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ALA2019-2電子報-詩的建築-陳乙緁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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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創作-2

詩的建築 陳乙緁

臺北科技大學應用英文系助理教授

讀詩,像在建一棟高塔,在磚塊與磚塊間的隙縫,人得填上不同的材料,在轉角間 遇見,十年前的自己,在轉角間遇見了誰。 月光順著風滑落在白色尖塔上,灑了滿屋簷銀白色的星光,那一季一季記憶的詩篇, 在入夜的魔法森林裡呼喊著某個遺失在森林小徑的名字。冬季裡雪地的倒影,織起似曾 相似的另一座城市,另一棟建築,很遙遠前的曾經,他把心留在那裡的城市。於是,人 不敢再回到那熟悉的都市,徘徊在,想拼湊一首完整的詩,和恐懼於無法記得起完整的 樣子。寧願就這樣留著,在風中,被雨水淋濕,日曬曬乾,被埋在雪地裡,從春泥裡再 生出,期待它哪一天,會如千年化石一般,在風雨時間的沙漏中,自然地風化,那一張, 沙漠裡海市蜃樓的臉譜。 他們說,詩人總是懶惰的,建了一半的建築,因為看到某一片賞心悅目的風景,卻 又做起白日夢,在藍天白雲下,拋下了用字句堆砌起的建築,就又擅自到另一個城市去 流浪了。她讀著他的字,和那不完整的歌德式高塔,沒戴手套的手,在雪地裡早已凍得 僵硬,然而卻又去觸碰那石灰色的磚瓦,百年的滄桑,像凝結在天上掉不下來的星子, 卻連怎麼低泣都給忘記了。他築了一半的密碼,然後就走了。留她獨自在黑夜,解著code, 文字和數字,在某種程度上,或許會有一點兒什麼關聯,當人無從解讀,或誤讀的時候, 兩者卻又產生交集了,他說,同樣的困難度,讓彼此在從此變成陌生的城市,相遇而又 分離。雪地裡只會有足跡,卻沒有字的足跡。然而,說再會卻也該有一些儀式,不再是 無法回頭的回頭,不再是含著淚的只能往前走。然後,那個城市,就空得只剩下遺憾了, 像一抹迷路的鬼魂,在黑色的城堡建築的長廊與長廊間打轉。「The city in which I loved you, the city in which I lost my heart.」詩人突兀的字句,像一團謎,再也解不開了,像一棟 未完成的建築,她,笨拙地模擬著書本上相似的圖,嘗試想畫出他原先心裡的樣子,揣 測那一個只說了一半的故事,卻在冬季,莫名地從睡夢中驚醒。那不停的白雪,打在窗 簷上,落在毛外套上,一片片寬鬆的雪花圖騰,怎麼說,都比,方程式上的code美麗。 然而,他說,同樣的美麗,連字句也無法形容了。於是,那困難度,是所有唯一可能的 交集。 那建了一半的城市,和彷彿寫完的半首詩,空白了大半的紙頁,讓意符與意旨無止盡 的像攀爬在牆上蔓延詮釋,像沒有沿岸的海水,覆蓋著所謂潛意識裡的世界,沒有疆界。 於是,人們卻也尋不著岸了,那一個想望卻又遲疑,令人矛盾的都市。在紙頁上, 重複著同樣城市的名字,彷彿城市已經變成她的代名詞。他說,畫好草圖吧,我來把它 建給妳。然後,她走了,圖還沒畫好,建築蓋了一半,尾巴留在某一年的暑假,詩人連 句號都忘了放上去。那一個令人害怕的城市,剩下的,是無盡的想像空間,她寫著還沒 寫完的歌曲,他建著還有很多空隙的建築,然而在春天還沒來的時候,她又得離去了, 留下那永遠無法完成的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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