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熊族地景 — 西門熊族的情慾消費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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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10 空間的社會分析

台北熊族地景—西門熊族的情慾消費空間 楊凱傑

本文係以西門一帶的熊族及其消費空間作為性/別空間之探討對象。首先, 本文回顧了林純德(2009)研究,釐清有關熊族的定義、身份認同等脈絡。接著, 帶入熊族消費空間的探討,主要以西門町紅樓的「熊吧」 (bear bar) 、 「熊咖」 (bear Café) ,以及三溫暖為例,揭示熊族會因應不同的情慾場所,而有哪些實踐回應。 最後本文亦帶入對消費社會和性別方面的批判,反思上述的情慾空間,具有雙重 的排他性質,反映在消費和身體的審美價值歧視上,進而回應林純德對於熊族社 群的政治呼籲。

一、成為一隻「熊」:男同志熊族的性/別認同與實踐 台灣學界對於男同志熊族的研究,尤以林純德(2009) 〈成為一隻「熊」 :台 灣男同志「熊族」的認同型塑與性/性別/身體展演〉最為完整且詳細交代。根 據〈成〉一文的考察,熊(族) (Bear)概念最早是美國同志社群裡中的一個次群 體,從皮革文化分支而來,並在一九八○年代發展起來。一般而言,「熊」主要 是指「多毛、肉壯、魁梧的男同志」,並且隨著種族、地域和性/別上的差異而 有認知上的不同。Ray Kampf 在 The Bear Handbook(2000)一書中,強調「熊」 的標準是由「身體尺寸」 、 「鬍髭體毛」及「性傾向」三個面向來界定。對他而言, 「體型高 大壯/胖碩」 、 「鬍髭體毛濃密」 ,更重要的是,他必需是位「陽剛的男同 性戀者」。 不過 Kampf 的觀點則被批評流於「男同性戀中心主義」 ,在 Rebecca Scott 編 撰的 A Brief Dictionary of Queer Slang and Culture 中定義「熊」還包括形容「高 大壯碩的女同志」 (big burly butch lesbian) 。此外,林純德認為,Kampf 斷言「熊 必需是鬍髭體毛濃密」則過於「西方本位思想」,因為相較於西方人,東亞男性 的鬍髭體毛普遍較為稀少,不應是界定「熊」的基本條件。在〈成〉一文中,林 也指出「熊」文化在美國和東亞各自發展出不同的社群文化和傳統,而台灣的熊 族與日本熊族的淵源較深,主要受到日本情色影片與同志雜誌(如文中提到的〈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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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n(ジーメン)〉)所呈現身體形象的影響。對於熊的體態想像,台灣和日本的熊 族傾向偏好則較為接近,定義也比較寬鬆(凡肉壯體型者皆屬是)。 雖然 Kampf 對於「熊」確切類型的斷言遭致批評,不過其提出的三個面向 仍然適用作為對「熊」的一般性界定,只是光譜更為廣泛而已。如林純德發現台 灣的熊族發展出一種立基於「性」 (性角色、性能力、性向) 、 「性別」 (陽剛、陽 光、粗獷)及「身體」 (身材、五官、鬍髭體毛)等基礎之上的「性感階序」 (sensual hierarchy) ,即承襲上述的界定框架,也是作為熊族評價圈內人的關鍵因素(魅力 的指標) 。依據林純德的觀察,性感階序主要分為三個層級(如下表): 表 1、熊族性感階序 階序位置

特徵

優熊

練就壯碩身材;濃眉、五官憨直又帶有英氣;體毛濃密、 鬍髭有型;性格陽剛、陽光、粗獷;性愛上偏主動、性 能力旺盛;性向上「喜(歡)熊」(而非「喜(歡)猴1」)。

一般熊

幅度大,通常介於「優熊」之下、 「C 熊/豬」 、 「胖熊/ 豬」之上者。

C 熊2/胖熊/豬等

陰柔(不符合熊陽剛氣質,包括打扮上),如 C 熊;過 胖且具有「熊」認同,時被歧視為「豬」 。其他還包括極 度不修篇幅的「宅熊」、體型怪異之「貢丸熊」等。

資料來源:整理自〈成〉頁 79 至 82 頁。 林進一步指出,「熊族」社群內的「性感階序」支配著社群成員的情慾互動 及社交關係,也關連著社群成員對於自身「熊」認同的意識與型塑,以及對於此 一「熊」認同的日常展演。另外,不同位置的「熊」也能通過身體上的實踐,如 健身等方式,從下層流動到上層的位置,成為性/性別/身體更具優勢的「熊」 。 不過通過「性感階序」的認識,筆者則發現其反映出的係為一種排他性的價值判 準,通過社群內部的劃分,來建立上層階序者的優越。雖然該階序的位置指涉實 則為他者對自身的標籤,然而標籤也進一步地內化且強化被標籤者的心理認同, 如被貶抑的部分「C 熊」和「胖熊」因對身體的無自信和自卑,以致在圈內的聚 會場合中缺席。在林亞駿、蔣明翰(2016)報導中,我們則再度見到熊族的社群 文化,共享且強化主流男同志圈中的「拒C、拒肥」現象,如受訪的喜熊熊族, 對於有著「熊」體型的男星予以肯定,但卻訕笑氣質陰柔的男星為「女同志」。 1

相對於「熊」、體型較為瘦弱或體質為吃不胖的男同志。 「C」即為英文「Sissy」的簡寫。在台灣男同志社群內,「C」常作貶義詞使用,並泛指陰柔的 男同性戀者及男跨女的跨性別人士。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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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熊族地景:開放到私密的情慾場所 關於西門紅樓南廣場一帶,為何成為同志酒吧和商家聚集的基地,羅毓在嘉 《男柯一夢夢紅樓:西門紅樓南廣場的「同志市民空間」》解釋:因著 90 年代西 門商圈的沒落,以及 2000 年大火重創紅樓重建後,至 2006 年一直無明顯起色, 也使得此地的租金低廉,進而吸引最早進駐的男同志酒吧「小熊村」 (2010:438) 。有趣的是,小熊村的開業實踐,也是將熊族的網路論壇家族,轉化成現實空 間的形式,延續既有虛擬空間的熊族社群。而小熊村的創舉,也間熊族被現身, 並逐漸為台灣男同志社群所認可。 羅毓嘉(2010)詮釋西門紅樓的男同志消費空間,援引 Mark Jayne(2006: 45)對於當代消費的觀點,來理解男同志社群如何通過消費實踐來形塑空間的意 義: 人們透過商品或服務的選擇、購買、使用、再使用與丟棄的過程,表達自我 認同、標誌個人所屬社會團體的特質、展現秀異,與確保社會參與的實踐體系。 消費成為人們對建構、經驗、詮釋、使用空間與地方意義的重要方式。 西門町一帶的男同志酒吧、三溫暖等產業,除了為男同志所消費和使用,其 過程亦間接強化了空間中不同使用者的區隔,甚至同一地方,如西門紅樓南廣場 的商圈,能見到因應不同次社群而開設的酒吧,如由專為熊族消費之「小熊村」 和「兩熊」 ,也因而被稱作「熊吧」 (Bear Bar) 。另外,也有相對另一種類型的空 間,不主打酒精飲料,而是走咖啡店模式或圈內聚會空間的消費場所,即「熊咖」 (bear Café),如 D-Cup 和熊飲兩家獨立店面。另外,亦存在比起前二者更為親 密,且涉及更多情慾互動之性慾場所,如夜店(相較酒吧多了肢體性互動和表演) 和同志三溫暖。而筆者總結網路資料及實際的參與觀察,將熊族高度出沒的場所 整理為下表: 表 2、熊族場所比較 類型

商家

空間屬性

小熊村

開放混雜

兩熊

開放混雜

熊吧

特徵 因皆位於開放性高的西門紅樓南廣場,店 家消費族群不限定熊族,還有其他非熊男 同志,甚至是女性消費者。此處可見「熊」 從事圈內朋友聚會和社交。 位於紅樓商圈外圍的獨立店面。店面共兩

熊咖

D-Cup

對內開放

層樓,一樓座位延伸至騎樓,下午至凌晨 可見熊族群體於此聚會閒聊、桌遊等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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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娛樂,不時會有較親密的身體互 動,比如觸摸或擁抱等行為。 店面位於公寓二樓,隱密性較 D-Cup 高, 熊飲

對內開放

店內多非酒精性飲料,熊族多會於此舉辦 圈內友人的慶生派對或更為親密,有關性 方面的口語(偶有肢體性)互動。 嚴格來說,該夜店客群不限定熊族,但會

夜店

Hunt Taipei

隱密封閉

有定期為熊族舉辦特定之活動或單元如 KY 潤滑液摔角、猛男秀等。與會「熊」 會以半裸或僅著以內衣褲形式參與。 消費群體同上,然而因長時間多為熊族在 此消費,熊族亦會選擇上門(年齡層則多 中壯年以上)。場所主要分更衣間、電影

三溫暖

漢士三溫暖

隱密封閉

區(播放色情影片)、浴室區(湯池、蒸 氣室、烤箱)和休憩室(獨立小隔間,男 同志們多會於此進行性事)等、暗房區(密 閉暗室,讓數個男同志摸黑進行情色肢體 觸等行為)。

資料來源:筆者自行整理。 根據上表的整理,筆者發現熊族社群會因為場所的空間屬性(空間的配置、 成員屬性),而有不同程度的親密互動行為,即親密的程度,會因為隱密性和同 質性越高,而有越親密的互動。根據羅毓嘉(2010)的研究,這些場所亦是「釣 人」空間(cruising spaces),陌生的行動者冀望通過空間來促成與性慾對象進一 步的關係。此一現象亦出現在上述的熊族場所,不過「釣人」成功與否,亦與親 密程度有關,誠如羅毓嘉觀察,男同志雖然可望在空間中釣人,但常常又猶豫不 決,需要透過第三者的商家店員傳遞紙條和傳話等,達成雙方的破冰(2010:718) 。此外,筆者也留意到,其中的親密互動,亦反映前節中熊族「性感揭序」的 現象。如一篇刊載於網絡論壇「批踢踢實業坊」的匿名投稿文章〈[遊記] 漢士三 溫暖初體驗〉3,作者以親身經歷揭露漢士三溫暖的實際情形,並流露對於「豬」 多於「熊」的厭惡口氣,「豬真的很多,但我當天看到的狼、熊、也不少,普遍 客人都很有禮貌……但豬很多,讓人不舒服。」與之相反,每個進到場所裡的「熊」 , 最期待的事則是能跟夢寐的「優熊」們邂逅。 3

文章出處:https://www.ptt.cc/bbs/LGBT_SEX/M.1479719897.A.24B.html 4


三、結語:熊族消費空間中的性/別與政治反思 通過對男同志熊族及其情慾消費空間的觀察和瞭解,我們發現熊族的社群文 化,係建構在性/性別/身體的認知上,並建立起「性感階序」的圈內價值。不 過這樣的價值認知,實為性別歧視的具體實踐,並且是依據前述的標準,來給予 動物化和污名化的標籤。對此,林純德指出等前熊族的社群發展,已不像最初的 熊族,從對抗體型上的污名,反而變加劇社群內部的分化。林主張非優熊的「熊」 (包括他自己),應該正視自身的「怪異」和「非主流」的戰鬥位置,對抗社群 內,或說在男同志所構築的陽剛霸權場域中頑強抵抗(2010:111-3)。 對於同志情慾消費空間的態度,羅毓嘉則提醒我們,諸如男同志酒吧等空間, 我們可以肯定其作為同志集體現身的市民空間,然而也別忘記其本質也是消費空 間,尤其當消費文化將個人認同構連在對產品、服務與時空的消費行為上,性別 認同政治的「展演」是奠基於消費力的差異(2010:113) 。另外,林純德也呼籲 我們留意缺席中的「熊」,使我們留意在情慾空間中因著自卑而未現身、繼續處 於社群邊緣位置的男同志們,他們反映出空間的霸權和壓迫處境,實際上並未因 為看似性別友善的同志空間大量出現而消逝不見。

參考文獻 林純德(2009)〈成為一隻「熊」:台灣男同志「熊族」的認同型塑與性/性別/身 體展演〉,《台灣社會研究季刊》,76: 57-117。 林亞駿、蔣明翰(2016) 〈如何成為男同志?——從「熊/豬」之爭與「C/娘」〉 , 《 台 大 意 識 報 》 , 89 。 擷 取 自 網 路 : http://cpaperblog.blogspot.com/2016/09/c.html。擷取日期:2009-07-29。 羅毓嘉(2010) 《男柯一夢夢紅樓:西門紅樓南廣場的「同志市民空間」 》 ,台北: 國立台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碩士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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