merry Christmas，Mr. Lawrence》映後感 鄭偉謙 畢業於嶺南大學及城市大學，註冊社會工作 者，詩人，輔導治療師，社會主義者，終身 抱現象學式態度的哲學研究者，不能養狗的 狗迷。
在這樣的異世界中，戰場是如此的含蓄。
把穩定社會中的捆綁的規範打破麼? 而且，人的感 情還要在如此扭曲的環境，人性的崎壞，戰爭的殘
電影開端一位英國士兵因為指責日本士兵涉
酷，才可以發揮一丁點兒的光輝。
嫌性侵被責打 ： 「一開始，他只是幫助我傷口換 藥，這樣，就連續換了三個晚上，他本來……非常
事實上，片中充滿了西方及東方在價值觀的不
友好，但昨晚，他突然……」
同，當西裡爾斯為了死去的同胞，攜帶著花以表同 胞之間的愛時，日本士兵們卻以為他們是縱情，
這種隱秘的同性之愛，於戰俘集中營裡瀰漫
西裡爾斯大擔的把所有的花食掉，這裡以大島渚的
著，飾演凶神惡煞的日本軍官的北野武問道：「難
經典鏡頭呈現這個舉動，他被打的背後，不又是與
道所有的英國人都是同性戀的？你們都怕同性戀。
上面死去士兵為救同胞命運的愛，是一樣的犧牲
武士就不怕！」勞倫斯說：「雖說戰爭創造了（同
嗎？之後西裡爾斯逃走得了，接武士道慣例，只要
性之間的）同胞之愛，但並不意味著每個士兵都是
他願意面對面的決鬥，他就可以回復自由身，致使
同性戀。」
死了，他也可以有和死去的日本士兵一樣的最高榮 譽。然而，西裡爾斯只是莞爾一笑，恍惚他可以就
西裡爾斯從一開始就被以為是有沾染阪本龍一
此在刀下一死，鼓枻而去。「在英國士兵眼中，沒
飾演之長官靈魂之嫌，一次阪本龍一違反了禁食潔
有什麼是好羞辱的。」
淨靈魂的命令，有一個士兵到監獄殺他，他被抓 住了：「我明知這樣會死，我也願意赴死，因為他
另一個西方及東方的衝突，發生於阪本龍一及
是一個迷惑你的魔鬼！」他一把刀就插入了他的腹
勞倫斯之間，阪本龍一為日軍要求他們看殘酷的剖
部，他是為了長官而死，而且非親非故。
腹自殺，對傷患俘兵的不尊重，在沒有證據下指控 攜帶收音機，而隨便找人問罪等，與 北 野 武 等 爭
這一切彷若浮世繪，我大概在這裡已經感到入
論 ： 「 在這樣，這樣是一種榮譽！而你們卻把魔
舌即斷。
鬼引來」。勞倫斯，一個與日本人打了交道十多年 的英國人，他也忍受不了，那被野心的戰爭扭曲得
諷刺的是，只有在你死我活中的戰爭中才可以
毫無高尚精神的所謂「榮譽」：「我不會為你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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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影視人生
的，是你那些可惡可憎的神，是他們把你扭曲成這
於神社，與眾英雄共在，因為阪本龍一知道，這一
樣的，願可憎的神在地獄中受死……」
吻不是在救將處死的英國長官，而是救了阪本龍一 的靈魂。
似乎一切都預表著寧靜的宿命，西裡爾斯及勞 倫斯，被打入牢獄之中。
大島渚敢於正視自己民族的劣根性，但也對於 日本民族精神中，追求高尚，敢於承認錯誤的特質
西裡爾斯一直都是孤獨的，就如第一次被拘
顯現出來。正如大島渚透過勞倫斯的口中所言：「
留，他事實上等待著未知的死亡，他禿言自語，神
就像有一天，你和世野井都斬釘截鐵認為自己是對
情自若，擬似梳洗，自然自語，像是等待吃一頓來
的，事實上，當然，沒有人是對的……」北野武沈
自伯明罕的早餐一般，他堅決、勇敢、不可一世、
重的思考了一會，勞倫斯也在想，這原本是不需要
如一隻自由的在深海浮沉的巨鯨。
發生的戰爭，那為何雙方都殘酷到如此地步。「西 裡爾斯的死，不但在世野井上校播下了種子，我們
再一次打入牢獄，我們們才發現他樂意赴死的
都分享了這種子成長的啟發。」
原因，是因為他欠了他弟弟的債。渺渺道出他的往 事，一次決定，他以為傷害了弟弟。而這就是他為
在這與世隔絕的島嶼，錯誤的戰爭使我們擠壓
什麼願意為了兄弟緣故而犧牲。他的回憶如此使人
成對立的世界。在這個只有同胞之愛才能維持生命
抑息。
意義的空間，凝練人類的本性，充滿憂鬱的熱帶， 卻創造了異常寒冷的聖誕，這是不容許憐憫的戰
最後阪本龍一昂首，以最殘暴的方式懲戒那些
爭，播下了人類教訓的種子。
靈魂懶惰的人，而且堅信他是正確的，他有如西裡 爾斯的堅定，堅信自已的理念是絕對的。西裡爾斯
就如原小說中勞倫斯為了告知世野井，已攜帶
仍然是拿著花，繫著圍巾的小子，闊帽蓋著蓬鬆的
西裡爾斯的頭髮放於神社之中，而且寫信來感謝野
黃發，下面眼神的堅毅晃如洞見一切價值，準備犧
井的諒解，附帶一首小詩上說 ：
牲，望瞭望世野，輕念「架勢不錯」。當指揮官將
In the spring,
將被宣佈處死，西裡爾斯站定了，擼起袖子，慢慢
Obeying the August spirits
走出來，然後溫文的扣起釦子。吻了。
I went to fight the enemy In the Fall,
阪本龍一，並不知道發生甚麼事，其實，他知
Returning I beg spirits,
道的，是他一直保護著西裡爾斯。由始至終。至西
To receive also the enemy
裡爾斯死的一刻，他割下西裡爾斯的一簇頭髮，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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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人生｜第四期｜
劉正偉 攝
「 春天紛繁 攜帶家龕的神靈 我上前迎撃 秋暮落花 求歸塵世的靈魂 我擁抱敵人 」 接下來是仿佛陷於沉默的，由阪本龍一所作的 歌曲。 剩 下 的 是 Sylvian&Sakamoto的 Forbidden Colours，迥縈著 ： 「 My love wears forbidden colours My life believes Senseless years thunder by Millions are willing to give their lives for you Does nothing live on? Learning to cope with feelings aroused in me My hands in the soil, buried inside of myself 」 (此文謹獻給無數的不同性傾向人士，尢其獻給受 家暴傷害，訴諸法律及社會福利機構求助無門的同 性及雙性戀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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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職場迴響
開水魚
送行 致一位因三氯乙烯中毒而失去生命的小老鄉
多年流水線工人，輾轉長三角、珠 三角，現流動于長沙。偶爾塗寫， 自娛自樂，從未發表。
就且讓我遙望天際為你送行 天國的路途遙遠 妹妹，你要走好 戶籍劃掉一個名字 老闆放下一樁心事 從此，他不必假意的問候 每個月拿三百元給你 借做生活費 職防院，騰出一張床位。 下一個幸運者正在等候， 滿懷希望的。 而更多的，為了跨進這高高的樓， 還在四處奔走，呼籲戰鬥。 病友幾聲歎息。 旁人幾掬淚水。 護士嫻練的善後處理，夠專業。 空氣中殘留著你的呻吟， 你看不清世界的眼睛—— 對我笑的神態 都蕩然無存。 濃濃的消毒藥水， 包圍著我的鼻翼。 十六歲的花季，剛剛綻放，
卻又飄零。 父母的撕心裂肺， 都不能喚回你離去的腳步， 喊回老闆的良心。 喊不回的良心， 那就別喊了， 拿一個棒子去。 我腿軟，可我真想拿個棒子去。 不是去喝，而是去揮。 狠狠的揮過去。 妹妹，走好。 雖然在那邊孤獨寂寞。 但那邊沒有經濟增長， 沒有跨國公司，沒有三氯乙烯， 甚至不用呼吸，就可以生存。 而那一次又一次的脫屑，就當是 苦難的蛻變。 如今破蛹而出， 化身為蝶。
注： １）2005年，曾接觸到一個永順老鄉，初中畢業，才十六歲，進東莞一鐘錶廠做清洗工作。不到一星期，身上出 現皮炎，以為出水痘，在附近門診治療，後嚴重，轉院於職防院，才知是三氯乙烯中毒。其中有幾次處於危險期 都被闖過關。終有一次，沒有沖過，離世。住院期間，老闆每個月只能借三百元生活費，其它皆無。重翻以往， 筆錄於此。 ２）三氯乙烯中毒分為急性，慢性。主要症狀為皮炎，皮膚魚鱗狀脫屑。對肝、眼睛均有損傷。沒有特效藥治療。
20
職場迴響｜第四期｜
清晨， 從工業區穿過 開水魚
休整一晚上，清晨去上班 迎面而來的是一群穿著藍工衣的工人 嘴裡嚼著早餐，從我身邊掠過 帶起一陣風，走路的姿態跟廣東沒有什麼兩樣 接著而來的是一群穿著制服的女生 白襯衣黑外套婀娜多姿身材窈窕 趕路的奔波著鑽進我的鼻孔 隱約可尋的化妝品香味 又來了一群嘰嘰喳喳的小朋友 伸著細脖子，負著大大的書包 邊蹦跳著邊啃著路邊的早點 一小孩躲閃著媽媽遞過來的—— 「吃吧，吃吧，裡面還有紅棗， 多補人啊……」 那一元一杯的綠豆沙 直走，轉彎，來到704始發站 找到最愛的位置的倒數三 車啟動了，望著車外，開始在工業區穿越 山河智能，三一重工，可口可樂，長豐…… 一座座廠房，規劃齊一，寬敞明亮，表面光鮮 盼盼路，創業園，星沙大道，三一大道…… 路標中、英、韓俱備，路面整潔，生機盎然 有錢人來投資吧，各種優惠，一切俱備，只欠東風 未來蜂巢、星城國際、楚天家園…… 一座座樓盤推出，爭妍奪目，均價也就五六千 典雅，歐式，復古，都粉默登場 跟沿海比起來房價也不算很高啊 外來的遊子打工者啊，回來吧 長沙最低工資已上調到1020元 白天上班，晚上供樓，多好 反正剝削也是被剝削了，還不如為家鄉做做貢獻
through my eyes
關錦昌 攝
一層層車間，多少寬大的幕牆，燈光明亮 看不清埋頭苦幹的兄弟姐妹，我想 其實跟其它地方的沒有什麼兩樣 只是多了一個做房奴的夢想 不管工作是哪裡，住的是哪裡，其實 我們的腳底下滲透著的都是工業的毒 我們的血液中依然是化學品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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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職場迴響
吳昌崙
詩作散見於《野薑花詩集》、《乾坤詩 刊》、《海星詩刊》、《創世紀詩刊》 、《葡萄園詩刊》、《笠詩刊》、《掌 門詩學》、《大海洋詩雜誌》、《臺灣 現代詩》、《華文現代詩》。曾獲中國 書法藝術基金會傳統詩獎、登瀛詩獎及 愛詩網新詩創作獎。
新詩兩首 上班 太陽監視著百葉窗後 穿著條紋囚衣的人 在冷氣牢房裡，整天 不耐煩地踱著 越來越薄的薪事
下班 號角一響 訓練有素的螞蟻 從各山頭傾巢而出 把一天的疲憊 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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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場迴響｜第四期｜
鄧阿藍
原名鄧文耀。一九四六年出生。工人詩 人，曾在澳門東亞大學進修。部分詩作 收入《香港新詩》、《香港當代詩選》 等選集。 曾獲青年文學獎高級組詩獎等 ，有詩集《一首低沉的民歌》等。
新詩三首 草味——給s 城市混濁出空氣 一根瘦草自自然然的 在石地上空揮動 畫著粗生粗長的氣味
草野詩句兩行 鬧市街頭的野草 繼續生長無聲
草類 在廢棄地長著深綠 細葉的草影長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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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職場迴響
魏鵬展 一位出生於1980年的香港詩人、中文教 師、《小說與詩》主編。著有詩集《在最 黑暗的地方尋找最美麗的疤》(2014)。
黑黑的城市 今晚年輕了很多 黑黑的城市今晚年輕了很多 執子之手走在年輕的路上 雲很黑 很重 大雨的冷 沖不走年輕人身上的熱 大地沒有一條草 躺直手腳的無力 感受 刺熱的石屎 黃色小花開了 2014年10月2日 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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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場迴響｜第四期｜
蓬蒿 一個偶爾寫寫詩的文字匠
成功爭取你的 愛情 你就站在 盾牌後面嗎？ 其實我也不在 雨傘的另一面 或許我只是用 心血精魂融在人群中 催淚煙中隨季候風散去 並用謊言背叛謊言 自鎖在苦牢剔骨削肉 化做甘霖澆灌這地 這名叫蛾摩拉的城 然後雨停了雨傘都會收起 風雨後的清涼終將降臨這 你喜歡的街巷你愛的城 讓我的懷抱藏在土裡空氣裡 默默守望每一個 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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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職場迴響 關俊偉 小人物一個,偶然寫詩,但最愛還是寫散文。 不敢說能為文學犧牲甚麼,只是享受和文字 相會的片刻。
夢寄 聽說在波斯尼亞 也下著潺潺的雨花 青石的牆垣外 又是否萌然著一個稚嫩的初夏 晚風吹滅了晴光 林濤的深處猶藏暮鴉 蟬聲揉碎在夢霞 幽幽的呼喚 呼喚所愛的回家 天邊的歸雁飄杳 異城的新月初掛 想妳在冷燈氛圍裏 靠著朦朧的窗紗 唉唉 不要沉醉在零落的月魄 思想在那頭的故鄕 夢徑的木棉下 免紮妳歸來的玉足 早為妳 佈滿了暖烘烘的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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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場迴響｜第四期｜ 劉正偉
清明
台灣桃園人，佛光大學文學博士。曾做過 農夫、學徒、工人、義務役軍人、商人， 曾任公司負責人20年。出版過幾本詩集， 得過幾個小獎。現為國立臺北大學中文系 兼任助理教授。
清明時節，雨又紛紛 兒子帶著孫子女來看我 兩個小時常在手上撒尿的娃 長的都比我高了 兒子賣力整裡我頭上雜草，喃喃 孫女今年又換男友和新手機 孫子努力打著手上的怪物 大家都低頭，拼命 我想，如果他們把照片 存在手機裡，或許我的份量 在他們心目中會多，一點
關錦昌 攝 27
｜第四期 ｜職場迴響 回風 原名劉倍維，嶺南大學三年級生，鍾情中 英雙語創作。
慰安婦 老鼠不會來這鬼地方 只吃乾泥，然後餓死 荒地裏有一間泥房子 房子裏有一名婦人 她在生火，準備做飯 做她稀少的飯菜 她在等候女兒歸家 她努力吹氣予爐火 火越燒越旺，恍如 那些迫害她的人 歷歷在目，言猶在耳： 「不要臉的賤貨，還敢偷生 如果我是妳，一定去死」 棒打，掌摑，拳擊，疾視 「不要假裝委屈，蘿蔔頭 會姦汙妳? 如果不是自願」 他們商議捉她浸豬籠 「妳竟然懷有孽種 不知廉恥，傷風敗俗」 他們想用石頭處決她 除她以外，她四周 空無一人，只有風聲 外頭傳來一陣哭聲 小女兒奔入陋房 母親連忙擦她的眼淚 「發生甚麼事了？」 「城裏的小孩子不跟我玩 用石頭擲我，大人掌摑我 媽媽，我做錯了甚麼事？」 母親把她擁入懷內痛哭 「是媽媽不好，媽媽連累妳」 就這樣，她們相擁而哭 直至夜晚，飯涼了，火熄了 而人，也許是睡著了
劉正偉 攝 28
職場迴響｜第四期｜
冉喬峰 土家族，90後民，打工詩社創始人，作 品散見《中國微博詩刊》、《西部作家》 、《北京詩人》寶安日報《打工文學》週 刊《天涯》、《丹荔》、《心廬詩刊》、 《陽光報》、《酉陽報》等……《飛雁 集》獲2013全國新工人杯文化藝術大獎 賽入圍獎。
故鄉， 這個時候很美 我想這個時候 故鄉的太陽 從山的那邊爬了起來 山澗裡 變幻自由的霧啊 正準備向天空出發 它們要去集結成雲朵 然後雲朵朝著初醒的鳥兒招手 鳥兒便歡快的向晨曦和大家問好 在這個時候 我從忙碌中回到了童年 回到了故鄉 一個人，跑到沒有世俗驚擾的山林，涯邊，站的高高的欣賞著 就像被故鄉的美和這幅畫牽住了手 而不肯離去 儘管此刻只是在異鄉 儘管此刻只是在重新描繪兒時的記憶 但我能感覺到 這個時候，故鄉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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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編輯人語
編輯人語
鄭偉謙
這是工人文學的第四期。也是新的一年的第一期。
民，有自內地來港過生活的人，有在基層委曲求存 的眾生。字末血肉，誠乃我城之縮影也。
工人文學已經渡過了一個寒暑，香港卻喧喧鬧鬧 的，過了她不平凡的一年。
王進明的《難捨工友情》樸素地道出工友那短暫的 眾首，深刻的緣份。陳慧雯的《重遊長洲》的那個
我們在這一年，大家不是各有各忙，或投入到各種
她，指著山下的海，回憶似綢緞般長吟，這種味
運動中，或囿於職場，在此，知悉讀者心急如焚，
道，讀者也許可以嗅到。開水魚的《送行》中長道
我們的出版卻未能及時，在此致以萬分抱歉。
送故人，悽愴卻再重恰希望。《清晨，從工業區穿 過》一句「重溫著這一遍遍的七雜八陳」是汗水的
另外，我們為東南亞華語區，創造了少數以打工仔
五味雜陳。《成功爭取你的愛情》的「風雨後的清
女為主題的雜誌。我們收到來自不同國家的華人圈
涼」，對香港沈鬱的氛圍點上盼望的光，《夢寄》
內，各方的支持，甚是感激。
的字美，意境美，清新。《財叔》的作者都是營役 的工友，朗讀起來，充滿生活質感。
這一期的作者，都對基層，生活的質感，有著敏銳 的觸角。今文中《心石》此一小說說的，並不止於
在此，編者再一次為努力創作，並勤於投稿的文字
一個基層打工仔的的糾結。那裡有來自南亞的移
愛好者，致以最誠摯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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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稿｜第四期｜
《工人文藝》徵稿 本刊歡迎 1. 不同形式體裁的文學作品及跨媒體創作：短篇及微型小說，散文， 散文詩，詩(新詩、古詩等)，戲劇，散文，書介，本土觀察，社區 記事等。以上文體字數在1500以內、新詩不多於六十行會優先選 用。 2. 反映普羅大眾的生活經驗、職場見聞的作品會優先選用。 3. 本刊不選已發表過的舊作，勿一稿兩投。稿件兩期內不見，可自行 處理。 4. 本刊為全創作刊物，作者文責自負，稿件一經刊登，會送奉薄酬及 本期刊物。 5. 來稿請附真實姓名、聯絡電話、通訊地址、電郵地址及一段不多於 一百字的個人簡介。
來稿電子郵箱：workersliterature@gmail.com 或郵寄：葵涌葵芳村葵仁樓地下七至九號《工人文藝》收。
《工人文藝》季刊訂閱表格（可影印有效） 訂閱一年：香港：50元（含郵費） 本人從________________年________________月號開始 訂閱共_____________期 姓名：_________________ 電話：_________________ 地址：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支票抬頭請寫：街坊工友服務處教育中心 劃線支票請寄：葵涌葵芳村葵仁樓地下七至九號 街坊工友服務處教育中心 電話：2410 0360 傳真：2426 4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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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第七屆 工人文學獎 得獎名單 新詩 新詩
作品名稱
參賽者
地區
冠軍
寬頻人
吳其謙
香港
亞軍
投資回報率
蔡方瑜
台灣
季軍
智能手機的未完成
賴殖康
馬來西亞
建議主題獎 回家
胡惠文
香港
建議主題獎 回家
余乃成
台灣
建議主題獎 職場求生
鐘依瑄
馬來西亞
建議主題獎 職場求生
魏鵬展
香港
推薦獎
偶爾
崔 新
中國大陸
推薦獎
巴斯光年
曾詠聰
香港
推薦獎
連理
袁華韜
中國大陸
推薦獎
在黃麻鋪喝酒
崔 新
中國大陸
推薦獎
遷徙之巢
劉 華
中國大陸
散文
作品名稱
參賽者
地區
冠軍
李師傅
吳孟穎
台灣
亞軍
循環
黎凱欣
香港
季軍
行走的範圍就是世界
鄭詠詩
香港
推薦獎
二叔
余龍傑
香港
推薦獎
飛轉的機台
全桂榮
中國大陸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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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小說 小說
作品名稱
參賽者
地區
冠軍
存在與時間
黎明佩
香港
亞軍
地下的教堂
邱宗翰
台灣
季軍
躲懶的工人
李卓風
香港
建議主題獎 回家
袁子桓
香港
推薦獎
霧中風景
吳其謙
香港
推薦獎
我的越南同學Liu
蔡坤成
台灣
推薦獎
鹹魚求生記
王曉君 余偉錦
香港
攝影 攝影
作品名稱
參賽者
地區
冠軍
高空工作
李世豪
香港
亞軍
理想的家
黃詠雯
香港
季軍
半日速遞
李致安
香港
短片
作品名稱
參賽者
地區
亞軍
勞動之禍
曾慶宏
香港
亞軍
罷工現場
潘志雄
香港
亞軍
蘭姐
莊世圖
香港
報告文學
作品名稱
參賽者
地區
冠軍
職場求生
王嬿淳
新加坡
短片
報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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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期
財叔
劉祖榮 星期六詩社詩人，著有詩集《家》。
「老了 , 沒啥用啦 ！ 頭髮都讓太陽拔光了 」 他常笑著自嘲 濃厚的上海口音有浪打灘頭的迴響 已七十歲 , 每天仍工作十二小時 在商場洗手間搞清潔 有時廁所無水 便見他單手提著水桶 來回忙碌奔波 有時拿著 小鐵鏟 為尿泵除污剔垢 脊背像拉滿的彎弓 的確──工作使生活快樂 當和別人談起 這話題 他幽默地拱起二頭肌 「活動活動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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