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和世纪》第39期

世 纪

第39期 • 2019年4月

谈

癌 色 不 变

24249661

ISSN 24249661

S$10

030

037

096

从国文国语到 华语华文的转折路

开埠200周年 我们怎样叙说历史

林可胜医生 纪念专页

这 不 是 普 通 的 万 里 长 城 ，不 是 普 通 的 曙 光 。 这不是普通的万里长城，不是普通的曙光。 这是曾任上海大学美术学院院长、知名油 画家李天祥教授1995年被验出患上癌症 后的心路。他得病时年67岁，但阴霾不足 以熄灭一道道曙光。画家今年91岁，依然 精神矍铄。

怡和专题

世 纪

第39期 • 2019年4月

008 癌症不再是绝症 ╱ 邹文学 013 中医与癌症 ╱ 邹文学 016 直面挑战 乐观以对 ╱ 谢声远

谈

癌 色 不 变

怡和时评 020 河内峰会不欢而散， “越南模式”还是选题吗 ╱ 黄彬华 023 马哈迪会交棒给安华，问题卡在哪个时间点 ╱ 潘永强

S$10

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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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国文国语到 华语华文的转折路

开埠200周年 我们怎样叙说历史

林可胜医生 纪念专页

027 马国社经政治裂痕面面观 ╱ 胡逸山 030 佐科胜券在握 ╱ 何华实

22/3/18 9:03 PM

怡和追踪

怡和点击

032 从国文国语到华语华文的转折路 ╱ 周维介

006 向癌说不／ 林沛

怡和脉搏 039 开埠200周年我们怎样叙说历史 ╱ 林恩河 042 200年后的困惑 ╱ 周雁冰 044 去／趋殖民历史叙事 ╱ 潘婉明

目录

怡和世纪季刊 第39期 • 2019年4月

怡和拾贝 047 新闻 • 传播 • 媒体人 ╱ 郭振羽 052 先驱画家群聚广告业（下）╱ 李楚琳 056 黄思的“日本论”╱ 黄彬华

出版顾问 Publication Advisors

总编辑 Editor-in-Chief

高允裕 潘国驹 刘国华 杨松鹤 蔡振祥 白毅柏

林清如

编务咨询 Editorial Consultants

谢声远 南治国

陈抗 林任君 赖涯桥 周维介 卓南生 王昌伟

编辑委员 Editors

编务统筹 Editorial Coordinators

王如明 陆锦坤

副总编辑 Deputy Editors-in-Chief

谢声群 邹文学 林沛 林少彬 杜国俊 执行编辑 Executive Editor

郑钧如

怡和思维

怡和艺文

059 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数学公式 ╱ 叶鹏飞

087 画中自有生态在 ╱ 林臻

062 解决人口问题需要突破性思维╱ 陈迎竹

090 难寻高士粟 叶名琛竟成绝食先驱 ╱ 谢裕民

065 儒家伦理课程在新加坡的不生不灭 ╱ 卢丽珊

096 比海更深，观影 ╱ 丁军花

怡和茶座

怡和特写

068 大学与法律 ╱ 王昌伟

098 林可胜与新加坡的两段因缘 ╱ 黄贤强

069 从是但噏到无语 ╱ 林康

100 林可胜的私人生活和工作态度 ╱ 佟文旭/黄贤强

072 消逝中的记忆：新加坡历史上的218 ╱ 林少彬

103 《林可胜：民国医学上第一人》评介 ╱ 慎震/黄贤强

075 商人欤狂人欤 ╱ 阳羊

104 林可胜对医学人才的培养及其贡献 ╱ 王玥涵/寇烨

077 公正原则下的牺牲品 ╱ 浩文

106 评介《林可胜与民国现代医学的发展》 ╱ 王小兰 108 林可胜与张倩英的婚恋传奇 ╱ 何邦立

怡和视角 怡和拾遗

079 白话文运动和我们 ╱ 梁秉赋 083 母语方言 ╱ 谭成发

110 回忆郭宝崑 ╱ 邹文学

085 口操乡音的尴尬 ╱ 胡建弟

113 湖畔硝烟 ╱ 流军 116 泛马学联与马来亚学生报 ╱ 黄今英

怡和书架 120 听众人说黑白 ╱ 林沛 125 梁放和他的小说人物 ╱ 庄永康 129 一句顶一万句读后 ╱ 十渡

怡和天地 132 到山西看唐代木构 ╱ 何华 134 走进伊朗 ╱ 雨石 139 江西游：中国乡镇面貌一新 ╱ 冯清莲

发行 Distributors

杨云仲 谢声群 何 光 封面摄影 Cover Photo

李欣赏 设计 Graphic Design

何美娇

出版 Publisher 怡和轩俱乐部 Ee Hoe Hean Club

43 Bukit Pasoh Road, Singapore 089856 Tel: 65-6224 2678 Fax: 65-6222 2745 Email: eehoehean@gmail.com Website: www.eehoehean.org

印刷 Printer Winson Press Pte Ltd 20 Bedok South Road, Singapore 469277 Tel: 65-6741 4511 Fax: 65-6741 4028

版权所有 翻印必究 本刊文章仅代表作者或论者个人观点 MCI (P) 076/12/2018

向

癌 6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摄影：李欣赏

怡和点击

癌

症凭空出世，以君临之姿恣

不”的新姿态（放在二战联想，不

效。从这些实例于是得出结语： “科

意妄为，肆虐人间多年。据

妨想象为全球吹起“绝地反攻”的

学——癌症的克星。心态——驱散

号角）。

鬼魅的阳光！”

世卫组织统计，单去年一年，癌症新 发病例便达1810万，夺去人命960万 （超越艾滋、霍乱与肺痨病致命的 总和）。这样一个玩忽生灵、草菅 人命的头号混世魔王，等如把人逼 向了墙角，再无退路。防癌抗癌，因 而成了全球性的运动。

今年的“世界癌症日”刚过不

另一方面， “世界癌症日”网页，

久 。今 起 沿用三年 的主 题 为“关

如此陈述他们在医术进步、病人端

爱患者，共同抗癌”（I Am and I

正态度、亲友关怀以外，涉及分配

Will）。 “我会如此”和“我将如此”，

正义，强调公平的信仰：

要求个人行动，同时宣告个人当下的

我们相信癌症的诊断、治疗与 护理，应对所有人公平— —不管 生活在何处，收入多少，什么种族 或性别。

行动，其影响必将及于未来。

情况让人联想到二战。法西斯 威风到了一定时候，各处的绝地反 攻也就陆续开展，终于扭转局面， 迎来人类文明社会的曙光。这样类 比不一定恰当，但人类历史绝处逢 生的例子所在多有；人类的智慧，文

癌症日以三年为一阶段，意图 “连点成线”，拉长扩大影响，使不 止于当天，不限于一年。本刊出于 对生命的尊重与珍惜，本期以谈癌 为专题，也可视为对癌症日做法的 认同与配合。

明的力量，总是不容轻侮的。 世界癌症高峰会议在2000年

谈到癌症， “谈癌色变/或色不 变”是个必然牵扯的话题。

说不 召开，诞生了“巴黎抗癌宪章”，并 接受国际抗癌联盟的倡议，每年2 月4日定为“世界癌症日”。该宪章 的宗旨，包括促进研究、防止癌症、 改善病患护理、提高防癌意识，为

本 地癌症专科医生林子 毅接受访问，反映新加坡新 确诊癌症病患，每年都在增加 （和世界趋势一样）；从2011 年至2015年，五年增幅超过 20%。不过，由于癌症医学有 显著进 展，多种癌症的致命

率也快速降低， “因此癌症已被视 为一种慢性病”， “虽说仍是重病， 病情已较易受控制”。林医生提供 了一个从“色变”向“色不变”过渡 的客观统计基础。

推动抗癌事业发展作全球动员。癌

杨竣联医师立足于同一基础，

症日作为一个国际性标志，目的在

结合中医对癌症治疗能发挥的作

提高防癌意识，促进癌症的防范、

用，这样告诫： “患癌不需慌张，也

诊断与治疗，以大量降低癌症发病

不应慌张。”因为“情志会影响癌

与致命率；此外团结国际社会，致

症的治疗效果。病人如能乐观对待

力于终止造成癌症病患无谓受苦

癌症，治疗过程会更顺利。”

我们相信，政府必须负责，国家 领导人的政策、立法、资源投放与 革新，是加快进展的关键。 我们相信，个别的人合在一起， 可以促成改变。 我们也相信，谈癌色不变应该 而且确实有条件日益成为社会的普 遍共识。要是我们的社会安全网能 够进一步得到改善，譬如从改变国 家保健开支仅占GDP约5%一类既 定的思路着手1，让病人被确诊罹患 癌症时，不再第一个关心医疗费用， 第一个念头别拖累家人，则我们必 将更容易并更全面达成这个共识。 我们确实还有些亟需解决的问 题。譬如末期癌症医 疗费一年约 需$100,000至$200,000（折每月 $8,400 to $16,700），和一般国人 月入中位数 $3,500的对比。譬如 “建国一代”、CHAS等医药补贴和 公积金Medisave的好处到处宣讲， 而这些在实际医疗账单面前，往往 只是杯水车薪。2 1 Jeremy Lim, Sustainable Health Care Financing: The Singapore Experience

以上种种，无疑是人类在进入

对癌症，乐观积极接受配合治疗，

2 Ming Feng, Can You Afford Cancer Treatment? An Insight On The True Cost Of Cancer Treatment In Singapore.

新纪元之际，向癌症摆出坚决“说

加上家人亲友支持，都取得良好疗

林沛 • 本刊编委

的非公义。

邹先生、黄先生、邢女士坦然面

YIHE SHIJI Issue 39 • 7

怡和专题

引 言

癌症威胁全人类，侵袭对象不分年

龄、种族和国籍。在新加坡，每一天就有 38人被诊断患癌，而每三个去世的新加坡 人就有一人死于癌症。根据世界卫生组织 的最新年报，2018年全世界就有1810万癌 症新病例，因癌而死者有960万人，癌症成 了人类头号杀手。 有鉴于癌症发病率和死亡率的急剧上

癌症 不再是

升，近年来世界各地都在积极动员社会力 量对抗癌症的威胁，防癌抗癌活动至今已

学癌症中心与私人医疗机构。在过去15年

形成一个全球性运动。

里，林医生进行了超过300项干细胞手术，

在新加坡，具有50年历史的新加坡防 癌协会，一直不间断地致力于推广抗癌活 动，通过各种活动帮助人们提高癌症意 识。由美国防癌协会推动的“生命接力” （Relay For Life），是世界上最大的一项 林子毅医生

为癌症筹款的活动，由来自20多个国家的 400多万癌症病患幸存者与亲友组成。在 新加坡防癌协会的穿针引线下， “生命接 力”于2017年登陆新加坡，通过筹集善

╱ 文 : 邹文学

划”（BMDP）执行委员会主席。

人口老化是癌症病人增加的主因 林医生指出，新加坡癌症记录处公布 的2015年新患癌人数是1万4148人，即平 均每天获诊断患癌的病人多达38人。新加 坡每天死亡人口中，有28%死于癌症，在各 种死亡原因中排在最前面。

款支持新加坡的抗癌工作。今年3月间，

许多人谈癌色变，不是没有原因的。

来自新加坡、中国和美国的主要医疗机构

新加 坡 确 诊患癌的 新病 人每年 都 在增

也成立了跨境联盟，准备开展多方面学术

加，2011年只有1万1758人，2015便增多

研究和交流活动，特别是致力于提高儿童

了2390人，五年内增加幅度超过20%。新

癌症的治愈率，同时协助亚洲医学界推进

加坡患癌的男女比率是48.6%与51.4%，女

癌症领域的研究进度。

癌症病人比男癌症病人略多近3%。世界的

今年2月4日是世界癌症日，主题活动

患癌趋势也一样，都在上升中。

是：关爱患者，共同抗癌（I Am And I

林医生分析，虽然各年龄层男女都会

Will）。世界癌症日的前夕， 《怡和世纪》

患癌，癌症还是以老年人为多，因此造成

采访了本地癌症专科医生林子毅，请他

癌症病人不断增加的主要因素是新加坡

分享新加坡防癌与治癌的近况。林医生

人口的老化加速。

毕业自英国爱丁堡大学，过后在伦敦大学

“新加坡人的平均寿命是83岁，而癌

皇家学院的医院进行血液肿瘤的专科训

症的高发年龄是65岁以上。换句话说，假

练。他在该学院工作了10年，协助把医院

使你今年65岁，便有多20年患癌的可能

的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中心（allogen-

性。”根据医学家估计，世界有三分一人口，

eic haematopoietic stem cell transplant

一生中会有一次患上癌症的可能性，而且

centre）发展为欧洲最大的中心之一。林医

不用等到很久的将来，这个比例还会上升

生于2011年回新加坡，先后任职于国立大 8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他目前是非盈利组织“新加坡骨髓捐赠计

绝症

访癌症专家林子毅医生

至半数，即两个人中有一人可能患上癌症。世界卫生组织

不过，林医生也不讳言，目前还有好几种癌症的五

预测，到了2035年，世界患癌人数将达2000万人以上。

年存活率偏低，男性癌症里有：胰脏癌、食道癌、肺癌、 胆囊癌和肝癌。女性癌症则是：胰脏癌、肺癌、胆囊癌、

癌症不再是绝症

肝癌和食道癌。

不过，林子毅医生说： “癌症病人会不断增加，但是 与癌共存的人数也会继续增加。由于近一二十年的癌 症医学取得显著进展，很多种癌症的死亡率快速降低， 因此癌症已被视为一种慢性病，一种与心血管病及代谢 病同样的疾病，虽说仍是重病，病情已较易受控制。”

癌症医学全面进步 癌症病人存活率大大提高的原因有多方面，首先是 医学的不断进步。 林医生说新加坡的医药水准一直都在提高，最有效

根据研究，获诊断患癌后活上五年的病人数目已显

的药物、最先进的诊断仪器和治疗仪器都不缺乏，此

著增加。根据新加坡2015年的报道，过去35年来癌症

外，政府也投入大笔资源，大力培养多学科的医学专才

病人的五年存活率，男性从13.2%（1973-1977）上升至

与从事科研。

48.5%（2008-2012），增加3.67倍；女性也从28%上升 至57.1%，略超过一倍。新加坡癌症记录处的统计数字， 是以五年为一个阶段。 林医生再举个别癌症的治愈率说明，癌症基本上已 能摆脱绝症的阴影。他以1971年和2011年的10年存活 率相比：睾丸癌从69%上升至98%；皮肤癌从46%上升 至90%；前列腺癌从25%上升至84%；乳癌从40%上升 至78%；子宫颈癌从46%上升至63%；大肠癌从22%上 升至57%；血癌从7%上升至46%。患癌后活过10年，基 本上就等于治愈了。 林医生再引用最新的数字说明，好多种癌症已不再 是一种绝症。根据2008至2012年的五年统计，男性有 四种癌症的五年存活率最高：前列腺癌88.5%；甲状腺 癌86.6%；膀胱癌67.6%；肾脏癌61%。女性五年存活率 最高的四种癌症是：唾液腺癌84.4%；甲状腺癌83.7%； 乳癌79.5%；子宫癌72.4%。

他举子宫癌的治疗为例，新加坡的五年存活率达 92.3%，日本、美国和德国的五年存活率只在80%上下。 即使是难治的肝癌，新加坡也达到23%的比率，虽比 日本的28%逊色，却要比美国的17%及德国的13%高。 “我们持续引进最新的治疗癌症药物，疗效高，剂 量小、副作用也小。癌症医生现在已能根据病人情况， 选择最适合他们病情的药物。一二十年前，癌症的药物 种类不多，也存在很多局限。”科学家对癌症的发生原 因及类型的认识，近几年也有很多突破。 关于诊断方面的进展，他指出现在普遍使用的电脑 断层扫描、磁共振扫描以及正电子扫描，都是能准确诊 断肿瘤的工具，可它们也只是近一二十年才推广开的仪 器。 “有了先进的诊断仪器，医生能更准确诊断，治疗 时便能对症下药。”手术的改进也很突出，比如使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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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和专题

1971 年 2011 年 11 种癌症 10 年生存率对比 较比较

睾丸 皮肤 子宫颈 乳房 前列腺 大肠 卵巢 白血病 脑部 食道 胰脏

新加坡男女最常发生十大癌症

新加坡11种癌症的治愈率比较

械人来切除前列腺肿瘤和大肠癌，手术效果便要比一 般的微创手术可靠。

“从前绝大多数癌症病人都得长时间留院治疗，现 在药物治疗效果显著，他们不但能生存很多年，生活素

林医生透露，癌症的治疗法还在不断取得进步，除

质也有改善。”

了大家知道的外科手术、放疗和化疗，正在逐步推广的

由于新发明的药物副作用少，病人须蒙受的折磨便

还有靶向疗法、粒子线疗法、智能分子疗法、内分泌疗

减轻很多。另一方面，解除副作用的药物也有改进，能有

法和免疫疗法等。

效解除呕吐、反胃和腹泻等治癌药物常造成的副作用。 他补充说，癌症即使进入末期，治愈希望减低，医生

生活素质大大提高 林子毅医生补充说，人们有理由减少对癌症的恐惧， 因为癌症不只不是绝症，病人在治疗过程所受的痛苦，现 在要比以往少许多。

也能使用多种方法减轻患者的痛苦。 由于消除疼痛的方法改进，癌症病人常得忍受的疼 痛，都能通过有效的止痛方法缓解。疼痛减轻，既能改 善生活素质，也有助于延长病人寿命。

CANCER Survival Rates Are Improving

By Leaps And Bounds Hematologist-Oncologist Dr Lim Ziyi 10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By Zou Wenxue Translated by Yeefong Wong

三种癌症能及早发现 林子毅医生说，近几年癌症病人的治愈率高，还因 为卫生教育普及，好多公众都愿意参加健康筛检，大大 提高了及早发现癌症的比率。 “癌症像其他疾病一样，早发现、早治疗、早痊愈。”

承认那是一个现实问题。他建议人们应购买足够的医药 保险。他强调： “买医药保险是最好的投资。” 不过，他也指出，虽然新发明的药物都具有明显的 治疗优点，却不是每个病人都需要使用那些最先进最 昂贵的药物。

他指出，有三种常发生的癌症能通过检查及时发现，

他透露： “我们也有好些不是那么富有的外国病人，

一是大肠癌，50岁以上男女，每年应检验粪便一次，每

新加坡政府没有津贴，我们一样能给他们提供最有效的

三年作一次结肠镜扫描；二是乳癌，40岁以上健康妇女

治疗。”

每年应接受乳房X光检查一次，50岁以后两年一次；三

当被问及中医学对治疗癌症有无帮助时，林子毅医

是子宫颈癌，有性生活的妇女，每年或每三年应作子宫

生回答说，新加坡的好些中医师，能为癌症病人提供辅

颈涂片检查。为了预防子宫颈癌，女生9至14岁期间便

助性治疗。

应接受疫苗注射。 然而，他认为除非必要，一般人不需要在验血时也 检验各种癌症标志，因为这类检验对于健康男女是没 有意义的 。 他提醒说，预防胜于治疗，人们需要从小养成健康的 生活方式，少吃红肉，少吃加工肉类食品，不抽烟，少饮 酒，定期运动，保持标准体重。 “我们要特别关注下一代的健康问题，须未雨绸缪，

“我的病人如果要看中医，我会建议他们在化疗过 后才适当服用有助加强体质的中药。 “中西医配合治疗癌症，应能进一步改善病人病情， 减少痛苦，因此病人应该更有信心去战胜癌症。” 身为“新加坡骨髓捐赠计划”（BMDP）执行委员会 主席的林医生最后强调， “病人的心态很重要呀，周边 的人的关爱也会加强他抗病的毅力与医疗的效果。我们 必须动员社会各界力量，大力展开防癌抗癌宣传，普及并

帮助他们从小养成健康的生活方式。”

提高防癌抗癌的意识。”

新药费用高是现实问题

作者为本刊编委

当记者问及有些治癌药物的费用很高时，林子毅医生

M

any people are terrified by the thought of cancer and for good reason. According to hematologistoncologist Dr Lim Ziyi, the number of patients diagnosed with cancer has been growing every year. In Singapore in the year 2011, there were only 11,758 new cases, but by 2015, the figure has grown by 2,390 - more than 20% increase in a span of five years. The proportion of male and female cancer patients in Singapore is 48.6% and 51.45 respectively, with the percentage of female patients about 3% higher than males.

Dr Lim received his medical degree from the University of Edinburgh, UK and subsequently underwent specialist training in haemato-oncology at Kings College Hospital, London. He

worked there for 9 years during which he helped develop the department into one of the largest allogeneic haematopoietic stem cell transplant centres in Europe. Dr Lim returned to Singapore in 2011 and worked as a Consultant at the National University Cancer Institute, Singapore before joining the private medical sector.

Dr Lim noted that cancer is mainly a disease of the elderly although many younger patients are developing cancer too. One of the reasons for the increasing number of cases in Singapore is its rapidly aging population. Experts estimate that one-third of the world’s population will get cancer in their lifetime. The proportion is expected to grow to half the population – meaning that one in two persons may be diagnosed with cancer in the near future.

YIHE SHIJI Issue 39 • 11

怡和专题 Cancer is no longer a terminal disease Dr Lim said, “The number of cancer patients will continue to rise, increasingly more people are living longer with cancer as well. Thanks to the significant medical advancement in oncology treatments, the death rates of various cancers are fast decreasing. Many forms of cancer are now considered to be like a chronic disease, not unlike cardiovascular and metabolic diseases. Although it remains a serious illness, there are much more effective techniques to get cancer under control today.”

Research has shown that the number of cancer patients surviving for five years has increased significantly. According to a 2015 report in Singapore, the five-year survival rate of cancer patients over the last 35 years has increased 3.67 folds from 13.2% (1973-1977) to 48.5% (2008-2012) for males, while the rate has doubled from 28% to 57.1% for females. The Singapore Cancer Registry classifies a five-year period as one phase.

All-round advances in cancer treatment One of the major reasons behind the dramatic improvement in cancer survival rates is medical advances in therapy, said Dr Lim. Medical standards in Singapore have been improving over the years, he said, and there is no shortage of the best drugs and most advanced diagnostic and treatment equipment in the country. The Singapore government is also highly supportive in nurturing medical scientists, doctors and specialist cancer nurses.

Citing cervical cancer as an example, he noted that the fiveyear survival rate for cervical cancer is as high as 92.3% in Singapore, whereas Japan, US and Germany have only achieved about 80%. Even for a deadly disease like liver cancer, the survival rate is as high as 23 percent in Singapore. While this is lower than Japan’s 28 percent, it is still higher than 17 percent in the US and Germany’s 13 percent.

“We continue to bring in the latest drugs for treating cancer.

Doctors are now able to prescribe treatments that are more targeted at their patients’ cancer. Treatments are more tailored to the individual’s cancer type, are more effective, and often come with fewer side effects. This is compared to the limited treatment options available ten to twenty years ago, went many of treatments had only a modest level of effectiveness.”

In recent years, scientists have also made many breakthroughs in understanding the causes and variety of cancer.

As for diagnostic improvements, Dr Lim noted that computer tomography (CT) scan, magnetic resonance imagery (MRI) and positron emission tomography (PET) are widely used diagnostic tools that can accurately diagnose tumours, though they have only become more widely used in the past decade.

“With advanced diagnostic equipment, doctors are able to diagnose the cancer more accurately and provide more precise

12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treatment.” In addition, surgery has also made significant improvements, such as utilising robotic surgery in more complicated situations to aid in the removal of prostatic tumours. The outcome of such surgeries is comparable to even minimally invasive surgery.

Apart from commonly known treatments such as surgery, radiotherapy and chemotherapy, newer fields of cancer therapy such as targeted antibody therapy, immunotherapy and most recently cellular therapy are pushing the field of oncology and offering patients with more treatment options.

He added that people can now be less fearful of cancer because it is no longer a terminal disease in many cases. Patients undergoing treatment are also suffering much less than before.

“In the past, most cancer patients would have to be hospitalised for long periods of time for their treatment. Now, with more effective drugs, they can not only survive for many years, their quality of life is often significantly best than before, too.”

New cancer drugs often are causing less side effects. In addition, the drugs targeting the side effects of cancer and cancer drugs are improving too, and can alleviate common side effects like vomiting, nausea and diarrhoea effectively.

High costs of new drugs a challenge for patients When asked about the high costs of new cancer drugs, Dr Lim acknowledged that it is a real challenge. “Getting medical insurance is the best investment.” he said.

However, he noted that while new drugs may be highly effective, not every patient needs to use the latest and most expensive drugs.

“We have quite a few patients from overseas who are less wealthy and do not receive subsidies from the Singapore government. Yet, we can still provide them with effective treatment through careful planning of a tailored treatment strategy.” he said.

He added that cancer patients today should feel fortunate as there are many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CM) practitioners who are able to provide them with supplementary treatment.

“If my patients want to see a TCM physician, I will suggest that they go through chemotherapy first, before using TCM to boost their immune system.”

“Western and Chinese traditional medicine working in tandem can help improve patients’ condition and reduce their pain. This in turn should give patients more confidence in overcoming their illness.”

The above is an abridged version of the original report in Chinese.

中 杨竣联医师谈

医

与癌症

╱ 文 : 邹文学

中医通过望闻问切，鉴定病人体质后，就会根据规范 药方加减，也注意药物之间的配伍，以加强和补充药 效，消减副作用。西医采取攻势，中医采取守势，假使 病人都能获得中西医两方面的协助，攻守能力俱备， 战胜癌症的几率就会提高。

新

加坡中医研究院第一副院长杨竣

展，从诊断、治疗以至护理，都能给癌症

联博士说，患癌不需慌张，也不应

病人带来切实的帮助，痊愈者数以万计。

慌张。

杨竣联在中国福建中医药大学，考获 中西医结合临床医学博士学位，专门研究 老年医学及肿瘤学。 他说，患癌不需慌张，因为在新加坡， 现代医学在治疗癌症方面已取得长足进

另一方面，中医也能给予癌症病人贴心协 助，减轻临床症状和治疗副作用造成的痛 苦，延长生命，提高生活质量。 他语重心长地提醒： “患癌尤不可慌 张，中西医学都认识到，情志会影响癌症 的治疗效果。病人如能乐观对待癌症，治 疗过程会更顺利。”

YIHE SHIJI Issue 39 • 13

怡和专题 热毒内聚是病机 杨竣联医师说，治疗癌症目前仍应以西医为主，中医 为辅，如果只凭中医，恐会有一定的难度。

行，本地目前最多只能做到中医配合西医而已。 他认为，倘若以中西医结合的思维来考量，癌症的 论治，应该注意祛邪不忘扶正，扶正与祛邪结合。而在

“无疑的，现代医学在癌症的治疗上，比起纯粹采用

这个思维范畴内，手术与放、化疗都是抗癌“祛邪”的

传统的中医方式进行治疗，确实更具积极性。毕竟，它更

有效措施，因此在祛邪的同时，可配合中药给予解毒、

能及早诊断，更精确地诊断瘤体位置，以便争取治疗时

扶正。多年以来的无数临床实践证实，中西医结合治疗

机，进而消除病灶。

癌症，较之单纯西医治疗，确能明显提高临床疗效、生

“不过，西医在着眼于消灭癌灶和癌细胞之际，却

活质量及治愈率。

也不可避免地、会为患者带来许多明显的毒副反应、并

他先介绍中医药与手术能达到怎样的结合治疗。

发症和后遗症。”杨竣联也是南洋理工大学生物科学双

“手术是切除原发和继发病灶的主要手段，越来越

学位中医临床带教全职顾问医师。

多报告显示，手术前和手术后并用中医中药治疗，可望

他解释，从中医学角度而言，癌症患者绝大多数属

提高手术后康复率，甚至提高病人的五年生存率。手术

本虚标实之证候。热毒内聚和正气不足，是恶性肿瘤发

前给患者服用清热解毒药，有利于手术顺利进行，术后

生的主要病机。恶性肿瘤的发生与发展，是一个邪正相

宜用益气健脾等扶正中药，可提高患者免疫功能，提高

争的过程。人体气血阴阳有着相互依存的关系，而人体

患者应激能力防止肿瘤转移。”

所蕴藏着对疾病的抵抗能力“正气”，犹如现代西方医 学所谓的免疫功能，是需要随时扶持的。

放疗是热性杀伤物质 至于中医药对放疗的作用，杨医师解释，放疗是对准

因为中医学确实是人类流传数千年的文化精华，善加 他进一步解释，通过中医的辨证论治，发现癌症患者 手术前多以实证为主；手术后则以气血两虚、气阴不足多 见。所以，中医提出了手术前以清热解毒药为辅；手术后 以扶正方药为助，分段施治的法则。 杨医师也指出实证与虚证的分别：实证是对人体感 受外邪，或体内病理产物堆积而产生的各种临床表现的 病理概括。实证的成因有两个方面：一是外邪侵入人体， 一是脏腑功能失调以致痰饮、水湿、瘀血等病理产物停 积于体内所致。随着外邪性质的差异，致病之病理产物 的不同，而有各自不同的症候表现；虚证是对人体正气 虚弱各种临床表现的病理概括。虚证的形成，有先天不 足，后天失养和疾病耗损等多种原因。 “实证与虚证，病因都复杂，症状也纷呈。”

病灶部位进行的照射，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局部和全身的 放射反应，因而破坏人体的免疫功能。 “中医认为，放疗是一种热性杀伤物质，即所谓热 毒之邪，损液灼津，伤害脾胃，因此中医会根据放疗不 同部位和不同反应，采用不同方药给予治疗，对病人便 能产生益气养阴清热的作用。中药也能恢复患者食欲 和加强消化功能。” 杨医师说，很多人都知道化疗是癌症蔓延才采用的 治疗方法，化疗对病人产生的副作用常令人很难忍受。 中医根据病人的具体状况，通过辨证论治，采用清热或 扶正疗法，对许多患者都有一定的帮助，恶心和呕吐等 反应减弱了，食欲恢复，体力也改善。 他补充说： “而且化疗往往会使癌细胞产生多药耐

祛邪不忘扶正 杨竣联医师说，中西医结合治疗癌症目前只在中国可

14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药性，因此当癌症复发，医生再给予化疗时，效果往往已 经大不如前，因为这些化疗药物对癌细胞已不再有抑制

作用。这时候，适当服用中药，便能有效克服癌症细胞的

药效，消减副作用。西医采取攻势，中医采取守势，假使

抗药性，甚至产生逆转作用。”

病人都能获得中西医两方面的协助，攻守能力俱备，战

他郑重指出，中医药的适当使用，还能预防和治疗癌 症的多种并发症。

胜癌症的几率就会提高。” 杨竣联医师说，中西医结合治疗疾病包括癌症，已 是世界潮流，因为中医学确实是人类流传数千年的文化

擅自服药不可取 杨竣联医师的诊所，常有癌症病人和家属前来咨 询。

精华，善加利用，必当造福人群。 他总结： “新加坡的癌症病人遭遇癌症来犯时，应当 有信心接受中西医的治疗，直面癌症。”

他指出： “有些病人不愿动手术，有些不愿作放疗 或者化疗，便来找中医，我们自当尽心尽力给予治疗和

作者为本刊编委

调养。” 不过，杨医生指出，有些病人是在接受西医治疗的同 时，希望也接受中医中药的调理。 “我在了解情况后，会要求病人先征求主治医生的 意见，假使主治医生不同意，我就不参与，我不愿意干 扰西医的治疗方案。” 他指出，有些西医对中医学不了解甚至有误解，自

利用，必当造福人群。 然不放心病人接受中医的辅助性治疗，相反的，那些对 中医学有一定认识的，则乐于见到中医能协助他们的病 人，缓解因治疗所产生副作用带来的各种痛苦与不适。 另外，杨医师提醒癌症病人，不应道听途说，自行到 药材店买药或者到花园采集草药，煮成药汤喝。 “中医学的特点，是辨证论治，擅自用药，可能弄巧 反拙。”他举例，片仔癀是很好的抗炎药，却不一定适 合所有病情，有人未经医师辨证而随意使用反而耽误 病情。 他阐明，西医有规范的癌症治疗法，某种癌症处于 第几期便应采用哪些治疗法，便能产生预期的疗效。中 医治疗热毒痰瘀形成的肿瘤，其实也有规范的药方。 “中医通过望闻问切，鉴定病人体质后，就会根据 规范药方加减，也注意药物之间的配伍，以加强和补充

YIHE SHIJI Issue 39 • 15

怡和专题

直 面

挑战

母女情深，乐观以对，女儿削发以示对母亲的全力支持。

心态是驱散癌魅的阳光 癌症确如“鬼魅”似的，长期被视为绝

╱ 文 : 谢声远

症，难怪人们要“谈癌色变”。因为癌魅无 孔不入，又因为现代人生活方式的转变， 环境的恶化，工作压力的加剧，而导致健 康面对潜在的威胁，让癌魅有机可乘。如 今，癌症已经普遍化和常态化，但医学界 对癌症的认识，也从“体液不平衡论“、” 化学反应论”、 “传染性毒物说”到“细胞 病理学”，最终找到癌魅张牙舞爪吞噬人 命的真相，也发展和采用更先进更科学的 疗法和养生法，包括外科手术、化疗、放射 线治疗、生物疗法如激素治疗、细胞免疫治 疗、标靶药物与疫苗，基因疗法、另类药物 疗法、气功疗法等。

魔高一尺 道高一丈 各种数据和医疗成效显示，尽管患癌 几率不断提升，但癌症的治愈率也随之大

幅上扬。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是癌症患 者的福音。 问题是：癌症病人除了消极求医，把 治愈的希望全部放在医院、医生、现代科 技，自已还能做些什么，来增强治疗的效 果呢？ 癌症专家一致认为：因为癌症的疗程 长、病人的精神状态和配合程度，起着举 足轻重的作用。过去流行一种说法，癌魅 尚未发威，病入已被吓死。许多病人听到 cancer，把自己也cancel了。究其原因，一 是历史的，先前耳闻目睹，十癌九亡，患癌 如判死刑。二是医生的，有的医生冷冰冰， 病人自然也冰冰冷。三是病人的认知，对 癌症治疗技术和药物的跨时代进步一无 所知。四是病人的情绪，本来就是抑郁型 的，认定不可救药，生不如死。五是缺乏 家庭的支持，独木难支。

16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大多数人已从“民以食为天”，转 时代改变了 向“民以健康为先”。 “食”是生存的前提， “健康”是抗拒疾病的保证，也是追求生活素质 的基础。生老病死，自古已然。人贵在活出健康、 活出精采，活出意义。对于病人，这是一种奢侈， 而对癌症患者，更是“火不烧身不知痛”。

乐观 ♥

以对

这样的状况，随着时代的进步、医生爱心的增强、医 疗知识的普及，病人情绪有望改善，家庭支持受到重视， 患者的精神状态和配合完全有理由进入公众的视野。 其实，越来越多人正在或已经改变“谈癌色变”的想 法。这里提供三个真实的故事，说明病人精神状态和配 合、在癌症治疗和康复过程所起的作用。

平和沉稳 恶浪低头 邹先生，一个爱好旅行、美食和艺术品收藏的挂牌

第一次化疗，一共要做8次化疗，3个星期做一次，前后大 概需要半年时间。

12月8日 另一则短讯说： ……美国回来的儿子会跟我们一起去新加坡，他想 吃Paragon的北京烤鸭，我们去那里吃好吗？医生说邹先 生什么都可以吃，只要是煮熟的。我也约了郑小姐，不知 道她看了短讯吗？

公司总裁，六十开外，健康良好，刚游历阿尔巴尼亚、马

邹先生完全有条件到美国最好的医院治疗，但他选

其顿、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回国途中颈部有一粒小肿块

择了吉隆坡私立医院。理由是：1. 不认为美国月亮又大

还以为上火，凉茶当药，不放在心上。按原订安排夫妻俩

又圆；2. 淋巴癌已有一套标准疗法；3. 马国也有有爱心

赴纽西兰，逗留两周后回国，检查后始知患上淋巴癌。

的好医生，治疗方案给了他信心；4. 更重要的，他在吉隆 坡有一个温暖的家，有妻子无微不至的照顾，有二儿子、

2018年 7月12日，邹太太发短讯说：

二儿媳妇和一个天真活泼男孙的陪伴。 因为有信心，有爱妻的照顾，有家庭的温暖，他的心

上个星期四邹先生被确诊患上lymphoma（淋巴腺

情是平和的，精神是舒畅的，与医生的配合良好，能吃

癌），经过骨髓检验，证实骨髓也有一些坏细胞。今天进

能睡能看连续剧。化疗收效大。尽管化疗过程不是一

入班台医院开始治疗，明天是预备好身体，星期六才开始

帆风顺的，有时回到家后，白血球指数突然剧降，太太 YIHE SHIJI Issue 39 • 17

怡和专题 马上载他去医院打针休息一两天，当白血球指数恢复正

离去，我对自己的一生没有遗憾。这几天在和死神搏斗

常后才回家休养。曾到吉隆坡探望，发现他谈笑自若，

时，回想了自己的过去，如果让生命重新来过，希望还有机

不像患癌之人。不及半年，仍有两次化疗未完成，他已

会为人民、为祖国奉献最后短暂的余晖。

能坐飞机到新加坡会友吃饭。当然，为防范感染， 戴口 罩是免不了的。 沉稳、平和、乐观，支撑着他，度过劈面而来的恶 浪！

云开雾散 奇迹出现 黄先生，一个被迫害的反殖斗士，78岁，组屋居民， 曾开过蛋糕店，后靠驾德士为生。退休后不忘初心，为 集体事业尽力， “莫言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以下是他 得病后发出的短讯。

2017 10月21日 谢谢！月底要在国大医院进行大肠肿瘤切除手术，如 果顺利，一切0K，也要休养数个月，不用为我担心，生老 病死是自然规律，谁也要经历的，我会坦然处之。 ……肠癌初期，没扩散，已处理清洁，没事一切0K！手 术本很成功，但未知何故，胃大量出血，急救后，输了两包 血，现在康复中。没事,一切0K!

11月8日 未知你的事处理得如何！未能相助，很是憾事，但要 毅力坚定，知识都是从成功、失败中得来的。我星期天 鬼门关冲了一回，在医院静养一段时间，出院后再联络!

9月5日 今日复诊回来，心情确实沉重，经诊断肝的肿瘤是由 肠转移过来，是恶性，虽已切除，但其细胞可能潜伏各 处，担心随时会在别处爆发，肠和肝的专科医生，决定把 我转由化疗专科医生诊断。现今，只好听天由命，一切顺 其自然就是。 但是，黄先生心情沉重是短暂的。他很快就重新振 作，做了三件事：1. 向医生申请延缓三个月才做化疗，为 的是不干扰儿子高级中学会考。2. 利用这段间隙时间， 接受中医治疗，3. 继续为老友们办事。孩子考完试，他又 回到医院。奇迹出现了，医生发现肝长回了，癌症指数降 至1.1，不必化疗（口服)。现在，他只要每隔三个月到医院 验血和做电脑断层扫描。 从一开始，黄先生就豁出去了， “肝肠寸断”，沉着 以对。祝福他保持乐观精神，勇于搏斗，树立了战胜癌 魅的典范。

同心同德 高山让路 邢女士，大学生，五十开外，曾任跨国公司高管，后公 司总部迁移国外，到本地大学继续深造，现为理工学院 兼职讲师。得知癌症来袭，与亲人在群组上屡有交流。

2018 11月13日

2018 7月18日

Hi, I have a 19cm cyst and my doctor says it’s 50% cancerous. I need to have an operation to remove all

今早到医院听了肝专家的解释，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癌

my internal female organs. If it’s cancerous, I’ll need

细胞没有在别的地方出现，肝边缘有两个白点，切除就好

to start chemo.（发现子宫长了19公分肿块，须手术切除，

了(切去30%）。要尽快做，八月初就进行，所以也没多考

化验结果如是恶性，须化疗。）

虑，一切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准备再割一刀就是！应该 是激光吧，但会切一个小口，拿出切掉的肝。

8月10日 没事，一切顺利，几天挣扎，又渡过了一次生死关！回 来再说！ ……各位老朋友：人生短暂，眨眼间我们也都会相继

18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亲人闻讯，老幼随即纷纷在群组发出慰问、祝福、 激励。 谢谢大家的关怀,你们给了我力量去面对这次的挑战。 感谢大家。（同日病人回复）

11月22日 大手术后，病人向大家问好。

12月6日 子宫癌3a期。化疗进行中， 家人削发明志，以示支援。疗程 18个星期，每周一次。逢星期五 清晨7时30分到达中央医院癌症 中心，抽血化验（主要查白血球 数），须等候2小时，下楼吃早餐。 到时间坐上化疗椅，推入可容纳 约40 个化疗病人的大堂，在手 腕血管浮现处插针，好长的针， 注入药物。两臂瘀青处处，病人 处之坦然。下午回到家会酣睡两 小时，能吃，能睡，生活正常。每 周上一次巴刹，买天然鲜鱼、猪 肉、蔬菜等，水果适量，因体内钾 含量偏高。

12月12日

抗癌不忘庆新春！右二邢女士化疗期间（十八次，每周一次），生活如常，心态良好，疗效 显著。这是她和家人今年春节在户外合影。

第二次化疗两天后的星期日早晨，照例 与亲人到植物园散步，三五成行，从不间断。那天晨光 怡人，她走不远，但心情好，被同伴喻为“女强人”。风 光的日子做女强人不怎样、但患癌且化疗期间当上女强 人可不易啊！

12月21日 化疗3次后，体内癌指数从原先的35，降至29.9，说 明身体对化疗的反应良好。

演）、下楼拍合照和小家庭合影，她和大家一样，兴致 勃勃。

3月3日 完成第13次化疗，出席侄孙一周岁生日庆祝会。 邢女士先是动了子宫切除大手术，又要等候化验结 果，然后是治疗方案的出炉，煎熬不可谓不大，但她以 最大的勇气和毅力挺过最艰难的日子，再以最佳心态回

2019

报亲友的关怀，应对一般人视为畏途的化疗。步履矫健，

1月6日

信心百倍；全面康复，指日可待！

植物园晨运后在附近小贩中心用餐，有说有笑，喜 气四溢。 平日不时发短讯祝贺晚辈学业成绩优异。

1月18日 癌症指数进一步降至11.1，疗效显著。

结语 科学——癌症的克星。 心态——驱散癌魅的阳光！ 愿普天下癌症患者，时刻保持最佳心态，坚持积极 治疗，树立必胜决心！

2月5日/6日 除夕外出参与亲人团圆聚餐，她特备了捞鱼生，和

作者为本刊副总编辑

30余亲人一道，欢聚一堂，气氛热闹，其乐融融。次日 众人齐集长者家中，分派红包、迎接财神（自己人扮

YIHE SHIJI Issue 39 • 19

散 散

怡和时评

不 河内峰会 欢 而

╱ 文 : 黄彬华

取自网络

“越南模式”还是选题吗？ 华

盛顿非典总统特朗普绕了半个地

然而止。峰会破例不欢而散，给世人留下

球，平壤之王金正恩也穿越了半个

了一堆谜。

中国，他们千里迢迢来到亚热带的越南河 内，为的是要签署《河内宣言》，甚至宣布 朝核问题将快马加鞭获得解决。

金正恩的处境似乎更加尴尬，他既不 能即刻离开河内，更不能就此登上其绿皮 专列凯旋归国。他唯有留在原地等候国事

河内特金会不料风云突变，不像新加

访问越南的原先安排，让人联想到特朗普

坡峰会般一帆风顺，此峰会不但没有任何

特意安排留下的“越南模式”，不知这一承

建树，两人竟然还在会谈开场就翻了脸，

诺是否依然有效？

即刻停止了预期的谈判，还停止了共进午 餐的程序编排。更甚的是，特朗普竟然调 头就登机回国，举世瞩目的特金会就此嘎

20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失败根源无做功课 特朗普自诩为“谈判大师”，又动辄举

办“首脑会谈”，一他急于要成为风云人物，二他特爱掌

与中国的关系，这也是考验金正恩政治智慧的最严格考

控全局，三他还希望尽情表演，但这次他却首次面对最

试，值得人们期待，也值得人们担忧。

为尴尬的失败局面。

在金正恩心里，中国模式、越南模式、甚至新加坡模

首先，即使是首脑会谈，依然需要事前缜密的安排，

式，都可能曾经是他思考的选项，但也可能完全不是。因

即由下而上累积会谈成果，但特朗普只要求由上而下展

为平壤王朝一向自诩为社会主义正宗，不走修正主义道

示权威，甚至总要先漫天开价，再声东击西硬闯，既要

路，也不愿成为走资派，也许就只能以“朝鲜模式”含糊

显示其江湖霸气，还要有全盘独霸的收获。

过关。无论如何，只要“金氏王朝”的现状不改， “朝鲜

其次，首脑会谈要能获得成功，必须要有旗鼓相当的 对手，会相互配合演其双簧，还会适当妥协，而河内特金 会的美中不足，一是缺陷累累，二是时机不对，其中最大 弱点是特朗普在国内正陷入内外交困状态，除了没有足 够筹码下注，还因面对金正恩这个初生之犊，迫使他唯 有暂时退却，即使因此败坏了非典总统的名声，也唯有 拂袖而去，承认是战略性败退。 但在特朗普眼里，内政才是他当前面对的最棘手问 题，相比之下，朝核问题只是他巩固国际地位的手段之 一，既然转移不了视线，又不能提高他的国际声誉，即 使他撇下了初出茅庐的对手，金正恩也只能留在越南跺 脚而已，何况特朗普留了一份家庭作业等他去完成，那 就是“越南模式”。

极力推销“越南模式”

模式”即使会变魔术，花样还是那一套，很难有创新。

经济增长最快国家 到底何谓“越南模式”？有一种观点认为，越南近几 十年来实行了改革，并推行了一种独特的发展道路，特 点是保持了越南共产党的专政，同时又推行了“革新开 放”政策，发展了“社会主义指导下的市场经济”，确实 取得令人瞩目的经济成就，成为全球经济增速最快国 家之一。 不过，在美国心里， “越南模式”还有另一层含义， 那就是作为一个曾与美国爆发激烈军事冲突并长期处 于敌对状态的国家，如今与美国等西方世界实现了关系 正常化，不但得到美国的认同，甚至成了军事合作对象 和贸易伙伴。美国在越南驻军或租用基地，甚至已成为 指日可待的课题。

越南原本与美朝之争风马牛不相及，更与朝核纷争

河内峰会虽然已经意外收场，而越南模式的议题却

沾不上边，却因为自诩为“谈判大师”的特朗普强力推

不会就此销声匿迹。一、特朗普需要自保，必须高调宣扬

销，一是越南首都河内成了本届特金会的特选地；二更

霸权主义，当然不会放弃对朝核问题的继续干预；二、越

由于特朗普和国务卿蓬佩奥的公开劝诱，令金正恩不得

南模式的提倡，甚至将它发展成为一种分化战略，像北

不认真思考“越南模式”这诱饵；三是越南也沾沾自喜，

约的征服东欧，越南模式也可成为围堵中国，改变东亚

除了一夜之间，河内成了国际焦点，还让它成了解开朝核

地缘政治内涵的一种重要武器；三、不论朝核问题如何

问题的所谓“朝核之锁”。这是美国首次公开称呼越南

发展，在美国看来越南模式无疑是当前最佳的出路，可

为其盟友，事实上也是特朗普亚洲战略改变的雏形，从

以成为一盏明灯。当然，更是一个战略方向。因此，讨论

正面看那是解决朝核问题的康庄大道，从负面看则是

越南模式还是一个重要议题，不能忽视。

埋葬金正恩政治前途的一个大坑，他愿不愿意跳下去， 他还有自主权呢！ 越南模式肯定是个诱饵，但也可能是个后患。金正恩 被迫“留守”河内期间，除了是他认真思考“越南模式” 的最佳机会，也是他重新思考是否要进行朝核减价“大 拍卖”的关键时刻。金正恩绿皮专列的两天回程，肯定 会在中国大地再次奔驰，金正恩当然也会思考往后朝鲜

南北夹攻牵制中国 中国著名评论家邓聿文，最近在英国BBC中文网发 表过一篇文章：《金正恩越南访问，朝鲜会选择什么样 的开放道路》，开门见山指出：美国选河内作为二次特 金会地点，首要目的就是要把朝鲜变成一个越南般的 亲美国家。 YIHE SHIJI Issue 39 • 21

怡和时评 他说，特朗普想告诉金正恩，如果平壤以河内为榜

越南经济基本被外资控制。这与越南的国情有关。越南

样，弃核发展经济也将像越南一样，成为全球资本追

是在上世纪70年代中才统一的，之后和中国又打了一

逐之地。当然，还有一种稍带阴谋论的看法，那就是未

仗，其经济结构中国企比例本来就不高，另外，也没建

来亚洲，将出现“南有越南，北有朝鲜”的政治地图，美

立起完整的工业体系。

国就可通过这两个共产主义小兄弟而把老大哥中国夹 在中间，在战略上形成对中国的钳制之势。 金正恩上台已经7年有余，除了四次访问中国以及去 年到新加坡之外，至今尚未对其他国家进行访问，所以 借这次峰会，顺便考察越南，就有为朝鲜取经的意含。 但这个“取经”是否意味着金正恩要以越南为榜样，学 习越南的革新开放经验，将来走越南式的改革发展道 路，却有待观察。 邓聿文认为，金正恩不太可能走越南的经济发展模 式。一句话，两者国情有很大不同。虽然朝越同为社会 主义国家，有着相同的意识形态，但无论从政治体制经 济结构来看，都差异明显。越南政治体制中最高领导层 的“四驾马车”架构成了一种互相制衡的态势，党的总 书记不能一权独大，虽然本届越共已经打破这个架构， 总书记和国家主席一肩挑，权力有所增强，但总的来说 越共总书记的权力还受到很多制约。 越南政治体制中还有一个别的共产国家没有的突出 特点，就是以胡志明市为代表的南方集团和以河内为代 表的北方集团，前者垄断了经济权力，后者垄断了政治 权力，两者大有分庭抗礼之势，所以也有人担心越南今 后会不会分裂成北南两个国家。 而朝鲜实施的是一元化领导，国家权力垄断在金正 恩个人手里，包括金氏家族手中，其权威党内无人敢挑 战。从政治体制层面上说，金正恩是否对越南模式感兴 趣，是要打问号的。 当然，外界所谓的金正恩学越南模式，更多指的是在 经济领域的改革和开放，而非政治。然而，即使是经济， 两国也有很大差别。越南1986年搞革新开放，模仿对象 是中国，越南之所以模仿中国，是因为当时只有中国这个 榜样可学。但即使如此，越南用的是“革新开放”而非照 搬中国的“改革开放”，这里不仅是字面含义的差异，更 有发展道路的差别。 总的来说，越南的“革新”小， “开放”大，总体偏重

开放需要小心翼翼 然而，越南有区位优势，南部在统一前实行的是资 本主义制度，因此，在革新开放后，利用区位优势大力 进行招商引资，发展外向型经济。在外资带动下，最近 几年保持了较快的发展速度。尤其是去年中美贸易战 后，大量原来在中国的外企包括中国本土企业，迁往越 南，致使越南经济发展强劲。但由于外资在国家经济中 的比重过大，真正创造的价值和财富被外企拿走，导致 国家经济实力和工人收入增长不快。越南的总人口接近 一亿，2017年其GDP尚不到毗邻中国广西省的七成，而 后者的人口只相当于越南的三分之一。 相对越南，朝鲜的工业基础更加薄弱，效率更低， 朝鲜是公有制的天下，私人经济基本绝迹，外资也很 少，人口两千多万，国内市场狭窄，回旋余地有限，如果 学越南过度依赖外资，以朝鲜国有企业的竞争力，估计 一夕之间都会死光，对朝鲜政权而言，这无疑是一个非 常大的威胁。此乃金正恩为什么到现在对改革开放仍 犹豫的原因。 但朝鲜又不得不开放，不开放国家肯定没有前途， 而要开放，必须先弃核。因为不弃核，朝鲜只能永远处 于封闭状态，由于地缘政治的恶劣，没有外资敢大规模 进入朝鲜。所以对金正恩，他现在面临的还不是学谁的 问题，而是在弃核和开放之间的利弊权衡。 评论认为，金正恩最后有可能会选择“开放”而放 弃“拥核”，因为这是朝鲜唯一的出路。但弃核有一个 过程，第二次特金会意外没有签署协议，表明朝鲜的弃 核比外界想象要复杂得多。 在完全弃核前，金正恩很难实行有力度的经济改革 和开放。而即使朝鲜弃核开放，金正恩在开放的力度和 对外资的选择方面，也会小心翼翼，因为朝鲜公有制的 低效率，金正恩必须考虑和防范改革和开放对整体经 济的冲击及由此带来的对其政权的威胁。他会考虑在可 控的前提下试探，中国举办特区的经验可能会被效仿。

开放。越南学中国发展外向型经济的经验，但外资在越 南经济中所占比重比中国更高，2017年达到70%以上， 22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作者为前媒体人士

马 哈 迪 会

交

网络图

棒

安华

给 ， 问题卡在哪个时间点

╱ 文 : 潘永强

刚

过去的2018年是戊戌年。在中国近

次，若没有掌握好，一旦错过就要付出惊

代史上，120年前的戊戌年曾经发

人代价。

生过戊戌变法(1898)，当时并没有使中国 建立君主立宪和实现现代化，经此失败， 中国历史必须多付出一百多年代价。两甲

新政府未能兑现竞选诺言，民怨渐 升

子后，马来西亚同样在戊戌年，实现第一

由马哈迪领导的希望联盟政府（简称

次政党轮替，结束巫统为首的国阵政权。

希盟），自2018年5月执政后，首相马哈迪

这是历史赐予的纠错机会，但至多只有一

的声望和政府的施政，在上台初期享有相

YIHE SHIJI Issue 39 • 23

怡和时评 当高的民望，但半年后满意度开始有下滑之势。原因是

亚宪政运作和官僚体制，仍堪操作，加上军队国家化的

一部份民意认为，希盟没有兑现选前的竞选承诺，人们

传统，使转型过程未出现严重的阻力与瓶颈。

也没有感受到民生经济改善，尤其是生活压力不见消 减，而渐生怨言。 希盟选举前的竞选纲领，过于理想和详尽，执政后 才发现非政府财力所能应付，如取消高速大道收费、豁 免马来垦殖区居民的债务、减免偿还高等教育贷款等， 在上台初期就发现不可行。新政府基于财政节约，削减 一些对中下层人民的补贴，也引起这个群体的不满。另 一方面，不同族群在政治认同的问题上，有相互差异的 期待和恐惧，也为希盟政府带来困扰。 以非土著为主的行动党第一次成为执政党，并取得财 政部长职位，是马来人对希盟政府疑惧的一个因素，他 们担心新的政府无法如同国阵一样维护马来人权益。在

马哈迪与安华的关系，是影响新政府稳定的主要 挑战 乐观而言，希盟的施政是渐入佳境，尽管它经常面对 在野政党的政治博弈，这可视为民主化之后必然的政治 常态。未来在短期内真正影响新政府稳定的主要挑战， 其实是马哈迪与公正党主席安华之间的关系，涉及政治 交棒协议如何落实的问题。 希盟政府是一个四党联合政府，在2018年大选前， 由于公正党领袖安华尚在监禁之中，希盟内部达成的政 治协议是，执政后由马哈迪担任首相两年，安华夫人旺 阿兹莎出任副首相，两年后才由安华接任首相。

野的巫统和伊斯兰党就利用马来族群的感受，在族群和

自马哈迪出任首相后，有关他会不会遵照承诺交出

宗教议题上围攻希盟。华人选民在政党轮替后，原对希

权力给安华，坊间不断有各种看法与传言，包括怀疑马

盟有相当高的期待，然而新政府碍于马来右翼力量的牵

哈迪会撕毁协议，做到任满。由于希盟掌政后权力落

制，无法马上满足华人社会的诉求，如延缓承认民办华

在宿敌马哈迪手上，安华在出狱后，也不时表露焦虑和

文中学的统一文凭(UEC)，也使一部份支持者耿耿于怀。

不安，经常在国内外媒体前议论马哈迪的交棒时间表。

另外，部份新政府内阁成员，在短时间内尚未适应

另一个引起安华危机感的原因，是他在公正党内的

执政的角色，或决策反复，或与体制内官僚还在磨合之

副手兼门生阿兹敏的势力日益壮大，也深受马哈迪重用

中，在在都影响执政表现。马哈迪的亲信，前任财政部

和拉抬，以制衡安华的地位。有观察者甚至认为，年事

长达因甚至公开在媒体表示，马哈迪和他是F1方程式赛

已高的马哈迪宁可交棒给阿兹敏，而非安华。在2018年

车手，但有些部长还是L牌的新手上路。

公正党党选中，安华支持阿兹敏的敌对阵营，却在党选

无论如何，马哈迪领导下的希盟政府，执政9个月 后，政府尚称稳定。与本区域其他新兴民主国家在民主 转型后的情势相比，马来西亚第一次政党轮替后，在政 治和社会秩序上其实相当稳健，政权并没有遭遇挑战与 压力。与菲律宾、印尼、泰国相比，他们在民主转型初期 遇到的政局混乱、政变威胁、军队干政等等，马来西亚的 情况反而是体制平稳过渡，政府掌握全局。 希盟政府在民生经济的表现上，需要时间处理前任 政府留下的包袱，包括清理弊案与债务，因此短期内财 政吃紧，无法满足各个社会群体的资源需索。但是政治 改革上，希盟自执政以来，是有一定表现和履行承诺的， 例如削弱首相署的职能和权力，整治纳吉政府的贪腐罪 行、重建选举委员会、在国会设立多个常设委员会，也将 选委会、总审计署等单位转移向国会负责，未来也可能调 查司法部门的弊端。从这次政党轮替过程看来，马来西 24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中失利，多少削弱安华在党内的威信。

相信马哈迪会交棒予安华 马哈迪与安华的关系，是未来一年内马来西亚政治 的变数。我的看法，是倾向相信马哈迪还是会交棒予安 华。如果马哈迪遵守原先承诺，将相位交给安华，将会 带来四个意义： 第一，这将有利于安华和马哈迪化解过去20年的恩 怨，让马来政治大和解。第二，若安华上台，即便不能摆 脱人们所担心的马哈迪主义重演（以发展导向和政治恩 庇为核心的政治威权），至少有机会调整马哈迪施政路 线。第三，倘若马哈迪兑现诺言交棒，将会提高希盟政

“清理碗 盘的都 府的道德合法性，加强人民对新政权的信心， 有助于巩

是些老人……食阁 固民主。第四，有助于提高马哈迪的历史地位， 马哈迪 并不会因此就 成 若在政治生涯晚年，漂亮地移交权力， 将会塑立其在马 了文化遗址” 来西亚现代政治史上难以取代的地位。

对马哈迪来说，他有机会二度出任首相，历史给了他 极佳机会去清除过去的威权污点，让他重新调整历史地 位，这是很多威权领袖难有的机遇。直到现在为止，看不 出马哈迪不会交棒给安华，虽然过程中仍会有变数，包 括各势力幕后的角力和竞争，另一问题是在时间点上， 在那一个阶段完成协议。马哈迪所属的土著团结党，以 及他的头号亲信达因，就可能不轻易同意安华接班。 从客观情势来看，土著团结党也无法推出有力人选 来问鼎相位。该党主席慕尤丁健康欠佳，众所皆知，马 哈迪儿子兼土著团结党署理主席慕克里兹，政治能力不 强，没有条件直接取而代之。至于公正党署理主席阿兹 敏，是属于中生代人物，具有年龄优势，时间在他那边， 可以当第9任首相，不一定要与安华决裂破坏接班协议。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安华无法顺利接任首相，虽然 会影响政府稳定，但不至于掀起大动荡，因为希盟是一 个权力相对平行的联盟，各盟党将会介入，不会让联合 政府垮台。换言之，由于大马一党独大时代终结，各个 势力反而有空间介入首相人选，即便安华没法上台，也 不足以令大马政局大动荡。 安华与马哈迪确有矛盾和心结，但1998年烈火莫熄 与2018年联邦变天后，权力结构已经有翻天覆地的改

国阵成员党，没办法影响巫统领导人的接班人选。 不过，2018年后国阵政权被终结，政治形态改变了。 希盟联合政府不像国阵主政时那样一党独大。现在希盟 有4个成员党，各党有发言权，对于首相人选还是有介入 空间。不但如此，公民社会角色也比以前强大和有活力。 甚至社会民意，也可以在某程度发挥作用。 因此，即使安华接棒不成功，或者政治博弈中处于 下风，也不会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它会令政府出现波 动，但联合政府不至于垮台或分裂，这是我比较乐观的 评估。希盟内部不会允许接班人的问题失控，而导致政 府垮台。 无论如何，即便公正党主席安华顺利接任首相，他 也会是弱势首相，安华欠缺马哈迪深层的政治战略，以 及深谙政府运作的操盘能力。另外，马哈迪也会设法牵 制安华，避免以后遭安华清算。 我们相信马哈迪将会交棒予安华，但两人过去有太 多恩怨，马哈迪未尝不会担心未来遭安华清算。以历 史为例，1960年代苏联共产党第一书记赫鲁晓夫掌政 后，就清算前任的斯大林，轰动整个共产世界。这起事 件冲击了毛泽东，进而对付指定接班人刘少奇，也是文 革的导因。

变。尽管他们两人有矛盾，但历史重演的几率和性质不 再一样，即使矛盾会激化一连串政治博弈，但与20年前 的情况已有不同。

即使如期拜相，安华不可能成为强势首相 马哈迪也许会在交棒前，设下一些重大方针，令安

20年前，安华与马哈迪关系是在威权政党的体制下，

华遵循。例如第三国产车、马新弯桥、在外交政策上亲

出现派系斗争和党国机器争夺。当时巫统内部的派系冲

日的方向等，或会设下框架套住安华，在一定时间被迫

突，其他社会力量很少有空间介入干预。巫统全盛时期，

奉行马哈迪路线。

巫统常年大会比国会更重要。重大政策或讯息可能是在

2018年变天后，希盟主动削弱首相署权力，很多机

巫统大会里传达出来，比国会功能更重要。马华等其他

关转移出去，尽管此举被视为削减马哈迪权限，但未来

对马哈迪来说，他有机会二度出任首相，历史给了他极佳机会去清 脱过去的威权污点，让他重新调整历史地位，这是很多威权领袖难有 的机遇。直到现在为止，看不出马哈迪不会交棒给安华，虽然过程中 仍会有变数，包括各势力幕后的角力和竞争，另一问题是在时间点上， 在那一个阶段完成协议。

林少彬摄

YIHE SHIJI Issue 39 • 25

怡和时评 也波及安华。当安华上台，等于是首相比以前少了很多 权力，如今看起来马哈迪权力削弱，但未来也会减少安 华具备的权力资源。

结语 安华在希盟执政之后，竟然失去政治共主的地位， 也不再单独享有光环，这是他出狱后，心境略显失落与

因此，即使安华成功接棒，他也不是强势首相。第

患得患失的原因。从1998年以来，安华有十年时间是在

一，即使安华拜相，土著团结党还是有牵制作用，至少马

监禁之中，其余时间即使享有自由，也在进出法庭之间

哈迪有生之年，还会在幕后操盘，或是发挥左右力量，安

度过。可是巫统的威权统治被推翻后，却由马哈迪和达

华权力就会受到约束局限。

因收割了权力，这是他心中不是滋味的地方。

其次，安华在第14届大选并非胜选关键，他也面对公

由于患得患失的心态，造成安华也自困愁城，施展不

正党党内纷争，如今执政后各大山头都享受权力，安华不

起来。他自2018年5月出狱后，失去了过去锐利的思维和

能大搞一言堂，要面对党内不同阵营瓜分权力。

战略高度的主张，反而经常纠缠于马哈迪何时交棒的话

另外，安华自1998年后下野就离开政府，不若马哈 迪在政府体制内影响力深远。官僚体制及政府精英已

题。安华作为候任首相，却没有未来接班人的架势，也看 似没有为执政论述和培养团队而努力。

经汰换了几轮，不见得是安华可支配的人马。不只缺乏

马哈迪与安华两方阵营，保持表面和谐，但亦背后

官僚及政府精英配合，包括企业财团，安华的资源优势

暗战，两个阵营的部下更各为其主，刺激他们的上司展

比不上马哈迪。

开博弈。安华曾经与他在巫统时代的旧部联系，意图向

安华任相后还有一个罩门，就是不能对王室及苏丹 摆出强势姿态，面对王室，不如马哈迪表现坚定。一方面 是马哈迪的性格，使他面对王室能够站在较高的姿态，另 一方面是因为安华受到元首全面特赦，在马来政治文化 里是受恩于君主，削弱他在王室面前的姿态。 确立马哈迪将交棒给安华，于马来西亚对内和对外 政治都重要，但要马哈迪提前宣示退位的时间表，无疑 使他在后半段的执政形同跛脚，这并非其意愿。可是， 对一些邻国外交官而言，他们认为马哈迪的决策风格 过于强势，宁可等待安华上台后，才与新首相认真开启 协商，这令到某些悬而未决的国际课题，会僵持停摆。 另一方面，安华的公正党是目前希盟内最大的成员 党，但也是联合政府内最不稳定的政党，无论是派系、 组织、纪律和党内运作，都显得松散和制度化不足，是 希盟内的计时炸弹。安华过去二十年，长期在监牢和法 庭之间奔走，公正党在忧患和压力中成长，近年在选举 中实力扩大，但党内制度追不上发展的步伐。如果安华 出任首相，他领导的政党却问题丛生，就无法让他有强 大后盾。因此安华当务之急，应该是重整公正党的组织 和制度，才能为他个人和希盟的执政，建立稳定的基础。

26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马哈迪施压，此举也加速马哈迪向巫统议员招手，争取 巫统离心分子跳槽土著团结党。政党重组的现象，自选 后一直持续进行着。 至今为止，马哈迪履行协议交棒给安华的安排，并 没有失效，这个政治协议，并非马哈迪与安华两人的私 相授受，其实是2017年底希望联盟可以成军的政治基 础。即使有重大的政治变故，目前看不到迹象显示交棒 的协议会破局。希盟内部正努力促成2020年完成接班 过程，这不只是两年的承诺届满，也是马哈迪倡议大马 2020年成为先进国的年份，具有极高的政治象征意义。 作者为马来西亚南方大学通识教育中心主任、政治评论员

马 国 社 经 政 治

网络图

裂 痕

╱ 文 : 胡逸山

在

任何一个国家里，其政治、社会与

潜在裂痕，其实在这几十年来都不时浮

经济的进展，当然会有相互之间的

现，但一般只以多层的“纱布”或“胶布”

牵动影响，很难严格地区分开来论述，否则

掩盖之，而没有认真地以万能胶或其他更

所得到的印象就会趋于片面化与破碎化，

为韧性的物质来填补那裂痕。这里所指

无助于更深入地理解整个动态。马国建国

的，其实还不只是被各界认为日趋紧张的

了超过半世纪，但还是存在一些涉及政治、

马国各族群之间的关系，而是也许更为广

社会与经济相互影响的潜在裂痕，如不尽

泛的社会上保守派（或谓极端派）与进步

快务实地加以修补或做出预防，那么就如

派（或谓开明派）之间的严重对立。马国

在全球各地地震带上的断层般，随时都有

是个多元民族、多元文化、多元信仰的社

可能爆发下一场严重的地震。

会，至少在建国初年，据闻不同背景的国 民之间的关系还算融洽，大家在很大程度

保守与进步势力的对立 马国当下其中一道、也是最为严重的

林少彬摄

上仍然能不分彼此地相互尊重、异中求同 地一起努力建国、相处下去。

YIHE SHIJI Issue 39 • 27

怡和时评

裂 痕

肘境况的民族）当自强精神的新兴国度，当然都希望得 以就此相互抱团取暖、共同发展，所以彼等拉帮结派来 与世界列强争锋，谋求自身各自与共同的最大利益，在 很大程度上也是无可厚非的。

国族主义形成主流意识形态 但国族主义就通常发生在相对多元背景的国度里，

面 面 观

其中如一个族群逐渐产生自身的文化、信仰等必须处于 绝对主导的地位、其他族群也必须相应地绝对屈服于 这个族群的的全面领导、甚至彻底被同化的极端思维。 非常不幸的，这种思维至少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 年代初逐渐成为马国马来族群里无论是知识分子或普 通民众的主流意识形态。而马国长期以来由马来族主导 的当局在当时也“从善如流”，制定了许多以马来国族主 义的贯彻为中心的社会与经济政策。如原先主要以各族 大致上可以接受的英语为主要教学媒介语的国民教育体 系，便被改为以马来语为主要的教学媒介语。而原意为 不分种族地缩近社会各阶级之间经济鸿沟的《新经济 政策》，在实行起来时也被扭曲成带有强烈种族色彩、 但实际上主要让与当时执政的巫统有着密切朋党关系 者受益的配额（或称“固打“（quota））分派制度。这种 以种族背景而非真正社会经济所需来分野的制度，其中 就造成了也从那时起因马国橡胶种植业开始萎缩而逐渐 必须“走出园丘”，但生计又没有得到替代保障的许多印 度裔国民，彼等的社会经济地位长期相对滞后至今。

然而自至少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马国特别是社会与 政治上逐渐涌现了几股影响深远的思维暗流。其中一股

伊斯兰复兴主义的兴起

由暗变明的思流即较为急进的国族主义（ethnocentric

而几乎也在同时，从战乱纷纷的中东地区，又传来

nationalism）。国族主义与一般民族主义（nationalism）

一股伊斯兰复兴主义的思潮。这股蜕变自也算是一种

之间还是有着微妙的差异的。民族主义一般是在一地的

民族主义的“泛阿拉伯主义“的、相对极端的思潮，是

被殖民阶段的接近尾声时产生，主要是当地的居民开始

希望在起码亚非各地最终建立一个又一个的神权政府

意识到自身各种不应受殖民枷锁所捆绑着的权利的存

（theocracy），一切以伊斯兰教的教义为整个社会的

在，进而演变成或和平争取、或暴力革命的独立运动。

唯一指导思想，所以也称为政治伊斯兰主义（political

而即便是在独立后，民族主义一般也还会在一地盛行好

Islam）。在那个美国与苏联冷战、彼此在世界各地为扩

一段时间，特别是如当地的社会经济情况相比于前殖民

张地盘而大打形形色色的（由各自附属的政府或反政府

宗主国还属于发展中或最落后的阶段。此所以在上世纪

武装出面的）所谓“代理人战”（proxy wars）的年代，伊

中叶，许多刚独立的国家要不就曾涌往印尼万隆参加著

斯兰复兴主义乘势崛起，很快就从中东蔓延到北非、南

名的亚非会议、要不后来也到南斯拉夫等去会商成立不

亚等。1979年伊朗宗教革命的成功以及随之而来的现

结盟运动，以及后来的所谓“南南“互助机制等。这些充

代第一个神权政府的建立，更把伊斯兰复兴主义推向高

满自身民族（相对于前殖民主而非其他处于相似捉襟见

潮，也逐步迈进东南亚。

28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在马国以及如泰南、菲南等地的政治伊斯兰主义，

基斯坦、北非等地求学并带回当地极端宗教思维的本

一方面是由来自中东地区的传教士们深入偏远地区广

地宗教师所创办或主导的宗教教育。外地资讯相对闭塞

为宣导，另一方面如马国的伊斯兰党般以宗教为政治斗

造就了彼等的政治社会视野相对狭隘，再加上生计的长

争工具的政党也不遗余力地推波助澜，力图早日实现彼

期相对困苦也造就了彼等成为执政多年已然演变成以物

等神权治国的终极政治目标。而因为马国宪法规定，凡

质派发来换取政治支持的巫统（或国阵）的主要支持者，

马来裔者必为穆斯林，所以这股伊斯兰复兴主义也逐

而就算对巫统有所不满，彼等也一般会选择把选票转投

渐与上述的马来国族主义相结合。再加上之前曾为穆斯

给被彼等认为至少可带来精神上的慰藉的伊斯兰党。至

林青年运动领袖的安华那时在时任首相马哈迪的收编下

于希盟，则被这些乡区选民们普遍认为乃自由主义的化

加入政府，而当时执政的巫统又急于与伊斯兰党相争马

身、放纵个人喜好的主张与彼等的保守宗教思维格格不

来选民的支持，导致当时马国整个社会上开始弥漫着宗

入，故希盟如能在这些乡区选区获得哪怕只是一丁点儿

教化、保守化的风气，如穆斯林妇女佩戴头巾、饮食习惯

的政治支持，已然很不错了。

严格分割等的之前相对罕见的行为，也开始风行起来。

进步与保守势力趋向于以城乡分野 演变到当下，马国的政治与宗教种族之间的保守与 进步，大致上可以城乡来分野。住在城里与近郊的大多 数马来族选民，彼等所受教育程度较高、国内外视野更 为宽阔，日常又面对与其他族群国民相似的如公共设施 欠佳、贪污腐败、 “钱不够用”等生活挑战，所以在政治 上可谓较为开明、进步。彼等之中许多也知晓社会经济 配额制度没有让彼等真正受益，只裨益了一小撮其实来

在马国的现有选区划分下，乡区选民虽然少于城郊选 民，但乡区选区的数目是多于城郊选区的。在去年的大选 里，高达四分之三的马来选民是投票予巫统或伊斯兰党 的。希盟之所以仍然能够险胜，主要是归功于巫、伊两党 出乎意料地相互分散了对方（而不只希盟）的选票，再加 上已是国家元老的马哈迪领军希盟为希盟在乡区里带来 一定的可信度，所以才勉强得以过关。而当下巫、伊两党 业已更进一步的整合，希盟下一趟在大选里是否还能如 此顺利，也还是个未知数。

自各族群的政商勾结份子；反之整个社会更迫切地需

除了保守与开明派国民之间的潜在裂痕，发展不均衡

要以绩效为主的发展来改善民生。所以彼等对于族群之

的东西马之间、社会高低收入的各阶级之间也存在着一

间相对更为平等相待的诉求，也还是可以理解甚至接受

时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然则马国新的执政当局也还必

的。这些来自各族的相对开明的城郊选民是当下执政的

须下定决心、 “不和稀泥”，要在百废待兴的基础上大刀

希盟的铁杆支持者，唾弃业已腐败入骨的国阵，在去年的

阔斧地改革好一些已然过时无效、实质上只会拉低整体

大选里也促成希盟赢取了绝大多数的城市与近郊选区。

国家发展的政策，不再宽容极端或激进份子胡搞，方能

但在特别是西马的乡区里，许多居民受教育程度或 者不高、或者主要受的是由上述传教士或曾赴中东、巴

逐步实现一些正面的国家建设成果。 作者为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SIIA）的高级研究学者

马国新的执政当局必须下定决心、 “不和稀泥”，要在百废待兴的基 础上大刀阔斧地改革好一些已然过时无效、实质上只会拉低整体国家 发展的政策，不再宽容极端或激进份子胡搞，方能逐步实现一些正面 的国家建设成果。

YIHE SHIJI Issue 39 • 29

怡和时评

佐科为什么要选择马鲁夫作为副座

佐 科

呢？其实，他在去年8月9日公布竞选搭配， 这正是最令人跌破眼镜的举措。因为佐科 当时不乏人选，包括持有国会16.2%席位 的从业党（Golkar）党魁艾尔朗卡，民族复 兴党（PKB）总主席穆海民，前任宪法法院 院长马福德，以及前国军总司令穆尔多科 等。而马鲁夫在钟万学亵渎宗教案中是起 网络图

胜券 ╱ 文 : 何华实

在握

诉方的其中一位证人，他曾经以伊斯兰教 学者理事会（MUI）主席名义出具清真裁 定，指钟万学侮辱古兰经，而且曾经是尤 多约诺执政时期的总统府顾问，这些都令 人觉得马鲁夫是反对派支持者，或者最少 是反对派的同情者。 那么，佐科为何还是要选择马鲁夫呢？ 首先，当然是因为马鲁夫在拥有9000万会 员的伊斯兰教士联合会（NU/伊联）担任 领导人，而且又是MUI主席，这两个重要 职位都对伊斯兰教徒极具影响力。伊联中 央理事会（PNNU）分为两大部分，其一就 是马鲁夫为首的清真裁定（Syuriyah）委 员会，另一是赛义德担任总主席的常务工

印

作（Tanfidziyah）理事会。 尼总统大选将于今年4月17日举 行，同时也举行国会议员、地方议

员、人协议员和地方代表理事会议员选举 活动。但广大人民关注的还是正副总统 选举，甚至偏僻地区居民也如此。偏乡居 民因政治认识不足，他们只知道一号正副 总统候选人是现任总统佐科和伊斯兰教 领袖阿鲁夫，而二号正副总统候选人是原 任大军头普拉波沃和大富豪善迪亚卡，对 其他的选举则无从谈起。

30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选择马鲁夫还有一个最令佐科支持者 感到放心的理由，那就是马鲁夫当时已75 岁，如果马鲁夫当选副总统，到了2024年 任期届满应该是81岁了，如此耄耋副总统 理应和佐科一起退休，即使马鲁夫还要竞 选2024年至2029年届总统，恐怕也很难 “借势出徐州”吧！ 对马鲁夫来说，担任佐科副座或履任 副总统，可能就是他政治生涯最高成就了；

对伊联来说，如果马鲁夫当选副总统，就表示自印尼第四 任总统瓦希德之后，伊联再有一位领导人担任国家领袖； 对佐科来讲，选择马鲁夫，可安定各个支持者之心，又可 获得伊联或大部分教徒的拥护，同时竞选对方再也不能 利用“宗教牌”了。

3月4日再发生一宗令反对派感到失望的事情，即是 民主党副秘书长安迪因涉嫌吸毒被警方逮捕。 民主党是支持普拉波沃的政党，但这个在国会拥有 10.9%席位的政党的加盟是“被逼”的。原来民主党主 席尤多约诺事前曾联系佐科，希望自己的长子阿古斯能

自从普选委员会公布了一号和二号正副总统候选

成为副总统候选人，但佐科最大支持者——拥有19.5%

人后，每次的民意调查都以佐科-阿鲁夫搭配遥遥领

国会席位的斗争民主党不肯接受这个条件，致使尤多约

先。今年一月下旬，即是佐科与普拉波沃进行辩论会之

诺转向普拉波沃。然而普拉波沃并没有坦诚相待，表面

后，Cyrus网络公司进行的民意调查同样如此，佐科-阿

上承诺优先考虑让阿古斯担任其副座，实际上却一直拖

鲁夫取得55.2%票数，普拉波沃-善迪亚卡仅36%。

延到普选委员会规定的最后一天，才宣布选择善迪亚卡

在2月17日的总统候选人辩论会上，普拉波沃再次 失去扳局的机会，因为他的经济学识并不深，甚至在提 及电子交易时，居然不知道“独角兽”这个名词，他在整 个辩论会上只有招架之力。 卡拉副总统对上述辩论会的评价是佐科比对手更 优越，完全控制了整个辩论会战局；而普拉波沃得到的 评语是“诚实，不会不懂装懂。虽然屡次碰壁，但还是 斗志昂扬。” 许多民调机构也在辩论会后进行民意调查，其中澳 大利亚Roy Morgan机构 3月1日发出报告说，佐科-阿 鲁夫获63.5%票数的支持，而普拉波沃-善迪亚卡得票 36.5%。该机构在今年1月也进行了同样的民意调查，当 时佐科-阿鲁夫的支持票数为58%，普拉波沃-善迪亚 卡得42%。 LSI Denny JA机构3月5日发出的报告，67.1%选民支 持佐科，支持普拉波沃的票数只有23.8%。 早在2018年，所有中立的民调机构发出的报告都说 佐科-马鲁夫领先对手。反对派也已想尽办法争取拥护 者，包括抨击现任政府政绩，散发假新闻，打出悲情牌 （唆使女干部佯称被对方群殴）等等，但每次都没有结

为辅佐，理由是善迪亚卡这个大富豪可以解决竞选的财 政问题。尤多约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郁郁不乐 的跟随普拉波沃。 既然尤多约诺加盟普拉波沃阵营是“被逼”的，他当 然不肯出力支持，只是虚与委蛇而已，只有安迪在军伍时 期已熟识普拉波沃。有专家说，这次安迪出事，民主党立 刻促其辞去副秘书长一职，这表明尤多约诺根本不喜欢 安迪太接近普拉波沃。 在民主党阵营中，只有安迪竭力抨击政府，其他的 民主党人却是虚应故事而已，有的甚至公然表示支持佐 科。尤多约诺和长子阿古斯每次在民主党会议上也只是 强调争取本党的利益。 佐科目前不但掌握军政大权，同时获得广大人民的 拥护，包括获得宗教界的支持，其中是多达9000万会员 的伊联和极具影响力的MUI。 在另一方面，普拉波沃阵营却矛盾频发，民主党的态 度暧昧，诸如星月党（PBB）总主席马亨特拉、工党（PB） 副总主席穆兹迪、雅加达原住民论坛（FBR）总主席哈 京和大印尼行动党重要干部雅巴林等更是公然倒戈进 入佐科的阵营，使普拉波沃众叛亲离的威胁越来越大。

果。最后，反对派想利用“宗教牌”反败为胜，这就是

虽然国民使命党创办人、印尼第二大伊斯兰教组织

2016年12月2日抗议“钟万学亵渎宗教”的伊斯兰教徒

（Muhammadiyah/穆协）第12届总主席阿敏莱斯还表

大示威，教徒们称这场大示威为“212大聚会”。

示支持，但拥有5000万会员的穆协因内部很多人支持

然而反对派刚要祭起这种法宝，佐科的副总统候选 人马鲁夫立马发话： “‘212’的事务已结束了，选举正副 总统是民主活动，跟‘212’沾不上边。”马鲁夫的拍板就

佐科，现任总主席海达尔至今仍静待其变。这一切都说 明了佐科这次掌握的胜券，要比第一次与普拉波沃交锋 时更大。

像用来制服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结果2018年12月2日 的示威活动波澜不兴，变成教徒们真正的和平聚会了。

YIHE SHIJI Issue 39 • 31

怡和追踪

从国文国语到华语华文的 1901年上海澄衷学堂校长刘树屏编写的《字课图说》。

折路

╱ 文、图 : 周维介

虽 然 新 马 的“ 华 文 ”、台 湾 的“ 国 文 ”、港 澳 的“ 中 文 ”与 中 国 的“ 语 文 ”，是“ C h i n e s e L a n g u a g e ”在 各 自 教 育 体 系 中 不 同 的 称 谓 ，但 是 它 们 所 指 的 都 是 汉 语 的 学 习。称 谓 有 别，是 政 治 催 化 的 结 果 ，里 头 有历 史 的 积 淀 与 沧 桑 。它 不 似“公 仔 面 ”之于 香 港；“ 泡 泡 面 ”之于 台 湾； “快熟面”之于新马； “方便面”之于中国大陆，只是地域的用词 差异，不具复杂的政治历史元素。

华

校百年，它所使用的“华文科”课

文化现象也同时反映于当地华文报章的

本以及它的科目称谓，在不同的

成长生态上。

历史阶段透露着不同的政治认同信息， 把这些片段缀串，便能勾勒出新加坡政治 历史的发展轮廓。新马华文教育与中国脐 带相连，它一起步就毫无保留地复制了中 国的教育体制，后来的本土化进程，则甩 不开新马政治的影子。当地的政治晴雨潮 汐，强力地主导着南洋华校的枯荣，这一

32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本地华校以普通话作为教学媒介语， 与中国旧王 朝 结 束 的 历史 发 展 齐肩 并 行。1912年清朝覆亡前夕，西潮涌现中国 社会，传统文化面临海啸式的冲击，教育 也一并受到西方时潮洗礼。1916年推广白 话文的概念浮现后，蔡元培等人于翌年成 立了“中华民国国语研究会”，提出“言文

一致、国语统一”的新主张，并敦促北洋政府在文化与

教科书》，用的也是“国文”的称谓，可见当时中小学都

教育上落实“国语”，以实现中国改革的目标。国语运动

共同使用“国文”之名。

在短短的三五年间，凝聚成强大的社会共识，白话文、 注音符号、新式标点符号等等新事物陆续出炉，国语运 动、新文学运动、汉字拉丁化等等事项旋出缤纷的文化 光环。1910年代后半期开始，新式学堂在神州大地遍地 开花，直接影响了南洋华校的变异，以私塾、学塾为核心 的教育城堡迅速崩塌，新学堂在二十年代春笋般生长在 南洋的土地上。

一切从《字课图说》开始 新式学堂在发育“变声”的阶段，语文科目所使用的 课本，其实并非冠以“国语”或“国文”的名堂，主导着 “读书识字”内容的科目称谓，是《字课图说》——这 是教育转型、发育的“尴尬”阶段所使用的识字教本， 这些“启蒙学堂字课图说”，担负着开启儿童心智的先 锋责任。

当时新马是英国的殖民地，神州大陆却是当地华人 心中坚定认同的祖国。一路来，清朝政府都有派遣官员 南下巡查南洋华侨教育的传统，这种做法并没有因大清 王朝的覆亡而中断。接棒执政的中华民国或北洋政府也 都以扶持海外华侨教育为己任，一如1949年以前南洋各 地的中文报章，绝大部分都无法摆脱民国政府的幕后操 作，总编辑多通过政府举荐或委任南下执行任务，报章 封面版都冠上“中华民国”的国号。华文教育这块文化 蛋糕也是如此，1950年代以前，许多华校校长都由中国 方面举荐，华校使用的各科课本也清一色来自中国，内 容自然以中国为主轴，就像新马英校使用的教科书，也 来自“祖家”英国，这都是殖民时代本土意识模糊、欠 缺编印教科书条件的结果。既然以中国为认同对象，沿 用来自中国课本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当“国文”称谓在中 国登场了，南洋华社自然全单照收。由于国民政府主导着

作为启蒙第一步，《字课图说》的内容自然以汉字

海外华侨教育的意识型态，因而中华民国、中华民族、中

的学习为基础。所谓“读书先识字”，掌握汉字的形、

国人、三民主义、国语等概念遍布于教科书里。这种政治

音、义，是进阶中文世界的门槛。作为语文入门教材，

教育南移现象，在南洋维持了约四十年光景。

《字课图说》犹如一册文图并茂的字典。每个单字的内 容都包括读音、释义、构成词以及示意图四部分。《字课

1919年《国语》的称谓出现

图说》的凡例，说明它是“专为小学堂训蒙而作，故词尚

在新文化运动的推动下，1919年商务印书馆推出了

浅近，一切深文奥义不及焉”。它挑选了三千汉字作为学

《新体国语教科书》，这是第一套系统化编印的白话文

习材料， “皆世俗所通行及书牍所习见者”。

教科书，中国的语文教科书由“国文”改为“国语”当从

据石鸥编著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百年中国教科 书图说》描述，1901年上海的“澄衷学堂”是第一所由

这套教科书开始。《国语》的称谓登场之后，并没有即刻 全面取代《国文》，而是先处于一种并存的状态。

中国人创办的洋式学堂。当时澄衷学堂的校长刘树屏编

1920年1月12日，北洋政府教育部明令改“国文”为

写了《字课图说》作为识字教本，可视为中文教科书的雏

“国语”，并通令全国所有国民学校先将一、二年级的“

形。1902年，无锡“三等公学堂”编印了《蒙学读本全书》

国文”改用语体文（相对于“文言文”而言，即白话文）书

，内容由浅渐深，楷书石印，附有插画。以当时的审美标

写；高等小学则“国语”与“国文”并存使用。同年四月，

准而言，那不是普通的美，因此面世后广受欢迎，被誉为

又通令全国各地，从1922年起，所有国民小学各科目的

同时代最完备最漂亮的新式教科书。

教科书一律改以白话文书写，文言文教科书至此走上末 路穷途。不久，北洋政府又颁布新式标点符号政令，商务

1906年“国文”称谓首次登场 《国文》正式成为语文科目名称，该是1906年左 右的事。石鸥的《百年中国教科书图说》收集到的最早 《国文》版本，是1906年学部图书编译局出版的《初等 小学国文教科书》以及1907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女子 国文教科书》。同个时代，中华书局出版的《中学国文

印书馆随即推出采用新式标点符号的《新法教科书》。 那个时期新马华校使用的商务印书馆高小《复兴国 语》第3册有一篇值得注意的课文，篇名为《国语究竟 是什么》，它针对时人对“国语”一词的错误认知提出批 评： “国语的重要，大家都应该明白了，可是另外又有许多

YIHE SHIJI Issue 39 • 33

怡和追踪 声浪，跟着国语的声浪同时并起：什么

专供南洋华校使用的教科

白话文啦，语体文啦，普通话啦，弄得

书究竟起于何时，上海市文史

一般人对于这些名词的观念，模糊不

研究馆馆员张人凤在《追溯南

清，以为它们就是国语，其实错了。”

洋华文教科书》（收于《开卷 有益 润物无声：新加坡华文教

这篇课文认为， “国语”必须符合

科书图示目录》一书）中指出，

两个条件：一、它是全国各地都能听

新加坡国家图书馆所藏的“南

得懂的语言；二、它的音调简单，容易

洋国语教科书”初级小学第二

模仿。 “北平语完全符合这两个条件，

册版权页有“民国21年6月国

所以国语是以北平话做标准。它的意

难 后第一版”字 样，认为“它

义，又有两个方面：用北平语口头说出

直接证明了1932年初，国难后

来的，叫做国语；依照国语的语法在纸

商务就开始出版专供南洋华侨

上写出来的，也叫做国语。因为国语是

使用的教科书。甚至可以这么

言文一致的。” 虽然官府于192 0 年明令把《国

推论，很可能在1932年国难之 认为中国国内通用版教科书不适用于南洋的黄炎培。

文》改为《国语》，但是当时市面上仍 然可见到《国文》课本。1935年上海耶稣会在徐家汇经 营的土山湾印书馆，就承印过由徐家汇圣教杂志社编辑 的《国文新课本》，该书于1915年初版印刷。

前，南洋版教科书已有出版。”

1932年，中华书局也顺应环境需要，在中国国内通 用版的《新中华小学教科书》基础上调整内容，推出 《南洋华侨小学课本》。中华书局与商务印书馆是上世 纪二三十年代南洋华校教科书的主要供应商，它们调

《南洋国语》出现的背景

整南洋教科书，或许受到黄培源视察南洋华校后的建

1920年代以前，中国教育单位已经关注南洋华校使

议所启发，或许受制于殖民地当局查禁教科书的压力，

用的课本是否适用的问题。当时代表北洋政府下南洋考

不论情况为何，这种改变使本地华校教科书从“中国编

察华侨教育的中国教育家黄炎培，返国后写成《南洋华

印的中国国内通用版”，转入“中国编印的南洋专用版”

侨教育商榷书》，强调华侨教育应确保华侨子弟对当地

的时代。

社会有足够的认识，以便他们到社会谋生时有所助益。

西方殖民主义者对华校教科书的看法可不一样，管

他认为“现行侨教教科书不适用于南洋，宜须调查社会

治新马的英国与殖民印尼的荷兰，在乎的是南洋华校

情况，据实改编，以求实效”。因此他倡议各地华侨教育

课本里所灌输的意识形态与认同问题，它们并不苟同

团体组织教材调查部，共同调查当地情况以作为编写

“三民主义”的政治内容。二十年代开始，它便主张教材

教科书的参考。黄氏的看法，聚焦于教育的内容是否能

不该高度集中于中国内容，应当积极强化南洋以及西方

让华侨子弟投入社会时有所受用，因此他的华侨教科书

元素。黄昆章在《印度尼西亚华文教育发展史》中提及

改革建议并不涉及政治国家认同问题。

1930年荷兰殖民地官员对印尼华侨社团发言时，直白“

商务印书馆资深编辑沈百英在《1897-1987商务印

此地系荷兰殖民地，办理学校应遵循荷兰政府教育条

书馆九十年：我与商务印书馆》中透露： “商务印书馆主

例。所谓三民主义，只行于中国。在荷政府监督之下，学

编人本对华侨教育十分重视，由此想到把国内的教科书

校儿童，不应灌输反帝国主义思想，此后荷兰政府当严

改编为华侨小学用书。知道我对南洋情况不十分熟悉，

厉禁止。”这是荷兰殖民者的严词警告。同年，新马迎

特请几位侨民教师做我的顾问，把课本中不合当地风俗

来了英国委任的新总督金文泰，他与荷兰当局的管治思

习惯、不合当地起居生活的逐一加以批注，并把需要的

想并行，一到任就雷厉风行处理华校教科书问题。他在

参考书寄到上海，由我细细改编，改正后再寄去复核，

1928年查禁若干中国编印的教科书基础上，加大力度，

认为满意了，才正式出书。”

迫使中国方面的教科书出版商改弦易辙。1930至1934年

34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国旗国旗我爱你，对你立正一鞠躬。

金文泰总督执政间，被查禁的华校教科书高达上百种。 殖民地当局断定，华校直接采用中国编写的教科书

紧接着第二课《英国旗》，介绍了英国的“米字旗”：

窄化了学生的国际视野，也不利于南洋本土意识的成长。

英国旗，真美丽，

为消除官方疑虑，教科书编写者有了修订课本的行动，

两个十字交叉起，

除了在课本封面加上“南洋”一词，画面添加代表南洋

下面衬着蓝色底。

特征的椰子树，并注明“南洋华侨小学适用”之外，也在

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

一些篇章里使用花蒂玛之类富有当地色彩的人物名字，

团结一致不分离。

或增加介绍南洋风物的课文，以强化教材“南洋化”的

这种同时在课本里介绍中国与英国国旗的处理方

份量。1940年代由中、港或是新加坡本地书店出版的华 校课本，封面上都有“经马来亚、新加坡教育部审定” 的字眼，留下殖民地政府插手教材内容、倡议教科书本 地化的痕迹。尽管如此，调整后的教材内容仍保有灌输 国民政府意识形态的内容，殖民地管治当局对这种改 善状况并不满意。于是四十年代后半期开始，官方另辟

式，在新马华校教科书里极为罕见，尤其是中国版的教 科书。估计介绍两种国旗的做法，有其政治考量。上述 课文只有短短五行，描述英国国旗的特征之余，只是中 性地表达英伦三岛不分离的状态，不似第一课介绍中华 民国国旗时，具有向学生灌输爱国旗、敬国旗的意识。

蹊径，委托多个委员会评估华文教育，之后所发表的报 告书都积极建议把英校课本翻译成中文供华校使用。 面对殖民地政府对意识形态的批评，商务印书馆 1949年版的《复兴国语》第三册第一课《国旗歌》，一如 既往地歌颂中华民国的“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

除介绍国旗之外，华校教科书里灌输“中国人”、 “华侨”观念的课文都不曾缺席。例如1948年世界书局 《国语》第一册有三篇课文分别灌输“中国、中国人与 中华民国“的认同意识。第23课:“你是中国人，我是中 国人，他是中国人，我们大家都是中国人。”第24课:“ 你要爱中国，我要爱中国，他要爱中国，我们大家都要爱

国旗挂起，青天美丽，白日光明，红光照满地。

中国。”第25课:“我是中华民国，我爱中华民国，中华民

国旗飘飘，青天高高，白日光明，满地红光照。

国，中华民国，是我们的祖国。”中华书局高小《国语》

国旗国旗升空中，青天白日满地红。

第一册第一课《咱们都是中国人》—学校开学时校长 宋老师的训辞：今天举行始业 式，我要对你们说的话，只有 一句，就是： “咱们都是中国 人。咱们也有姓张的，也有姓 王的，也有姓李的，也有姓赵 的……”海外华人与母国血缘 关系的情感教育，就这样输入 海外华校学生的血液里。 有关“华 侨”的课文，各 版本的《国语》与《常识》课 本里都不缺。例如1938年世 界版的《常识》第三册 便有 《华侨》、 《华侨的爱国精神》 与《小商店》；19 47年中华 版《国 语》第八 册《第二 故 乡》等等，但最具代表性的篇 章是1949年商务印书馆《南

1949年商务出版的《复兴国语》的第一课《国旗歌》与第二课《英国旗》

洋国语》初小第七册第18课 YIHE SHIJI Issue 39 • 35

怡和追踪 《“华侨”两个字的意思》。这篇课本相当具体解说了

烈火，多方夹攻下，过去华

“华”与“侨”的意义，从“华”字是“中华”的简称，带

校仰赖进口教科书的做法

出“原来我们的祖国叫中华民国”，并从“华侨”一词，引

面临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出“唐人”是海外华人的古早讲法。

几年间时局的快速演

当课本进入了强化本土素材的阶段，这些“经新加

变，让《咱们都是中国人》

坡与马来亚教育部审批”的各个版本《国语》教科书，

之类的篇章内容显得不合

无一例外地选择以风土人情介绍为目标。例如1948年

时宜，这是何以1948年“

南洋书局《国语》第三册第一课《南洋的花和虫》： “南

紧急法令”实施之后，殖

洋花卉多，多得看不了。奇异的形态，美丽的颜色，别处

民 地当局 插手改革华文

找不到。南洋昆虫多，多得说不了。奇异的形态，美丽的

教育的主因。1950年，在

颜色，别处找不到。”倘若抽去“南洋”一词，课文的内

倡议“马来亚化”的大旗

容便显得概念化，无法感知所谓的南洋特征。

下，教育当局委任了若干

1947年中华书局南洋华侨小学《国语》第六册第33 课《南洋好》，也只靠最后两行，通过芭蕉、榴梿以及华 侨在南洋开荒立业来凸显南洋色彩：

南洋好！南洋好！南洋岛屿藏珠宝；火山瀑布世所 稀，沧海波涛景更奇。 南洋好！南洋好！天气晴明阴雨少；终年昼夜且平 分，作息时间有定程。 南洋好！南洋好！草木青葱长不老；旧花不谢新花 继，万紫千红真美丽。 南洋好！南洋好！自然音乐真巧妙：听完燕语又莺 歌，唧唧虫声夜夜多。 南洋好！南洋好！果实累累吃不了：凤梨甜蜜芭蕉 香，榴 更是果中王。 南洋好！南洋好！南渡华侨历史早；祖宗辛苦开基 业，发扬光大我之责。

委员会，先后发布了“巴 顿教育报告书”与“方吴 报告书”，对长期来不受 管的“方言学校”发出重 编教科书的讯号。 1952年由方卫廉（William. P.Fenn ）与吴德耀联合 撰写的《华校与马来亚华文教育报告书》（惯称《方吴报 告书》，英文题为“Chinese Schools and the Education of Chinese Malayans ”）发表了，它批评当时新马华校 直接使用中国课本的其中一个弊端，便是教材所灌输的 思想不利于推广效忠马来亚的意识。方吴报告书倡议华 校课本马来亚化，明显是一种政治诉求。它期待重编后 的华校教科书，能为马来亚本土化服务。这个改变，弱化 了原本教材中浓郁的中国文化色彩。同年，马来亚教育部 根据方吴报告书的建议，成立了“华校教科书中央委员 会”和“华校教科书咨询委员会”这两个小组，处理重 新编写教科书的问题。新时潮下， “国文”、 “国语”这块 牌匾必须更换，才能在新的政治游戏中保有生存空间。

二战后“国语”一词面临挑战 二战终结后，政治形势的演变快得令人措手不及。国 际政治上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阵营尖锐对立，东南亚诸 国的左翼力量日益坐大，政治势力不可小觑。面对马共的 挑战，1948年英国人在马来亚实施了紧急法令，严厉管 制社会，华校也是当局关注的对象。1949年，中华民国

放弃“国语”的称谓，与“马来亚联合邦”的成立密 不可分。在反殖民地统治的新政治诉求中， “马来语”被 认定为“国语”，因此新马华人原本以中国汉语为认同对 象的“国语”必须易名； “南洋”这一通用词，也因二战后 印尼、菲律宾、马来亚等地先后独立而失鲜。

败退台湾，共产党在中国大陆成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

面对政局变化， “语文”、 “中华语文”、 “中文”与

自此，政治终结了海外华人与大陆的教育关系，新马华

“华语”等称谓浮出了台面，在好几年时间里，它呈现并

校高中毕业生前往中国升学的管道封闭了，华文中小学

存的状态，没有统一使用的规定。我们看到五、六十年代

师资的来源也告断绝，加上此时新马本土意识燃起了

马来半岛争取独立、新加坡酝酿自治到马来西亚成立的 时段里，华校语文科课本的封面称谓用词多为“华语”，

36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而成绩册里语文科

的《华文》，之后它们新编的小学课本也改用《华语》

的称谓，或其他官

之称谓。南洋书局于1965年10月初版，1966年发行的

方资料则以“中文”

小学教科书《星华语文》是少数在独立后以“语文”冠

为名。以“中文”为

名的课本。

称谓，与当时同为 英国殖民地香港的 惯称平行。 “中文” 是“中国语文”的泛 称，长 期 来在香港 社会广泛使用， “中 文科”的用法目前 仍留存于香港的教 育体系中。本 地教 科书以及科目名称 使 用“华 语”这一 称谓，则始于1950 年代，终于1980年 左右。

至于中学课本，则未发现以《华语》为称谓的例子， 一般是使用《华文》、 《中学语文》或是《中文》命名。 世界书局在1950年代后半期出版的中学教科书，几乎 都把原有的“国文”改为“语文”，这包括1956年的《初 中语文》、1958年的《语文精读课本》。1959年教育供 应社的《中文精读课本》则以“中文”一词冠名，与教育 部颁布的“中文课程纲要”互相呼应。

自治邦时代：“华语”摆脱中国意识 新加坡从成立自治邦过渡到加入马来西亚期间， 华校课本里仍存有“马来亚“的概念，这现象值得关 注。1959年新加坡取得自治邦地位时，马来半岛已经在 两年前以“马来亚联合邦”之名独立，新加坡的国防、 内政与外交仍操控在殖民地政府手上，但自治邦政府的

在马来亚本位的诉求声中， “华语”的称谓首次在

公文，还有“马来亚”的行文痕迹。教育部颁布的《新

华校课程中亮相。1959年新加坡还未成为自治邦之前，

加坡华文小学华语课程标准》中的“教学目标”第十一

虽然已经放弃了“国语”与“国文”的称谓，但在数年的

条是“使儿童认识本邦各民族的生活及其传统的风俗习

过渡期里，小学的语文课本比较全面地使用“华语”的

惯”，第十三条说明“使儿童具有马来亚意识及爱护本邦

称谓；中学语文新课本出炉时间较晚，因此继续使用旧

的精神。这两条行文“本邦”与“马来亚”并用，透露了在

教科书，名称不变。之后，中学课本甚至出现几种不同

那个政治仍不确定的年代， “新加坡”与“马来亚”的连

称谓的短暂现象。

体关系依然保存。无论如何， “青天白日满地红”的中华

1959年教育部发布华文科课程纲要时，使用的是 “中文”一词。纲要的全名是《英、巫、印小学及中 学中文课程标准》（SYLLABUS FOR CHINESE IN

民国国旗介绍自此从课本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五星 伴月”的红白邦旗。五邦出版社1961年编印的《华语》 五下册第一课《邦旗颂》，带出了本土意识的新气象：

PRIMARY & SECONDARY ENGLISH ,MALAY AND

红白邦旗天上扬，

TAMIL SCHOOLS ），里头有一篇名为《在非华文学校

邦旗红里出新月，

教授中文所应注意的几件事》的教学指引，文题上“华

新月伴着五颗星。

文”与“中文”并用。这让我想起那个年头的语文科目，

红色是勇敢，

在课程上以及成绩册里的正式称谓，究竟为何？近日我

白色是纯洁，

出席华文教育学会（前华校联合会）的活动，遇见谢泽文

新月代表气象新。

老长官，问他五十年代求学时期成绩册上的语文科称谓，

五颗星儿意义好，

他回说是“中文”。那时新马政治进入了争取自治与独立

民主、平等、进步、

的阶段， “中文”一词较为中性，可回避政治上的敏感。

公正与和平贵如金。

1955至1966年这段期间，一般上小学课本极少数 版本使用《华文》，大多数使用《华语》。小学课本以“ 华文”为名的有1960年中华商务版以及1962年教供版

可爱的邦旗啊！ 你带来了新希望， 鼓起我们的信心。 YIHE SHIJI Issue 39 • 37

怡和追踪 科目称谓，也随着新加坡独立而转变。 “华语”之名， 从1950年代后半期使用至1979年左右，被“华文”全面 取代。教育出版社1979年12月初版的小学课本，让小学 《华文》的冠名，得以“重见天日”。独立后，以英文为 主，母语为副的双语政策一锤定音。 “华语”一词的定 义，渐渐脱离“言文一致”，不再同时包括“语”和“文”， 更偏指向口语。学校里的华文科开始根据水平要求划分， 而有了“华文（第一语文）”和“华文（第二语文）”的称 谓。语文源流还未统一时，华校所修读的华文，称为“华 文（第一语文）”，英校的华文则是“华文（第二语文）”。 华文（第二语文）用词究竟始于何时，具体的资料不 易寻。根据国家图书馆所藏的教科书资料，1964年新加 坡独立前，世界书局编印供英校使用的《中学华文》，封 面印有“Chinese Course ”字样，但没有“华文（第二语 新加坡自治后， “五星伴月”的红白邦旗跟着出现。

“ 我 们 是中国 人”的 观 念在 本 地华 校 教 科 书里

文）”的称谓。两年后它所出版的同类课本，也只是在封 面上标明“第二语文”的字样。

“驻扎”超过半个世纪之后，终于退役， “新加坡人”的

1979年，新加坡教育体制里出现了“特选学校”这一

概念也随着《华语》的登场而出现。五邦《华语》二下

新品种。 “特选中学”与“特选小学”的华文科，被冠以

第一课《那里人》：

《华文（第一语文）》之名，其余学校的华文科，则称为

你是那里人？ 我是新加坡人。 你住在那里？ 我住在牛车水。 你爱吃什么水果？ 我爱吃榴 和山竹。 你的朋友是谁？ 山米哈山和小和。 独立后教科书的称谓 新加坡建国初阶，华校教科书继续由海内外民间出 版社出版。进入1970年代，进口课本的颓势恶化，教科 书本土化从“中国编印南洋专用”转折，进入“本地编写 本地使用”的阶段；从民间出版，纳入官方主导编印的轨 道。独立建国后的华校教科书里， “国旗”仍是培养国家 意识的素材，它从中华民国、新加坡邦、马来西亚进入了 共和国的认同新里程，一些新的国家价值或国家观念也 适量地在课文里出现，其中以“升旗礼”与“国民服役”这 两大主题最为突出。

《华文（第二语文）》。这是华校系统结束前的状况。之 后， “华文（第一语文）”与“华文（第二语文）”的称谓也 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高级华文”与“华文”的名称， “第二语文”的瓶子走进了历史，里头的酒味，没有变 质。

小结： 虽然新马的“华文”、台湾的“国文”、港澳的“中文” 与中国的“语文”，是“Chinese Language”在各自教育 体系中不同的称谓，但是它们所指的都是汉语的学习。 称谓有别，是政治催化的结果，里头有历史的积淀与沧 桑。它不似“公仔面”之于香港； “泡泡面”之于台湾； “快熟面”之于新马； “方便面”之于中国大陆，只是地域 的用词差异，不具复杂的政治历史元素。曾经，华校女老 师穿着旗袍的民国女子形象，举手投足的尔雅，把诸子 百家、诗词歌赋的文化烟雨重现于南洋的热带雨林。几 番周折之后，雾霭终归是被南风吹薄了。尘埃落定，蓦 然回首，它从“国文、国语”到“华语、华文”，一笔一泼 墨，都蘸着政治的墨痕。 作者为本刊特约撰稿人

38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怡和脉搏

历史

开埠2 0 0 周 年

我们怎样叙说

╱ 文 : 林恩河

档案图 1680年英国人王尔德（Capt. Wilde) 手绘新加坡地图，显示新加坡当年只有疏落的居民。

我们独立也有50多年了，已经长大了，总不该还在吮 吸殖民地主义者的乳汁，必须做一点“去殖化”的动 作，于是我们把“庆祝开埠20 0周年”定调为“纪念 开埠200周年”。

忽

然间，我们觉得以前所说的新加坡

追溯的历史据说长达700年。不但如此，

只有200年的历史太短了，也觉得

我们还有新的历史叙事：早在莱佛士到来

有点附和殖民地主义的意味，怎么说也应

之前，我们曾经是海上丝绸之路上一个繁

该调整一下，我们独立也有50多年了，已经

荣的贸易商港。

长大了，总不该还在吮吸殖民地主义者的 乳汁，必须做一点“去殖化”的动作，于是 我们把“庆祝开埠200周年”定调为“纪念 开埠200周年”；另一方面，为了彰显我们 不一味歌功颂德莱佛士，我们的历史不再 是从莱佛士登陆新加坡那刻算起，我们可

到底是远来的和尚会念经，从考古发 掘到的一些碎瓷片瓦和唐宋古钱，证明新 加坡不但在700年前已经是一个繁盛的商 港，人口还多达1万人，居民来自各方，有 原住民马来人，还有唐人、吉宁人，与今天 的新加坡相比不遑多让，实为一脉相承。

YIHE SHIJI Issue 39 • 39

怡和脉搏

要把新加坡说成700年前就是一个四方来朝的繁荣贸易城市，目前 还缺乏文献的支持，无论是中国的或西方的。恰恰相反在西方早期的 地图上，显示对新加坡的认识还是仅仅被当做一个通往中国的水道。

说起来，第一个提出新加坡历史上曾经是一个商港

附属的白礁比新加坡更频繁出现在东西方的地图上。即

的说法，不是别人，正是莱佛士，莱佛士唯一的根据就是

便是出现在中国的《郑和航海图》上 ，其所标示的单马

《马来纪年》（Sejarah Melayu）。《马来纪年》马来原名

锡也和白礁一样，仅仅作为一个地理坐标，而不是具有

Sulalat’us Salatin，其实是一部满剌加和柔佛王朝的君

城市意义的港口。

主世袭年谱，目的是作为宫廷教育的教材，其中穿插许多 神话传说以彰显君权神授和王朝荣光。前面的六个章节

《东方志》里的新加坡拉叙事

就以新加坡作为王朝的起点，把新加坡描绘为一个“伟

《马来纪年》所说的新加坡拉从开国君主桑·尼拉·

大的城市，各地的外国人纷至沓来，它的声誉和伟大传遍

乌达麻传到末代君主伊斯干达沙一共传了六代，但是根

世界。”想不到莱佛士攫取《马来纪年》而作出一个不经

据葡萄牙首遣中国的大使多默∙皮列士（Tome Pires）

意的说法，却被今人拾其牙慧大做文章。

的著作《东方志-从红海到中国》（An Account of the Orient-from Red Sea to China），在提到新加坡拉和

《马来纪年》的新加坡拉建国故事

满剌加王朝时，他这么说：渤淋邦的王子拜里米苏拉

根 据《马 来 纪 年》，新 加 坡 的 立 国 始 于 渤 淋 邦

（Paramesvara）不愿臣服爪哇国王，想起兵造反，引

（Palembang）王子桑·尼拉·乌达 麻（Sang Nila

致爪哇国王派兵攻打，拜里米苏拉兵败逃到新加坡拉，

Utama），由于他是从天界降世为王，所以尊号为三界

得到新加坡拉土酋收留，他到新加坡拉八天之后，就施

之主（Sri Tribuana），有关新加坡拉建国故事大家已经

用手段把土酋杀了，自立为新加坡拉王。新加坡拉在他

滚瓜烂熟，这里不赘述。

的统治下，也不从事贸易，只靠种植和捕鱼以及掠夺过

从桑·尼拉·乌达麻传到伊斯干达沙（Iskandar Shah），因其用酷刑处死王妃，导致王妃之父财务大臣 招引强敌满者伯夷（Majapahit）进城，新加坡拉因此灭 国。末代君主伊斯干达沙逃亡至马六甲，在当地建立满 剌加王朝。新加坡拉从桑·尼拉·乌达麻到伊斯干达沙 历经六代君主。 英属马来亚的官员兼学者的温士德（Winstedt）对 《马来纪年》不以为然，认为《马来纪年》是一部“渤 淋邦和注辇（Chola）传说的大杂烩，毫无可取之处。” 无可否认，新加坡在700年前并不是一个荒岛， 《马 来纪年》也不是一部荒诞不经的作品。不过，要把新加 坡说成700年前就是一个四方来朝的繁荣贸易城市，目 前还缺乏文献的支持，无论是中国的或西方的。恰恰相 反在西方早期的地图上，显示对新加坡的认识还是仅 仅被当做一个通往中国的水道。作为地理标示，新加坡

往船只过活。新加坡拉的土酋原本娶了北大年的土酋的 女儿为妻，听到女婿被杀的消息，就报与暹罗国王调集 大军攻打新加坡拉，拜里米苏拉不敢迎战，和一干随从 逃到麻坡，随后在马六甲建立满剌加国。 皮列士在1512年葡萄牙占领马六甲的初期就来到 马六甲，他的《东方志》部分篇章是在马六甲当地写成， 距离满剌加王朝灭亡仅仅一年，这使到他的说法具有非 常高的参考价值。他在书中说拜里米苏拉在新加坡拉 立足只有六年，时间大约在十四世纪末。他所说的满剌 加国的开国君主是拜里米苏拉，时间点和名字都和《明 史》的记载吻合。 新加坡第二任驻扎官哥罗福（John Crawfurd），是 一位对马来历史很有研究的学者，他对新加坡的过去是 这么说： “在1819年2月6日之前，这个岛屿还是被原始森 林覆盖，从1811年开始才有一个贫困并靠掠夺为生的马 来渔村出现。”

40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英属马来亚的存在，以及新加坡和马来半岛人民具 有共同英国殖民地统治的经历，才会在新马人民之间孕 育出共同的马来亚的意识。 纵观历史，马来半岛的各个土邦在被英国蚕食的过 程，都是由新加坡总督委派参政司介入马来半岛的政 治，他们先以参谋的身份为苏丹提供施政“忠告”，最 后架空苏丹，成为各个土邦的政策制定者和实际统治 者，而新加坡的殖民地当局则成为整个马来亚的政治 和统治的中心。 新加坡最初是和槟 城 及马六甲组 成海峡 殖民地 （Straits Settlements），与马来邦联（Federated Malay States）以及马来属邦（Unfederated Malay States）组 成英属马来亚。二战后，英国殖民地统治面对日益高涨 的马来亚意识和要求独立的呼声，于是在1946年1月23 档案图 1680年英国人王尔德（Capt. Wilde) 手绘新加坡地图，显示新加坡当 年只有疏落的居民。

“从它陷落的那一年开始到1811年，足足有550年 之间，新加坡不曾有被占领的记录，有的话也仅仅是间 歇性地被海盗盘踞。” 哥罗福对新加坡的历史见解，虽然有所偏颇，不过他 却提醒我们，新加坡在过去的历史上不曾作为一个具有

日英国政府发表白皮书，推出马来亚联邦计划（Malayan Union），在这个计划下，新加坡才从马来亚分离出来，独 自成为皇家殖民地（Crown Colony）。 新马人民也因为有了这段共同的历史经历，才会在 二战后出现马来亚民主同盟这样的政治组织，反对新 加坡从马来亚分离出来。后来出现的新马各个政党，包 括现在执政的人民行动党，当初都是以争取马来亚的独 立作为党的纲领，这就是我们走过的历史。

城市意义的商港出现，倒是一个值得我们正视的问题。

历史不是一个可以任意打扮的小姑娘 新加坡和马来亚从来没有一起被统治过？

在新加坡开埠150周年的时候，我们的政治领袖提

今年纪念开埠200周年，李显龙总理还提出一个新

出全面继承莱佛士的遗产，萧规曹随，全盘接受殖民地

的历史观点，就是新加坡在长期的殖民统治中从来也

宗主国的历史叙事，他们给的解释这是当年政治的需

没有同马来半岛一起被统治过。提出这样的观点，明显

要；开埠200周年的今天，我们有了新的历史叙事，难道

地是政治挂帅，严肃的历史课题被拿来为政治服务。先

又是要顺应今天政治的需要？我们要根正苗红，就说早

不说英国殖民地时期共同被统治的经历，说到新加坡

在700年前，新加坡就是一个接受四方移民的繁荣的贸

前殖民地历史，不管它在淡马锡时期或者是新加坡拉时

易商港，我们今天多元种族、多元文化这种特质，早就

期，（尽管它的存在仅仅是土酋部落的规模），甚至在隶

扎根新加坡，成为我们的DNA；我们要表现独立性，就

属柔佛凌加苏丹王朝的天猛公统治时期，新加坡都清清

要切割我们与马来亚相连的历史脐带，表示我们和马来

楚楚的是马来世界（Dunia Melayu）的一部分。新加坡

亚毫无血缘关系。

的命运的改变是莱佛士的到来，把它从旧有的马来世界 分离出来，一步一步在马来地缘政治中，打造一个新的 地缘政体。不过，吊诡的是为了进一步掠夺马来半岛的 资源，英国殖民地主义者又染指马来半岛，也因为如此 把新加坡和马来半岛的命运连接在一起，共同成为一个 英属马来亚（British Malaya）的政治体制。

在这些人的眼中，历史不过是一个可以任意打扮的 小姑娘。虽然经历了200年，我们历史叙事始终保持在 《马来纪年》的创作水平。 作者为资深文史工作者，著述散见于《联合早报》、 《亚洲 文化》、 《怡和世纪》 等刊物。 YIHE SHIJI Issue 39 • 41

怡和脉搏

困惑

200年 ╱ 文、图 : 周雁冰

与

后的

母亲走出亚洲文明博物馆的“莱

没想到展览让人那么失望

佛士在东南亚：重新审视其学者与

看展之前，在报章和网络媒体上，读

政治家角色”（Raffles in Southeast Asia:

到几位中英文文化界人士对展览不置可否

Revisiting the Scholar and Statesman ）

的文章，只是没想到会让人那么失望。

特展，脑海中对莱佛士形成两个想法；其 一，莱佛士是个喜欢收集地方风土物件的 大男孩。其二，莱佛士是个倒霉鬼。

约四分之三的展厅都 在展示莱佛士 的收藏，策展文字说“这些借自大英博物 馆、多个区域博物馆、私人藏家以及源自

迎向博物馆大门外的大太阳之前，

亚洲文明博物馆的藏品，展现了本区域的

看到大群小学生在正厅等待进入展厅看

精彩纷呈，也让我们理解莱佛士对区域的

展。南洋大学历史系毕业，大半生贡献华

认识。”

社工作的70岁母亲，看着孩子们语带不解 地问我：这展览孩子们看了有意义吗？他 们会有兴趣吗？看完会得到什么启发？这 适合他们吗？

我很好奇的是，作为开埠两百年的特 展，这样的主旨必要性何在？莱佛士大部 分的收藏在1824年，回返英国的“Fame” (盛名)大船沉没之际，都被汹涌波涛吞没， 葬在海域中。所剩收藏在这次展示中，质

42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量一般，首先无法展示莱佛士真正收藏的深度与广度，

我希望了解仅在这个小岛呆过几个月时间的莱佛士，

也就根本无从谈所谓区域文化的精彩纷呈，更无法依此

到底对新加坡的贡献在哪里？他和海峡殖民地总督法夸

论证莱佛士对区域的认知。

（William Farquhar）之间的争议是什么？小岛在那些年

作为一名参观者，展览现场体验何其重要，否则还 不如在家里看书看资料；所以走过超过大半个展厅，只 能形成这莱佛士就是喜欢收藏一些纺织物、地方戏脸 谱、动物标本的大男孩儿的印象。实在谈不上进一步的 深刻认识。 最后一部分展厅，通过一些旧文件，说明沉船事故。 策展文字说： “莱佛士因为减少地区税务，被东印度公司 追讨两万多英镑的税务损失。”这在当时必定是天文数 字。 文字又说，莱佛士一家在苏门答腊期间，健康严重欠 佳；五个孩子死了四个。回家途中，他呕心沥血搜集的区 域收藏又沉入海底。 历史资料显示，莱佛士回英后霉运不断。1826年，还 不满45岁就病死了。他唯一活着回到英国的女儿，19岁 时也去世。 站在那一堵策展文字墙前面，心里的想法非常世俗。 这位莱佛士先生分明是一个倒霉鬼，我们最好的院校居 然都以他命名，这不太好吧。而由于笔者的孩子也在以 莱佛士命名的院校念书，心里还确实小小不舒服了一下。 说说我走进展厅的时候，到底有什么样的期待。我确

如何发展，如何变化？我们继承了帝国的什么？我们凸 显了帝国的什么？不同时代国民、学者、作家、艺术家对 帝国的记述、记忆和评论是什么？譬如，我国77岁画家 萧学民曾经绘画被华人社会尊为开埠元勋的《曹亚志》及 《一个时代的降临》，以及带有强烈评论西方影响的粉彩 画《1819年2月6日在淡马锡》；55岁画家王文清也创作过 多件对我国早期历史作评论反思的炭笔画和装置艺术。 我期待看到在国家博物馆现有殖民地历史展之上， 更深入的探讨。莱佛士的收藏，在200年开埠的反思中， 应该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吧。 从亚洲文明博物馆出来，走到新加坡河河畔。看到多 尊白色的先驱雕像，高兴不起来。 白色的莱佛士源自一个西方雕塑的传统，我明白。 白色的山尼拉乌他马，白色的陈笃生……我看了心里有 些别扭。 西方艺术追根究底从2000多年前古希腊和古罗马 的雕塑传统发展至今，白色大理石雕塑在欧洲城市处处 可见，理所当然因为有他们的历史传承的线索和原因。 山尼拉乌他马和陈笃生，一个巨港王子，一个华人商 界领袖，为什么要变成白色雕塑呢？

实想要理解莱佛士和区域在当时的面目。我确实心里有

再说，古希腊的白色圣殿和雕塑，在过去也不是白色

很多的问题，希望展览能够用一种“沉浸式”“互动”的

的。以前的希腊人其实热爱颜色，圣殿和雕塑什么颜色都

有趣方式呈现给我。

有，不仅五颜六色，还镶金贴银甚至宝石点缀之。后来因

譬如，我希望看到莱佛士登陆的时候，19世纪初的

为年代久远，颜色落尽，才变成后来的白色。

新加坡到底是什么样子？1819年，他和当时管辖这个地

我们生活在色彩斑澜的热带，何须根据西方白色雕像

区的胡先沙苏丹（Sultan Hussien）以及天猛公阿都拉曼

传统塑像。我只能说，我们依样画葫芦，结果只是抄袭了

（Tememggong Abdul Rahman），在我们过去和后来的

一个外形，还丢掉了对自己的理解，也就丢掉了特性。

教科书里被神化的签约仪式，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进 行？什么地方？房子长什么样？大家的穿着什么样？当地 贵族生活什么样？那个时候的华人在岛上哪里生活？过着 什么样的生活？和这个地方有互动的外来人又有哪些？

期待让我们走入历史场景的展览 我期待看到以模型、影片、动画、声效、清楚的地图、 图片等，让我们走入历史场景的展览。

展览也是一样的，把莱佛士的剩余收藏展示出来，相 对而言比花时间花精力挖掘自己、了解自己、展现自己简 单太多。也更不会出错。 但也就在这样的逃避仪式和简单化里面，我们和自 己越走越远。总有一天，走不回去了。或许，已经走不回 去了。 作者是是媒体人、写作人

YIHE SHIJI Issue 39 • 43

怡和脉搏

去／趋 ╱ 文 : 潘婉明

网络图 照亮新加坡（Light Singapore）

新

年伊始，新加坡的政治气氛就很不

eer Generation）之后的另一发明。2015年

一样。政府赶在2月18日元宵前夕

新加坡庆祝建国50周年时，宣布凡在1949

发布今年度财政预算案，向国人大派利是，

年以前出生并于1986年以前取得公民身份

更彰显了今年是大选年的预测。新加坡去

的国人为“建国一代”，可享有各项政策优

年的财政盈余为21亿，政府拟拨出11亿来

惠。今年，政府再将为数49万余在1950年

支付“立国一代”（Merdeka Generation）

至1959年之间出生并在1996年以前成为

配套和“开埠200周年纪念花红”（Bicen-

新加坡公民的人士，以及1949年以前出生

tennial Bonus）的各项措施和补助。

但早前没有被纳入“建国一代”的人士概

“立国一代”是继“建国一代”（Pion-

括进来，使得这一连串政治及政策受惠者 的年龄下降到现年60岁的国民。至于60

44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殖民历史叙事 岁以下及更年轻国民的利益，则以各项“开埠200周年

意地提出“学者或无赖”（Scholar or Scoundrel）、 “无

纪念花红”来施放。

情或正义”（Ruthless or Righteous）、 “先锋或抄袭者” （Pioneer or Plagiarist）、 “植物学家或畜牲”（Botanist

纪念活动以多元形式展开 政府将财政预算案与“开埠200周年纪念”挂勾，有 论者认为似乎有意重复SG50时国庆绑大选的操作。姑 不论故技重施是否能产生相同效益，但执政党挟施政 之便启动国家机器，动用财政及人力资源全力辅选，倒 是常有的事。 事实上早在2017年10月政府已经着手筹备SG200

or Brute）等疑问来质疑莱佛士的高大形象。 就一个重量级的展览而言， “莱佛士在东南亚”堪称 成功，我们也不能说策展人及有关当局没有意识到“纪 念殖民者”的争议性与话题性。很显然，这些相对的词 藻和诘问姿态都是自我保护色，必要时可作危机处理、 撇清立场的说词，尴尬的是没有更多地说明“纪念”这 场“盛事”的正当性。

的工作，并于2018年元旦成立直接隶属于总理公署 的“新加坡200周年办公室”（Singapore Bicentennial

纪念殖民者招致质疑

Office）。经过一整年的筹划，在活动规模与规格“不超

果不其然，马来知识分子Alfian Sa’at 在该展主办的

过SG50”的原则下，其成果终于在今年1月28日莱佛士

一场讲座中当场发难。他批判亚洲文明博物馆及其策展

登陆200周年的日子，呈现在国人眼前。

人为“殖民洗白”，不承认殖民主义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SG200的纪念活动将以多元形式接续展开。首先推 出的是“莱佛士在东南亚”（Raffles in Southeast Asia） 的特藏展、 “照亮新加坡”（i Light Singapore）的大型 灯光秀、持续全年的文化系列讲座、新加坡人物传记数

的事实。他认为殖民的本质就是占领和剥削，而不是文 明的开展，但承办单位把莱佛士这个窃据他人文化遗 产的盗贼标榜为文明的推手，还把自己的角色包装成批 判者，沉溺在伪善和自我欺骗之中。

据库的启用，以及其他陆续展开的社区导览、艺术装置

Alfian Sa’at随后在脸书发表他的言论，经过网络媒

等活动。其中“照亮新加坡”的演出地点遍布市中心及

体的报导，引起更广泛的关注，也促使平面中文媒体刊登

新加坡河畔，这期间适逢华人新年，这类结合科技与声

相关回应文章，指出该展呈现出与过去截然不同的面向，

光的大型展演确实为新加坡的天空增添了喜庆和风采。

既不再突显莱佛士的高大形象，也不乏对历史的质疑和

然而五光十色之下，争议悄悄漫延开来。分歧的意 见源自于历史，而“莱佛士在东南亚”首当其冲。这个在

反思，试图为“莱佛士在东南亚”的展览“没有讴歌殖民 主义”背书和灭火。

亚洲文明博物馆展出的文物展，大部份展品向大英博

Alfian Sa’at所带出的“去殖民”反思是知识圈的

物馆借来，其中包括莱佛士当年在爪哇搜集的面具、戏

反思，其实也是去年延续下来的话题了。当时政府如火

偶、剑刃、佩饰以及大型的佛像雕塑等等。这个展览基

如荼筹备SG200的活动，承诺不会规避殖民者的阴暗

本上没有聚焦在新加坡，而是放大到一个东南亚的脉络

面，呼吁民间集思广益，似乎也采纳了一些建言，譬如改

里，文案里也没有突显莱佛士的成就与贡献，反而很刻

“庆祝”为“纪念”，对词汇的使用也更谨慎。但最后呈 YIHE SHIJI Issue 39 • 45

怡和脉搏 现出来的结果却是彻头彻尾的新加坡一贯风格，节目缤

政地位“独立于”马来半岛的架构，这也是新加坡这个

纷璀璨，声光华丽炫目，场面宏伟大手笔！这也就无异

自由港口跟半岛的领土关系断裂的肇端。当马来亚在

于“庆祝”了。

1957年独立以后，新加坡仍孤身作战，岛内的反殖斗争

“殖民洗白”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是事实。尽管如此， 这也不应该由“莱佛士在东南亚”或亚洲文明博物馆单 独承担。SG200的历史叙事框架代表着官方历史论述 与立场，有关当局经过长时间的思索、策划和布局，结 果却以“趋殖民”的姿态拍板和定调，那么作为活动之一 的“莱佛士在东南亚”展览，不过是贯彻了上层的意志。 “开埠”无疑是被殖民历史的一体两面，而且是具 有正面意义的用词。为此学者建议改采“登陆”，以降低 肯定殖民者贡献的意味。在这场去／趋殖民的争辩中， 主要表现在几个论述上，包括个人贡献论VS集体贡献 论、弥补左翼伤痕论，以及穿越时空700年的小渔村论。

从个人推向集体贡献 为了淡化莱佛士的高大形象，继续一枝独秀地耸立 在新加坡河畔，政府特地塑造另外四尊雕像竖立在莱 佛士雕像的周边。为了呼应考古学者的发现，政府在纪 念SG200的同时也刻意将新加坡历史的可追溯期上修 到700年。鉴于此，这四尊对新加坡700年历史具有代 表性意义的雕像人选的年代跨度超过500年，他们分别

一直持续到1960年代，期间还经历自治、合并、脱离的 复杂过程，许多左翼、反殖人士也为此付出惨痛的政治 代价。 “开埠200周年”标志着新加坡殖民历史的开端， 然而现当代的本土反殖斗争史及其斗士却完全没有在 这一波盛大的“纪念”中被提及。 至此，我们已看到SG200的平行时空。当学者相继 提出“去殖民化”的深刻反思和批判时，国家却反其道动 用国家的资源全方位支援“趋殖民化”的行动和意志。

趋殖有碍开埠史挖掘 早前“新加坡200周年办公室”表示，SG200延续 一整年的系列活动，目的在于鼓励国人深入挖掘新加 坡开埠前后的历史，并通过这些历史背景了解国家的 发展路程。然而当小渔村论阴魂不散地自由穿越700年 的时空，这个愿望可能很难实现。2015年SG50时媒体 大肆渲染的“新加坡从50年前的小渔村发展成国际都 会”的神话还言犹在耳，今年摇身一变竟然早在200年 前新加坡就已经是自由贸易港口了，甚至在700年前就 有过繁华景象！

是1299年建立“新加坡拉王国”的巨港王子Sang Nila

每个国家都有官方定调的历史论述，但大部份民主

Utama、1819年前往新加坡创业的陈笃生、同时代的马

国家在正统历史论述之余，允许其他立场也有自由发表

来文豪Munshi Abdullah以及印裔富商Naraina Pillai。

的空间。新加坡对修正主义历史的防范和戒心，固然有

此前，莱佛士雕像还一度“消失”了，原来是装置艺术家

其政治继承的原因，因为任何论述的松动和松绑都有

出的新点子，他将莱佛士“融入”和“隐藏”在身后的建

可能影响到建国总理的历史功过与定位，但这一类内在

筑构图里，也很引起了一阵话题。

逻辑矛盾的说词其实是可以避免的，政府无需引导，也

这正是想将个人贡献论推向集体贡献论的表现形

没有必要严阵攻防。

式，塑造新加坡是由不同年代以来的不同群体不分悬

概括而言，SG200的整体呈现还是在一个“志庆”远

殊群策群力共同建设起来的新叙事框架。然而，这其间

甚于“纪念”的层次，官方的反省、思考和批判可以说付

有500年的断裂没有补白，所谓集体其实也仅以“大人

之阙如。反观知识圈，学者在官方史观的刺激下，可望展

物”概括。他们彼此之间毫无联结，却如众星拱月般配

开更深刻的学术探索。比起看清殖民者丑陋的面貌，菁

搭和陪衬主角莱佛士，而以劳动者为核心的为庶民叙事

英政府更多地受惠于殖民统治的遗产与遗绪。当殖民地

没有落实，更妄论左翼反殖斗争的贡献。

的苦难没有烙印在其继承者的内心， “去殖民化”只是当

新加坡不只有被英国殖民的历史，更有被英国分裂 的历史。战后重返马来亚的英国殖民者先后成立马来 亚联邦和马来亚联合邦，都将新加坡排除出去，使其行

46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时争取政权的口号和手段。往事如烟，俱逝矣。（本文原 载于网络《当代评论2019 02 26》，经作者同意修正。） 作者为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博士。

怡和拾贝

新 闻 •

传 播 摄影：作者

杏 坛 听

雨

• 媒 体 人

篇首语： 1973年我应聘到新加坡大学任 教，之后先后任职新加坡国立大学，南洋理 工大学和新跃社科大学。回顾迄今46年的学 术生涯，自觉很幸运，一直有机会开拓学术



园地，从垦荒、破土，到播种、灌溉，最后 还能和一批一起出汗出力的朋友，收获丰硕 的果实。人生有此机遇，不能不感恩。感恩

╱ 文 : 郭振羽

之余，老园丁“鬓已星星也”，是到了安坐杏 坛、置身学园绿荫下听雨的时候了。 YIHE SHIJI Issue 39 • 47

怡和拾贝 新闻系的逃兵：从新闻学到社会学

寻求新闻机构和新闻学者的支持与合作，来完成这项重

我大学本科读的是新闻，毕业于当年台湾唯一的新闻

要课题的研究。百年之后回顾韦伯的“首项研究”课题，

系——政治大学新闻系。那时念新闻系的理想很单纯，

那不就是当年的“新媒体”？和我们今日面对 “社交媒

也很崇高，是要“为民喉舌”，是要“启迪民智”；理想的

体” “自媒体”的颠覆和挑战，何其相似！

报人典范是梁启超，是民国时代的张季鸾、戈公振、成舍

再以美国社会学为例。美国芝加哥学派的领军人物

我。进了大学之后，慢慢认识到现实环境的种种限制，在

派克（Robert Park, 1864-1944）在大学毕业后，从事

面对挫折之余，也体会到个人原不是当记者的材料，倒是

新闻记者多年，直到35岁才进入哈佛大学攻读硕士学

对相关的学术研究发生兴趣。大学毕业后进了研究所，

位，然后到柏林大学完成博士学位。这位芝加哥学派大

遇到了刚由史坦福大学取得大众传播学博士学位的朱

师迟至1914年50岁时才到芝加哥大学任教，可说是大

谦老师（1927-2006）。朱老师师从传播学开山鼻祖施

器晚成。10年之间，他奠定了芝加哥学派社会学（特别

兰姆（ Wilbur Schramm, 1907-1987），据说是第一位

是都市社会学）的基础。他自称多年担任记者，让他可以

拿到大众传播学博士学位的华人。他讲授的是传播学理

深入了解社会脉动，剖析社会现象，创建社会学理论。

论和研究法，采用的却都是社会学和社会心理学的英文 教材。在一片传统新闻学课程（编采社论写作等）中，对 我而言，这无疑是一股清流，也如同开启了一面窗户，让 我看到了窗外一片蓝天。而朱老师讲学的学人风范，温 文尔雅，令人心仪，是我学习的典范。 从政大新闻研究所的课程中，我体会到如果要继续 进修，走上学术殿堂，新闻学有不足之处，需要转到社会

至于我自己，在成为新闻系逃兵之余，到底还是不能 忘情新闻传播，在明尼苏达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时，选择 “大众传播学”作为“副修”（minor）。1973年到了新加 坡大学，首开“大众传播与社会发展”课程。而20年后， 在诸种机缘下，应邀到南洋理工大学创建传播学院。可 以说，在命运的安排下，个人竟然有机会从社会学回归到 新闻传播，也算是对母校的栽培有所交代。

学或心理学的领域才有可能登堂入室，打下理论和研究 的基础。在如此考虑下，我于1964年赴美深造，转读社 会学，先后在夏威夷大学和明尼苏达大学取得社会学硕 士和博士学位。从此走上学术不归路，至今还没有离开 大学岗位。至于本科新闻学，只有在读研究所那年在中 央通讯社做了一年的编译。除此之外，竟然没有当过一 天的记者或编辑，成为新闻系的逃兵，心中不免有愧。

从“社会问题专栏”到电视论坛 其实自从1970年代开始，在教学研究之余，我和新 加坡的新闻传播界可说是关系密切。 在报刊方面，自1978年10月开始，我和同事简丽中 应邀在《南洋商报》合作开辟一个“社会问题专栏”，不 定期发表相关文章。根据我手头（不完全）的剪报，我发

新闻学重视的是实践和参与，作为一个学科，历史

表第一篇应该是《大众传播与社会发展》（日期待查）；

不过百年。社会学重视是理论和分析，有人称之为社会

最后一篇或是《识字能力和社会发展》（1981.03.08）。

科学之母，在欧美发展超过百年。这二者之间的距离有

其他发表的专栏文章还包括：《现代社会的代沟问题》

多远（或说，有多近）呢？

（1978.11.30），《华文报业的回顾与前瞻》（1979.02.

一般社会学者可能没有想到，1910年德国社会学会 成立大会，第一任会长，也是公认的现代社会学鼻祖韦 伯（Max Weber, 1864-1944）发表了一篇就职演说，

21），《电视和儿童》（1979.03.29），《语言政策和国 家发展》(1979.04.26)，《 语文能力和教育分流制度》 （1981.02.22）。1979-1980其间或有缺文，待查。

题目竟然是： “论新闻社会学（Towards a Sociology of

当年的构想，是要将我们在社会学读书教学所得所

the Press）。韦伯不但是社会学家、哲学家，也是位政论

见，与读者分享。就出版文章日期看来，两人该是准备

家，曾任报馆主编多年。他的就职演说开宗明义指出，新

每月或每两个月，各写一篇。由1979年的记录看来，能

世纪（20世纪）新闻报刊的普及，对社会影响巨大，同时

努力做到一月一篇，算是很有纪律性，只是之后终究难

指出： “适合本学会进行科学研究的首项课题（the first

以为继，好像就无疾而终了。现在回看内容，基本上还

subject）就是新闻社会学”。同时提议成立一委员会，

是学院派写法，严谨有余，地气不足，读来枯燥无味，真 不知道当年能吸引多少读者。

48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那年代比较会“吸引眼球”的，还是电视台的电视论

区域英语中心”（Regional English Language Centre,

坛/座谈。当年广播电视台属文化部管辖，经常播出时事

RELC; 后来改名为 Regional Language Centre）每年4

和知识性节目。那时新加坡只有两个电视频道：第八波

月都主办一国际会议，研讨语言教育问题。新加坡电视

道播放华语和马来语节目，第五波道是英语和淡米尔语

台也借此机会邀请各国学者参加电视座谈。我有幸多

（不似今日有线电视有上百个频道），观众选择不多，眼

次参加，有机会和各地学者交换心得。我手头找得到的

球集中得很。除此之外，当年电视台和报纸关系良好，

资料包括“What is language?” (1978.05.12)， “What

互相支持。报纸对相关电视节目，有预告，有报道，还常

does bilingualism mean?”(1979.04.26)， “Bilingualism

有回馈讨论。因之，那年代电视节目的影响，远远超过

in Singapore” (1979.04.27)。上列最后一个论坛主题

播放时段以及当时的观众，而是普及广大读者群，是传

是新加坡的双语制度，而参与论坛专家之中竟然只有我

播学所谓的“二度传播”。

一个来自新加坡。其他几位学者来自香港（港大老友邹

我首次受邀参加的电视座谈会，应该是1978年的“

嘉彦，可算半个新加坡学者），以及美国、加拿大和比利

国庆特备电视座谈会”，题目是“语言与文化”，参加论坛

时的学者。如此状况，我不敢说是“蜀中无大将”，只能感

的有南大研究院院长吴德耀教授，新加坡大学学生顾问

叹当时本地语文研究的贫乏。

王惠卿博士，南大理学院院长郑奋兴教授，以及区区在

那年我也参加了第八波道推出的华语论坛“语言和

下：新大社会系讲师。主席是南大电脑系主任许乐斯教

多元社会”（1979.05.03），其他还有来自夏威夷的吴燕

授。我第一次上电视和几位重量级人物同台对话，带的

和，来自香港的邹嘉彦，以及时报集团的吴元华；都是老

是三分好奇，七分兴奋。录像前就教于吴教授，他说这

友，也是语言社会学的专家。四个月之后(1979年9月)，

样的国庆论坛，会是众所关注（感觉上他指的是“上面的

总理李光耀主持“讲华语运动”揭幕，开

人”）。如此一说，让我又加上几分惶恐。

始了至今40年

这个国庆论坛是以双语进行的，英语和 华语交替使用，是个实验性的做法。 主事者的原意以为如此做法会扩大观 众群，效果加倍。实际情况却非如此。 双语的交叉使用，结果是一般（单语） 观众只能听懂一半，不是效果加倍，而 是效果减半。这或可说是双语情景下的“ 悖论”（paradox）吧。以后好像没有再看 到如此做法。 论坛播放之后的反应还不错，南洋商报 详细报道论坛内容，在标题中特别点出论坛 对加强社会语言研究的建议。难得的是，英 文海峡时报以大篇幅报道，标题是：《学者主 张：应成立语言策划单位》，还附上我的大头 照。 成立语言策划机构是我多年的主张，后来 也曾多次在不同场合提出建议，遗憾至今都没有 得到有关当局的正面回应。 1978年之后，我每年都会参加几次电视论坛。 除了华语论坛之外，也参加第五波道的英语电视论 坛。那几年“东南亚教育组织”(SEAMEO)属下的“

YIHE SHIJI Issue 39 • 49

怡和拾贝 还在进行中的语言运动。在此前后，李总理在1978/79

开始“校际辩论会”，1981年增设“大专辩论会”, 1986

年间，曾经六度亲自上电视，阐述新加坡的语言问题。

开始“亚洲大专辩论会”，1993更扩大为“国际大专辩

那个年代对语言问题的关注，是有其时代背景的。而我

论会”。

个人在1978年4月26日到5月3日，八天之内三度上电视 参加华语和英语论坛，也算是次奇特的记录和经验。

*电视辩论会: 1993年“世纪之辩” 在电视方面，影响力最大的应该还是1980/90年代的 电视辩论会，不但影响了一代新加坡人，而且影响力超越 国境，特别是1990年代在中国带动风潮，是新中文化交 流的一段佳话，也造就新加坡和中国的一批文化精英。

华语电视辩论会的主旨当然是要推广提升华文华语 的水平，多年来在中学和初级学院（校际辩论会）以及大 专学府（大专辩论会），确实带动了学习华文华语的风 潮，也培养出一批具华文背景的文化精英。我随意收集 了些有关资料，就发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在求学阶段 （中学或大专），参加过电视辩论会，包括梁秉赋（1980 ），符诗专（1982），林少芬（1983），陈英豪（1984）， 杨木光（1985），陈志锐（1991），王昌伟（1993）。从上

新加坡电视华语辩论节目可以溯源到1968年，由已

面这非常不完全的名单中，已经看得出来，这批当年的辩

故剧作家郭宝崑创设的。那也是电视的草创时代，郭氏

论高手，是今日新加坡社会的华文精英，是当今推动华族

当年由澳洲留学归来，在电视台兼职，开启了电视辩论

文化发展的中坚人物。

节目，称为“青年论坛”，很受欢迎。这是半个世纪之前 的一段历史，详情如何，还有待有心人挖掘。（当年参与 辩论的小青年，如朱添寿者，如今已是文化界大佬，想来 应该也会有些旧事可以分享。） 初期的“青年论坛”，设定了新加坡式辩论的程序和 规则，到了1970年代之后，转型以不同面貌出现。1976年

50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我自1980年代开始，多次被邀担任电视辩论会评判， 有时也代表评判团发言，作总结评论，宣布辩论结果。 新加坡电视台在1986年将辩论会扩大为“亚洲大专 辩论会”，邀请亚洲地区（包括香港台湾）大专学府派队

参加比赛，开始激起各地的华语辩论热。1988年上海复

原来那段时间有不少学生观看电视辩论录像带，竟是课

旦大学参赛，和来自台北的台湾大学决赛狮城，捧得冠

余活动的一部分。最近几年遇到一些90年代后来新的新

军杯。那是两岸青年少有的交流活动，吸引众人瞩目，

移民，有不少当年正在大学读书，偶尔也有人提起90年代

媒体也极为关注。结果双方辩论场上作君子之辩，在场

的新加坡电视辩论，惊喜之余，也增加了几分亲切感。

外和睦相处；特别是双方的男女辩手的互动，让不少好 事者关心解读，也让人真实感觉到“两岸一家亲”。

其实早在1993年11月，复旦大学出版社就出版了一本 《狮城舌战：首届国际大专辩论会纪实与评析 》，主编

值得一提的是1988年复旦大学领队王沪宁，当时是

就是王沪宁和俞吾金。这本书销售极佳，到了2003年，

复旦国际政治学院副教授，如今，30年后，已经贵为中

竟然又出了一本《狮城舌战（十年珍藏本）》。而在这10

共政治局常务委员，名列第五。这是他第一次带队访问

年期间，我多次到中国访问，在不经意间也前后买到几

新加坡。

本新加坡电视辩论的专书。

1993年新加坡电视辩论会，再次扩大为“国际大专

我翻阅手头这7本狮城辩论专书，体会到在1990年

辩论会”。中国方面再次派出复旦参赛。由于1990年

代，由《狮城舌战》开启的辩论比赛，在中国大专学府带

的“第二届亚洲大专辩论会“，来自中国的武汉大学队

动风潮，可说是 “风起云涌，铺天盖地”。几本书详细分

在大决赛中败给马来西亚大学，舆论哗然；这次复旦大

析历年多场辩论，从辩题到策略 ，从语言技巧到逻辑思

学队是要为雪耻而来的。领队是哲学教授俞吾金，王沪

辨，从辩论规则到审评标准，讨论极为深入。依我看来，

宁担任顾问，二度来新。经过几轮辩赛之后，复旦队和

已经达到建立“辩论学”的层次。对应这股热潮，中国央

台大队再次对决大决战，辩题是“人性本善”。双方激辩

视在1994年开始举办“长虹杯全国大专辩论赛”，和新加

之后，历史重演，复旦获得冠军。

坡电视台合办的“国际大专辩论会”错开，每两年举行一

1993年的这场大决赛，特别引人注意，直到今日还 有人提起，称之为“世纪之辩”。由于双方表现杰出，对 话精彩，录像带流传各大专院校，成为后来辩论队参考 学习的模范材料。除此之外，还有几点原因；一是这场 辩论的评判团有两位大师级的人物：武侠小说大师金庸 （查良镛）和哈佛教授新儒学大师杜维明。新加坡方面

次。论者认为，在几年之内，中国各大专和中学的辩论活 动，已经发展成一个独立的“竞赛品种”，变成大中学生 “最喜欢的现代智力游戏项目之一……短短四五年里， 就走完它由引进到家喻户晓的普及过程，和幼稚到成熟 的成长过程。”（《梦断狮城：’97大专辩论会透视》，舒 乙主编，新世界出版社，1997，页I-II）

参与评审的有吴德耀教授，许廷芳律师，以及时任南大

新加 坡电视台和 北 京央 视合办的“国际 大专 辩

传播学院院长的郭某。最后负责讲评的是杜维明；由这

论 会”最后一次在新加坡举行应该是20 01年（第五

位新儒学大师剖析“人性本善”的辩论，那是再合适也

届）。1990年代的新加坡电视台，可说是完成了时代使

不过了。当天在场还有副总理李显龙，是受邀贵宾。这

命，藉由国际辩论会鼓动世界各地（遍及四大洲）大专

场辩论还出现了两位杰出辩手，引入注目：那年的最佳

学府华语学习和辩论，甚至于在中国掀起辩论热潮。回

辩手蒋昌建，现在主持电视节目“最强大脑”，是当红

顾这段历史，1990年新中建交，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

的媒体人。唯一的女选手姜丰后来到中央台主持节目，

话，鼓励学习新加坡经验。1990年代新加坡电视台主办

又曾到剑桥留学，前几年还卷入新闻事件，成为话题人

的国际辩论赛恭逢其盛，正是新加坡文化软实力反馈

物。当年辩论结束后，是她代表复旦大学队，从副总理

文化原乡的一个例证。

李显龙手上接过冠军奖杯的。 1993年狮城之辩在中国大专学府造成一股辩论热

作者为南洋理工大学终身荣誉教授、新跃社科大学学术 顾问。

潮。还记得1994年5月，南大校长詹道存带领各学院院长 到北京、西安、上海访问各重点大学，签署合作备忘录。 没想到我们一行刚走进复旦校园，竟然有过路学生前来 和我握手，问我是不是曾担任电视辩论评委的郭振羽。

YIHE SHIJI Issue 39 • 51

怡和拾贝

先驱 画家 群聚广告业

╱ 文、图 : 李楚琳

(下)

本

文上半部（见本刊上期即第38期）

的画室，包括汝器画室、赤马画室、善一画

概述1930年代至1960年代中叶的

室、小天画室、乐斯画室、天使画室及近代

星洲华文广告美术事业，并介绍了由张汝

画室。在我研究过程中出现的其他画室及

器与妹夫荘有钊所开设之朋特画室，及另

画师尚有不少，唯目前掌握的资料太零散，

一位生平离奇的诏安青年画师许钓纶。本

尚不足以作具体勾勒，但深信只要继续坚

文下半部继续给大家介绍几家还能考究

持探寻，其来龙去脉有日必能水落石出。

汝器画室 Ju Chi Studio 里峇峇利路306号 汝器画室 － 亚细亚咖啡粉广告 叻报 25.9.1930 p15

该画室是本坡英年早逝的先驱画家张

头插画及广告作业都有优秀的表现。由汝

汝器1930年2月设立的，当时《叻报》为它

器画室制作之广告画作见于各大报章，其

登了一则介绍文字，报界名笔陈炼青、方怀

中光兴金庄、亚细亚马标电制咖啡粉以及

南、马蝶影、林蔼民等十人挺身推荐，可见

自家的画室广告都是不朽之作。画面不时

张汝器深受文艺界倚重。张来自潮州绘画

流露出他受当代欧洲画风的影响，线条纤

世家，自小善画，上海美专毕业后自费留学

细优雅，布局清晰大气，字体创新，只在

法国马赛一年，归途路过星洲而从此长住

一隅署上由“口”字组成圆圈的“器”字，

下来。张擅长油画，在平面设计、漫画、版

情趣幽默摩登，不愧是星岛自嘲为文化沙

1

汝器画室 － 光兴金庄广告 叻报 6.9.1929 p1

汝器画室广告 叻报 19.4.1930 p14

漠时代的美术新星。2

赤马画室 翠兰亭 该画室是战前开创的广告公司，业主

鼓报道，一时轰动。4 除此之外，谢公子更

谢松盦、谢运筹等生平资料零碎。谢松盦

是婴儿健康比赛的得奖孩童，频频见报，

最初出现于报章，是因为1931年参加了青

不愧是广告界高调翘楚。尽管如此，笔者

年励志社呈现欧阳予倩之《回家以后》话

目前能够找到的赤马作品仅有一件，见于

剧里饰演“有述”一角。

1935年的国货商展手册，风格保守，并不

3

两位业主是商界里的交际高手，特别 懂得利用媒体宣传来打响画室名声，多次 赤马画室－厥齐固本酒广告 1935年国货展览大会特刊

为国货商展、赈灾、抗战等筹款活动报效 设计陈列等服务。早在1932年赤马画室 就响应救济上海水灾，谢松盦不但解囊乐 捐二百元，还鼓励职员捐薪半月，报章鸣

52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出色。然而，赤马所聘用的画工当中有位后 来成为潮州杰出画家许奇高。许在二战前 夕到星洲亲戚家避难，为了谋生接收赤马 委托的广告作业。5 这段轶事证明了当时许 多画家生活拮据，还必须靠画广告糊口。

善一画室 Shan Yee Studio 丝丝街182号 这是黄善一在丝丝街开办的广告制作

美化建筑广告公司股东

画社。1939 年该画社还兼作舞蹈教学，

之一或任经理一职， 而

因此名为善一画室丝丝跳舞院。6 他交游

美化公司是日本“有利

广阔，出入中、英社群，必定有助其广告建

市”化妆品之星洲代 理

造事业。1935年的国货大展他是布置股下

商（1965）。9 黄善一后来

设计组的主任，而画室合伙人林西黎则是

又活跃于武术界，他担任

布置股副主任，两人经常接下广告招牌制

一枝梅健身学院的名誉

作、商标及大型展览粉刷多项工程。此外，

董事及少南山国术体育

善一踊跃参加多次本坡及中国赈灾捐献，

会之会长，一直到1970

亦是福建会馆的会员，本坡战前少数拥有

年代初为止。10 善一画社

驾照及汽车的知名人士。7 他谙晓日语，新

的平面广告客户主包括

加坡沦陷时期担任昭南特务曹长丰田秋一

兵头牛乳（1934）、制造

之通译，目睹日本宪军暴行，战后还出庭供

苏打饼玛丽圆饼的福安

证，看来此人身份背景十分特殊。8 战后，

有限公司（1935）、首都糖果厂及南茂公司

善一画室可能停办，不过黄氏本身则成为

的三光牌足力电池（1936）。

赤马画室－ 福安饼干广告 1935年国货展览大会特刊

赤马画室－ 三光电池广告 1936年国货展览大会特刊

小天画室 （小天美术电版社、小天瓷像室） 吉宁街138号 业主梁小天来自香港、活跃于本坡广

作品展于1940年华美会美展及

如他为商标精心设计的广告美

告电版业界，为中山会馆，华美会会员。

19 41之“为自由而战”筹赈美

术字体，既有创新感又不失魏碑

战后亦和同道办乐闲俱乐部音乐组，及金

展。 战前之《南薰》小报里也不

体的遒劲。除此之外，他不墨守

石书画社。梁小天一度被誉为牛车水之文

时刊载他的讽刺漫画，可见他掌

成规，致力新印刷技术的引用，

人， 擅长水墨画，作品曾被收集在1950

握多种美术技巧及风格，与时并

在战前就已经转用电版来制作

年中山会馆会刊里。12 此外他也画水彩，

行。其广告风格线条鲜明，格局

画面的版模。14

11

13

传统，但也有独创一格的时候，

梁小天水彩画《帆影曦光》 华美会1939年画展图录

小天美术电版广告 中山会馆特刊 1950

小天画室 － 光致和鼓油广告 中山会馆特刊 1950

梁小天水墨画《佳节》 中山会馆特刊 1950

小天画室 － 大福金铺广告南洋年鉴1939

怡和拾贝

乐斯画室 Roxy Studio 香港街41号2楼 该画室业主冯家驹（Fong Kor Kooi）

斯聘用设计师布荣开 （Poh Weng Hoy）

来自槟城，剑桥九号毕业后，负笈香港，回

主持画室的美术事项，接收多种类型的广

马习商。战后开设画室经营广告事业，代理

告。其1958年的平面广告就列出了六种：

新吉槟三地丽的呼声空中广告、保险等。乐

播音、戏院歌台幻灯、以及报章杂志中英 巫印广告版位、墙壁与公牌上的、巴士电 车车内车尾，及罗喱车身的设计制作，确 实是包罗万象，15 这显示冯家驹是以商业 经营方式办理乐斯。他是广东肇庆会馆多 年的会长，与本坡广东籍杂货南北行关系 密切，经常承办此类商行的食品杂货药材 等广告制作。乐斯活跃于1950至1960年 代，风格保守，画工精细，最能符合南北行

乐斯画室广告社画制的三种广告 新加坡杂货公会特刊 1950

业的忠实可靠形象。

天使画室 Cupid Studio 直落亚逸街270号（1938）、211号（1950） 天使画室由钟鸣世成立于1937之前。

及长颈鹿花生油等）、协源记（红狮标油

他是南洋美专的校务助理、西洋画科教师，

漆）、协和公司（咖啡粉）、南亚有限公司

也是华美会1936年更新入会章程之后入会

等，是当时产量较多的广告画室。天使常

的会员。钟鸣世的主要广告客户是南洋制

在画作上署中英文名、其画风中规中矩，

造公司，产品是象标胶鞋，是战前至1950

注重产品及公司标志的刻画，但不太讲究

年代华美会美展、南洋美专年度美展等图

画面上的创新。钟鸣世是美术广告研究会

录刊物里常见的广告。天使的其他客户有

的忠实会员，该会1972年出版特刊，会长

南侨商店、丰华制造公司（白鸽牌清香油

邵雪白撰会史中提及钟鸣世已经逝世了。16

天使画室－杨协成酱油广告 南洋美专毕业特刊1946年

（左）林学大（右）钟鸣世 在天使画室门前留影， 约1950年代初期 林学大档案，国家画廊藏

54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钟鸣世 油画 《肖像》 华美会1939年美展图录

天使画室－象标胶鞋广告 华中师范毕业特刊1948年

今代画室 Modern Studio 海南街10号 在截稿为止笔者未能证实今代画室的

起二郎腿畅饮汽水，掀起一手介绍品牌产

业主为何人，只能肯定它在1939年就已存

品，小小画面以工整的笔法将繁多的元素

在。该年的《南洋年鉴》里出自该画室的东

堆叠入画，功力不凡。今代画室在战后更为

方汽水广告含有浓厚的南洋风味，只见汽

活跃，主要客户是和和饼干、万兴隆油厂。

水屹立星岛婷婷椰树婆娑下，一名男士翘

今代画室 － 东方汽水广告《南洋年鑑》1939

尽管来星文人画家们当时总觉得星洲

今代画室广告 育英学校纪念特刊1947

是冰山一角，后人务必继续努力，去为更多

是文化沙漠，我们看着他们留下来的痕迹

看似寂寂无名的画手画室解谜。

时，却是感到那沙漠即将冒出绿洲，而星洲

作者为前国家博物馆馆长

的艺坛正在沸滚升腾。本文触摸到的也只 1《叻报》“介绍张汝器先生”19.2.1930，页9。 2《叻报》18.1.1929，页12， 陈炼青撰“张汝器先生” 。也请细读姚梦桐先生之《流动迁移，在地经历： 新加坡视觉艺术现象，1886-1945》，2017出版。 其中对张汝器有更详尽之阐述。 3《南洋商报》11.5.1931 页7 “青年励志社戏剧组 公演欧阳予倩编的回家以后“通告。 4《南洋商报》11.2.1932 页6 “赤马画室主人捐赈 国币二百元”。 5 陈潮光先生口述。 6《南洋年鉴》1939， 页189。 7《南洋商报》17.6.1938， 页10 “黄善一汽车未开 灯被罚款三元”条。 8《南洋商报》26.3.1946， 页3“敌军入新加坡后 捕斩二十 余侦探员黄善一 供述…”; 《南洋商 报》4.7.1946, 页3 “昭南特务曹长丰田昨被提 控…”。

9《南洋商报》3.8.1965 页14 “美化公司总代理日 本驰名化妆品…”

10《南洋商报》5.8.1962 页7 “一枝梅健身学院…” ；6.7.1965 页3 ”少南山国术体育会…”

11《联合早报》14.7.1983， 页39，梁山着“牛车水 的旧文人”。 12《新加坡中山会 馆纪念 特 刊：第一百一 十三周 年》1950，页64、65。 13《第五届华人美术研究会展览纪念刊》1940 梁小 天水彩“渔村午静”； 《南洋商报》11.9.1941 页7 “大钟楼今日举行‘为自由而战’画展…” 载： “ 梁小天君水彩‘橡影椰风’ ‘船’二幅…”

14《南洋商报》16.7.1938 页7 “电版电镀同业社决 议慰问电车工友…”

15 《新加坡肇庆会馆八十周年纪念特刊》1958， 页7、20。 16 First commercial art course graduation exhibition. Singapore Commercial Art Society. 1972.

YIHE SHIJI Issue 39 • 55

怡和拾贝

扶 桑 谈

黄

之

思

一的

“日 本 论

╱ 文、图 : 黄彬华

第

黄思先生在东京六义园留影（1965年7月）

花不香 鸟不语

”

一次接触报界前辈、已故前《星洲

不料，这一接触竟然成了我后来意外

日报》总编辑黄思先生，是在上世

进入报界的契机。先是成为黄总在日本的

纪60年代初，我在东京早稻田大学本科大

临时代表；后是代表星洲与日本报界两大

二的时候。序曲是在东京遇上正与日本小

报社——朝日新闻与日本经济新闻——建

姐热恋的前星洲日报年轻记者谢冰，经由

立交流关系；最后是在我回国后选择了新

他的引荐，才认识了当时的黄总。

闻事业这一职业，一干就超过了25年。

黄总多次到日本考察兼度假，我都受 托成为他的翻译兼导游。 其实，我也是初来乍到，日文也还处 于半桶水状态，异乡遇新知总是满怀欢 愉，能跟报界前辈打交道，又能参与新日 传媒交流活动，结交上日本报界友人，不 仅能增广见闻，还成为我体会异乡日本生 活的捷径。

56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黄思先生进入报界多少年我不清楚， 但我知道他当星洲日报总编辑前后27年， 这在星洲报界应该是个罕有的记录。

认识日本了如指掌 我没有开口问过黄总，之前他是否来 过日本，或到过日本多少次。但在我的印象 中，他就是对日本了如指掌，不单对日本报 界状况，还对日本社会和旅游点，包括日本

星洲报系原本是胡文虎的家族事业，属下报 社曾经遍布整个东南亚。在星马的星洲日报，除 了是直系，更是一条龙出版和发行华文报的大集 团。它早期用专机从新加坡运送报章当天派送到 马来半岛各地，包括吉隆坡和槟城，成了东南亚华 文报业史上一页值得显耀的光荣史。 但专机派报并不符合经济原则，加上胡家内 部有变，专机派报计划也就嘎然而止。进行改革 后，导入美国最先进的整版电传技术，使报纸能 继续在新加坡编排，再电传到吉隆坡，甚至更远 的槟城，同一天分别印刷，不仅节省了时间，更节 省了开支，反而助长了华文报业飞跃发展。 黄总不仅不辞劳苦到美国采购了新的电传设 备，更到日本观摩当地报界如何实际使用其特 黄思先生与夫人游览东京期间（1964年）

的人情世故，他都像是识途老马，不仅令我敬佩，还产生 了向他看齐的决心。 当时，名义上我是黄总的导游，实际上没有他开口， 我对日本还是一片懵懂。其实，我是在他的指引下，按 图索骥才完成任务的。我一方面佩服他的知识广博，另 方面又妒忌他的多才多艺，因而会习惯性去跟从他的认 知，设法深一层了解日本，甚至开始认真思考各种日本 问题。 而我后来决心研究日本，一是既然自己已经来到日 本，又进了日本大学，八年在日本可谓近水楼台，不彻底 了解日本显然是白来了日本；二是黄总不仅拥有丰富的日 本知识，还有浓厚的历史观和深厚的中华文化根基，加上 他多样的人生际遇，特别是他曾在中国大学的经历，在比 较中日文化差异过程中，他就跟著名的早期“南来报人” 一样，对日本不仅有独特的认识，也有厚重的文化感情。

新日报界交流合作

长，而且参考日本的经验改良了部分程序，因而 平稳开创了星马电传印报的新纪元。 日本报界无私给我们提供经验和改良的电传技术，

甚至义务让我们派留学生进入其报社学习实际电传技 术，包括制版和印刷，充分展现了新日报界的友好与合 作精神。黄总开拓了这一合作道路，却从未宣传和标 榜，即使在报界内部也鲜为人知，更说明他的为人低调 和谦虚。 日本至今还在使用整版电传印报技术，唯独在新马 已经销声匿迹，原因不在技术身上，而是新马分家也带来 两地报社的自立门户，电传反而成了无用武之地的技术。

“活字典”、 “百事通” 言归正传。黄总虽然不懂日文，却对日本能如数家 珍，与其说我曾给他当向导，毋宁说是他带领我真正认识 了现实的日本。举个例，他知道东京的精华，包括银座、 新宿、神保町、日比谷公园和新宿御苑等等。 我们需要参观某处，游览某地，都由他指名。比如，

由于这次邂逅，让我很早就认识了众多星洲报界前

到新宿御苑观赏樱花，到上野参观博物馆美术馆，到六

辈，包括方修（吴之光）、达人（林楚）、杨绿水、吴智音

义园欣赏日本庭园，都是他的主意，而我只会查找地图

等，几乎全因黄总的介绍而成为至交。当然，由于我常

或向有关人士打听路径而已。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他

驻日本，又义务当了黄总的驻日代表，除了经常联系日

不仅是个“活字典”，还是个活生生的“日本通”。

本新闻协会的安养寺老先生、朝日新闻和日本经济新闻

多年的接触，让我深深感受到黄总的为人，不仅务

的技术部门董事，还安排过多名星洲成员进入两报社技

实，有干劲，还诸事皆亲力亲为，除了能文能武，更有“百

术部研修，得以开创新日两地报界的实质性合作先河。

事通”的本领。我曾按捺不住而问他：据说您大学本科是 YIHE SHIJI Issue 39 • 57

怡和拾贝 陷，而日本人却不认为，因此从不见日本人埋 怨或自卑。 深一层想，日本人根本就不欣赏红艳艳的 一片，也不想被浓郁的气味包围，形成秋天被 花粉包围那般的窒息和狼狈。更进一步想，日 本春天到处是雪白樱花，夏天遍地是五色杜 鹃，秋天满山是红黄枫叶，难道全是自然生长 出来的现象？不是日本人的偏好，不是日本人 的勤劳，不是日本人的悉心栽培，日本会有如 此四季分明的景象？事实说明， “花不香，鸟不 鸣”是日本人的选择。难怪，黄总的评语是，日 本充满了“缺陷之美”。 日本人赏花，从不说感受到“扑鼻之香”， 却说陶醉于“视觉盛宴”，说明他们不会用鼻 黄思先生参观东京上野美术馆（1964年）

念化学的，进入报社却当过电讯翻译，又写过电影影评、 球赛特写，后来又亲自选电讯稿、再当总编辑……几乎是 包山包海，到底还有什么事曾经难倒过您？ 我更佩服的是，初次见面，他就洋洋得意对我说； 日本虽然号称为“樱花之国”，其实日本是个“花不香， 鸟不鸣”，甚至“犬也不吠”的特殊国度。 当时我心想：你在中国最美的城市杭州生活念书，相 比之下，日本之美当然算不上什么，但对化外之民的我来

子去寻找花香，却会用双眼去寻找刹那的美

景。这也许就是民族不同，文化有差异，哲理有不同的 缘故吧！ 日本人喜欢白色，喜欢用白色来象征清明纯洁、美好 庄严。日本庆祝平成（明仁）天皇在位30年，安倍首相率 领出席嘉宾，全配上一朵大白花祝贺。日本人婚礼，新郎 系白色领带，连红包也是白色，说明跟中国人有很大差 别。日本人不在乎花香不香也就不言而喻了。不过，说日 本“鸟不语”却不完全是事实，日本乌鸦就以其神鸟身份 经常起劲啼叫，这是个例外。

说，日本已经够庄严、够寂静、够有序了……一句话，就是 够有禅味，有简朴的“优雅之美”，就如古代中国人形容

作者为前媒体人士

的“侘寂之美”。

美学特征“侘寂之美” “侘寂（cha ji）之美”传到日本，遂成了日本人的偏 爱，其美学概念精华。日本人说“侘寂”（Wabi Sabi）， 意思就是残缺之美、自然之美、简朴之美。除了艺术品 必须有“侘寂”味道，还必须有足够的想象空间，而日 本茶道发展到巅峰后更重视“侘寂之美”。黄总在日本 看画、欣赏陶器，甚至观看美景，他总会情不自禁喃喃 自语说： “确有缺陷之美”。 黄总说日本“花不香，鸟不语”，并不是在贬低日 本，甚至诋毁日本，而是通过他的体验，发现了日本这 一独特之美。一般中国人也许认为，这就是日本的美缺

58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黄思先生的摄影作品《留学时代的黄彬华》（1964）

怡和思维

四海 皆兄弟 之内 的 数 学 公 式

╱ 文 : 叶鹏飞

网络图 该隐（Cain）和亚伯（Abel）

多

才多艺的英国作家和喜剧演员弗

米，第二个宫格放两颗米，第三个宫格放四

赖伊（Stephen Fry）曾经用一个

颗米，第四个宫格放八颗米，以此类推。

简单的故事，说明“四海之内皆兄弟”的 科学道理。

皇帝笑说这太容易了，于是叫人拿了 一袋米来，开始填放棋盘。宫廷里的另一

故事从西洋象棋如何发明开始。话说

名智者计算了一下，悄悄对皇帝说，陛下，

统治印度的莫卧儿皇帝聪明过人，但是却

他要求的米恐怕超过天下所能生产的数

对当时流行的各种游戏感到厌倦，因为那

量。结果皇帝大怒，下令把象棋发明者拖

些游戏规则都是根据运气来决定输赢的。

出去砍头！

于是他告示天下，有谁能发明一种只能靠 智力取胜的新游戏，就会得到重赏。其中 一名智者就向皇帝介绍了象棋，棋盘由横 竖各八个共64个宫格组成。皇帝大喜过望， 就问智者要领取什么奖赏。智者说，他的要 求不多，只要在棋盘的第一个宫格放一颗

弗赖伊通过这个故事说明一个道理。 我们每个人都由父母两人所生，父母各有 自己的双亲，以此类推，每上溯一代，我 们所继承的血缘人数就增加一倍：两个父 母、四个祖父母、八个曾祖父母……推算下 去，我们血亲的祖先人数几乎可以涵盖全 YIHE SHIJI Issue 39 • 59

怡和思维 人类！科学家的研究发现，地球的上一个冰河时期距今

亡，因而产生了时间意识。为了保障生命的未来，人类

约19万5000年前，不少物种均灭绝。人类退缩到非洲南

必须学会牺牲当下。祭祀上天，代表的就是一种跟未来

部一角，才逃过了亡种之灾，当时的人数可能仅数千人。

交易的精神，用今天的牺牲换取未来的回报。该隐和亚

这也是为何相比其他物种，人类的基因相当一致。换言

伯把供物献给耶和华，正是这种精神的体现。 “该隐拿

之，今天地球上的每一个人，如果推算到远古时代，彼此

地里的出产为供物献给耶和华；亚伯也将他羊群中头

都有血缘关系。《论语·颜渊》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生的和羊的脂油献上。”可是， “耶和华看中了亚伯和

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原来是有科学根据的论断。

他的供物，只是看不中该隐和他的供物”，对此，彼得

之所以讲述这个故事，弗赖伊针对的是当前西方社

森认为，牺牲必须是真诚地愿意放弃自己目前所珍惜的

会严重撕裂的现象。对不同的政治意识形态的盲目追

（时间、金钱、名誉、享乐等等），如果不是舍弃自己的

崇，导致各种极端情绪化的争论出现，也让一些不容于

珍爱，则所牺牲的也未必能得到所期待的回报。更残酷

自由主义文化的极端势力，如种族主义、绝对平等主义

的现实是，就算是真的牺牲了自己最珍爱的，也并不一定

等崛起，使得一些家庭成员反目、友情断绝。这些因为

就能获得相应的回报；生命之不公，就是人生的真相。

被意识形态蛊惑而造成的排外心态，所形成的政治氛

就因为自己的牺牲得不到应有的回报（供物没有被

围，被政治学者形容为新的“部落主义”（tribalism），

耶和华看中），但是自己的弟弟却得到回报， “该隐就大

就是小圈子的非友即敌的对峙状态。

大的发怒，变了脸色。”这种因为觉得不公而产生的怨

“兄弟阋于墙”的对立面

恨心理，也是真实人性的一面。牺牲了却得不到应有的 回报，已经是不小的打击，同样牺牲却获得回报的弟弟，

尽管有数学公式的支撑， “四海之内皆兄弟”毕竟充

则是凸显生命不公的第二重打击。而接下来的情节，让

满了理想主义的色彩，而现实往往相对残酷。古人也不

该隐遭到第三重打击。对于该隐的怨恨， “耶和华对该

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诗经·小雅》就有“兄弟阋于

隐说： ‘你为什么发怒呢？你为什么变了脸色？你若行得

墙，外御其务”一说，原意是说兄弟在家里争吵，在遇

好，岂不蒙悦纳？你若行得不好，罪就伏在门前。他必恋

到外来欺侮时就一致对外，但后来则变为成语“兄弟阋

慕你，你却要制伏他。’”

墙”，用来比喻内部相争，甚至骨肉相残。

彼得森分析，该隐做了牺牲非但得不到回报，耶和华

西方文明也有类似的说法，而且比“兄弟阋墙”的故

反而指责该隐，说他活该（你若行得好，岂不蒙悦纳？），

事更深刻地揭露人性恶的一面。《旧约圣经·创世纪第

甚至还暗示说，该隐可能还有苟且行为（你若行得不好，

四章》就叙述了兄弟反目成仇，甚至哥哥杀死弟弟的悲

罪就伏在门前。他必恋慕你，你却要制伏他），所以必须

剧。话说上帝造了亚当和夏娃，因为两人违背意旨吃了

对自己的牺牲没有得到回报负责。

禁果而被逐出伊甸园。他们同房后，夏娃怀孕，生下该 隐；后来又生下了该隐的弟弟亚伯。有学者形容该隐和 亚伯是“原人”，也就是由人而不是上帝所产生的生命， 是人类真正的始祖。

该隐接下来的行为，完全符合人的阴暗心理： “该隐 与他兄弟亚伯说话；二人正在田间。该隐起来打他的兄弟 亚伯，把他杀了。”该隐无疑因为妒忌亚伯的牺牲得到回 报，自己却被耶和华指责要为自己的失败负责，而怨恨成

对于两兄弟的冲突，历来有不同的诠释。一些学者

功的弟弟，最终动了杀机并付诸行动。彼得森说，该隐的

认为故事隐喻了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两种文明形态的

行为揭示了人性不愿意自省，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他人，

冲突，因为经文说“亚伯是牧羊的；该隐是种地的。”也有

还用罪恶的方式宣泄不满的极端心态。

学者借此讨论宗教祭祀的意义，加拿大心理学者彼得森 （Jordan Peterson）研究和思考圣经故事30多年，就是 从人类心理的角度去诠释里头的所谓“原型故事”（ar-

回归传统的责任意识 跟阐述“四海之内皆兄弟”数学公式的弗赖伊一样，

chetypical story）。该隐和亚伯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

彼得森也对当下西方出现的部落主义，导致政治上不愿

就因为亚当和夏娃流落人间，从此人类必须面对死

妥协，你死我活的现象高度担忧。他以为，这种现象的

60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网络图 弗赖伊（Stephen Frying）

根源在于文化，是西方自由主义长期强调人的权利，

网络图

却对传统文化重视人的责任的轻忽所导致的恶果。

彼得森（Jordan Peterson）

彼得森认为，《圣经》一以贯之的核心意识，就 在于反复强调人性的救赎，必须来自于对自身原罪的接

努力学习，去接受甚至超越这个不公，所以孔子才会说“

受、承担和超越。他说， 《圣经》里许多情节之所以是流

知我者其天乎”。

传千古的“原型故事”，就在于它们揭示了亘古不变的真 实道理——人唯有反求诸己，才能实践生命的意义和价 值。该隐就是不愿意去接受自己失败的责任，反而抱怨 耶和华，甚至最终以杀害亲骨肉的极端方式，宣泄对造 物主的怨恨。当前西方世界的种种政治对立，无不弥漫 着类似怪罪甚至仇视另一方的极端情绪。这跟整个社 会主流价值过度强调关注自己的权利，却忽视自己的责 任，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毕竟，尊重自己的 权利源自他人的责任，反之亦然。

彼得森至今在上百座北美、欧洲、澳大利亚的城市 公开演讲，买票听讲的观众人数超过25万人，他所反 复强调的主题，其实就是“不怨天，不尤人”“居易以俟 命”。彼得森说，人生的本质就是苦难，要避免生命在 苦难的重压之下逃逸到虚无主义，唯一的解药就是主 动勇敢地承担责任。因此就需要学习承担人生责任的 能力， “下学而上达”。他指出，建立起自己承担生命责 任的能力，把自己照顾好，进而有能力去照顾身边的亲 友，再进而照顾有需要的他人，如此由己及人，宇宙将

中国传统同样重视反求诸己的责任意识。《论语·

因为一己的努力而趋善。同样的，如果任由自己堕落，甚

宪问第十四》： “子曰： ‘莫我知也夫！’子贡曰： ‘为何

而伤害亲人的关心，或者因为自己的任性无知而犯错犯

其莫知子也？’子曰： ‘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

罪，宇宙也将因此更接近地狱。

我者其天乎！’”孔子强调的，也正是不把自己的失败 归咎于外，而是从反省自己开始，虚心学习为人处世之 道，向上提升。《中庸第十四章》也阐述了类似的道理： “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 侥幸。”听天由命，乍听似乎很消极，其实却是对生命 体认的大智慧。就如牺牲未必就能带来回报一样，只要 居身处世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就不必去计较结果如何

试想，如果兄弟之间都有这种修养和认识，偶尔的 “兄弟阋于墙”，在碰到挑战时就能齐心协力“外御其 务”了；扩而充之，人与人之间若都有这种修养和认识， 则“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科学道理，也就不必只是理想 境界，而有可能成为现实。 作者是本地媒体人

了。这犹如接受了生命的不公，而且还通过自身不断的 YIHE SHIJI Issue 39 • 61

怡和思维

解 决

人口问题

需要突破性思维

╱ 文 : 陈迎竹

这一思维的提出只是个概念，由于相对前卫，需要更 多深入的细节设计，才有可能提高可行性。这个建议 的基本概念如下：由国家设立一个机构，接收任何女 性生育之后因为任何原因，不能／不便／不想自己带 或者自己养的婴儿。在接收过程中，只需证明婴儿是 母亲亲生即可办理手续，接收机构不问理由，也不问 母亲的背景。

人口问题的急迫性

根据联合国报告，当前全球各地区以

人口问题在这时代的急迫性并不亚于

非洲生育率最高，到2050年，全球半数人

环境问题。人是文明的载体和传承者，但

口增长将来自非洲大陆，其次则是亚洲。

创造过往文明的人口正出现萎缩甚至消

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则是全球近50

亡的危机。虽然整体上地球人口是正增

个国家和地区的人口会在这期间严重萎

长，但全球人口结构的剧变比单纯的人口

缩，主要位于欧洲。所有欧洲国家的出生

数字更值得关注和探讨。

率都低于人口替代率，单从数据上看，一 些人口小国甚至可能在不久后濒临“亡 国”边缘。

62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人口萎缩问题的主要源头当然是城市化和工业化，

这样的人口与地缘政治消长变迁的结构性影响，再

都市人口在就业、住房与生活模式方面不允许如农村那

过一代人就会更加清晰。而这种影响可能对我们习以

样无限制地生养人口，或者让家庭膨胀。而加剧这一现

为常的价值观、生活方式带来的冲击和改变，都值得持

象的原因当然是教育程度，教育普及和就业普及使得男

续关注与思索。

男女女自立能力大为提高，人人得以满足自身的物质需 求，过去结婚以求得长期饭票或者改善生活的情况，不

基于上述考虑，本文尝试提出一项乍看比较前卫的 增加人口建议，作为现行种种无法奏效的措施的补充。

复存在于现代化比较成功也比较富裕的国家。当然，导 致生育率下降，造成国家人口长期陷入萎缩的原因还 有很多。

设立国家托养机构 如前所述，城市化生活方式、教育普及、女性自立、

比较有经济能力的国家过去一二十年来都设法刺激

男女择偶要求更多，都是年轻男女倾向迟婚的原因。另

生育率，各国相互借鉴所提出的重点措施，不外是：延

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开放的社会与更独立的经济条件，

长妇女法定产假甚至父亲陪产假、提供父母育儿年假、

促使年轻世代（尤其专业男女）不愿过早放弃独立而自

补助产检或生育医药费、提供生育花红或奖励金、增加

由的生活方式。

幼儿托育设施和学校名额，诸如此类。但很多国家在经

走入婚姻、接受两人世界种种迥异于单身的生活方

过多年努力之后，并未有效提高生育率，显然说明政策

式，尚且不易，为了养儿防老、传宗接代等传统价值观

措施不奏效或不成功。

而生育的想法，事实上更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现

不能改善本国生育率的现象对许多国家来说，长期

代男女生养孩子的理由，更多是满足生命的完整性，但

下去都将是致命伤。过去几十年的持续萎缩，可能没有

唯有男女双方在这点上观念一致，才可能有做父母的心

受到应有的重视，也找不到有效的解决方案，时至今日，

理准备。即便做了父母，生养一两个孩子也已经被视为巨

情况已很难再维持太久。

大的牺牲，更遑论可以扭转人口下滑的趋势。

影响所及，除了劳动力受到打击，教育体制的学校

在这种现实中，如何为年轻男女－－尤其是尚在生育

和教育队伍会缩编、大量依赖人力的防卫和治安力量

年龄期内的女性－－尽可能地减少为孩子与家庭“牺牲”

很难维持、服务业会面临人手不足的困境，更重要的是

的痛苦，尽可能让养育儿女所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得到

消费人口会越来越难以支持经济运转所需，纳税人口

某种程度的转移和替代，减少他们的迟疑和不安，或许

逐渐减少，少数人税务负担将加重，养老金计划也会陷

才是思考的新方向。

入困境。 虽然今后可以大量依赖机器人、电子化和改变工作 与服务流程去适应新局面，但在这过程中许多问题都 将一一浮现，不可避免带来社会的许多摩擦与冲击。

按照这思路，笔者要提出一项促进生育率的新思 维。 这一思维的提出只是个概念，由于相对前卫，需要更 多深入的细节设计，才有可能提高可行性。

人口在一千万以下，特别是相对单一民族的国家，尤

这个建议的基本概念如下：由国家设立一个机构，

其将受到深远影响。北欧和东欧许多小国已经感受到各

接收任何女性生育之后因为任何原因，不能／不便／不

种问题和不便。

想自己带或者自己养的婴儿。在接收过程中，只需证明

按照联合国统计各大洲的数据，现今世界76亿人口 中，六成集中在亚洲，约45亿多，其中中国印度组成36%

婴儿是母亲亲生即可办理手续，接收机构不问理由，也 不问母亲的背景。

的世界人口；其次是非洲，有近13亿人；欧洲则只有7亿

这样做的原因是不希望给必须把孩子交托出去的母

多，约世界的一成；中南美洲占9%；以美国和加拿大为

亲增加压力。在手续方面，母亲可以选择不留记录，或者

主的北美地区则有3亿6000万人。估计再过10年，世界

留下记录和联系方式。

人口将突破85亿人，生育率最高的前二三十个国家，绝 大部分来自非洲。

这一机构由多方面共同组成董事会，负责监督运 YIHE SHIJI Issue 39 • 63

怡和思维 作，提供一定高水准的养育设施和照护人员，保证交托 者可以安心。 在亲情关系安排上，母亲可选择经常定期探视，甚 至短期带回；或者不定期探视；甚至完全不往来， “留 给国家”。 根据心理学思考，每一种情况必有其不得已的原 因，机构因此必须有一套很好的机制陪伴孩子成长。对 于有心带回孩子，完成母亲责任的女性，这套机制并不 限制其做决定的时限，换言之，她随时可以来办手续， 把亲生孩子带回。 最新数据显示，新加坡一年堕胎数目约七八千个，如

然而世界已经变了，男女对婚姻不再视为人生必经 之途，年轻世代还有多少人把生儿育女、把屎把尿的过 程，视为一定要走的路？所以提出这个问题并不奇怪。 以单一民族的日本为例。虽然在民调中，九成未婚 族都表示希望结婚，然而官方却悲观地预测，到2035 年，50岁而从未结婚的男性将增加到29%，女性则是 19.2%。官方研究机构几年前也预测，目前20出头的女 性，可能有四分之一在一生中不会结婚，五分之二可能 终生无子嗣。 调查也显示，许多年轻一代因为对婚姻的观念改变， 倾向不婚，进而也对约会乃至性关系兴趣减弱。

果有半数女性愿意忍耐九个月，生下没有缺陷的孩子，

之所以用日本为例，因为对新加坡这类移民国家而

经由这一管道交出去让国家抚养，既能免除自己难以启

言，靠引进移民可以解决一时的问题，但在生育率问题

齿的遭遇和心理困境，对国家来说也有好处。而如果这

上，单一民族国家若不突破思维，困境会更深刻而无解。

样一个机制的成立，得以使未婚却有意生育的女性，暂

而即便可以引进移民，多种族国家还是需要考虑长远的

时免除各种不必要的压力与顾虑，生下自己的宝宝，那

人口结构变化问题，因此国民本身的生育率，是每一个国

就达到目的。

家必须针对性去解决的重大课题。

很明显，设立这样的机构和机制不是要“鼓励”非 婚生育，它不需要敲锣打鼓为自己营造知名度。然而只 要有“需要”的女性，就可以经由这个单位，为自己不那 么方便的生命结晶，找到可以安心托付的归宿，甚至让 自己在育龄结束以前，不必有过多的顾忌，不留遗憾地 做个妈妈。 这个建议背后有个基本假设，即绝大多数女性终其 一生，都希望能有机会生育自己的孩子。如果这个假设 成立，则当代社会因为各种原因造成的不婚以致不生 的现象，必须先加以化解。化解之道，是要将“婚”与 “生”脱钩。 我们必须承认，随着社会与经济结构、人群心理的剧 烈变迁，眼前的育龄一代无论在观念和眼界方面，与上一 代的差距，远远超过他们父祖辈以前的很多代人。这意 思就是，过去很长时间，很多代人，家庭伦理关系、夫妻 与亲子观念，很大程度上是固定不变的，子女很自然会 依循上辈人的足迹，成家立业生养子女。笔者这一代和 上一代的同学、亲友，极少人保持单身，生养孩子似乎就 是最合理的人生道路。

64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因此之故，要求先结婚后当父母的传统观念或者价 值，难免处处碰壁。 新加坡鼓励生育政策失败，生育率节节下滑，成为 世界上人口替代率严重不足的其中一个国家，关键便在 于因这个思维卡到瓶颈，我们一直延续过去的思维，停 留在鼓励“已婚妇女多生育”。问题是结婚的人都少了， 结婚都难了，结了婚还生得出的当然不可能变多。 我们当然可以不要“鼓励”未婚生子，但也不需要继 续张扬“结婚才能生子”的传统观念。在这方面，官方如 果能让各种政策与婚姻或家庭脱钩，只着重在有没有孩 子，或许能产生更积极的作用。 只有逐步让社会大众在观念上接受“婚”与“生”的 脱钩，才比较有可能彻底挽回局面。 笔者可以想象针对此一机制可能引起的各种质疑和 批评，但作为一种构想，不可能设计完整的细节。只不 过，没有突破传统思维，问题必定会在既有的选项中绕 圈，继续难有进展。 作者为本地媒体人

儒

儒

儒家伦理课程在新加坡的

不生 不灭

╱ 文、图 : 卢丽珊

新加坡教育部基于种种原因在1990年终止中学的宗 教知识课程，实为人文史上的一大憾事。然而，这场 人文实验却在众多的学子生命中开花结果，以圣贤的 智慧火花照亮我们的一生。这一页竟然在台湾和中国 等地受到学者关注，先后发表论述和研究，可见值得 一再深究，尤其对本地学者而言。

一年儒家伦理课程对我的深远影响 1985年。那只是时光银河的一个瞬 间，却是我的永恒。我在那一年选修“儒家 伦理”，数十年过去，回过头看赫然发现当 年初涉中华文化的经典思想的影响是如此 久远，对年少的我产生极大的思想震撼，也 间接塑造了我的人生观。

当然，我不会平白无故想起那似乎平 常却又关键性的一年。事缘新加坡南洋孔 教会会长郭文龙先生托报馆旧同事找到 身居海外的我。原来中国有两位来自海南 大学的学者莅临新加坡，他们正研究儒家 思想在新加坡的发展。他们想访问1985 年至1990年选修“宗教知识课程”的学

YIHE SHIJI Issue 39 • 65

怡和思维 生，谈谈他们对修读课程的感想。我欣然答允，并趁他

那是华人优良传统的一

们回国前赶紧在新春期间见上一面。初会两位学人一见

部分，符合儒家思想，我

如故，更把我1985年和1986年珍藏至今，两本完整的《

们年纪小感觉啼笑皆非，

儒家伦理》课本带上。

不过也乖乖依从，至今数

然而儒家伦理在我思维中复活还发生在更早的时

十年不变。

候，那时我已离开校园投入社会，在《联合早报》当记

在当年的 热门话题

者。我当时访问本地餐饮企业家，荣寿司集团创办人符

中，儒家思想又与1980

标熊。我问起他的人生座右铭，他告诉我中学修读儒家

年代“亚洲四小龙”（新

伦理，恰恰他也深受就读的德明政府中学校训的启迪。

加 坡、台 湾、韩 国 和 香

该校校训“诚信勇忠”根植于儒家思想，为他日后经商

港）的高度经济发展挂

事业带来无远弗届的影响。因我们年龄接近，我也修读

钩，高度评价儒家思想之

儒家伦理，印象深刻，我把他的经历写到新闻报道里，

余，肯定增添年幼的我对

引起读者的注意。

它的好奇心和疑问。这几

此时距离课程1990年停办已近17年， “儒家伦理课 程编写组”主任刘蕙霞博士阅后在报章撰文，大意是她 很欣慰在课程停办多年后看到有人写修读课程的经历。 我当时看了很激动，致电刘博士希望拜访她，希望当面谢 谢她，但是却因故没有成行，心里一直掂挂着。 没想到多年后，儒家伦理的种子继续发酵，今年春节 和中国学者的一席谈话令我想起新加坡教育史及文化史 上既光辉又黯然的一页。我也因此再度重温郭振羽教授 所称的“未完成的文化再生运动”。

个地区的共同点真因为 儒家思想对价值观、行为 模式、社会结构稳定和人 伦关系的塑造而享有经 济发展？这些似乎跟我 毫无关系的疑问伴随我 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一路燃烧我的青春岁月。 而对于一个生活在多元种族和多元宗教社会的少年 人来说，能有机会通过学校课程——儒家思想接触华族 经典文化，阅读文言文和古人的智慧精髓是何其兴奋的

不断燃烧我青春岁月的经典文化

事。另一方面，课程更对自我认同的探索提供另一个视

回顾中学时代，我在北部的一所邻里中学——辅仁

角，丰富我身为一个东南亚海外华人的身份意识，甚至

中学就读，宗教知识课程是选修课，我毫不犹豫选了儒

也激化我对中华文化更大的兴趣，后来我还决定到台

家伦理。当时除了儒家伦理，佛学也是以华文为媒介，但

湾去接受大学教育。这是一个很大的跨越，我从一个双

是儒家伦理对华文程度的要求较高而让许多人却步，选

语环境转到一个纯单语教学环境，不过经过一番努力

修其他课程。这个选择不是凭空而来，1980年代初期儒

和适应也游刃有余。

家思想是新加坡政府从上而下的一场思想运动，大众传

即使当时年纪小，根据我粗浅的理解，我很清楚知道

播媒体例如报章和电视铺天盖地都看到专家学者广泛讨

儒家伦理不是宗教，而是华族延绵数千年的一套人生哲

论儒家思想的现代意义。

理和处事原则，即使说不出半句格言，也一样潜移默化在

对于我母亲来说，即使她没有受高深教育，掀起的文

思维和行为中。有母亲在家中的刻意熏陶和社会环境的

化旋风也让爱看报章的她深深着迷，不时把报章留给我

推波助澜，儒家伦理课程成为我极为向往的科目选择。

看，甚至在家中实践一些她认为符合儒家思想的生活行

诚然这层层叠叠的关系是我当年无法言明或厘清的，只

为。例如早上起来后向父母问安，吃饭前一定先说爸妈吃

有历尽春秋无数，回过头看方知其因果关联。

饭，小孩才能开动吃饭。也许很多人认为那不就是很多华

课堂上，我深刻记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貌似

人家庭会做的事和应有的修养，但是对我们这样的家庭

消极却充满智慧的理念，规范着人类的行为，对我影

确实增添圆融与和谐的一面。当时母亲非常认真，她说

响至深。我记得“吾日三省吾身”的古训、 “修身、齐

66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家、治国、平天下”的宏

（2013年），以及本地著名学者郭振羽教授刊登于本刊

大 理 想、似懂 非 懂 的“

的文章：《回顧新加坡30年前的一場“文化再生運動”

存天理、灭人欲”、还有

兼記1987年曲阜儒學大會》（2018年）。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 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理所 当然。

课程终止乃新加坡人 文史一大憾事 有趣的是，好些曾经 修读儒家伦理课程的学 生都在新加坡文教界服 务，例如新加坡华文教研

文末，我只能说儒家思想当年是误乘“宗教知识”标 签的船只航向华族莘莘学子的生命海洋，一方面成功以 精心编绘和深入浅出的课本教导我们，留下恒久深刻的 印记；一方面因狭隘和不正确的“宗教”身份刺痛一个敏 感多元种族和宗教社会的脆弱神经，而导致有关当局的 尴尬处境而被迫停办。我国目光短浅的实用主义，确实 勤于寻找有利的治国工具，却又不愿意走入该工具，甚 至是族群的灵魂深处；长此以往造成新加坡族群间贫 瘠的对话语言和狭隘的对话空间。

中心院长陈志锐副教授

然而我还是深深感恩这场张冠李戴的美丽错误，感

和华侨中学校长彭俊豪

谢过去曾付出努力的本地领导人、曾汇集一堂的海外专

等杰出的例子比比皆是。

家学者和教育工作者，为新加坡的人文天空撒放晶莹

趁这次撰稿之需，我再次

剔亮的智慧光芒，哪怕就是那几年。我甚至相信儒家伦

访问十几年前访过的企业

理或思想，作为亚洲社会的思想基石、内涵和人文遗产，

家符标熊，确认我记忆中

必定要超越种族、语言和地域的局限和桎梏，才能成为

他曾提及修读儒家伦理

世界文明和全球人类的珍贵文明献礼和资产。儒家“天

对他影响深远正确无误。他欣然接受访问，在赶上飞机

下为公”的理想世界和仁爱的核心思想肯定是目前纷乱

出差前在机场和我通话。

世界秩序该拥抱、该信仰的基本理念。

符标熊说，他父母通过言行身教给予他良好的家庭

作者为特约撰稿人

教育和修养，尤其在修读儒家伦理课程时发现那些至 理名言正好延续和深化父母所教诲的人生道理，让他 毕生受用无穷，奠定他的人生观，甚至是从商的理念。 他说： “我来自小康之家，家里没有人从商；当我初 涉商场遇到光怪陆离的事，我问自己该怎么办，怎么解 决？于是我发现只能回到最根本的理念，例如诚信和‘己 所不欲，勿施于人’等哲理，例如经营餐馆就要把顾客当 成是你的家人，为他们提供最好的餐饮选择。” 新加坡教育部基于种种原因在1990年终止中学的 宗教知识课程，实为人文史上的一大憾事。然而，这场 人文实验却在众多的学子生命中开花结果，以圣贤的智 慧火花照亮我们的一生。这一页竟然在台湾和中国等地 受到学者关注，先后发表论述和研究，可见值得一再深 究，尤其对本地学者而言。单单是我所知道的计有台湾 文藻大学卓福安副教授的“80年代新加坡推行儒家倫 理課程之因果分析”（2010年）、台湾真理大学邱文惠 的硕士论文“新加坡實施宗教與儒家道德教育之探析” YIHE SHIJI Issue 39 • 67

怡和思维

过

大 学 与

法 律

去几个月，本地的英文媒体《今日

是维护自身的名誉，经过这一番折腾，我

报》突然对我所服务的新加坡国

们实在很难断定效果究竟如何。大学是

立大学文学暨社会科学院“深感兴趣”，

否真的能这样就说服公众相信报道对大学

连续刊登了几篇对学院不利的报道，包括

过份重视排名的指责是无的放矢？或者这

通讯与新传媒系 (Communication and

样的处理方式，反而会坐实了人们对国大

New Media) 如何因为委任了一位新的系

限制言论自由的观感？我的一些学界朋友

主任而导致大量教职员离职，还有因为大

就问我，为什么国大处理这起事件的手法

学不顾一切追求排名，导致教授们专注于

如此不“大学”？

研究而忽略教学等等。这一连串的报道， 对大学的声誉当然会有影响，学校决定正 面回应也在情理之中。

度讨论的角色。围绕着排名问题和媒体 的报道方式所引发的争议，关乎大学的定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这些报道中的内容，

位，关乎社会对知识、价值、新闻与言论

有许多没经过仔细查证。记者人云亦云，只

自由的认知，这不是一道法律的议题。大

听信某些受访者的一面之辞就随意下笔，

学应该，甚至有责任站在超越法律的高度

离主流媒体常爱自我标榜的客观、公正距

对这些议题进行全面和深刻的思考。

离甚远。我更想知道，那些说因为国大注 重排名使得他们不得不把研究置于教学 之上的受访学者，有多少位敢拍胸口担保， 如果国大不是那么注重排名，他们本身对 教学的重视程度就会高于对研究的重视。 总而言之，这样的报道能出街，显示这 份报纸的素质有待改进，只是我对学校选 然。在新加坡，大家好像动不动就会诉诸 法律，在面对不利于自己的言论的时候， 不是动用执法单位，就是请大状把对方告 上法庭，似乎有法就可以走遍天下。上行

68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大学应有的，引导社会对公共课题进行深

因为对事件的来龙去脉有一定的了解，

择通过法律途径解决问题也非常不以为

╱ 文 : 王昌伟

其实国大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发挥

下效，大家乐此不疲。

作为全国最高学府，大学理应树立一种 有别于事事都“依法行事”的社会风气。讲 求法律，尊重法律，在一般的情况下并没 有错，但大学既然理想上应该是全国知识 精英荟萃之地，理应对法律的功能和界限 有更多的反思，可惜这样的精神，并没有在 这次的事件中体现。 子曰：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 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孔 子发表这个看法的语境和我们今天讨论的 问题大不相同，他所谓的“政”、 “刑”和我 们所谓的法律也不可相提并论，但有一点 可以借鉴的是，孔子寄望于国家机器（包括

“一切交由法庭处理”的心态，实际上

法律）之外社会与个人的自发精神。作为国

是源于一种对法律的迷信，以为把争议交

立大学，我们虽然从属于国家的教育体系，

由法庭裁决就必然能还原事实真相，使得

但大学之所以为大学，自有其不可推卸的

正义得以伸张，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天职。如果我们选择通过法庭，而不是知

就以这次《今日报》和国大的争议为例，

识、思辨、论说来说服批评者，那大学理

虽然大学通过法律途径迫使报纸承认报

应具备的超越精神与价值就会荡然无存。

道的疏失并道歉，但大学原本的目的无非

作者为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教授

怡和茶座

市 井 观

名 词 是 景 观

从

是但噏到

无

╱ 文 : 林 康

西

方有一种表演，和单口相声类似。 表演者单身上台，什么都没有，带一

张嘴。假如是精彩的表演者，单凭一张嘴， 就可以把原来正襟危坐的观众逗得东歪西 倒，再顾不上仪态。

从秀到笑再到扯淡 这种表演形式叫Talk show，有个流行 的译名“脱口秀”。 原译者显然是个高手。 直接的音译，却神形兼具，做到雅俗共赏， 任谁都一眼可辨。过去，香港通常管它叫 “栋笃笑”（读若dungduksiu），也是音 译，同样传神。如果硬要比较，前一个突出 它脱口而出的表演特点，后者强调它一个人 杵在台上（栋笃）恣意搞笑的形态。 最近，从一本教人认识“台语”的书，

但更多指随口那么一说。这个新接触到的 译名，重点在彰显这说是胡说，信口开河， 眼睛不眨就来扯淡。

这小子真叫人“没话说” 不管叫“脱口秀”，叫“栋笃笑”还是 叫“是但噏”，都是Talk show这种说话的 表演。从这里，联想到说话的反面。 说话的反面，直白的表达，就是没话 说。

意外发现香港现在对这种表演有了另外

不想“没话说”里头也有学问。它除了

的叫法，新名称是“是 但 噏”（读 若sih

字面上的意思，也可以是“不想说”或“说

daahn ap）。Talk show也叫做Stand-up

不了”，犹如英语里的no comment。大人

comedy， “是但噏”同样是个音译词，把

物遇到记者“堵唛”时，唯恐失言用来搪

前半截英语的发声全搬过去弄出来，意思

塞的标准用语。

也到了，还真是个妙译。 广东话“是但”的意思是随便，比随便 更随便一点，接近随兴胡来。 “噏”是说，

“没话说”还可以翻转字面，反过来表 示说不完道不尽的意思。通常这“说不完 道不尽”里头，没说出来的都是些好话。

YIHE SHIJI Issue 39 • 69

怡和茶座 譬如影视艺人与歌手冯伟衷，以国民

曝光，成为社会舆论的焦点。国防部事后

服役后备军人身分，奉命到纽西兰怀乌鲁

宣布暂停军事训练，设立委员会调查事故

参加军事演习。在维修155毫米榴弹炮车

原因。

SSPH Primus时，毫无道理竟意外被炮 管压伤胸腹，冤死他乡。他的家人亲友， 电视台的同事，在告别仪式上纷纷表示不 舍和痛心。

语

院长，以他服役时的亲身体验，希望调查委 员会不停留在表面的检查（如安全相关程 序和单一事故发生原因）。他认为，重点应

演员钟琴和冯伟衷演过两回

放在设法彻底弄清楚这么些年来，安全的

母子，她说他戏外从不叫她妈，

文化，为什么始终无法在武装部队扎根？

“因为不想把你叫老。”陈澍城说 20分钟前刚收到冯伟衷托朋友买 来送他的茶叶， “我要告诉他，我 舍不得他。我心疼他。”

他说，安全的文化，不能只是由高层长 官在事情发生当时口头说说，接着放几块 告示板，就算完事。安全的文化，必须体 现在和安全文化与意识相一致的条规上，

陈凤 玲 说冯伟衷每个月都会

并严格付诸实行。日常作业，随时随刻都

拨出薪水10%请制作组的人员，他

要遵照相关条规办理，而不是方便（或单

说这钱不多而他们都工作得很辛

位有闲暇）时才拿出来虚应故事；违反触

苦。洪慧芳追溯和冯伟衷相处时 感受到的温馨，动情说“你是我们

做父母的都很想要的孩子。” 监制苏美莲回忆冯伟衷在他爷爷去世

生命只有一次， 犯规定，要有明确罚则。

时，拍戏时间不巧排得很密，但没有要求调

《联合早报》2019年2月1日社论，针

整档期，因为不愿麻烦剧组。徐彬说冯伟

对公共部门和公共服务连续发生差错，也

衷对生命有敬畏之心，常去捐血，更想捐

以难得严厉的口吻，说导致公共机关与机

出骨髓，有时连昆虫都不忍伤害。

构事情处理松散、效率退化， “也可能与赏

如此一个懂事、贴心，尊重别人，关爱

罚制度（不公或欠缺）有关，例如只惩罚下

生命的年轻人，如此一些饱含着惋惜与悲

层员工，高层管理不必负责或只担负不成

痛的话语，要换成北京大妈（或小伙子），

比例的责任，只会不断增强负面心态，导

听见了铁定要说：

致一种凡事不必太认真的集体心理。倘若

这小子（或这哥儿们）真叫人“没话 说”。

安全不能由高层口头说说就算完事 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再无法追回。 自2017年9月以来，冯伟衷已经是在 军训中遭遇不测的第五名军人（第四名国 民服役人员）。由于艺人身分，他的不幸， 让武装部队的问责和军训的安全，再一次

70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刘浩典，李光耀公共政策研究院前副

这已形成一种系统性的价值观，新加坡社 会的前景堪虞。”

要提防“脱口秀”从“是但噏”变 成“无语” 一次次发生事故，一次次痛心惋惜，一 次次国旗覆盖，一次次认真调查。 然后，周而复始。 2018年5月，最高层对年轻国民服役 人员接连在受训时丧命表示痛心， “我们

必须努力实现（军训）零死亡事故，因为就连一起事故 也嫌多。” 2018年11月又出事。最高层再说， “国防部和武装部 队向死者的家人致以最深切的慰问。死者是个有荣誉感 有献身精神的军人，深受同袍爱戴。他的去世，是武装部 队和国家的损失。”

这个从网络流传出来的用语，可不像“没话说”那样， 有它亲和的时候。它从本意走脱，表达对事物荒唐到无 法理解时的感叹，甚至愤慨： 懒得和你多说。 “无语”。 作者是本地作家

接着冯伟衷遭遇的不幸发生。类似的话语，重新复 述一遍。 世界上有一种现象叫弹性疲劳。人的感受一样。 从“脱口秀”到“是但噏”，要提防有一天不会变成 “无语”。 “无语”是“没话说”，也不是。

无法 追回

， 失去了再无法追回。

取自网络 YIHE SHIJI Issue 39 • 71

怡和茶座

新加坡历史上的 ╱ 文、图 : 林少彬

➊ 公祭会场的一角，左一为本刊编委佟暖，站在他前面第二排，中央位 ➋ 期望他们将来能保家卫 置身穿白上衣的就是高岛教授。（2018年摄）

日

本首相安倍晋三可说是个精通中 日历史的右翼政治家，最典型的莫

过于他在2013年5月12日登上自卫队的一 架训练机之后，从打开的驾驶舱高举大拇 指，让记者们拍照，机身上的编号“731” 三个大字，激怒了中国大地。还有就是他 在2015年，特地挑选了9月18日在国会投 票通过可以让日本发动战争的所谓 “安

保法案” ，可说是每一步每一招都在开 中日历史的玩笑！ 可是，日本的历史课本里头有介绍731 部队的非人性行为吗？没有。 “9月18日”是 日本的纪念日吗？也不是。但是，只要是了 解中日近代史的人， “九一八”就是日本皇 军掀起十五年侵华战争的日子，是中国人 刻骨铭心的“国耻日”！ 72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那么，对于新加坡人，2月15日是什么 日子呢？ 这是二战时负责防守新加坡的英军举 起白旗“投降”的日子！是77年前日军血 洗武吉知马，攻陷新加坡的日子！这一天， 虽然它不是我们的公共假日，但是一大早， 中华总商会领导层和国防部中央国民教育 司负责人都会到日本占领时期死难人民纪 念碑前，隆重地参加一年一度的公祭，近 年还被冠以 “全面防卫日纪念活动” 的 荣衔，得到学校派出学生代表列队出席。 每一年的2月15日，公祭会场上总会看 到约十来名上了年纪的日本人，前来参拜。 领队的是40年来踏遍新马所有抗日烈士 纪念碑和义山的高岛伸欣教授和夫人，加 上几位日本和平团体的干部，他们年复一

218消逝中记忆 的

国。（2018年摄）

➌日本邮政局特制的“新加坡改名成昭南岛“的纪念盖章， 附有新加坡市中心简图。（林少彬藏日军史料）

年，从寒冷的日本各地，自费前来出席，他们既不是政 府代表，更不是有亲友遇害，他们只是想为日本过去的 错误道歉！ （图1）（图2） 然而，沦陷后新加坡人民最可怕的日子还没到来。 两天之后(1942年的2月17日)中午（东京时间），以 日本天皇为首的日军大本营宣布，为了斩断新加坡和英 国的历史，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为了“毁灭作为东亚祸乱 的基地”（意指中国顽抗不肯投降，乃因得到海外华人 以新加坡为基地的支援），要把新加坡这个英国人给的 名字废除，改成为日本文“昭南岛”， “昭”是昭和朝代

➍ 这张明信片告诉我们，当 年东京的小学生们手持太 阳旗来到靖国神社列队参 加“祝贺新加坡沦陷“。 （新加坡以片甲文书写， 从右到左）。今天，他们应 该都是90岁左右的老寿星 了，他们对自己的子孙说了 些什么呢？（林少彬藏日军 史料）

还有百货公司举办大减价等，不胜枚举。（图4）（图5） 就在全日本沉醉在三呼万岁的喧嚷声中的当儿，远 在赤道之上占领了新加坡的日本皇军们抽出了一把又一 把冷血的屠刀，一场惨无人道的华人检证大屠杀开始 了……（详情请参阅本刊第33期《一次沉痛的挖掘》和 第35期《检证大屠杀是谁干的》）（图6）

的神圣代表字母， “南”是管理南方地域的意思。当年

相比之下，东南亚其他城市的遭遇没有我们凄惨，

战时媒体并不如今日般发达，消息传到新加坡一般人手

“本是同根生”的香港既没有被改地名，也没有一连几个

里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即2月18日）。（图3）

星期有系统的，有针对性的华族大屠杀。。

与此同时，日本全国人民都接到通知，从18日开始连

如果说，日军铁蹄下的三年半是新加坡历史中最黑

续7天7夜，举国欢庆新加坡沦陷！从城市到村落，从大街

暗的部分的话，2月18日代表的就是新加坡华社族群有

到小巷，都挂上“祝贺新加坡沦陷”的布条，有大游行，

史以来最悲惨的事件了。 YIHE SHIJI Issue 39 • 73

怡和茶座

➏是一张负责屠杀新加坡市区以 外（即新加坡岛各地，德光岛和 乌敏岛）的近卫师团在事后出 版的“纪念写真集”里头的“大 检证”照片，其说明是“发出市 民证”。照片像素很低，路牌无 法辨读；白衣人应该是日军的汉 奸，负责指认可疑抗日人物。这 是至今挖掘到的唯一一张拥有 “血债债主”的大检证照片。 （林少彬藏日军史料）

➎ 著名的大阪旅游景点心斋桥的“祝贺新加坡沦陷”大布条，和高呼万岁的人们。 （林少彬藏日军史料）

不少人知道后港有一个日本人墓地，但是深埋其中 的秘密则鲜为人知。笔者曾花费多时翻查和翻译了多本

对于成长于智能手机

日军史料，历史学者的著作，确凿证明那是用来埋藏当

时代的年轻一代，只要是

年奉令到新加坡进行屠杀华侨而牺牲的皇军各级将领

网上查不到的东西，就等

与兵士。墓园里的一座大殿摆列不同主力部队的神主

于“不存在”，这是他们

牌供人膜拜，俨然就是新加坡的日本靖国神社。（图7）

的常识。

我把研究结果整理后刊登于《怡和世纪35期》，但至今 未能引起任何方面的关注。 今年2月15日，一年一度的公祭仪式照例举行。主办 方还特地为来宾与学生安排了到日治时期死难人民纪 念碑、战士阵亡纪念碑与林谋盛纪念塔参观，就是没有 到后港的日本人墓地参观。可是三天后，大学里的学生 团体却选择在当年肃清行动开始的那一天（2月18日）， 在校园里若无其事地举办日本文化节，迎来公众侧目。 77年后的今天，要是我国的大专学生还不知道“2月 18日” 那段历史，是谁的错呢？

74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我们想要跟他们沟通

❼ 新加坡的“靖国神社”

的话，或许只有使用他们 熟悉的工具才有办法传达和分享。 如果能够在中文维基百科里头，加入一个诸如“新加 坡历史中的2月18日”事件的条目，对于有兴趣了解新加 坡历史者，应该有所帮助。 我们的历史，我们不写的话，还有谁会替我们写呢。 作者为本刊编委

欤

商人 狂人 ╱ 文 : 阳 羊

取自网络

特朗普是不是商人？是的。三分一是商人，三分一是 政客，三分一是狂汉。 他的醉拳招招对准敌手的要害。他的策略暗藏机锋。 他做生意的一面倒高压不是商人推崇的手法。

特

朗普嘛，他是个商人！ 打从总统 选战开火，直到掀

翻希拉里， “商人”这顶帽子，牢牢套在他 的头上。 中国国内外不少专家学者，顺藤摸瓜， 信口开河，大篇幅剖析商人本质，历数商人 的惯技。特朗普穿一袭“皇帝的新衣”，穴 道暴露无遗，连屁眼几条毛都一目了然。

有人说，商人有好有坏，良心的黑心的 都派得出代表人物。来个七三分，所谓“ 坏”不外以下几点： 贪婪。刻薄。 好色寡义。花言诓语。 奸诈搞怪。两副面孔。 知其本性，事情就好办。好色是你家

YIHE SHIJI Issue 39 • 75

怡和茶座 基因作孽，欺诈耍赖我自有检验良策，你若贪出咀脸， 正中我的下怀。

怎么啦？“美国优先” “美国伟大”，非制别人于死地 不可吗？中国劝也劝了，骂也骂了，中美贸易战停停打打，

学者们公认：应付这类商人政客，不用犯愁，大可“

一个月前才露出一点“曙光”。如果一方肯定要找事，另

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把握原则，把中美关系搞好。

一方怎么不未雨绸缪？如果一方阻遏围堵另一方的工业

执政头一年，新总统“戡内重于攘外”，忙着治理国 务，旧部长换新的，新的又被更新的取代。渐渐地…… 炮火开向中东。欧洲那一面俄罗斯边境局势紧张。 亚洲的日本在主子唆使下动作频频。朝鲜成了随时轰 爆的火药库。 南海，三几天就打响头条新闻，沿海人民惶惶不安。 平静的海面不时川行着大小战舰，各处军舰大演习，秀 武器秀豹胆。 中国岿然不动。动口胜于动手。 学者们仍然兴致勃勃，从历史、国力、资源互补、合 作共赢多个角度催促大国关系的确立。期间叙利亚、土 耳其、乌克兰……欧洲接连发生了许许多多事变。 人民不喜欢战争。不相信战争会发生在这种时候， 这种格局。 越多人谈大国关系。 “非战即和”是学者们思路的 去处。 然而，这位新总统不时取下商人的帽子，一头独一无 二的金发亮出，根根发丝沾着些狂热。 他，难道兼患偏执狂？ 国内，国务卿换人，内阁成员先后离职，满腹怨恨的 前首长写书揭污，穿同一条内裤的前私人秘书跳上国会 证人席供证，指这位新总统坏事做尽…… 国外，曾被描绘为无恶不作、情报机关找机会施以 “斩首行动”的金正恩，突然当了特朗普“最好的朋 友”。后者深信金的诚意，对金的最终弃核毫无疑虑。 十恶魔鬼如今诚挚可亲，轰炸机整个机厢的高性能炮 弹飞到河内上空，蓦然折返，改装一机厢的红玫瑰…… 哦，真是人心叵测啊！ 中国对美贸易出超，为时已久，可近半年多来，美国 一再加征进口税，无可商谈，无可折衷。世界的贸易与 金融局面应声颤抖。最大的两个贸易体刻意撞击，累死 周围大中小国的经政不在话下。

76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科技进程，另一方不可能听其摆布，否则会早死。 新总统似乎认为，要美国伟大，必须抛开历来的国 际承担。他决定了退出联合国的好几个组织，退出了伊 核协约，中导合约。废约是特朗普半届任期内的“最大 成绩”。 特朗普是不是商人？是的。三分一是商人，三分一是 政客，三分一是狂汉。 他的醉拳招招对准敌手的要害。他的策略暗藏机锋。 他做生意的一面倒高压不是商人推崇的手法。 “通俄门”会不会推特朗普下台？2020他能不能蝉 联？其他检举构不构成他的沉没？美国的债务是否日 益“伟大”？球赛只近半场，大家有目共睹。 但是，特朗普主义的危害性，将如同雾霾凝集不散。 主要的有： 一、现任国家领导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竟可以推 翻、废除历届首长签署的协议、合约。 二、国与国之间的纠纷，双方不求忍让谈商解决，而 是利用高压、玩臭、散播假消息、抹黑对方种种阴谋手 段，置对手于死地。 三、国家领导层为了阻止他国产品竞销，公开纠众、 联合其他国家打击、污蔑、封锁有关产品。 四、军力强大的国家，随时调派舰队机群，侦巡他国 的领海领土，进行威慑骚扰。 马来谚语说：老师站着小便，学生跪着小便。特朗普 的“恶果”，但愿不蔓延开去。纵然马国的老马，已经当 了特朗普的现世传人，撕毁了好多个对外合约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

╱ 文、图 : 浩 文

22

公 正 原

年前，1997，一家艺术品

展览公司在新加坡举办

第三届宝藏展（Tresor)。不料，一 年一度的宝藏展，后来竟然泡汤 了。主办者两位英国绅士通知大 家，因为金融危机，不办了。 这对大批预付大额租金的参展 画廊，包括佘君，无异晴天霹雳。艺 博会停办，理应处理退款。但主办 当局态度暧昧，此地爷不留，自有 爷去处，我们都去香港。当然那是 聪明人缓兵之计，退款的事不了了 之。佘君的画廊创办于1984年， 活跃于乌节路一带，亲力亲为，做 事认真，自成一格。为了在文化艺 术低迷的岛国杀出一条生路，自费

则 下 的 牺 牲 品

在各处举办展览会。1997年是他第二次 参加全国性“宝藏展”，为的是在一个较 广阔的平台上提升画廊的经营水平和竞争 力，哪知“出师未捷身先死”，很为本地艺 术基础薄弱、雷声大雨点小的局面感到惋

惜和失落。我们的社会，只要在法 律允许的范围内，损人肥己，不影 响尊贵的身份和地位，对外国绅士 更是如此。 佘君向一名律师求助，他查了

商业注册局。 “哦，这家公司是两元 注册的有限公司，英籍老板的债务 责任也只限在两元之内。” 余君听了心中嘀咕：他们是在 参加第一次艺博会后预付次年的 展位租金，数额少说也有几十万甚 至上百万元，难道就这样无声无息 被人“卷走”？律师颇同情佘君的 遭遇，写了一封要求退款的“律师 信”。洋人理直气壮回复说：款是不

能退的，因为这样做“违反了法律的公正 原则”。至今，佘君仍耿耿于怀，无法理解 这个既漂亮又可怕的“公正原则”。他想： 如果洋人真服膺于这个原则，大可把帐目 公开，把剩余的钱额优先退还无辜者，数 目可能微不足道，但人们多少还认为他们

YIHE SHIJI Issue 39 • 77

怡和茶座

“登陆新加坡”今年陆沉，这是去年艺博会的场景之一。

有一点“正人君子”模样，可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明知洋人大小通吃，肥了自己，损了别人，但令他困惑

律师也不建议入禀公堂。在这个具有殖民地特色的

的是，在这个经济高度发展的国度，艺术为什么沦为装点

国度里，律师深谙我们从宗主国继承的法律衣钵。他

门面之物，可有可无。国外临时拼凑的艺博会，到了岛国却

说：这些家伙熟读法律，只是择机在“合法”的外衣下干

光芒四射，而真心推助艺术的本地画廊反倒黯然失色。画

损人利己的事，告也没用，不要赔了租金，又要另付一笔

廊的经济损失事小，国家的形象受损事大。他目睹国内外

律师费，甚至堂费。

画廊兴致勃勃准备 “登陆新加坡”，没想到登陆号尚未靠

后来，佘君的次子放弃了高智商的电脑系统工作，转

岸，就沉入海底，岂不可悲！

轨与情商打交道，干起画廊业。年轻人嘛，有自己的想

本来，吃一堑，长一智，二十来年还不长智，这就是

法，佘君虽尝尽画廊的酸甜苦辣，却不加干预。佘二代

我们的不对了。佘君丢了钱，学了乖，从此不信外国月亮

从中峇鲁早期组屋起家，靠参加国内外不同艺博会，走

大又圆，不信艺术的繁荣，只相信自己的一片真诚，相信

捷径提升画廊的形象。2018年，他在高端的 Art Stage

自己的双手，相信自己的耕耘。佘二代雄心万丈，指望干

(登陆新加坡）亮相并展拳脚，为小小的展棚预付了二万

一番大事，却没想到栽在他所敬重的文明人手中。如今

五千元租金，因主办者突然停办而血本无归。Art Stage

对画廊有点泄气，接了不少外国的电脑咨询差事。情商

的主办者据介绍是意大利人，本是一个单纯的艺术平

遇挫，智商抬头。

台，只因主办者是从瑞士大名鼎鼎的 Basel 艺博会出

猪年伊始，父子在一起，谈起这段何其相似的遭遇。

来的，颇得官方的青睐，如获至宝，在岛国乃至亚太区颇

父亲对对方当年那句 “法律的公正原则” 依然耿耿于

负盛名，以“登陆新加坡”的荣光平步青云，威风八年。

怀。儿子似有所悟，故意拿曲说来调侃：我们继承的大

佘二代马前失蹄，平白损失了全部预付金，历史在重演。

英法律，上世纪20年代一个著名判例引申出来这样的原

他与一批艺术苦命人同往“登陆新加坡“办事处了解真

则， “Not only must Justice be done, it must also be

相，发现它也是二元有限公司，因欠下巨额债务被债权

seen to be done”，不是说了正义是要让人看见的吗？反

人起诉，正在收盘中。 “公司欠债数百万元，单单拖欠布

正你是看了，而且记到今天。父子相对而笑，些许的苦涩。

展公司的钱就高达两百多万，屋内挂的几幅画也只值得 三几万元，谁也别想分得残羹， “佘二代说。 “大船下沉 之前，老板早就带走全部好东西。” 78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作者为特约撰稿人

百 怡和视角

我

白话 文 运 动 和 ╱ 文 : 梁秉赋

们

五四运动百年有感

“五四”运动有中国的“文艺复兴”

一的书面语、后者则希望使它能有一个统

（Renaissance）之美誉，被视为催生中国

一的口语。这两股力量的汇流，不但使中

新文化、使古老的帝制中华蜕变为现代中

国自此“言文一致”，还使它有了自己的

国（modern China）的起点。这场以1919

“现代语”（modern language）。发生于

年5月4日的史事为标记的政治、社会与文

1919年5月4日的突发事件（及其后续效

化运动，发生于遥远的、一百年前的中国。

应），则是促成这个历史转折得以加快实

但它对我们新加坡的华人社会是否亦曾给

现的关键。

予影响？本文拟从华文教育的视角切入， 提出些许观察。

文言文做为书面语的正宗

曾在新、马两地接受过华文教育的人

中国自古以来虽然各地方言分殊，

士，对“五四”都不会感到陌生。因为华

但却有一种统一的书面语。这得以通行

校的语文、历史及文学课本中，都曾重点

全国，衔接古今的统一的书面语，便 是

讲述以白话文取代文言文，以及通过文

文 言 文 。但 文 言 文 却 是与口语 并 不 一

学革命创造出中国新文学的史事。然而，

致的语言，也 就 是“我手不能写我口”

单是语体的改变、文学的变革为什么就能

的语言。此外，文言文虽然在历史上曾

产生“文艺复兴”的作用？这就需要我们

发挥过巨大的作用，但 是 到了近代，它

意识到， “五四”其实是原本各有源头的

的功效和时效已大不如前。首先自然是

两股文化运动——白话文运动和国语运

因为它无 法 应付当时 的 一 项 迫切 的 时

动的汇流。前者期使中国能有一种新的统

代需求，即有效的输入和传播现代（西

YIHE SHIJI Issue 39 • 79

怡和视角 方）新知。但文言文最大的致命伤，还在于它是一种

号明确而激昂，但这些响亮的口号其实正透露出白话文

必须颇费心力才能加以掌握的古典语文（classical

当时之所以尚难成气候，还是因为它还没有典范的文本

language）。在国际间竞争激烈的现代社会，知识文化

来支撑其地位。也就是说，文言文的地位之所以难以被

已不能再如过去那样，仅为一个国家内部的少数人所掌

取代，实是因为它是有着数千年积累下来的四书五经、

握，普及教育才是厚植国力的根本之道。但平民教育要

唐宋古文及历代美文等经典为其靠山的。而拟于取代

得以实现，其先决条件是必须拥有一种能够让一般民众

其地位的“国民文学、写实文学、社会文学”，还等待着

都可以通过简易的学习便快速掌握的现代语言。到了19

被创造出来。

、20世纪之交的清末民初时期，文言文无法肩负这一时 代使命的事实，更使它成为了阻扰国家进步的绊脚石。 然而，文言文终究尾大不掉。科举考试虽然在光绪 三十一年（1905）已被废除，以西方之科学与技艺为主 体内容的所谓“新学”，也开始成为中国知识阶层所转而 崇尚及追求的学问，但用来接触、认识、学习与传授这些 新知识的媒介却始终没有改变。也就是说，文言文并没 有随着科举的废除而走入历史，它依然被奉为圭臬，是 书面语的正宗。可是，如果教科书还必须以文言文来传 授“声光电化”等现代科学新知，可以想象这是何等的 凿枘难容。这虽然近似荒谬，但文言文的分量毕竟是由 几千年的经典积淀而来的，时代虽已改变，其地位一时 之间仍难以撼动。因为作为传承学问的媒介，它已为人们 习用了几千年。但这里更为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一种足 以取代文言文的地位之新媒介，尚未出现。 其实，就算是到了已经以共和来取代帝制的民国初 年，文言文的地位仍牢不可破。我们只需看到，当时积 极推动文化革新运动、鼓吹新思想的大人物，他们自己 公开发表文章以及和友人私函往来时，仍然不用白话 文，还是很自然的必以文言文为写作媒介就能了解。就 以后来成为经典的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及陈独秀的 《文学革命论》来说，这两篇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文章先 后发表在《新青年》上时，已经是1917年了，可是它们都 还是用文言文写就的。这样的吊诡，其实是有深刻的原 因的。胡适此文即其知名的“八不主义”之出处。但他所 提出的“不用典、不用套语烂调、不用对偶、不摹仿古人、 不避俗话俗字”的主张，虽然对讲求庄重典雅的文言文 来说，不啻有将它拉下神坛的意味，但其基调则显然还 是“改良”而已。陈独秀则激进得多，他清楚表明应该要 有的是文学“革命”，而非“改良”。即必须以“平易的、 抒情的国民文学，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明了的、通 俗的社会文学”，来取代“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陈 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口 80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五四”与白话文运动 所以，必须要有一场文学的革命，创造出足够的经 典，也就是典范的白话文著作，白话文作为书面语之正 宗的地位方有可能建立。胡适因此在1918年发表了《建 设的文学革命论》，强调必须造就“国语的文学，文学的 国语”。他这么说道： “文学革命，只是要替中国创造一种 国语的文学。有了国语的文学，方才可以有文学的国语； 有了文学的国语，我们的国语方才算是真正的国语”。这 才是一语中的之言。胡适虽然说明白话文并非无源之水、 无根之木；古代的民间文学，从民谣、佛经故事到话本、 章回小说等，这些白话文学的源头活水已经有千百年的 发展历史了。但他同时也指出，它们的历史其实仅仅是 “自然的演化”而已。其演进是“无意识的、很迟缓的、 难保不退化的”。他因此呼吁： “有时候，自然的演进到 了一个时期，有少数人出来，认清了这个自然的趋势，再 加上一种有意的鼓吹，加上人工的促进，使这个自然演 化的趋势赶快实现；时间可以缩短十年百年，成效可以 增加十倍百倍。因为时间突然缩短了，因为成效突然增 加了，故表面上看去很像一个革命。其实革命不过是人力 在那自然演进的缓步徐行的历程上，有意的加了一鞭”。 所以白话文运动的实践，必须以文学革命的形式体 现。大量的创作出以白话文为写作媒介的诗歌、小说、 散文、戏剧等各类体裁的文学著作，以期成就一个足 以和文言文的经典鼎足而立的“现代文学”宝库。1918 年，《新青年》开始完全以白话文发表文章，并还采用 了新式标点符号。之后，附和这一变革的《晨报》、 《新 潮》等刊物零星出现。但1919年中国在巴黎和会上所受 到的屈辱，使学生的爱国情绪激发出“五四运动”，继 而在上海又发生“六·三事件”。这些政治与社会事件， 使以白话文为媒介的文学杂志和报章副刊在全中国呈 井喷式的涌现。因为这一形式自由活泼的书面语，解放 了必以典雅为规范的文言文的种种束缚，让人们能够

早期来到新加坡的华南移民，本以血缘和地缘为纽带，互助自保。英国当局 分而治之的谋划，更进一步固化华人社会的帮群结构。但“国语”超越方言， 凌驾宗亲。它通过华校的课堂而普及，有效的化解了殖民主义者分化族群的 居心，使华社有望搁置狭隘的地方意识而团结一致，形成一个强大的整体。

以它来最直接的抒发情绪、表达诉求。白话文学的“革

其以语文科最为关键，应该将（主要是文言文的）“国

命”，由是气候大成。我们只需将1919年始焕发起来的

文读本”，改为（以白话文为主体的）“国语读本”。它所

势头，来和1905至1917之间十年以上的滞怠不前加以

意在改变的，便是当时学校课本（包括小学课文）都还

对照，就可以体会“五四”的历史作用。

是以文言文为主的现状。政府采纳其议，1920年民国教

不过，白话文终究是一种书面语。虽然“我手可以 写我口”，但这书面语所表述的，又该是以哪一种方言 为标准的口语呢？因为具有现代意涵的“言文一致”， 不能仅止于书面语的统一而已，还必须在口语上也统 一。但这却是古代中国从来不曾处理过的问题。它在秦 代只完成文字的统一而已，而文字的统一便是衍生统 一的书面语——文言文的基础。到了晚清，中国的官员 和士大夫才开始意识到，一种通行全国的“标准语”对 一个现代国家的重要。因为他们看到欧洲国家之强盛， 实与其拥有一种举国上下奉为“国语”的统一语言深有 关系。就连日本也是因为以东京语音为本，来编订“国 语读本”，强令各地诸藩及全国学校都必须统一修习以

育部训令全国的国民学校先将一、二年级的国文改为语 体文。大约同时，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中国的第一部语体 文小学教科书，即一套八册的《国民学校用——新体 国语教科书》；而中华书局也推出了一套《新教育国语读 本》。不久之后，中国的第一部中学国语教科书，即一套 四册的《中等学校用——白话文范》，也为商务印书馆 所出版。单在1920年，被审定的国语教科书即有137册 之多，1921年则有118册。此外，伴随着中小学课文之语 体文化而来的，是以儿童为对象的文创产品的出现。各 种儿童文学的刊物，如《儿童世界》、 《小朋友》等也纷 纷涌现。儿歌、童话、民谣、寓言等文体之读本与读物， 自此成为课本和课外书的主体素材。

后，才能塑造出共同的国家意识，使举国上下凝聚为一

白话文自此不再仅止于为已有觉醒意识的青年与知

体，遂成强国。晚清士人因此酝酿“以官音统一天下之

识分子所拥抱而已，它也正式进入基础教育的领域内，

语言”，拟在全国各学堂与师范教导“官话”，期使中国

成为学童自小就开始学习的新体“国语”。这是白话文

也能有一通行各地的“国语”。演至民国，方议定以北京

登堂入室取代文言文的起点，黎锦熙将之归功于国语

语音来作为“国音”的标准。

运动和文学革命的“联合运动”所至。以白话文取代文 言文的这一史实，具有非凡的意义。它意味中国以一种现

民国初期的“国语运动”

代的、统一的书面语，迈入一个新纪元，告别以文言文经

此肇始于清季、功成于民国的“国语运动”，历经切

典建构起来的古代世界。而国语运动以北京语音树立标

音运动、简字运动、注音字母，和国语罗马字与注音符

准，使中国也有了统一的口语。这个古老的国度才因此“

号推进运动等多个发展阶段。 本文为切合主题，截断

言文一致”，有了一种书写和说话高度统一的语言，具备

众流仅将焦点放在国语统一筹备会在1919年提出的：

得以开展现代化的基本条件。

“统一国语要从小学校入手”之倡议说起。此议之重点 便是：国民学校应该“全用国语不杂文言”，即所有学 科的课本，都应改用国语来编写。并且强调，这当中尤

我们如何受益于白话文运动 “五四”在中国现代史上既然具有如此重大的意义，

YIHE SHIJI Issue 39 • 81

怡和视角 它的影响与作用又如何惠及本地华社呢？20世纪上半

晓这一闽南方言，这一比率比马来语的67.3%，英语的

叶，华校在新加坡如雨后春笋般冒现。我们现在当可明

61.7%及华语的63.9%还要高。不过值得注意的是，1978

白，这整套体制皆移植自民国的华文教育，当时之所以

年的那份调研也同时指出，在新加坡的华人社群当中，其

得以快速发展，实与它是以白话文为媒介的一种新式教

时已有82.1%的人也能通晓华语。 华语之所以能为高达

育息息相关。因为白话文这种易学易用的现代语文，使

八成的华人所通晓，便是因为它是华校的教学媒介语。

平民教育变为可能。教育的普及，让一般普罗大众（儿童

国语和白话文渊源于北方，但华文教育让原籍华南的新

及成人）都有机会学习新知识、新文化，从而使其精神面

加坡华裔在他们的家庭与宗亲之外，又从华校之中学会

貌得到脱胎换骨的改变。在殖民地时期的新加坡，政府

了这一原本和他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语言。这一基础，

没有致力于为民众提供义务教育，因此教育工作主要由

让华语后来取代方言成为本地华人的共同语的这一“选

民间来推动与承当。华族占新加坡总人口的七成以上，

择”，成为可能。

而有机会入学的华族小孩，多数又入读民办的华校。所 以华文教育曾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中，在民众的开智 启蒙方面作出重大贡献。

还有一点尤其重要，那就是华社的集体认同。早期 来到新加坡的华南移民，本以血缘和地缘为纽带，互助 自保。英国当局分而治之的谋划，更进一步固化华人社

今天我们华族的母语课程以白话文为课文的主体，

会的帮群结构。但“国语”超越方言，凌驾宗亲。它通过

大家将之视为理所当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措意的。的

华校的课堂而普及，有效的化解了殖民主义者分化族

确，自我们“建国一代”（Pioneer Generation）的那一

群的居心，使华社有望搁置狭隘的地方意识而团结一

辈华校生开始，就已经在读白话文的课本了。而我们现

致，形成一个强大的整体。已故建国总理李光耀先生四

在知道，这并非偶然，实是和1920年以后民国的小学课

十年前（1979年9月7日）于“推广华语运动”开幕礼上，

本即开始采用白话文有直接关系的。这意味着，对出生

表明新加坡华人必须在“英语和方言”或“英语和华语”

于1930及1940年代的那一代新加坡华校生而言，他们

的这两个选项之中“选择”后者，虽然这在感情上是痛苦

当时所接受的，实是中文世界中位居时代之前端的一种

的，但在逻辑上却是显然的（“Logically, the decision is

先进的教育方式。因为这种以白话文为媒介、以期让学

obvious.”）。他还是能看得真切的。

生掌握这一种现代语文而与当代国际社会接轨的教育， 是仅成型于十几二十年以前而已。

岁月匆匆、悠悠百年。这一纵深，让我们今天能借纪 念“五四”来对自身的历史作更深刻的回顾。

华南移民是新加坡华人的主体，闽粤方言因此是本 地华裔世代相传的语言。作为当时华人的生活与日常

1 胡适著《白话文学史》（香港：应钟书屋，1959年），页四。

用语的闽、粤、潮、琼及客家方言，以华族的家庭与宗

2 关于这一过程的简略介绍，可参阅苏培成主编《当代中国的语文改 革和语文规范》（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页68-72。

亲为土壤，繁衍得枝繁叶茂、根深蒂固。据英国当局在 1957年所作的人口普查，当时有户籍记录的新加坡华

3 有关“国语运动”的始末，可参阅黎锦熙的经典论著《国语运动史 纲》。黎氏此著最早的版本，始见于1931年。

裔人口有 1,090,596 人。这当中，有39.77% 以福建话

4 黎锦熙著《国语运动史纲》（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页161。

为其“母语”（mother tongue），而以潮州话为母语的有

5 黎锦熙著《国语运动史纲》，页165。

22.60% 、广东话为19.96%、海南话为6.83%、客家话

6 黎锦熙著《国语运动史纲》，页167。

为6.11% 。当时认为“华语”（Mandarin）是其母语的

7 黎锦熙著《国语运动史纲》，页133。

华人，仅有0.1%，即一百万人之中的1275人而已。 所

8 见 S. C. Chua, Report on the Census of Population (Singapore: Department of Statistics, State of Singapore, 1964), p. 155.

谓的以方言为“母语”，指的便是华人以其传承自祖、父 母辈的口语，为生活中最常使用的语言。华人社会这一 自然的语言生态，直到1978年依然没有发生根本的改 变。根据该年的一份调研，福建话是新加坡当时最为通 行的语言，它不但为97%的所有华人所通晓（who can understand），就连新加坡的各族人士，也有77.9%能通 82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9 1978年的这份调查数据，转引自 Eddie Kuo, “The Sociolinguistic Situation in Singapore: Unity in Diversity”, in Evangelos Afendras and Eddie Kuo (Eds.), Language and Society in Singapore (Singapore: Singapore University Press, 1980), p.

48, Table 2.3.

作者为南洋理工大学孔子学院院长

母

语方言

╱ 文 : 谭成发

我

的父母都是广东人。母亲在怀我的

怪，只与那些福建人小孩一起玩了几个星期

时候，肯定是以广东话作为媒介语。

后就学会了福建话。

打从娘胎出世后，我讲的第一句话是粤语。

因此，从小开始，我就把广东话当成是我的

母语。对母语的这种概念却随着认知的增 长而有所改变。

没有念过幼儿园的我，只懂得讲广东话

和福建话，在报名小学一年级时，让自己掉 入一个自找的窘境。还记得，当时是在母亲 的陪伴下，接受班主任林惜真老师的面试。

众所周知，本地的华人移民来自神州大

当时，她可能以为我在工商幼稚园念过书，就

地。中国地大物博，民族众多，很自然大家

以华语来跟我聊天，幼稚的我恐怕别人会取

所讲的话也就因地缘的不同而出现“南腔北

笑我不会听华语，于是，对老师的问话，我回

调”， “千言万语”的差别。为了让国家有个共

以点头和摇头来，假装自己明白她讲的话。

同使用的语言，中国政府在1955年决定了以

正当老师对着这个“只点头，不讲话”的家

北京语音为基础的方言定为国语，可是担心

伙一头雾水时，母亲忽然冒了一句广东话： “

用“国语”这个词的话，会被少数民族误解

他不会讲华语的。”把我弄得无地自容，一

政府把汉语凌驾其他民族的语言之上，于是

股炙热感从耳根升起，久久不散。

把国语改为“普通话”。海外华人则把这中 国的国语或普通话叫做“华语”。在多元种族 的星洲，华语则顺其自然地成为了华人的母 语，个别祖籍华人所讲的话就变成了方言。

终于开学了，我被编排到一己班。很幸运 地，我被安排与高伟泉同桌。他是广东人， 又曾经在工商幼稚园读过书，因此，他的华 语讲得顶呱呱。我这个对华语一窍不通的

1950年代，我出世后就住在四脚亭。虽

人，在他的解释下，很快就听得懂老师讲课

然那个地方也有其他籍贯的华人，但是常跟

的内容。那个时候一下课，我们这些小学生

我们家来往的大都是广东人，所以小时候

就会以方言来交谈，老师从来不禁止。不单

的我只会讲广东话。四岁时，我们家搬到河

如此，当我们念二年级时，数学题目开始变

水山的一个以广东人为主的小区，由于常跟

得复杂和困难，担心一些学习比较弱的同

着邻居的小孩一起玩耍，因此自己的广东话

学不了解，所以在解题当儿，老师时而用上

越讲越好。1961年5月25日，河水山被大火

福建话来讲解。

夷为平地，我们家就搬到惹兰武吉河水。从

经过了在短时间内不知不觉地学会了福

那时起，我才有机会接触到福建人。说来奇 YIHE SHIJI Issue 39 • 83

怡和视角 建话和华语的体验，所以，打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就

长官讲的话都是英语，所有的文件都是英文。对华校生

觉得华人要学好华语或其他方言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

来说，那是件非常痛苦的事。还好，那个年代的人，不管

只要愿意多多接触它们就行了。

男女老少都会讲方言，尤其福建话。所以，不会讲英语

在那个以福建人为多，也参杂不少广东人和潮州人的 惹兰武吉河水，掌握了广东话和福建话，可以说在区内走 动是“通行无阻”的，因此，我的童年过得多姿多彩。童 年玩伴都是福建人，所以为了区别我与他们的不同，以 免我“鱼目混珠”吧，他们都把我叫做“广府仔”。知道我 们是广东人，有几家福建人邻居的孩子为了学会广东话，

的华校生新兵就会用福建话与同僚沟通，请他们帮忙。 很多英校生新兵也非常乐意帮忙华校生新兵，常常把英 文通告的内容用福建话解释给他们听，也会把一些训练 该做的事如实相告。英校生新兵和华校生为何用福建话 沟通呢？主要的原因是英校生不太懂得讲华语，而华校 生的英语则不灵光。

特意跟我讲广东话。由于父母也会讲一点福建话，所以，

讲方言这种情况到了上大学也是一样。课余时间，

福建人邻居跟我们的关系是挺好的。虽然他们的家境跟

华校生除了讲华语之外，就喜欢以方言来交流。这可能

我们一样贫困，但每逢祭祖或拜神，都会准备了一桌子的

是大家觉得讲方言会比较亲切，而且方言里的一些形

菜肉。祭拜完毕之后，还会送些菜肉面条与我们分享。

容词或者戏弄他人的词语，其传神之处并不是华语所

由于家里买不起电视机，我们常常越过马路到中峇

能相比的。

鲁联络所去看电视。那时候，我们最喜欢看的就是一部

1978年就听到政府要进行语言改革，鼓励华人多讲

名为《挂枪走天下》(Have gun will travel)的美国西部牛

华语，少讲方言。当时，我就觉得方言跟华语是紧紧相扣

仔电视片集，内容是讲述男主角惩奸锄恶的故事。节目播

的，方言是华语的根。没有方言的基础，华语是很难学得

放的时间，联络所那个置放在铁箱里的电视机前面就会

好的。1979年， “讲华语运动”正式开始，所有的电台方

挤满人。有一次，我和一名小孩为了抢占一个看电视的好

言节目、电视方言节目和丽地呼声方言节目都得取消，

位置，两人差点打了起来。争吵间，他的同伴用广东话问

改为华语节目或配音成华语。一夜之间，粤语讲古人李

他： “要不要帮手？”。听到这话，我马上用广东话跟他

大傻先生、厦语讲古人王道先生等人马上失去了收入。

说： “我也是广东人，广东人怎么可以打广东人？”这小

那时电视正在播放香港连续剧《倚天屠龙记》，看着扮

孩一听，可能觉得我的话还蛮有意思，大家就这样讲和

演张无忌的郑少秋和扮演金毛狮王的石坚用华语来交

了。也因为这个缘故，我们成为了朋友。他名叫志强，是

谈，感觉非常不是味道。

名英校生，住在中峇鲁。过后，他还常把英语电视片的 内容解释给我听。四年级时，我们家搬到乌桥头，大家 就失去联络了。

犹记父亲在世时，曾经跟我讲过一件他亲眼见到的 事。岛国沦陷的那个年代，有一天，一个日本士兵在街上 拿着一张上面写着“鸡卵”的纸条，在询问一个本地土生

上了中学，情况也是跟小学一样。上课时，只跟老师

华人。原来，这个士兵要找鸡蛋来吃。但是，那名土生华

用华语交谈，同学之间也照旧用方言沟通。当时，学校并

人一直摇头，表示自己看不懂中文字，结果被日本士兵无

没有硬性规定学生在学校里必须讲华语。奇怪的是，那

情地掌掴，嘴巴和鼻子都鲜血直流。因为日本士兵对华

时候我们念的中学华文都是以古文篇章为多，但并不会

人不识华文不以为然，认定那名土生华人故意欺骗他。

因为大家平时以方言交谈而成绩低落。另外，学生的作

因为这件事的警戒，父亲就有这样的一个理念：华人一

文也极少出现错别字。这种情况，除了学生勤学努力外，

定要懂得自己的母语。所以，到了入学之龄，他就把我们

就是要归功于学生懂得方言。以我为例，每当我写作文碰

兄妹三人都送到华校念书。

到一些难以弄清楚的文字时，如“的”与“得”、 “做”与“ 作”，我就会轻声地用广东话来念一念，就完全不会写错 字了。这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方言是华文的“根”， 有了方言的基础，学习华文肯定会事半功倍。 国民服役期间，被派往新加坡武装部队当新兵，发现

“讲华语运动”滚滚红尘近40年，修成的结果却是 年轻一代的华人学子，不单其母语在“看听读写”各方面 都成问题，还大言不惭地说： “I hate Chinese！”听到这 样的话，心中总是哀痛阵阵，久久不能释怀，但嘴巴只能 感叹： “无法度啊！”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

84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口 操 乡 音 的 尴 尬

╱ 文 : 胡建弟

我

出生在新加坡北部闽南人聚居的

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总是以自己能讲一口带

村子，自幼 便习得一口流利的闽

有安溪口音的闽南话为荣，从不觉得讲闽南

南语。打从在娘胎开始，我接触的语言就 是闽南语。在以安溪后裔为主的村子里 生活，和许多村子里的人一样，当时我已 习惯说一口带有浓浓安溪口音的闽南话。 在那个年代，新加坡农村地区的闽南话 通常都带有很重的安溪口音。相对于市区 里的人讲的“坡底音”的“轻柔”，熟悉闽 南话的人一听到农村地区安溪口音的“僵 硬”，便可辨别出来。在新加坡，口操带有 安溪口音的闽南话的人还被人称为“老福 建”，就不知道那是褒还是贬。无论如何，

话有何尴尬。 1979年是新加坡方言开始式微的一 年，那一年国家推行了“讲华语运动”。这 个运动以雷厉风行之势展开，不到几年的 时间，方言在所有的正式场合里几乎绝迹， 在学校里则是完全不允许学生讲方言的。 当时村子里大概有两类人：一类认为讲华 语才符合国家政策，才是赶时髦，讲闽南 话是很老土的；另一类则认为华语固然要 学，闽南话也不能放弃。虽然那时我年纪 尚小，但自幼讲惯了闽南话，自然也不会放 YIHE SHIJI Issue 39 • 85

怡和视角 弃讲闽南话，而且一讲就几十年，从不间断。在我念小学

腼腆地对老师说： “习惯了，觉得亲切。”然后就走开了。

的年代，只要在课堂以外，我都会主动和同学讲闽南话，

1993年，我第一次回到祖籍地福建安溪。到了官桥

有时甚至冒着被老师惩罚的危险讲闽南话。在我看来，这

的一个村子作客，有两个小孩上下打量着来自新加坡的

是最自然、最亲切的用语。

客人，还很专注地聆听我们和当地大人的对话。突然，

到了初中，由于从华文源流转到英文源流，我非常

其中一个小孩对着另一个说： “因人唔是番仔啊？按怎

努力学习英文，学校的同学也不讲方言，因此就没有在

会说咱厝的话？”另一个也显得有些兴奋，说道： “是咯！

学校里讲闽南话了。然而，在校外我依然和亲友说闽南

想不到因人会说咱厝的话。阮阿公说番客拢是说仰光话

话。到了高中，遇到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他们上课以

的。”原来，在他们的认知里，华侨都是说缅甸话的，但

外的时间聚在一起都说闽南话，我也和他们一起说得

就是不知道这个说法是从几时开始的。接着，另一个又

十分起劲。有一回，下课后我和一位王姓同学在讨论经

说： “因人讲咱厝内的话嘛不标准，有些我嘛是听无。”

济学功课。那时经济学早已用英语授课。我们一开始

经他这么一说，虽然是童言无忌，但我还是感到有点尴

便以闽南话进行讨论，而且还颇有收获。突然，经济学

尬。我耐心地向这两个乡下孩子解释，他们却似懂非懂。

我自认闽南话讲得不错，不料到了祖籍地讲起闽南 话却连小孩都听不懂。这无疑是对我的一大讽刺。事后 认真想想，应该是某些词语的不同及声调上的差异造 成他们的不理解，毕竟我们这些被他们称为“番客”的 海外华人在“番邦”居住了几代人，闽南话早已失去了 祖籍地的词汇及发音方面的特色了。此后，我更加认真 地学习安溪人的闽南语，一来方便日后和当地安溪人交 流，二来避免以往尴尬的情景。这些年来，每回到祖籍 地，我都会很自觉地讲当地人听得懂的闽南话，因此也 就避免了因为双方听不懂对方的用语而产生的尴尬的 局面。虽然和当地人比起来无法做到字正腔圆，但我毕 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老师从我们身旁经过，听到我们用闽南话讨论经济学，

回顾我走过的岁月，口操乡音的尴尬可以追溯到

觉得不可思议，便走近向我们了解情况。老师一句不经

1979年。新加坡的“讲华语运动”一开始，本坡华人为了

意的提问，令我觉得有些尴尬，此后也就不再用闽南话

顺应需要就开始淡化甚至放弃自身的方言，不到几年的

讨论经济学了。

时间，在新加坡几乎就听不到年轻的闽南人讲闽南话了。

当兵时期基本军训过后，我就经常有机会遇到军用 车辆司机、军厨和仓库管理员。和这些所谓的“福建兵” 交流，我这一口流利的闽南话正好派上用场，一直到退伍 为止。上大学时，我主修中文。大一开始，我又遇到了一 群志同道合的同学，还经常以闽南话交流。记得有一次， 刚上完课，一从讲堂里走出来，我们几个死党又开始用熟 悉的闽南话聊了起来。那时正好讲师走在我们的后面，一 听我们讲方言，就惊讶地走上前向我们问起为什么念中 文系的大学生会讲方言。经讲师一问，几个同学都觉得尴 尬，我也因为讲师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而感到尴尬，也只能 86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他们不是不愿意学，就是没有客观条件去学习。更令人 觉得不解及惋惜的是，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 闽南话在新加坡就被人冠以“老土”、 “粗俗”、 “低俗” 等不雅的称号，还被当成是“培养”小孩学讲粗话和脏话 的温床，这无疑进一步恶化年轻人不肯学习闽南话的情 况。时至今日，这种令人尴尬的情形还一直在恶化。口操 乡音，却演变成一种尴尬，能不令人摇头叹息……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

怡和艺文

画

画中自有 ╱ 文 : 林 臻

生态在

王春鑫4 0 年回顾 展观感

从

蜗居十四楼的窗口往下望去，展

空中俯视下去，那几棵不断变化的榕树，

现在风景画家王春鑫眼底的是

那丁丁点点流动的景物，其缤纷多姿、变

一片两个足球场大小的斜坡，两条宽窄马

幻莫测的刹那，与黄永玉所见的塞纳河

路，宽的一条通向大路，窄的一条通向不

畔那种纷纷扰扰，热浪氲氤的景致，又

远的普陀寺，旁边还有一条短短的石级，

相去多少？

供人上下斜坡。斜坡的下坡长着一棵树

“谁说岛国没有风景？”画家问道。

龄大概也和这里的组屋、商店同龄的榕 树，苍劲而枝叶茂盛、翠绿，有如一把张 开的大伞，另有几棵树身较小的榕树，长 在近处。

倾心实物 着眼幽径或暗落怡然自得 世间也许确有与生俱来的“天赋”画 家，他们不假思索，画笔一挥杰作即告完

每天早晚从组屋出来，从巴刹买菜

成。王春鑫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种才华或是

出来，到附近的办公楼、商店工作的男女

老天见爱赐给他一支彩笔的“幸运儿”

老少络绎不绝，散落在各个角落与两条

……不是自谦，情况确实是打从开始习画

路上，使到小区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寂

到成为一位专业画家，他始终踏踏实实勤

静的片刻。大、小榕树似乎也从来不曾闲

勉以赴，不论是在题材方面还是技巧方

着，随着时序运转，枝叶由深绿变成棉絮

面精益求精，尽可能寻取新的突破，从来

一般灰白，又悄悄由盛密而逐渐凋落，终

不存侥幸之念。

于脱剩张牙舞爪突兀的枝丫；过了五年光

在2016年7月间的四十年回顾展上，环

景却又恢复了原先生机勃勃的一伞绿荫，

顾早期到近期的每一幅展品，他难免会有

留守半空中。

一种得来不易的欣喜。一位英国古典诗人

如果置身地面，举目所见，任何景物

（好像是波甫 Alexandra Pope）总结自

一点也不出奇，熟视等同无睹。画家从半

己的创作经验说道： “苦苦索句之际也自

YIHE SHIJI Issue 39 • 87

怡和艺文 有一种乐趣，那只有诗人本身才体验得到”（There is a

才有引人入胜的魅力，才能衍生美感。累积长期与广泛

pleasure in poetic pains, which only the poet knows）

的观察，十九世纪俄国美学家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理论总

，画家多年后回过头来注视自己的作品，要是也有相似

结就是：美即生活，而“生活”的涵义，则主要概括生机

的感受，诚然“英雄所见略同”。

旺盛的劳动者的方方面面劳作，但又不限于劳动人类，

以插图与设计入手，而逐渐走上写实的王春鑫，在各

举凡一切有生命力或正在生长的“生灵”，也可视作“生

门各派的流派中，只倾心于实在的物体，其中又以大自

活”的另一种形态。因此，大自然中任何焕发生机的机

然的山光水色、别具一格的异域风貌，以及偏离城镇而

体，包括欣欣向荣的草木花卉、茂盛深邃的丛林，魅力

几乎为人忽视的山野村落为“心头好”。上个世纪六七

与美也相应而生。西洋画家与东方水墨画家将眼前的

十年代之际，繁华还不曾带动新加坡，老残破落的景象

景物如实或创新引进画幅中，即有感于那些景物散发出

依然处处可见，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画家们作画的素材，

来的魅力或美，而他们的作品令人赞赏，也正因为出诸其

王春鑫也不可或免顺风跟进，画新加坡河口的大䑩，吊

中散发的魅力或美。如果不是法国巴黎近郊的枫丹白露

桥头的老建筑，牛车水一带的唐楼与街边摊档等等；到

（Foutainebliau）、巴比宗（Burbizon）金秋的绮丽景色

了有机会踏出国门，远至罗马、布拉格或印尼巴厘岛，

深深打动了米勒（Jean Francois Millet）、柯洛（Camille

近在马来西亚的麻坡、怡保、槟城，他始终如一，以偏

Corot）一群画家，就不能为法国乃至西方美术史留下一

离尘世的荒郊、村落，以及隐没于大自然的林木、溪流

笔瑰宝；如果不是在不同的光影下的莲花与莲池的艳丽

为“捕捉”的景致。和那些样样行的能人艺匠正好成了

风采为莫内（Cloude Monet）带来一种强烈的印象，他又

一个明显的对照：他压根儿只是一个名副其实却当之

如何可能及时擒住那似有还无的刹那，为朵朵绽放的花

无愧的风景画家。

儿留下倩影，为法国乃至西方画坛另辟蹊径呢？

尽管同属风景画家，都以大自然、古早的景色、遗迹

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段或季节，生机或显著或隐

入画，王春鑫却不流于一般，陈陈相因尾随捷径照搬入

蔽，也处处有美的存在。但只有一双与生俱来加以后天训

目所及的任何景物，反而着眼于人们所未见或为人忽视

练有素的“法眼”，才有“本事”透过平凡的表象，发现美

的“幽径”或“暗落”，怡然自得。自然界美点处处，许

的精髓。从展出的系列画作中，也同样透出王春鑫的这

多表面看来泛泛无奇的东西，其实也蕴含美的“基因”

种特出功能。在他的彩笔铺设下，每一棵树木，每一株

，美的追求者只要凝神注视，即可发现这里那里都有美

茅草，每一朵花儿，每一片绿地，每一泓池水… … 或显

的踪迹，等待人来发现。 “不是天地间缺少美，而是缺少

得格外青葱、苍劲，或显得气势宏伟、深邃，就连几艘泊

发现美的眼睛”，雕塑巨匠罗丹正是具有这样过人的“法

岸的大䑩，一段废弃的石阶，也似乎一直在等待“再生”

眼”，才得以照见人所未见，而为造型美术留下系列旷

的时刻到来。隐蔽在山林之间的农家是另一种生活气息

世杰作。通过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时段，不同的层次，

的体现，天福宫陈旧而灰暗的正堂垂挂的几盏红灯笼与

王春鑫也发现了平凡中的不平凡，在另一种生态下展现

氤氲的香火，也在证实一切活动照常进行。冥冥中天地一

的“奇美”。坐落于密林包围中的农家，静谧而光滑如

直都在无声无息运转，在高效能的显微摄影机下，一切有

鉴的池塘，荒郊野岭间劲拔的灌木，参差纡结的野花杂

生之物犹在持续茁长、悄悄绽放。

草等等都自成其美，即使静悄悄泊在岸边的大䑩船头，

展出的一些作品，令人联带记起近代日本画坛巨匠东

长满青苔的石阶等等，似乎也自有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

山魁夷的超凡风格。这位以唐代招提寺系列画作备受赞

禅趣。如果不是独具只眼，他怎能见到茫茫苍苍中潜伏

誉的二十世纪米开朗基罗，既有相似的Panorama辽阔视

的“异象”呢？又怎能及时“逮住”一瞬即逝的境界呢？

野，也同时兼具独到而精确的视角。活脱的气息，流动的

美即生活 与生机脱离不了关联

意象频频出现于他的画作中；例如平静如镜的湖面，一 双或一群英姿飒爽的白马正在昂首飞奔；一排又一排屋

美作为一种客观的存在，与生机脱离不了关联——

顶覆盖皑皑白雪的民宅，显得格外冷凛、静谧，独有一

任何没有生机或生机正在萎缩的物体，都不可能呈现魅

家的窗口透出澄黄的灯光；一棵粗大、怪异的树茬正长

力，也即无从产生美；反之，只有生命力旺盛的“生灵”，

出新芽来；一丛老竹周边笋尖竞先破土而出……等等，

88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其中画家所传达的深长寓意，特别是那种“寒凝大地

种“发明”或为技法另辟蹊径的是：以丙烯（Acrylic）和

发春华”、 “于无声处听惊雷”的顽强生机，在王春鑫的

水彩调配成为一种复合胶彩，集浓厚、密实与透明、轻

一些画幅里，也不难找到相似之处。

盈的特点于一体，用来绘制景物由远而近，由密集而疏 散的层次有致……等等，既承前也启后，让自己的感悟

王春鑫四十年铸鼎 至老不渝 回顾来时路，从实习到专业，从书籍设计、插图而素 描、水彩、粉彩、油画而胶彩，一程紧接一程，在磨砺表 现技艺与塑造自己的风格求取精进不懈不怠，其间既有 取舍的困惑，也有达标的欣喜，情形确如那位英国诗人所 言，苦乐只有传作者才体会得到。 “十年磨一剑”显然还 不足以说明实情，更贴切的应是“四十年铸一鼎”——除 了凝神专注、持之以恒操作之外，还必须底蕴浑厚、匠 工精准，一座庞大、古拙、精致的宝鼎才得以形成。对 自己的“铸鼎”专业，王春鑫从来不捡便宜，不走捷径，

与特立独行绘画风格证实自己并非浪得虚名。 四十年间，王春鑫为拓展视野汲取素材而跨洲越洋， 足迹所到之处，似乎或多或少都有斩获，独有以风光称 著、备受画家倾心的中国九寨沟他始终“缘悭一面”。与 一些杰出画家如何孔德所见略同，他认为任何一位画家 无论采用何种颜料，怎样落力铺设、渲染，都不及天公赐 予九寨沟那种姿采缤纷、层次融合无间、透明通剔的天 然本色。天公的鬼斧神工魔力，一介画家单凭既有的条 件极尽模拟， “欲与天公试比高”终究是一种“虚妄”。

也从来不为在构图、用色、运笔各方面取得的突破而喜

是不是“天作之合”的神奇景色凡人力所不逮呢？

于色，自命不凡。不过他在各方面的精雕细凿操作，并

似乎也不尽然。春去秋来的法国枫丹白露林区，景色妖

不是只图突破，不是只求形式上的一种变革或创新，而

娆不逊九寨沟，但对与乡土情怀有深情，而且素养、视

是为了有机地应和不同景物的具体需求，以使景物更生

角、技艺无不出类拔萃的巴比宗画家，却有“与天公试

动、更精致也更完美的体现出其丰采。他引以为心得的

比高”的无比能耐。王春鑫四十年“铸鼎”，精心磨砺，

技法就有：以软笔（毛笔）或各式硬笔分别来画细长的直

不断提升至老不渝，或许也可能步米勒、柯洛的后尘，

线或勾勒细长的弧线；将用作裱画的卡纸粗糙的一面轻

重视九寨沟的风采。

微刮花，以使画作产生一种特别的效果；尤其可称为一

作者为本地作家

印象北干那那之二（胶彩）

天福宫（胶彩） YIHE SHIJI Issue 39 • 89

怡和艺文

难寻高士粟 叶名琛竟成绝食先驱

╱ 文、图 : 谢裕民

囚 在 印 度 的 两 广总督

被掳后的叶名琛明显脸瘦了。

90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1858年2月22日，戊午马年正月初九，香港的华人还

他绝对专制地统治3000万灵魂，他的判决一直折磨

在庆祝春节，英国人新一年也开始不久，维多利亚港的

人，他最轻的话语是死亡。他的政策彻底，他无拘束地

英国战舰“不屈号”（HMS Inf lexible）正准备开行。

在恐怖统治下解决问题。他粗暴地笑说，已处决16万名

战舰上有一名“贵宾”随行，51岁的清朝两广总督叶 名琛。此刻，他的身份是战俘，他将被送往英国另一殖 民地，印度的加尔各答。

库克笔下 被掳上战舰的叶名琛 英国战舰“不屈号”有五代，囚载叶名琛前往加尔 各答的，属第三代，蒸汽螺旋驱动战舰，长200英尺， 宽42英尺，1123吨，有六枢轴炮（pivot gun），船员160 人；1845年投入服务至1864年。1857年4月抵香港，参 与英法联军。 “不屈号”虽是战舰，船上非军事人员还不少， 《泰 晤士报》驻广州特约记者，44岁的乔治·温格罗夫·库克 （George Wingrove Cooke） 便与叶名琛同行。 从库克的报道我们得知，叶名琛原来还有两名仆人 许庆、胡福，一名武巡捕（副官）蓝镔，一名厨子刘喜与 薙匠（理发匠）刘四随行。英国人对叶名琛不错，只是对 五名随从来说，此去前程茫茫，简直是陪葬。 2月17日，包令与西马縻各厘还上船探望叶名琛， 过 后为叶名琛安排一名翻译阿查利，就是库克笔下 的Mr. Alabaster。Alabaster全名Chaloner Grenville Alabaster，时20岁。后出任武汉、广州总领事。 叶名琛不相信阿查利，认为他是间谍。阿查利告诉 叶，他只是一名公务员，必须向上司汇报工作。 库克将对叶名琛的观察与访问写成《叶的肖像》 （Yeh’s Portrait），于1858年5月10日发表于《泰晤士 报》。此文过后不断在英联邦属地转载。 《叶的肖像》基调轻蔑，不只对叶名琛，还有他所属 的民族。无论如何，文章提供叶被俘后的资料，填补这段

同胞。对我们掌握他摧毁城镇和村庄的资料，他说我们 的估计须加两倍。 作者也花300多字，描述与批评叶的长相与外貌：

叶粗壮且相当高大，约5英尺11，蓄着薄薄的中国胡 子和胡须，发线明显后退，头颅如相学家说的，属“崇 拜”区块的头顶非常突出；头发几乎剃到乌纱帽，且非常 薄， “尾巴”微不足道，短、薄。中国人下颚通常会看到更 多下巴，表明意志，但叶没有。他的鼻子长而扁平，鼻孔 形成钝角，从侧面看，鼻子非常明显，难看。 叶坐在我面前，以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书写，平静中带 有精明的狡猾。他的嘴巴大而突出，嘴唇厚，牙齿黑。他 不穿长袍，说一辈子都很忙。他的手型很好，同样是职业 问题，阻止他长出指甲，并让他不能洗手。 文章进一步揭示作者对叶名琛的厌恶：

我不习惯看着叶，他巨大的面孔激发人们对他的排 斥感。他的脸上有坚强的意志、对教条的坚持不懈，还 有不可动摇的惰性，但没有积极的勇气，内心也没有。 这么讨厌一个人，看不起他，还要为他作访问，实在 苦了这名《泰晤士报》记者。 虽然如此，库克仍细微地观察叶名琛，同时窥探叶 的心理活动。库克说，自己在叶“人生的转折时刻”见过 他，叶当时“双眼充满恐惧与愤怒，张大嘴巴”。库克描 述的，应该是叶名琛被英军逮捕的时候。 过后叶名琛被带上舰艇， “船长抓住他时，他巨大的 身体因震惊而震动起来，完全失去想法”。一旁，50名水 兵拔剑和左轮枪，高声欢呼， “像疯子般围着他跳舞，挥 舞弯刀，高抛帽子”。

时间留下的空白。文章开始这么介绍叶名琛：

YIHE SHIJI Issue 39 • 91

怡和艺文

被英军俘虏的叶名琛，1858年

此刻，作者认为，叶名琛相信自己来到生命最后时

层“明智对待”， “尽其所能方便他”。所以，当埃尔金

刻， “这个刽子手可能希望有尊严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再留意他，舰长布鲁克不再监视他，没有人要他签署

但叶没有，让记者失望。叶摇摇晃晃，做出屈服的姿态，

任何条约，不对他拒绝谈的课题质疑他时， “他逐渐放

并否认自己的身份， “如果船长没抱着他，他已倒下”。

松了”。

叶名琛走上战舰的梯子时， “猛烈地颤抖着”，上船

库克相信，叶名琛离开香港前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

后“急切地问”否会被处死。在英国人确定“杀死囚犯

并确信将受到高级囚犯的尊重。 “他放弃高级官话，谈些

不是我们的习惯”后，叶似乎很满意。

无关紧要的话题，优先要求每天提供六磅（约2.7公斤）的

文章说，叶在认为自己安全后，便开始幼稚的伎俩， 令“我们的外交家感到尴尬”。当叶获悉将被遣送到加 尔各答后，他戏剧性地拒绝谈话。 库克是优秀的记者，从细微处观察叶名琛并具体 地呈现，读者十分有画面感，也能透析叶名琛的心理活 动。 库克第一次访问叶名琛时， “小心翼翼地让他理解， 我正在履行的职务”。库克告诉叶，西方学者对中国政府 和哲学非常困惑，如果叶认为适合告诉他这些问题，他 会觉得很幸运。 叶名琛“只低沉地发出咕哝声或微笑带过”，明显地 看不起眼前的英国记者。 对于叶名琛的怀疑与不安，库克说，舰上的英国高

新鲜猪肉, 一些橘子和全面的中国烟草。”果然是高级囚 犯，英国人在这方面对叶名琛不错。 被软禁在舰艇上，叶名琛最兴趣的，是谈论他的 饮食。当刘喜被指定为随行，并在最后一刻抢购中国食 物，叶显得非常开心。他每天吃两餐，每餐四五个“多汁 菜肴”；他善于搭配每道饭与菜，每餐都吃完。吃饭时， 他什么都不喝。 文章说， “叶是一位非常受人尊敬的中国人，完全没 有他的同胞常见的可憎习惯”，他不抽鸦片，只喝温茶。 叶晚上八点便睡觉，睡在船长舱休息室。 “在杀死十 万人后，这个男人竟能睡得如此甜蜜。”所以，库克或英 国人对叶名琛的指控，仍只能是,“杀死十万人”。 叶名琛囚在“不屈号”对在香港英国人来说，应该 不是什么机密，而且访问不断。报道说，曾有一名英国

92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女客访问叶名琛，叶假 装对女访客的衣装感到 震惊， “叶转过身背对 她，批评她的喉咙没盖 好”。阿查利向叶展示 《画像 新闻》（Illustrated News）中女性 在舞厅服饰的肖像，叶 震惊。 英国人或者应该知 道， “叶转过身背对”的 不只女客访，还有— — 参 观 。或 者 英 国 人 要 的，正是以“参观”羞辱 叶名琛；毕竟难得活捉 第二次鸦片战争：被英法联军占领的要塞

一名带“尾巴”的Mandarin。

叶名琛登舰后，库克发现，叶“每天数次进入沉思状

库克等人继续问military mandarin： “这是什么道理 （Taoli）,是儒家吗？” “是。” “佛教？” “是。” “道教？” “是的。这是中国古老的哲学，比儒家更久远。” “孔子、佛主和老子的道理，都属于这中国古代的 哲学？” “是的，它们都包含其中。东方出现时，就有这哲 学。” 对叶名琛而言，能在这样一场对话中透露自己的去 留，也充满中国哲学。 库克应该感受不到，他认为， “在美德的实践中，西方 人乐于将其排列于信仰旁，叶当然没有。”他也继续记录 叶“令人恶心的恶行”。

态”，他交叉双腿， “坐成中国偶像的姿势”， “处于抽象 状态约十分钟”， “根据佛教徒较高教派的习俗，这种状 态是一种奉献（devote）的行为”。 但是，叶名琛没有使用偶像。当被询及是否希望有 设备供私下“奉献”，他什么都不想要。 这就难怪库克想与叶名琛谈中国政府与哲学时，叶 “只低沉地发出咕哝声或微笑带过”。 不过，有一天叶名琛还是“显得特别幽默”， “屈服于 解释”为什么“奉献”时面向东方，而非西方： “东方是佛 主诞生之地。” 叶说，如果他祈祷，应该转向西，因为东方“生气”

华人众多 叶名琛不可留在新加坡 “不屈号”于3月1日抵达新加坡，当时新加坡的《自 由西报》（The Singapore Free Press and Mercantile Advertiser）还作了报道。《自由西报》一直关注叶名琛 的消息，包括转载各英殖民地的讯息。 “不屈号”到新加坡突显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将叶名 琛囚在新加坡，舍近求远到加尔各答？ 埃尔金于2月11日已回答这个问题。他在给西马縻各 厘的信中说： “显然的，不能把叶名琛送到海峡殖民地 去，这些地方的居民多数是中国人。”

（seng chi），是生命之本；西方是死亡之本。天地融合

清朝驻新加坡领事馆要19年后（1877，光绪三年）才

于四季中，北方是冬天，南方是夏天，东方是春天，西方

设立，新加坡最早的华文报《叻报》也23年后（1881，光

是秋天。

绪三年）才创办，在新加坡的中国人，应该不知道被革职

不知道库克等人听得出这名Chinaman的弦外之音 吗？这是个重要的预示，叶名琛对自己生命的预示。从 香港到新加坡的六天中，不知道这场“东西哲学对谈” 是在哪一天。

的两广总督叶名琛在英国战舰上。海峡华人如陈金声、 陈金钟等应该知道，报纸都报道了。但是，海峡华人认 同英国，不可能要求殖民地政府做什么。 “不屈号”两天后离开新加坡，前往加尔各答。 库克继续观察叶名琛，作出羞辱叶名琛的报道。库克

YIHE SHIJI Issue 39 • 93

怡和艺文 火，以至列国间十多年无战事； “苏卿”指苏武。叶名琛 自喻为向戎与苏武，未免太超过，他应该知道，他只是 一名被革职且应该判死刑的官员。 根据叶名琛两名随从许庆与胡福的说法，他们于4 月28日迁到15里外坦格拉（Tangra）的大里恩寺花园 楼上。 坦格拉在威廉堡以东五公里外，1780年便有中国人 至此。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现在坦格拉南部的唐人街 塔霸（Dhapa），是印度最大的华人聚居区，90%以上是 客家人，多从事皮革与餐饮业。塔霸入口处有一牌子，以 中、英、印度和孟加拉四种语文写着“塔霸中国城”。这 里还有一所华文学校培梅中学，以及一家华文报，1969 年创刊的《印度商报》。 所以，叶名琛等人不是最早到加尔各答的中国人。 当然，英国人不会让他们与当地中国人接触。所以，两 百多年来，坦格拉的华人都不知道，曾有一名丢官的两 广总督被囚于此。

美俄英法联手 把清朝廷当提款机 叶名琛抵达坦格拉期间，在中国，咸丰皇帝的日子并 《泰晤士报》驻广州特约记者乔治·温格罗夫·库克

不好过，美、俄、英、法四国集结军舰，北上天津，在大沽 口外照会清政府，要求指派全权大臣谈判。英、法其实无 意谈判，而是在准备军事。

离开《泰晤士报》后，成了律师，也是一名历史学家，但两 次竞选英国国会议员都未成功，1865年病逝于美国。

当年楚囚地 如今印度最大唐人街 “不屈号”于3月12日抵达加尔各答，叶名琛暂住威 廉堡（Fort William）。威廉堡坐落恒河主要分流胡格利河 （River Hooghly）东岸，占地71公顷。今天的威廉堡是印 度东部司令部总部，不对外开放。 叶名琛在这里留下一首诗：

5月20日，英法联军炮轰大沽炮台，大沽失陷。6月13 日至27日，清朝政府与四国签订条约，并分别赔偿英、法 400万两与200万两。条约签定后，联军于7月陆续南撤。 四国只花四个月便向提款机索得所要。

拒进外国粮 叶名琛绝食十七日后弃世 3000公里外，英法正联军；在加尔各答，英国人为 了叶名琛，成立小组照料他的生活，包括五名警察组成 的卫队、一名医生潘恩与原来的翻译阿查礼，小组负责

镇海楼头月色寒，将星翻作客星单。

人是一名少校赫伯特（Major Herbert）。叶名琛的生活

纵云一范军中有，怎奈诸君壁上看。

不比咸丰皇帝差。

向戎何必求免死，苏卿无恙劝加餐。

任他日把丹青绘，恨态愁容下笔难。

镇海楼是广州 “五岭以南第一楼”，登临览胜之地。 向戎是战国时期宋国大夫，为谋求和平，劝说十三国停 94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叶名琛初抵时有见不完的访客，但新鲜感很快便成 过去，一切很快就恢复日常，日常即是无聊，软禁不是度 假。叶名琛的日常生活是阿查礼念当地的报纸给他听， 这是他与外面世界唯一的“接触”。阿查礼当然不会告 诉他，美、俄、英、法已与清政府签订新合约。

没有人在意一个囚犯的生活。进入1859年，副官蓝 镔于2月去世。潘恩医生曾给叶名琛作检查，认为他健 康无大碍。4月2日，医生虽发现叶名琛全身无力，胃口不 佳，但叶依旧谈笑风生。数天后，医生为叶复诊，认为他 已好转，无需再看医生。 但是，叶名琛却于4月9日去世。 根据仆人许庆、胡福后来向广东藩司的报告，刘喜 带去的食物于3月24日吃完，随从们要添购，叶名琛却不 允，说： “我之所以不死而来者，当时闻夷人欲送我到英 国，闻其国王素称明理，意欲得见该国王，当面理论，既 经和好，何以无端起衅？究竟孰是孰非？以冀折服其心， 而存国家体制。彼时此身已置诸度外，原欲始终其事，不 意日望一日，总不能到他国，淹留此处，要生何为？所带 粮食既完，何颜食外国之物？” 叶名琛这番话要分开理解。如果叶名琛被囚至“不 屈号”，并随战舰到加尔各答是“欲得见该国王，当面 理论”，那真是个爱国而有胆识的总督。但是，如果英国

上完美的句点，以维护个人与民族的尊严与道德，是最 好的结局。 两名随从说，叶名琛绝食期间，阿查礼送食物来，他 都没吃。4月6日“得病不食”，至4月9日“戌时病故”。 从在广州被捕，到于加尔各答去世，叶名琛共度过一 年三个月的囚犯生涯。 可以推论，叶在3月24日后便不再进食，所以，医生 为叶看诊时，已经知道叶绝食。负责照顾或监督叶名琛 的三名工作人员潘恩医生、阿查礼和赫伯特少校不可能 不知道。他们要负绝对的责任。 将他国囚犯“照顾”至死是大事。但是，对英国人来 说，没什么值得怕的，特别是中国人；英国人正与法国 准备在大沽口发动未完成的战事。 两名随从也报告，叶名琛临终遗言： “辜负皇上天 恩，死不瞑目。” 皇上确实认为叶名琛辜负他，所以一 年前已说了，叶名琛“生不如死”。

记者库克的报道不太离谱，还能参考，去年2月在“不屈

叶名琛的后事由阿查礼料理。4月26日，阿查礼将叶

号”，叶获悉将遣送到加尔各答后，反应并非如此。而

名琛遗体送往中国。5月25日抵达广东，负责的英国官员

且，身为一名前特级官员，叶名琛应该懂得基本外交事

正是当初利用“亚罗号事件”发动战争，并在广州城内捉

务，无论见哪国国王都不容易，说“意欲得见该国王，

捕叶名琛的巴夏礼。

当面理论”，是在骗不懂得国际关系的下人，给自己争 面子。 不过，叶名琛有一首诗相信是在这期间些的，可进 一步一窥其心态：

零丁洋泊叹无家，雁札犹传节度衙； 海外难寻高士粟，斗边远泛使臣槎； 心惊跃虎笳声急，望断慈乌日影斜； 惟有春光依旧返，隔墙红遍木棉花。

英国人真是仁至义尽，将叶名琛遗体送回。 接收叶名琛棺柩的是南海县知县朱燮，棺柩后移至 大东门外斗姥宫停放，叶名琛遗物则封存县库。 叶名琛走了，第二次鸦片战争还要经过咸丰皇帝与英 法宣战，英法联军入攻北京，清政府与各国签订和约，英 法联军于1860年11月9日撤出北京才结束。 叶名琛与晚清许许多多官员的命运，折射的是一个 积弱多时的中国不堪的落后与愚昧。1840年的第一次鸦 片战争被视为中国近代史的开端，但却以衰败为始，被逼

“零丁洋”句，以南宋抗元英雄文天祥自喻，太超 过。 “高士粟”指商朝末年孤竹国太子与皇子伯夷、叔

进入近代。历史一直充满嘲讽地前进，为这一切付出的， 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的老百姓。

齐，在周朝灭商后，不吃周粟而亡。 这首诗印证叶名琛对随从说的， “淹留此处，要生何

作者为本地作家，报章副刊编辑。

为？所带粮食既完，何颜食外国之物？” 叶名琛准备绝食。作为一名被革职的中国官员，叶 名琛或有犯错，但是，最终以拒食外国之物，为自己画

YIHE SHIJI Issue 39 • 95

怡和艺文

比海更深，

观影

╱ 文 : 丁军花

看

到电影中扮演奶奶的演员树木希 林去世的消息，想起了那位银幕上

和蔼可亲的“奶奶”，重温了《比海更深》 这部日本电影。

缓流清溪般却有直抵内心的力量 会有一种爱，比海还要深吗？

扮演老奶奶的树木希林

片中，年老的母亲淑子这样对他的儿子 良多说： “到我这样的年龄，还没有比对大 海更要深地爱过谁，对一般人来说，还是 因为没有才能活下去，即使这样每天也要

一个人在郊外的住宅独居。男主人公良多，

开开心心，人生很简单。”

十五年前曾是获过文学奖的小说家，但之

这是一位人生走过大半辈子，经历过

后再无有影响力的作品，自此他变得一蹶

丈夫去世，儿子离婚等诸多变故的女人，

不振落魄潦倒，靠在私人侦探所打工，时

几十年风雨人间路的行进中，心底深处的

不时敲诈当事人一笔勉强度日。看不到希

了悟和释然。

望的妻子响子与良多离婚后带孩子离开，

我喜欢这样的电影，没有奇幻炫魅的 特技展示、没有庞大恢宏的故事场景、没

费都拿不出。

有声嘶力竭的呐喊、没有刻意甜腻的抒

台风过境。离婚后一月探望一次儿子

情……它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清溪，又似小

的良多，带着儿子去了母亲那里，风雨袭

时姥姥或奶奶月下的讲古，平淡、亲切、

来，良多与儿子，还有随后赶来接儿子的响

隽永里有着直抵内心的力量。作为观者，

子，都不得不留在了奶奶家过夜，整部电影

我却浑然忘却了观者的身份，似乎我看到

最温情动人的部分，就此展开。

听到的，就是发生在周围、尘世间清晰可 辨的风情和真实。 故事并不复杂，母亲淑子，丈夫去世后

96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浑浑噩噩度日的良多，常常连儿子的抚养

活了一大把年纪的奶奶，深知，这是一 家人难得的“相聚”，也是另一种形式的 “别离”，睿智隐忍平和宁静的老人家，以

自己自然又独特的方式，为每个人的记忆，留下了一个再 难磨灭的夜晚。

正视情感深处那份落寞与阴郁吗？ 剧中独居的奶奶，是安享一份孤独的。在煮饭、养

她给大家煮热腾腾的乌冬面（这是爷爷在世时最喜

花慢悠悠的生活节奏中，奶奶的内心，实质比谁都活得

欢的味道）；为他们铺好崭新的被褥；带领大家翻开以

明白，透彻。丈夫去世后，她对劝自己多交朋友的女儿

前的相册，重温过去的美好时光；奶奶还让孙子真悟看

说： “我这个年纪多交朋友，只会徒增来参加葬礼的人

爸爸儿时的作文本，她对孙子说“你的父亲小时的作文

数”。而人生诸多况味与真理，亦被她不漏声色融进了

就非常棒，文采这东西，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这是

烟火与日常，正如她一边煮饭一边对儿子说的“魔芋要

一位母亲，凝存在记忆里足以延续一生的骄傲和欣慰，

慢慢煮，放一晚上慢慢凉下来才入味，和人一样。”“所

也是一位奶奶，在孙子面前，替她如今那不争气的儿子，

谓幸福，必须放弃一些东西才能得到。”

挽回的一点形象和尊严。

情感深处的那份落寞与阴郁 其实，奶奶比谁都清楚，过去了的终究是过去了，时 过境迁，一切再不能回到最初，如果分离不可避免，她 只是想让这样的两个字，少几许冰冷和残酷，只想让每 个人的记忆，回味的时候，多几许美好和温情。而当电台 里邓丽君《别离的预言》的歌声响起，当她把装有孙子 真悟脐带的盒子交到儿媳手中，对她说“以后就由你来 保管”时，终还是没有忍住眼角的泪， “怎么就变成了这 个样子？”，这是奶奶对自己和家人的拷问，也是对生 活的拷问。 静水深流，多少曾经的梦想和美好，在现实的风雨中 变了航道，生活貌似平静的表象下，又潜藏了多少暗涌。 《比海更深》这部电影的基调并不是明朗的，但也正因 为充斥其中的那份无力与颓废感，凸显了它“真实”的 另一面，日子不可能总是晴空万里事遂人愿，而你敢于

《比海更深》电影海报

台风过了，天亮后的分别却无可避免。决定一切从 头开始的良多，他曾经的妻子响子和儿子真悟，各自朝 着不同的方向走去，以后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呢，电 影没有给出答案，就好比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很多时候 的明天也无法预见。 剧中的奶奶，丈夫去世后这样说过： “人都没了，再 怎么想都是没有用的，重要的是把握当下，而不是失去 了才知道珍惜”，电影结尾，台风过境后的第二天早上， 奶奶站在露台上，看着良多他们离开，挥手道别的时候， 奶奶是微笑着的…… 纵使现实多波折，风雨让人无措，还是可以找出笑 着的理由。 “风平浪静也好，狂风暴雨也罢，一回头就 是家。” 比海更深的，是亲情，是母亲心中，那份无法割舍 的爱和牵挂。 作者为本刊特约撰稿人

怡和特写

贵阳图云关中国红十字救护总队纪念碑

在中国被称为“伟大爱国者和杰出科学家”的林可胜医 生（1874—1969）是新加坡先贤林文庆的儿子，于新加坡诞 生，在海外长大，毕业自英国爱登堡医学院。他被认为是一 位多才多艺的人，对中国的贡献超出科学范围。抗战时期， 林可胜领导医疗系统投身救国事业。日军进攻上海时，林可 胜领导红十字医疗队参与救援。1942年至1944年随中国远 征军到缅甸，任中缅印战区司令官史迪威将军的军医总监。 抗战胜利后，林可胜在南京组建国防医学院，1948年当选为 中央研究院首届院士，并出任民国政府的卫生部部长。1949 年，林可胜移居美国继续从事医学研究，1955年正式成为美 国科学院院士，晚年到牙买加与其子詹姆斯·林一起居住， 直至1969年病故。今年恰是林可胜医生逝世50周年，本刊 配合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师生近期对于林可胜医生的研 究，以师生的著述编成专页，以资纪念一位深具国际主义精 神的新加坡之子——编者。 （本专页图照由作者提供）

林可胜医生 纪 念 专 页 98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林 可与新加坡的两段因缘 胜 ╱ 文 : 黄贤强

林

可胜医生在中国的知名度和影响

另外一份剪报，

力远比在新加坡大。但大家或许

新闻主标 题 更

都知道，林可胜是新加坡闻人林文庆的长

具体些，题为“

子，是道地的“土生”华人，在新加坡出生

林语堂与林可胜

和度过他的童年。1905年母亲黄端琼逝

允任南洋大学正

世后，林可胜被父亲送去苏格兰学习，从

副校长”，副标

此远离新加坡。在苏格兰爱丁堡大学完成

题为“本年九月

生理学博士学位后，他的医学事业主要是

将到星主持校

在中国和美国发展。他在中国的二十五年

政 校舍未竣前

间（1924-1949），最引人注目的作为包

另觅址上课”。

林可胜签名照

括担任红十字救护总队大队长和军医署

这两份剪报不只报道林可胜即将出任

署长，以及创办国防医学院。而他和新加

南洋大学副校长，还附上林可胜的照片和

坡的因缘，除了出生和童年的生活外，还

生平介绍，特别提到林可胜“不仅学问优

有哪些呢？以下列举两段被忽略或鲜少为

良，且有办事之特长，为文武双全之奇才”

人所知的因缘。

，而且是“世界生理学之权威，国际生理学

受聘为南洋大学副校长 林可胜与创办初期的南洋大学有一段 渊源，或者说是一段没有结果的因缘。南 洋大学筹办时期的历史，最引人注目的是 林语堂受聘为校长以及随后引起的辞职风 波。殊不知林可胜在当年也是报章关注的 焦点之一。1954年初新马报章有几则醒目

问题会议均有出席参加，此不仅林博士之 光，亦为全体华人之荣，相信对南洋大学 将有伟大的贡献。”可见舆论对林可胜的 赞赏和有很高的期望。曾担任过南洋大 学秘书长的潘国渠（潘受）甚至曾回忆， 当年他和李光前所建议的校长人选，一位 是曾任清华大学校长的梅贻琦，另外一位 则是林可胜。

的新闻，1月21日《南洋商报》一则新闻的 标题为“林语堂林可胜两博士 任南洋大学 校长”，副标题为“今年九月将来星主持开 学事宜 连灜洲万里驰书向陈六使报告”。 台湾中研院近代史档案馆也收藏了当时的

1954年10月2日，林语堂顺利抵达新 加坡就任南洋大学校长，而林可胜并没有 前来就职，原来林可胜因为不愿放下在美 国的研究工作，已经辞谢副校长一职。现

YIHE SHIJI Issue 39 • 99

怡和特写 在回顾南洋大学曲折的历史和悲剧的下场，林可胜当年 的缺席不知是遗憾，还是该庆幸。

陈嘉庚函请林可胜担任协和医院院长

陈嘉庚创办厦门大学的事迹为人熟知，1921年

厦门大学开办后，陈嘉庚聘请林文庆担任校长。厦大最 初只有文、理师范和商科，林文庆曾经要开办医学院， 并且敦促在英国毕业的林可胜医生回国，到厦门大学协 助开办医学院。后来厦大医学院没有办成，而林可胜则 在北京协和医学院有了很好的事业发展。1937年七七事 变，日本入侵中国之后，协和医院被日军控制。林可胜不 愿屈服于日军的控制，已经提前离开协和医学院，带领一 些医学院的同事和学生，转往中国后方主持战时医护工 作。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协和医院因为与有美国基金 支持的协和医学院有附属关系，受到整顿和改组，1951

林的私人生 可 胜

年人民政府接办北京协和医院。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1958年2月，已经归国定居的陈 嘉庚曾函请时在美国的林可胜回国出任协和医院院长一 林可胜半身照

职。陈嘉庚在信中提到原来的协和医院院长“因参加右 派失败”已被退职，陈嘉庚受到中国卫生部和协和张副 院长等多人的委托，邀请林可胜“回归祖国担任协和院 长”，并且动之以情，提到很多协和医院现在的医生都

林

可胜是近代医疗史上蜚声国际的生理学医 生。林可胜在新加坡出生，在英国学医、之

是林可胜以前的学生。陈嘉庚为消除林可胜的疑虑，还

后在中国大陆、台湾和美国的医学机构、抗日战场、

特别说明，这个职位和任务“完全为人类慈善，与政治

军医部门和研究机构等作出相当大的贡献。综观林

绝无关系，故敢诚信请 先生回来”。有趣的是，这封信

可胜的医学事业生涯可划分为两个不同阶段。第一

的原件，是陈嘉庚以中文亲笔书写在“集美学校用笺”

阶段是林可胜自1924年至1949年在中国大陆期间，

上，但他知道林可胜中文程度有限，还请人将信件内容

先后任教于协和医院，创建“中国生理学会”，并发

完整的翻译为英文，一同寄给林可胜。

行《中国生理学杂志》，为中国现代生理学的设立和

林可胜最终没有接受陈嘉庚的邀请回国就任协和医 院院长。但林可胜受陈嘉庚函邀回国这件事，也是他和新 加坡的因缘。就如陈嘉庚在邀请函中所说的，陈与林文 庆是知交。事实上，陈嘉庚和林文庆都是二十世纪上半 叶新加坡最著名的华人领袖，而且相知相助。林可胜受 到陈嘉庚的青睐，除了林可胜在专业上已经树立权威外， 也因为陈嘉庚对这个“新加坡之子”有爱屋及乌的感情。 作者为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937年中国抵抗日本侵 略的战争爆发后，林可胜积极投入到战地救护和战 时医疗培训计划中，担任中国红十字会救护总队的 总干事和总队长等职务。林可胜在抗战结束前夕，被 任命为中国政府军医署署长，着手筹建国防医学院。 林可胜事业的第二阶段则是从1949年至1969年逝 世的二十年间。期间林可胜为迁往台湾的国防医学 院订下未来的发展蓝图后，便辞去国防医学院首任 院长一职，前往美国从事医学研究工作。在此阶段 中，林可胜回归实验室和医学研究，组建自己的实 验室和研究团队，在镇痛及疼痛机制研究方面，为 医学领域做出突出的贡献。

100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活和工作态度

╱ 文 : 佟文旭 ╱ 文 : 黄贤强 林可胜虽然对子女慈爱，却从不溺爱。他也不会要

求自己的子女一定要在学业上有多大的成就，或者有多 么亮丽的成绩。林可胜更注重对子女们兴趣和生活情 趣上的培养。林可胜常在写给儿子国仁的信中提醒他 不要太过于专注在学习上，也要关注自己的生活。林可 胜也会在国仁生日，或者其他节假日时，多给国仁一点 生活费，让国仁好好为自己挑一份礼物，或者好好过个 节庆，放松身心。 当然，林可胜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孩子的学业和学校 活动，林可胜曾对国仁在课外活动方面有优异的表现而 感到自豪。学习方面，林可胜认为国仁应该去发现或去 做自己感兴趣的研究。林可胜曾在信中鼓励国仁， “如果 图云关有关林可胜事迹的展板之一

目前对林可胜所展开的研究领域主要集中在其对中 国抗日战争及近代医疗发展上的贡献，以及他的医学研 究成就。本文则主要根据台北的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档案 馆所典藏的林可胜档案中的私人信件，来补充我们对林 可胜的私人生活和工作态度的认识。

对哪方面有研究兴趣，就去找这个领域最好的学者去跟 着他学习。哪怕只是做很小、很简单的事情，都要认真做 到最好……尽全力认真去做，先莫问回报。在学习上只有 感到不满足，才能进步。” 林可胜在家庭中除了慈父的形象，更是一位暖夫。 他也在子女和倩英之间扮演着“润滑油”的作用。林可 胜在1946年与第二任太太张倩英结婚。他们的往来书

从家书看林可胜在家庭中的角色

信记录了张倩英与林可胜前妻所生的子女间和谐与温馨

在林可胜的档案中，存有大量与其子女、妻子张倩

的互动。这与林可胜居中“滋润”是分不开的。林可胜与

英、南洋家庭之间的书信文件。相较于林可胜在工作中

倩英结婚后，在写给远在国外的子女的书信中，皆附有倩

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专断，林可胜在家书中更多表

英的墨迹，或在信的最后一段，加上倩英亲自打字的问

现出来他对家人的亲情与细心。对于子女，林可胜多以

候话语，充分展现了倩英对林可胜子女们的关怀。另一

慈父的形象出现。他不同于传统父亲的形象，他与子女

方面，林可胜也鼓励子女们感谢倩英为他们所做的事。

有像是朋友之间的沟通交流。林可胜对于子女的关心

同时，也时常透过各种方式，向倩英转达子女们对她的

和爱护溢于言表。他不论工作多么的忙碌，皆定时与自

敬爱和赞赏。倩英也很努力地经营和林可胜子女之间的

己的子女们保持通信联络，从不间断。在信件的字里行

良好关系，倩英也如林可胜一般，与子女是以朋友般的

间，除了关心自己子女们的日常生活外，也会与他们分

心态去交流和沟通的。

享近期自己的见闻和对中国时局的看法。由此，不只能

林可胜和倩英可说是天作之合。他们在纽约认识。

够让子女们了解他的生活处境和想法，并且也可以丰富

倩英是当地极少数的华裔时装设计师，林可胜从小喜

子女们对世界时局的视野。 YIHE SHIJI Issue 39 • 101

怡和特写 欢作画，他为倩英所作的画像深深吸引。对于倩英而

室后的工作情况。而林可胜在工作上的严谨态度，与他

言，林可胜在中国的伟大事迹让她引以为傲，林可胜柔

在家书中与家人沟通时的温柔情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情的一面更让她挚爱一生。1946年林可胜在中国忙于 工作之时，倩英放下在美国的时装设计事业，来到上海 与林可胜结婚，陪伴其左右。之后倩英因事返回纽约一 段时间，期间林可胜和倩英密集书信来往，从信中的称 呼和内容可看得出他们的恩爱程度。林可胜对倩英的 昵称是“My darling Sweetiepus”，而倩英对丈夫的昵 称是“My own darling Genius”，夫妻之间的甜蜜和浪 漫情怀展露无遗。同样的，当林可胜因公出国开会时， 他不仅与倩英保持高频密的通信，更在信中表达了对倩 英的无尽思念，以及归心似箭之情。林可胜在信中常事 无巨细的以日记的形式来记录每日见闻与倩英分享，希 望能够让倩英知道他每日的行程，就像在她身边一样。 林可胜自小离开新加坡，但他与南洋家庭的联络没 有中断。林可胜甚少亲自回到新加坡，他曾经在1936年 第一任太太逝世后回到新加坡一段短时期，主要是为 了方便保姆照顾女儿，之后又回去中国继续他的事业。 因此，林可胜与南洋的维系主要是靠书信往来，其中与 同父异母的弟弟之间的通信算是较为密切，与殷碧霞等 人的联系较少。 林可胜在与南洋的书信往来，多是关于林文庆的遗 产分配问题的沟通。林可胜对于遗产分配的态度是无 私的。在收到林文庆遗孀殷碧霞让林可胜签署遗产执 行担保人文件的信时，林可胜毫不犹豫的签署并寄回 新加坡。其中一位弟弟对此还特别发信提醒林可胜要谨 慎，但林可胜收到此信前，已经签署完毕并邮寄回去了。 对于林文庆在其遗嘱的财产分配问题，由于遗嘱所立年 份和再度更改等因素，以及遗嘱中并没有提及所有弟弟 的所得情况，林可胜的处理原则是，遗产分配的问题应 该在家庭内部解决，一家人不要对簿公堂。此外，林可 胜也不反对受忽略的弟弟去争取自己应得的权益。由此 可见，林可胜是本着家和为贵的信念，豁达对待问题。

从他人眼中看林可胜的工作态度 林可胜在工作上的态度与其在生活中的状态是截然 不同的。在林可胜的档案资料中，包括了一名在林可胜的 美国实验室与他一起工作过的研究员Bob Engle的访问 稿。在这篇访问稿中，可以还原林可胜去到美国建立实验

102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E n g l e 在 林可胜 的实 验 室 工作 近 八年（19 6 1- 1968），因此Engle对林可胜在试验工作中所呈现的状 态，有最直观、真实的感受与见证。Engle认为，在工作中 的林可胜是非常安静，又非常严格和一丝不苟的。Engle 忆述其曾参与林可胜所主刀的一宗手术中发生的事情。 在这次手术中，作为林可胜的助手，Engle负责适时向林 可胜递送相应的医疗器材。在过程中，Engle因递错了 器材，林可胜直接将器材丢在地上，并马上伸手索取正 确的器材。手术进行时是争分夺秒，否则失之毫厘，谬 以千里。虽然林可胜这样的动作非常不客气，但却也反 映出他在医学专业中的高标准和严格要求。 Engle的忆述也提到林可胜生活的自律。林可胜每天 早上8:30准时抵达实验室，并带着自己的午餐饭盒。即使 在周末或假日，林可胜也会回到实验室从事研究工作，毫 无休假观念。而每天晚上，他也是很迟才离开实验室。 因为林可胜从事镇痛、麻药神经方面的研究，对于这些 麻药和神经方面的反应是需要注重时间效应的，因此， 他为了观察这一系列的反应而时常加班。 耐人寻味的是，林可胜在写给儿子国仁的信中，经常 提醒国仁在课业之余，不要忘记享受生活，而且要利用 节假日放松和休闲。林可胜自己却刚好相反，对研究工 作充满热忱和全情投入，完全没有放松和休闲的日子。 或许也因为如此，林可胜在神经镇痛方面取得丰硕成 果，而他所绘制的犬类脑部神经图，为医学相关研究奠 定了基石。 从这些档案资料的解读，可以看到林可胜在私人生 活与工作态度有完全不同的情怀与表现。林可胜对家 人和友人显露无尽的关爱与友善，其中充满了对子女的 慈爱、对妻子的浪漫、对家族兄弟的大度，所以在私人 生活中他是慈父、暖夫和仁兄；在工作上则对精准很执 着、对完美很苛刻、对研究毫不松懈，所以在公共领域 他是严厉和毫不留情面的长官和同事。 作者： 佟文旭为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硕士，目前服务于新加 坡教育界 黄贤强为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 文 : 慎震 ╱ 文 : 黄贤强

《民国医学史上第一人》评介

何

邦立主编《林可胜：民国医学史上 第一人》（台北：梁序穆暨许织云

教授基金会，2017年9月）是一本纪念新 加坡出生，对中国作出巨大贡献的林可胜 医生的文集。主编何邦立先生是航空医 学方面的专家，退休后亦专注于医学史研 究。借2015年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的 契机，何主编开始收集各种有关林可胜的 珍贵资料与图照，并花了两年的时间编汇 此书稿。2017年恰逢林可胜一百二十岁冥 诞，该书由台北梁序穆暨许织云教授基金 会出版。 该书分量厚实，全书六百余页，除开头 楔子部分为何主编交代出版缘由外，正文 部分共有十个专辑，分别为序文、专访和 传略、纪念文、红会（红十字会）与卫训所 后人纪念文、抗日战争50周年纪念文、中 国生理学会60周年纪念文、杂志和报章 纪念文、事略和年谱、学术论著、英文报 导，共有近90篇文章。从专辑目录中可以看 出， “红会”、 “抗日”和“中国生理学会” 这些林可胜一生中最有关系和最具有代表 性的组织或史事的文章，都被编者重点收 集。全书内容丰富，文章种类多样。因此，

学者研究林可胜，都有极高的文献价值。 何主编在这本书的扉页，将林可胜称 为“中国生命科学之父”、 “国防军阵医学 的奠基者”、 “中国现代医学之推手”，或 许会令初读此书的读者产生疑惑，但在阅 读过程中答案不言自明。这三个称谓，恰 恰反映了林可胜一生事业中三个最重要的 环节，即任职与主持北京协和医学院生理 学系、投身中国抗日战争、坚持学术研究。 书中的纪念文章围绕着这三个主题进行或 详尽或简略的论述，在此不一一评介。 本书各文章有不少亮点和有价 值的 文献，现列举数处。譬如在第三专辑纪念 文中，陈启宇的回忆文章<我的表舅林可 胜>着实可取。作为家族成员之一，陈启 宇不去谈林可胜的丰功伟绩，而是从家族 的关注点切入，清晰地描绘出林氏家族系 谱，不禁让读者眼睛一亮，更丰富了林可 胜的人物形象和家庭方面的记录。另外， 抗日战争纪念文专辑中的<抗战八年追随 林可胜先生的回忆>一文，更是极具代表 性。文章作者刘永楙在抗日战争期间与林 可胜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在文中他细数两 人往事点点滴滴，其中对于林可胜外出视

此书无论对于一般读者了解林可胜，或是 YIHE SHIJI Issue 39 • 103

怡和特写 察军医设备时常常光着上身敏捷行走，以及林可胜自身 的睡眠训练等细节和琐事，作者都能娓娓道来。倘若不 是出自当年同生共死挚友之手，一般人恐怕无法了解到 林可胜的这些生活面。在中国生理学会60周年纪念文专 辑中的<林可胜先生做研究的精神>一文，作者陈幸一更 是回忆起林可胜去世时自己的亲身感受，字字饱含真情， 令人动容，让读者如临其境看到林可胜身边人对他的爱 戴与怀念之情。 本书的另一大珍贵之处是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第一 手资料，包括照片、手稿、地图等。这些材料多为林可胜 亲友、学生所提供，附录在相关作者的文章中。例如， “ 林可胜缅甸远征图”， “林可胜于美国医药援华会理事 会”， “林可胜院士实验研究”等等，一张张黑白照片追 溯着一段段不平凡的历史，展示着那不应该被遗忘的 精彩人生。 当然，书中亦有一些值得商榷与调整的地方。作为一 本纪念文集，何主编用心良苦，将不同性质的文章归类 于十个专辑中，但部分专辑中的文章与专辑主旨的联系 较为松散。这个问题在抗日战争纪念文专辑与中国生理 学会纪念文专辑中比较明显。例如，抗日战争纪念文专辑 中的<中国三大军医先进>一文，其写作时间既不是抗日 战争五十周年之际，也并未提到任何抗战细节，而是以介 绍性文字简单描述了伍连德、刘瑞恒、林可胜三人生平， 篇幅短小，且与一般普及性文章并无差异。另外，本书标

林 可 胜

对医学人才的

本

文将从林可胜的人才观点 出发，讨论他的人才培养的

实践对中国现代医学发展的影响。

林可胜对于人才培养的观点 林可胜对于医学人才培养的看 法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来讨论。第 一时期为1924年至1928年，这段时 期林可胜人才观念的形成与实践场 所主要在北京协和医学院和中国生 理学界，其目标是在中国建立起和

题将林可胜称为“民国医学史上第一人”，这个“第一人” 的称谓若从学术史的角度考虑，可能会有争议。但作为一 本林可胜纪念专辑的名称，自然可以理解。 总的来说，《林可胜：民国医学史上第一人》一书的 丰富题材和内容，无疑是了解与研究林可胜的重要资料， 适合一般读者阅读，甚至也是学者的参考资料。何邦立 主编能在短时间内收集作品范围之广，涵盖作者人数之 多，其努力令人肃然起敬。同时，也因为他的坚持和付 出，有关林可胜的尘封岁月才能更多地展现在世人眼前。 作者： 慎震为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硕士 黄贤强为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副教授

中国红十字救护总队大队长林可胜 104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转“重理论轻实验”的风气。与此同时，他提倡精英式

培养及其贡献

教育，在系内为优秀的学生提供继续出国深造的机会， 以期他们能为中国生理学事业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在努力提高医学院人才水平的同时，他将人才培养建设

╱ 文 : 王玥涵 ╱ 文 : 寇烨

机制扩展到全国，联合中外学者与各界力量，建立起中 国人自己的生理学会，并积极利用这个平台开展学术交 流。由此看出林可胜前期人才培养方式是始终围绕着“ 高水平”与“品质至上”这两点展开的。 第二阶段是1928年以后至中国抗日战争结束，这

西方相同科学水平的生理学系。1925年初，林可胜晋升

一阶段的人才培养及构成观念也是配合大环境的转

为协和医学院生理学系的系主任，正式开始了他对于中

变。1928年随着国民革命军北伐成功，让医界人士看到

国医学界人才的培养之路。他在协和执教初期，已经注

了一个全国性政权建立的雏形，这一时期的林可胜也意

意到当时中国医学人才培养的缺陷即过于依赖教材与理

识到了政府对于构建现代医学教育体系的重要作用，提

论的灌输，缺乏实际动手操作能力，因此他认为当时的中

倡建立国家主导医疗的公医制度。1936年林可胜担任

国人只是现代生理学的“旁观者”。为改变这种局面，他

华北农村建设协进会训练研究委员会主席后，对于中

重新编制了生理学课程大纲，将实验列入重点学习部分，

国社会尤其是广大农村的医疗情况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并要求本科生与研究生都要去实验室动手操作，以此扭

进一步促使他的人才观念由“精英式”向“大众化”转 变。他认识到中国社会尤其是农 村地区医生护士极度缺乏，因此 人才培养的方式不能再以协和医 学院的标准来执行。他认可了两 级医育体制，即国家加强几所重 点医学院作为榜样和标准，为次 级医校提供指导。等国家富裕，中 小学教育普遍和水平提升后，再 提高医学院的入学和行医执照的 整体标准。1937年七七事变中国 进入抗日战争时期，林可胜人才 建设培养的理念转而偏重于战时 救护的迫切需要。由于战地医护人 员的缺乏，林可胜扩大红十字救护 总队的编制并建立卫生训练所，培 养短期医助来缓解人员不足，并开 设多方向和多层次的课程以满足 不同医疗人才的需要。

图云关纪念碑后面有关林可胜事迹的铭刻 YIHE SHIJI Issue 39 • 105

怡和特写 林可胜对于人才培养的影响

林可胜对医学人才培养和教育的影响之一是为

中国现代医学教育奠定理论基础并推动其科学化发展。 林可胜对于解剖学和生理学的重视为中国现代医学奠定 了理论基础。具体而言，林可胜重视学生实际操作能力 并鼓励学生设计实验器材，从实际操作和器材设计两 个角度推动了中国现代医学的科学化发展。 林可胜关于人才培养的观点也是针对中国当时存在

评介《林可胜与民国

的社会问题提出的。中国现代医学的发展是基于西方来 华传教士的医疗观念构建起来的，他们带来了先进的西 学技术并促进了现代医院和医科学校的建立，但这并不 一定完全适用于中国人自己的医疗与人才培养体系。林 可胜在工作实践中注意到了当时广大劳苦人民苦于无 医可看的社会现状，提出要培养适用于中国社会的医护 人员，医学教育应该惠及普通大众。他这一系列的人才

施

彦所著的《林可胜与民国现代医学的发展》（台 北：梁序穆暨许织云教授基金会出版，2018年4

观与社会活动，客观上推动了中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现

月），是作者在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所完成博士论文

代医学教育体系。

的修正稿。全书主体内容分为八章，围绕现代生理学家

林可胜也借助政府的力量将自己的人才教育理念辐 射全国，使得中国现代医学的发展在民国时期有了比较

林可胜展开，是一本关于林可胜及民国医学发展状况研 究的详实专著。

全面的进步。1928年国民政府成立了卫生部，将林可胜

在 第一 章 绪 论，作 者 简 要 的 介 绍了林可胜 的 个

规范现代医学教育的设想向全国扩散，例如创办卫生

人背景，以 及 民国时期 的 现代医学 状况，同时 通 过

实验和研究机关训练卫生专门人才等。他的教育理念

总结 前人研 究的优缺 点，引入 本书的写作思 路和行

以及现代医学人才构建观通过政府这个渠道在全国推

文框 架，十 分清晰明了。第二章<中国医学 精英的养

广，不仅为中国储备了大量的医学人才也推动了近代中

成>是林可胜的成长和教育背景的介绍。全书的笔墨则集

国医学卫生的进步。

中在林可胜自1924年至1949年在中国二十五年间的工作

林可胜对医学人才培养最明显的影响就是为现代中 国培养了一批学术水平较高的医学人才。1949年之后中 国大陆和台湾生理学界甚至医学界的主要负责人很多 都受过林可胜的栽培，如中国科学院院士和生理生化 研究所所长冯德培、台湾国防医学院的主要负责人卢 致德等人。

经历，即书中的第三到第七章，其内容包括林可胜在民用 医学领域与战时医学所作的贡献及所经历的波折。各章 的标题分别是：第三章<建设中国现代生理学>、第四章< 战前民国医事>、第五章<组织战地救护与人员培养>、第 六章<林可胜去职与西医组织的矛盾>和第七章<改革军 医系统>，内容可说具体而全面。最后，作者还在结论章 为全书总结，指出本书写作的目的和意义在于为中国现代

作者：

医学进程的讨论补充一些原始材料，以及为民国医学现

王玥涵为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硕士生

代化发展曲折不断的根本原因提出作者的看法。

寇烨为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硕士生

施彦这本论著综合了多方研究成果，并融合学界对林 可胜研究上一些争论性问题的不同看法，其内容既包括 林可胜对中国现代医学发展所做出的巨大贡献，也涉及 他在中国发展事业期间所经历的挫折与困难，是一本角

106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现代医学的发展》 ╱ 文 : 王小兰

度细致，立场客观的研究专著。在书中，作者借助大量 数据及图表作为史料支撑和论证林可胜的史事，如书中 展示的协和医学院中外教员统计图（页72），便以一种 可信度很高，而且是直接的方式向读者呈现了林可胜在 协和医学院期间，医学院“本土化”进程所受的国际化

当然，除了优点外，本书亦存在一定的不足之处。首

因素的影响；而书中所用的1942 年卫生训练所军医人

先是本书兼顾了林可胜在中国推进现代医学事业期间

员训练计划表（页162），也向读者直观地展示了林可胜

的诸多事宜，因过于详尽，难免有冗长拖沓之嫌。同时，

为适应战时医护情形而设计的“分期课程”。

尽管作者在每章文末，提供小结以帮助读者理顺文章条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书写过程中，关注的不仅仅是

理，但也容易使得一些内容有重复之感。

林可胜本人，还将视野拓展至当时与林可胜紧密相关的

尽管本书有一些不足之处，但瑕不掩瑜，这些缺点无

一些国内外组织，如作者在第六章中便分别提到国内医

法掩盖本书为学界带来的巨大贡献。本书以林可胜为切

学机构之间以及国际援华组织之间的内部斗争，也正是

入点，从各方角度深切分析民国现代医学发展进程始终

由于作者将与林可胜有关的国内外机构及当时的时代

不尽人意的原因，其详尽的内容，一定程度上补充了学

背景介绍得十分详尽，才使得读者能更客观的了解，国

界关于林可胜研究以及民国医学现代化进程研究的某

际上是如何因援华组织与林可胜之间的矛盾而加深了

些史料空白，也为未来的相关研究提供更多的新思路。

对国民政府的负面印象，从而削弱对中国的援助。换言

笔者在阅读了本书之后，对林可胜的人生轨迹有了更

之，作者能够从多面向的视角来解读林可胜的处境以及

多的了解，并对中国现代医学发展过程中，国内外组织之

相关事件的来龙去脉。

间所产生的各种复杂关系，以及民国现代医学发展不易

本书的另一亮点在于作者并不是一味地称赞林可

取得令人满意成果的各种原因也有了自己的认识与思考，

胜，将他塑造成为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形象，而是对林

可谓受益颇丰。总而言之，本书对学界进行林可胜研究

可胜的缺点也毫不避讳和隐瞒，直言林可胜的外籍身

以及民国现代医学发展研究做出了巨大贡献，是一本具

份对他战时救护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并指出了林可

有高学术价值的书籍。

胜在推动民国医学发展过程中一些规划过于庞大，不切 实际，以及他在资金和管理上的缺陷。因为作者对林可

作者为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硕士

胜的评价有褒有贬，较为客观公正，才使得林可胜的形 象更为真实，也更为鲜活。

YIHE SHIJI Issue 39 • 107

怡和特写

林 可 与张倩英的婚恋传奇 胜 ╱ 文 : 何邦立

1947年林可胜与张倩英婚后照

被

孙中山先生誉为“民国奇人”、蒋介

后回上海发展事业，是民国摩登现代女性

石誉为“革命导师”的党国元老张

的表率。本文从两张照片来探讨艰辛八年

静江先生，元配姚蕙夫人生有五个宝贝女 儿，被誉为“民国五朵金花” 。她们从小在 巴黎、纽约成长教育，个个如花似玉，中西 合璧，皆具艺术细胞，及民主思维，五朵金 花的爱情婚姻故事，曾轰动上海滩。小金花 五小姐张倩英，1910年出生于巴黎，1923 年回到上海。1927年时年17岁的小金花， 与大姊蕊英曾护送陈洁如(蒋介石夫人)赴 美求学。她自己则转赴纽约学习服装设计，

108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抗战时，小金花最后花落谁家。 倩英小姐富冒险精神，在美期间曾与 中国第一位女飞行家李霞卿女士相熟识， 乘 机拜师学艺，遨 游 飞翔天空。中日战 起，1937年底，随父亲后母弟妹全家由汉 口先经香港赴瑞士、次年后转纽约，战后再 返上海从事其服装设计事业。1946年夏在 上海，于归陆军中将军医署林可胜署长、前 北平协和医学院生理学教授兼主任，他是

中国生理学会的创办人、曾任中华医学会会长，抗战时 任红十字会救护总队长、战时卫生人员训练所主任、中国 远征军军医监卫生总视察。1944年春，林可胜应美国医 药助华会 Van Slyke 主席之邀，赴美纽约参访半载，同 时为战乱的中国筹募医药卫生款项，晚会中得遇倩英女 士，相互倾心。1944年底，林将军返国。未几，升任陆军 军医署长职。1947年夫婿林可胜又兼任上海国防医院院 长，次岁膺选为第一届中央研究院院士，年底孙科主阁 时，发布为国府卫生部长，惜因战乱未就。1949年林可 胜将国防医学院迁台后、转赴美讲学，留美做药理研究 工作，后发现阿斯匹林的止痛机转，再度为华人光耀世 界医坛。1969年因食道癌去世，享寿72。

五朵金花，左前三金花芸英、二金花芷英， 后排左四金花荔英、大金花蕊英、五金花倩英。

林可胜因绘画长才，他可同时两手作画，结识了英国 女子Margaret Torrance，于1920年娶之为妻，1924年

着两人共同建立的家园，独自孀居。 晚年，将林可胜在

她随夫君返回中国，当林可胜出任主编英文版的中国生

美档案图书照片等聘请专家整理后，于1997年空运68

理学季刊时，Margaret为英文编辑，协助夫君的学术工

箱回台，捐赠给中央研究院近史所作为学术研究之用。

作，夫人不幸于1936年因肺炎弃世，遗又一子、一女。随

此举，亦足见其夫妻两人感情之深笃，历久不衰。倩英

后抗战军兴，林可胜将子女送回新加坡由父亲林文庆照

女士于2005年去世，享年95岁，未育。

顾，自己只身投入祖国的抗日洪炉。 张倩英女士为中国第一位专业服装设计师，在纽约 开业，独创中国风格的品牌。抗战胜利后，女士毅然放

林可胜烽火战乱中赢得美人心，与张倩英女士的婚 恋，留下了传奇的爱情故事! 作者为台湾何宜慈科技发展教育基金会执行长

弃如日中天的事业，回到上海。两人交往两年，于1946 年夏结婚，时女士年36，先生49。张倩英虽贵为中将夫 人，却选择独立自主的人生道路。她在上海锦江饭店边 的“炮台楼”上开设锦霓服装社。以红、黑、绿三基色，设 计的衣服极具特色，以职业女装为大宗，还曾经以“金枝 绿叶”为主题，在锦江饭店举办过时装表演轰动一时。 1949年后她和丈夫去了美国，定居于印第安纳州的 小镇，中止了服装设计生涯。1969年先生逝世后，她守 YIHE SHIJI Issue 39 • 109

怡和拾遗

回 忆 郭 宝 崑

郭宝 1988年美国寄的明信片

我

和郭宝崑有多点来往是在上世纪

他没隐瞒我，最初他属意的演员是林锦

八十年代，新加坡的十多个华语

雄。林锦雄推辞了，说患的糖尿病，令他

戏 剧团体，在成功举办了两个联合演出

精神和体力都不济。林锦雄是一位出色

《小白船》和《乌拉世界》后，便主办了戏

的戏剧工作者，无论在中正中学戏剧研究

剧营和戏剧史料展。我参加了史料展的筹

会，南大戏剧会，以至毕业后参加的艺术

备工作。

剧场，他都是表现杰出的演员和导演。他

那时候他给我的印象是，和蔼可亲，亲 力亲为，就像一般伙伴那样能同甘共苦。 然后，我们一起筹备了另外两个联合演 出《㗝呸店》及《喀湃喀湃》。前者是他的

╱ 文、图 : 邹文学

创作，他也兼导演。后者是印度尼西亚的 著名剧作。我都只负责行政工作。

只有一个人的台词

下深刻印象。 宝崑补充说： “你在生活剧社演的《约 会》确实精彩，是冷面笑匠。你原来便是我 心目中的另一个人选。”

排练场在他家 三天后，我们就排练了。

1985年，新加坡华文报剧团主办《喜

排练时间是在我下班后的下午三四点

剧之夜》，他提供了《棺材太大洞太小》的

钟，宝崑也应该睡醒了。那时候宝崑在英

脚本，并表示自己来当导演。记得编导组

文午报《箴言报》当翻译，清晨六七点才

看了脚本，一时都目瞪口呆：他要怎么排

是截稿时间。我在晚报当翻译，一般下午

这个戏？十多面活页纸写的密密麻麻的文

一两点便可回家。

字，全是一个人的台词。

110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也是《小白船》的主角，他的演出叫人留

排练地点是他家的客厅，菲立太子道

几天后，宝崑打电话给我： “文学，你

的一个四房式单位。那里的组屋设计，客

来演好吗？”我当时肯定吓了一跳。不过，

厅特别小，我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站起身后

向前走不过三两步就会

我虽然不称职，他还是带着我，一起扛着那口棺材，

踩进卧室。导演就坐在

到蚬壳大厦的小剧院、到中峇鲁联络所，还有吉隆坡一

卧室里。

个剧团的会所演出。在吉隆坡原本是在剧院里公演的，

不过，我遇上的困 难不是排练场的狭小。 我在2002年有段回忆 排练的文字是这样写 的：“开始的阶段，我 连说梦 话的资格都没 有，老是忘台词或者跳 词。” 除 了台 词 难 记 ， 我也没把握怎样走台

郭宝 谈话，听众有余 秋雨（前排左 起）、张仁礼和马惠田。

我和当地另一个讲英语的扛棺材演员，分上下场演出， 可是当局最终不发准证。

剧联筹委会主席 宝崑虽不在乎表面的成败，却是早已认定工作的方 向，不断地寻找机会、不断地克服困难，不断地做事，也 常拉我一起干。 1986年， 《㗝呸店》演出后，近20个华语戏剧团体的 代表召开联席会议，推举九个团体成立新加坡华语戏剧 团体联合会（简称剧联）筹委会，他担任主席。

位，大部分时间坐在椅

宝崑那时也是实践话剧团的主要负责人，不过，他仍

子上。我曾多次问他，

然拨出很多时间推动剧联的工作。我们与外界的联系与

该 怎么演 ？他 总是 笑

交涉多数由他出面，不少文书工作也由他承担。多个联合

笑： “就这样演。你把

演出的概念与落实计划，也常由他孕育及促成。

词都记好，你的舞台就不再那么局促了。” 我浪费了他很多时间，尽管演出日期逼近，他却似乎 一点也不着急。他不急，我急。我没把握，我不晓得他，也 包括我自己，要把这个戏带到哪里去？

剧联在1987年提出注册申请，1988年10月底获知注 册批准，定于1989年1月1日举行成立典礼。 剧联获准成立时，宝崑不在新加坡，他9月初飞去美 国学习，为期三个半月。我们是在他缺席的情况下举行

宝崑可能也感觉到我承受的压力，有一天他说了一番

理事会选举，他没中选主席或任何其他职位，因为实践

叫我至今难忘的话： “即使演出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刚改组成立了实践表演艺术中心，准备推行专业化计

我们要能接受失败。”

划，董事会反对实践加入剧联，也不同意宝崑参与剧联

我当时像大热天喝了杯凉冰水；也像扛了口大棺材 赶路，然后有人告诉我，棺木是竹片织的，即使摔下地 来也不打紧。

棺材也扛到吉隆坡 我扛了这口大棺材，确实有点力不从心。在维多利亚 剧院上演的第二个晚上，我差点就从台上摔下地。我在 台上不到五分钟竟然就跳过一大段台词，于是，我急得 像热窝上的蚂蚁，不得不一心两用——口里要连续吐 出话来，脑袋则得急忙找回那段跟我玩捉迷藏的台词。 或许是在两分钟后，我绕了个圈才能回到原点，可是，这 一来戏的情绪和节奏都乱了，应该哄堂的地方，观众笑 得稀稀落落。 宝崑在侧幕笑嘻嘻地握着我的手： “没事，你不也把 戏演完了吗？”

工作。后来，他还是说服了董事会，实践保留会员身份， 另派代表分担职务，他只是会务顾问。

积极充当顾问角色 宝崑果然不再像以往那样直接参与剧联的工作， 不过，他也没有疏远剧联。记忆中，我们主办的每个大 型活动，包括演出前的彩排、检讨会、交流会以及戏剧 营，他都不曾缺席。我们也曾多次邀请会务顾问列席理 事会，宝崑从不曾请假。在剧联面对生存危机举行的一 次前途讨论会上，他便以自己对客观条件的认识，坦率 地阐明看法。 我在2003年的一篇回忆文章里，曾记下他当时的谈 话内容： “十多年前，大家一条心要把力量汇合起来，为华

语剧坛建设规模更为宏大、色彩更为鲜艳的花圃，可 YIHE SHIJI Issue 39 • 111

怡和拾遗 是今天的现实显然不允许，首先是失去了花圃盛开的大 气候，其次是我们这些园丁已经很少能聚在一起耕耘

宝崑当年的谈话，今天重温仍然觉得落地有声，响 当当！

了。” 在一个私下场合，他也提到剧联的存在与某些团体 的发展所出现的矛盾，看来一时也不容易化解。 剧联在1996年7月2日举行的会员大会上一致决定 解散。在对外宣布之前，我打电话给每位会务顾问。宝 崑在电话里说： “现实就是这样，再撑下去也无谓了。 别人爱说什么不管事，他们没做事，你们是做事的人， 你们有权决定。” 他显然又在提醒我：散了就散了，华语剧坛不会没 有别的路可走。

敢于批评事物

影响深远的艺术家 与宝崑有交往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君 子，善于聆听不同的意见，对长辈和小辈都一样尊重和 爱护。 新加坡戏剧的未来将是如何蓬勃发展还是未知数， 但是新加坡戏剧的多元化景观，是由他一手开拓，而且 已奠下扎实的基础。新加坡戏剧指的不只是华语戏剧， 也包括英语、马来语和淡米尔戏剧。 在上个世纪，宝崑是新加坡剧场里很稀罕的科班出 身，不只上得舞台，能导能演，更是舞台技术的多面手， 此外，他著作等身，是新加坡最重要的剧作家之一。

宝崑敢于对不满的人与事坦率批评，是我尊敬他的

他曾在新加坡表演艺术学院及后来改名的实践艺术

另一个原因。有一次，他对电视台处理我们演出的宣传

学院里，以中英文主持过多个戏剧导演班和舞台灯光

方式很不满，在电话里他少有的提高了声量。他还告诉

班，为后来的华、英及马来语剧团培养了不少后继者。

对方，你们就不必来录像了。另一次，为了一个剧目的用 字，他跟报馆的负责人发生剧烈的争执。然而，最令我 体会到他硬汉本色的一次，是他公开批评政府推行的 文化艺术政策。 2000年，宝崑接受《联合晚报》的访问，畅谈他对 新加坡艺术发展的看法。这次访谈分三天连续刊登。

宝崑英语流畅，与英语剧场人的沟通没障碍，因此 其他语文源流的戏剧爱好者有好些也来上宝崑的课。 我观察到他的几个演出，都能获得其他语言剧场人士 的支援。 由于宝崑的高瞻远瞩，他从八十年代开始就把本地 华语剧场与世界多个地区包括中国大陆、台湾和香港的

他说，艺术的最高准则是原创性，因此，发展文化艺

华语剧场人联系起来，我们因此得以从各方面吸取戏剧

术必须允许出格，无论内容和形式，都不可囿于框框。

艺术的能量，新加坡的华语剧场也更快地与世界剧场建

“艺术和科技一样，需要研究与发展。许多人口中说 的重视创意，其实只着眼于发展而不是研究。” 他也批评滨海艺术中心的六亿元投资是有偏差的。 他说这笔资金主要用在硬体建设和管理人才的培训，忽 略了培养创作者和促成艺术品诞生的重要性。

立起联系。他是带领新加坡剧场走向国际的重要推手。

确是天妒英才 日前翻阅资料，才惊觉他离开我们时只有63岁，真 是天妒英才。 回顾二十世纪后半叶的新加坡华语剧坛，在我所认

对于当时部长提到新加坡有望在五到十年内达到

识的众多剧运先锋里，郭宝崑、刘仁心、郑民威、黄天

香港、墨尔本和格拉斯哥的艺术发展水平，他也不以为

能和林明洲，都是我亦师亦友的前辈。我为他们写了五

然。他强调，作为一个国际都会，文化艺术可以搞得很

篇回忆短文，旨在感谢他们对剧运的贡献，也感谢他们

热闹，艺术能否融化为人民精神实质的有机体，那才是

给予我人生的启发和教导。

最值得珍惜的。 “不加强艺术教育，不作基础提升，艺术繁荣也只能 是表层的认知。”

112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作者为本刊编委

湖畔硝烟 ╱ 文 : 流军

中正集中罢课纪实

1956年10月25日，军警包围中正中学，准备武力驱散在校集中的学生。Courtesy of Singapore Press Holdings Ltd@ Singapore Straits Times. Reprinted with permission.

学潮起因

两间学校报到的同学就有好几千人。职工

1955年9月，盼望已久的华校中学生

会、农会、妇女会、文化团体发表声明全力

联合会（简称中学联）终于获得批准。有

支持，并组团到中正和华中慰问学生。对

了合法地位，学联发展迅速，不到一年，

抗升级，僵持不下。10月26日，林有福政

会员干部遍及所有华文中学。殖民地政府

府出动军警到两校驱赶学生，全岛性流血

视之为眼中钉。隔年9月下旬，首席部长林

事件终于爆发。

有福下令取消中学联注册，逮捕多名学生 领袖。。10月10日，教育部长周瑞祺下令开 除两名教师和142名学生。社会哗然。中学 联号召各校同学前往月眠路中正总校和武 吉知马路华侨中学集中罢课。当晚，到上述

课室为家 那 年 我在中正 总校 念 初中一。我 来 自柔佛州南端一个叫边佳兰的小村庄， 和几个同乡同学在中正附近租房子住在

YIHE SHIJI Issue 39 • 113

怡和拾遗 一起。中正实行双班制，即高中早上班，初中下午班。

军警杀气腾腾，着实有点害怕。不过歌声可壮胆，唱

一些高年级同学放学后便留下来帮我们温习功课。他

着唱着就不当回事了。一个洋警官下车令纠察员开栅门。

们热情友善、乐于助人，我们因而称他们为“小先生”

纠察员没理会。相持十几分钟，洋警官只好返回车内。那

。 “小先生” 都是中学联干部，他们除帮我们温习功课

两排军警随后也回到车上。吉普车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外，还借文学名著如鲁迅的《祝福》、《阿Q正传》、高

那两辆镇暴车也呜呜呜地开走了。

尔基的《母亲》、伏尼契的《牛虻》、奥斯特洛夫斯基的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给我们传阅。在他们激励下，中 学联举办的野餐、郊游、夏令会等课外活动我们都参加； 发动的罢课、请愿、游行示威等“正义行动”也都参与。 10月10日，教育部开除教师和学生的事一经传开， 我们就响应“小先生”的号召到学校集中。湖边的松树 上已挂起扩音喇叭。行动指挥部设在“蒙古包”课室。开 头几天和参加夏令会差不多，白天学唱歌舞蹈或讨论当 前局势，晚上聚集湖边草场聆听演讲或观赏文娱表演。 几天后，校门外的警察车和便衣警探突然多起来。 形势越来越紧张，早上开小组会议时小先生交代

歌声终于把敌人“轰”走，同学们开怀大笑，热烈鼓 掌。 在食堂吃饭时，小先生提醒我们：刚才校门外那一幕 是敌人行动的前奏曲，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 晚上，我们依旧聚集在草场观赏文娱表演。节目有双 簧、相声、短剧等，非常精彩。然而，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镇暴队的影子在脑里挥之不去。 散场后回到课室。脑子乱哄哄，心怦怦地跳，整晚 无法入睡。 其他同学和我一样，如芒刺在背，辗转难眠。

我们三件事：一、军警随时会冲进来，大家要有心里准

夜深沉。天将亮，远处传来鸡啼声，我摒除杂念合上

备；二、军警来袭时，电源可能被切断，指挥部以敲钟为

眼睛。迷迷糊糊正要入睡，忽然木鼓梆梆作响，回教徒朗

号，听见钟声就立刻去草场集中；三、军警有枪有警棍，

朗的诵经声把我惊醒。天蒙蒙亮，附近人家的狗吠得很

我们手无寸铁，到时大家手扣手，唱《团结就是力量》，

凶。同学们起身正要去洗脸，忽然钟声大作，广播声随

以雄壮的歌声和敌人对抗。

即响起： “同学们，敌人来了，来草场集中，快…快……”

当晚进行演习，校园灯光突然熄灭，广播声戛然而 止，钟声随着当当响起。小先生亮起手电，带领我们到草 场，排队形，手扣手，唱《团结就是力量》。 秩序井然。歌声嘹亮。灯光霍然亮起，广播声恢复。 大家热烈鼓掌。

我们丢下牙刷面巾，急忙跑去草场。 校门那边车灯刺眼。篱笆外路旁停着七八辆镇暴 车，好几辆警察车，另有消防车和救护车，上百个手持盾 牌警棍的军警分几行站在校门外。栅门锁着。洋警官叫开 门，令校内同学在十分钟之内解散。纠察员没理他。一个 军警挥铁锤把锁链砸断。纠察员手扣手排起人墙不让他

血染湖畔

们进来。枪声砰砰响起，有人倒下，人墙散了。军警冲进

10月25日，下午三点多种，我们聚集在草场聆听时事

来挥动警棍疯狂地往同学们头上身上死命打。同学们

讲座。五点钟结束，我们正要去食堂吃饭，钟声忽然当当

没法招架只好往后退。枪声再次响起，是催泪弹，落在

响起。主持同学说校门外敌人有动静，叫大家暂时别离

湖边、草场，有的在同学身上炸开。辛辣呛鼻的烟雾逐

开。朝校门那边望去，只见路边停着两辆红色镇暴车，

渐扩散，霎时间布满整个校园。眼睛睁不开，眼泪鼻涕直

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军警分两排站在一旁，另一辆开篷吉

流。带着口罩的军警挥着警棍见人就打，毫不手软。有人

普车停在校门口，两个肩章闪闪的洋警官站在车上朝校

头破血流，踉跄倒下；有人掉进湖里，鲜血把湖水染红。

内指指点点，好像在商量什么。 敌方可能会动手，主持同学叫大家像上回演习那样 手扣手，齐声唱“团结就是力量”。

114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惊恐万状、不知所措之际，纠察员奔来指示我们往 篮球场那边跑。篮球场后篱笆角头有个小栅门，另一个 纠察员叫我们到数百米外的光华学校集中。

来到光华学校，一大群人站在路边观看。有人拿来 棉花药布为伤者包扎伤口。伤者不计其数，礼堂边的两 间课室顿时成了医务室。 军警特务随后赶到。他们把学校重重包围。同学们 闪进礼堂。外面的群众越聚越多。军警挥警棍令他们离 开。群众不散。军警开枪。群情激愤，以石头木棍还击。 停在巷口那辆警察车突然起火。火势熊熊，黑烟滚滚。 大路那边警车风驰电掣，消防车和救护车的呜呜声此 起彼落。 说也奇怪，门外严阵以待的军警忽然回去车上，随后 镇暴车、消防车、警察车也呜呜呜地开走了。 更叫人纳闷的是路上行人行色匆匆，对面商店相继 关上大门。 一个马来警官到门口向守门的纠察员放话：外面暴 动，警方宣布戒严，你们不得出去，违反者格杀勿论。 原来是这么回事。 宣布戒严，外面也乱，我们反倒安下心来。然而， 困于学校，动弹不得，饥肠辘辘，只好饮自来水充饥。

下午天气闷热。校园里很静。外头镇暴车的呜呜狂 啸不绝于耳。 晚上睡在礼堂，各都辗转反侧，没法入睡。 隔天清晨，一个警官又来放话：早上8点至10点为开 放时间，待会儿你们可以回家。 刚过8点，家长就纷纷赶来学校。路边的汽车排起长 龙。校门口顿时热闹起来。我们来自外埠，没有亲人没有 家，只好默默回房去。

后记 事后查证：当天早上，军警破门镇压时中弹倒地的是 守校门的纠察员叶同学，随即送去医院急救，保住性命。 另一个姓江的高年班同学被镇暴队活活打死。另重伤的 十几个，头破血流的三十多个，伤势轻微者不计其数。 这场学潮发展为全岛性的反殖民统治、反林有福政 府的政治运动。 这场骚乱持续五天方告平息。戒严解除，学潮结束， 我们才回校上课。 作者为本地作家

同学们被逐出中正总校后，一时都到光华学校重新集合。

Courtesy of Singapore Press Holdings Ltd@ Singapore Straits Times. Reprinted with permission.

YIHE SHIJI Issue 39 • 115

怡和拾遗

泛 马 学 联 与

马来亚 学生报

╱ 文 : 黄今英

泛

马学生联合会（泛马学联PMSF） 是1950年代新马两地大专学府的

学生团体，由当时的新加坡马大学生会、吉 隆坡工艺学院和沙登农学院学生所组成。 那是反殖民地运动风起云涌的时代，新马

根据章程，泛马学联的宗旨是： 一、作为全马学生的代表机构。 二、作为联系全马学生组织的机构。

两地学生界感觉到有在马来亚设立一个

三、增进全马学生的友谊。

全国性学生组织的需要，不过这样的计划

四、为全马学生争取最好的生活条件及维

直到1951年才由马大学生会提出来，1952 年10月举行了一个初步会议，到了1953年 3月23日，泛马学联在马来亚大学正式举 行成立大会。 马来亚大学，是1949年由爱德华七 世医学院（King Edward VII College of Medicine，1905年建校）和莱佛士书院 （Raffles College，1929年建校）两个在 新加坡的院校合并而成的大学，是当时新 马两地唯一的大学。十年后（1959年1月15

持健康的设备。 五、增进学生对于马来亚文化的认识，其中 包括华、巫、印各族的文化。 六、为所有学生争取教育的便利，不分性 别、经济情况、社会地位、政治信仰、 宗教以及肤色或种族。 七、为实现马来亚全国性的教育而努力 工作。 八、为一个马来亚国的建立及进步而努力 工作。

日），马大为适应迅速的发展，设立两个行

九、在国际事务中代表马来亚学生发言，

政自主的校区，一个仍在新加坡，另一个设

并与其他国家的学生团体及国际性的

在吉隆坡。1962年两个校区正式拆分为两

学生组织联络。

所大学；在吉隆坡的大学沿用原来校名，在

十、增强马来亚各个教育机构的学生组

新加坡则改名为新加坡大学（即今新加坡

织。

国立大学的前身）。泛马学联筹划与成立

创立初期，泛马学联为巩固实现这些

当时的马大与马大学生会，指的是在新加

宗旨和目的的基础，理事会在1953年至

坡的大学及其学生会。 116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泛马学联的宗旨和组织架构

1954年这一段时期侧重于做好各单位成员的内部联系

亚学生报》（Malayan Student）。为了出版学生报的中

与团结，没有什么重大的对外工作。1955年正月29、30

文版，在学联负责出版事务的陈蒙鹤和林使宾（林爱柏）

日两天，学联在吉隆坡工艺学院举行第二届常年代表

到华文中学来找人协助编务工作，于是由我联同张少军、

大会。马来亚多间中学与全星华文中学生也派出观察团

林廷高、林德来、刘祺生几位华中同学，组成了这份学生

出席会议。此后，学联的会务便积极展开，有了重要的

报中文版的编辑部。

活动。是届的执行委员会成员是：

报纸的编辑部设在欧南路中央医院楼群内的马大医

会长：欧芝丹（P Oorjitham）

学院，马大学生会一座小平屋的房间，窗外下望是医学院

代理会长：梅约（P D Mayo）

的球场草地，环境清静凉爽。

副会长（地方）：蒂凡（P V Thevan） 副会长（外交）：基尔（S S Gill） 副会长（文化及体育）：林文双 文书正：李和源 文书（地方）：许添喜 文书副（行政）：胡新（Hussien bin Abdul Ghani） 文书副（支部）：胡金迷

每天下午一时正放学钟声一响，我们几位同学便到 华中的“小南天”食堂草草用过午餐，然后走下山岗在武 吉知马路旁乘搭绿色巴士到奎因街总站，再改搭福利3号 路线的巴士到欧南路，沿着医院小路到编辑部“上班”， 直到傍晚五六时“下班”。 我们这种另类的“半工半读”生活持续了一年，从

财政：克替普（Gurdip Singh Dhillon）

报纸创刊到停刊。这里所谓“半工”，其实纯粹是“义

宣传正：林少明

工”。这种无私奉献的牺牲精神，大概只有血气方刚的

宣传副：陈蒙鹤

青年学子才会有的傻劲。而且是全心全意地工作，只有

助理文书：蔡瑞金、李瑞雄

乐趣，不觉辛苦。

学联出版的学生报及我介入编务的经过 第二届代表大会有一个议决案，提出出版一份多种 语文的定期刊物，以作为一种马来亚各民族青年学生合 作的媒介，这份刊物应欢迎每一位学生投稿。 根据这个议决案，泛马学联便在是年出版了《马来

某日，林使宾带了两位南大同学到编辑部来和我们 会面，他们是叶迎章和张清江，说是请他们来协助撰写 社论和做些翻译。以后他们便不时提供稿件，但报纸的 一些社论还是由林使宾自己来执笔。 学生报除了社论，主要有报道各地学生活动的新闻， YIHE SHIJI Issue 39 • 117

怡和拾遗 分刊于“国际版”和“马来亚版”。还有副刊如“学习与生

也参与其盛。在1956年1月9日出版的第三期，增辟两版

活”、 “赤道上”、 “读者园地”等供同学们发表作品。另

专刊文化节的新闻及特写，图文并茂。

外还有一些专论和特写。

文化节的工艺品展览会在12月19日下午二时开幕，中

《马来亚学生报》在1955年11月9日创刊，新加坡教

华大会堂一时情况非常炽热，各民族同学聚集在一起。

育部长周瑞麒在创刊号上写了序言。接下来每个月9日定

在马来亚联合邦教育部长押都拉昔和新加坡教育部长

期出版，到1956年10月9日，共出版11期，刚好满一年。

周瑞麒抵步后，开幕礼即告开始。

原准备出版一周年特刊，可是当时政局大变动，所有进 步刊物都被封禁，学生报也就不能继续出版了。

两个重点报道：泛马文化节和亚非学生会议 泛马学联于1955年12月20日至22日，一连3天在吉

首由泛马学联主席欧芝丹致词，略谓文化节的举行 在当地还是第一次，其目的在训练学生的办事能力，让 学生交换学识经验，并促进文化交流。继由两位教育部 长致词，接着展览会便正式开放予各界人士参观。

隆坡举办“泛马文化节”。这个历史性的盛会，让马来

工艺品展览会的作品多达两千余件，包括各民族学

亚各地的学生有机会集中到吉隆坡，呈现各民族丰富

校的作品，手工、油画、漫画、刺绣、照片、标本等皆有。

多彩的文化。文化节委员会的负责人是马大陈承发（主

马来同学的手工艺作品多是锯木手工，锯制精美的马来

席），吉隆坡工艺学院学生会主席陈春风，农学院学生会

宫殿和浮脚楼住宅，也展示了不少刺绣作品。英校同学

主席许添喜，还有林爱柏和宁甘等。

的作品，大部分是图案画，也有一些藤制篮子的手工艺

为了组织星洲各民族同学到吉隆坡出席文化节，学

作品。

联特地包了马来亚火车的3个车厢浩浩荡荡北上，记得

华校同学的作品多样性与现实性兼具，其中以几幅

学联执委陈蒙鹤大姐，当天兴致高昂地来回于3个车厢

大油画最受称赞，因其内容现实，技巧纯熟。其中一幅

之间，与我们这些小弟妹玩着各种游戏，她那灿烂的笑

是蔡名智的“马来亚史诗”，画面上是一个暴风雨来临

容，至今仍历历在目。

前的黄昏，一群学生与工友在草地上，聚精会神地聆听

做为泛马学联的机关报，《马来亚学生报》特派数 名记者出席文化节，详细报道各种活动，各地的通讯员

118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史诗的朗诵。另一幅是郑国伟的“劫余”，反映出小贩们 的悲惨遭遇。还有一幅李文苑的“筑路工人”，画着一群

赤背的印度工友在烈日下困苦的工作。 这次展览会的作品，使人了解到马来亚文化丰富多 彩，以及其光辉灿烂的前景。 文化节邀请了南大先修班、星洲艺术研究会、中学 联、小学教师联谊会、南洋美专等到来参加。这些文教 团体的代表，乘这个机会到尊孔中学去拜访马来亚教总 主席林连玉先生。林先生衣着朴素，谈吐诚恳而大方。 他对我们说： “青年是马来亚前途的保证，青年爱 真理，勇于面对现实，我对你们有很大的寄望……”。我 们的内心因林先生的鼓舞而像火样的燃烧着，林先生也 为我们讲解了许多问题。 详细介绍了泛马文化节的动态之后，学生报接下来 要重点报道的另一件学运大事，是1956年5月30日在印 尼万隆召开的亚非学生会议。马来亚学生代表团及观察 团先于5月25日乘船抵达印尼首都椰加达，当天下午再乘 火车到秀丽凉爽的山城万隆。

中学联的13人观察团则由中学联常委会委任各校同 学：傅孙民、蔡石君、戴渊、陈国相、杨宝珠、梁阿土、陈 远腾、杨美珠、黄琴心、陈子权、曾云英、陈妙华、岑瑞 华。 学生报特邀请也是华中及南大同学的陈民光，为读 者撰写报道大会盛况的特稿“从星洲到万隆”。

回忆琐记：从跑印务馆到折叠包裹与邮寄 我们的报纸由大坡俊源街的宏艺印刷公司承印，每 期稿件拿去排字拼版，我们就要“跑印务馆”了，到那里 去做对稿工作。当报纸将要“下车”印刷出报之前，陈蒙 鹤和林使宾便带了泛马学联的负责人林少明来看样板， 林少明当时就读于马大医学院，后为著名眼科专家。林使 宾总是骑着那辆史古特，来去匆匆。 每期报纸出版后，除了销售本地，还分销到马来半 岛各州、砂劳越和北婆罗洲（今沙巴）的华文中学。于是 就要忙着折叠报纸，加以包裹，然后拿到中央医院出口

马来亚学生除了派出一个全国性的代表团出席大会，

处对面的四排坡邮政局去寄送。这间邮政局位于新桥

另有南洋大学的9人观察团和中学联的13人观察团。南大

路和尼路交界处的三角地带，靠近卫理公会教堂。现已

的代表经全校学生总投票，中选的学生代表是：王如明、

被拆除成为一块荒弃草地，一点痕迹也没有，犹如很多

吴诸庆、林焕文、梁关飞、陈民光、陈蒙志、冯溢华、杨贵

记忆，就这样消失掉了。

谊、杨爱云、潘明智。此10位代表中，推出林焕文为南大 出席亚非学生会议的正式代表，其他9人组成观察团。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

YIHE SHIJI Issue 39 • 119

怡和说书

听众人说

黑白 一 七八十岁的林清如，回头看十几二十的林清如。 那个年轻的身影，一定让他看见了什么。因此，他

《我的黑白青春》

开口说了一个故事。没想到一说开，再停 不下来。于 是，2014年，他说成了一本书。 随后，他换另外的语言，把说过的故事复述一遍。然 后，再复述一遍。五年后，又复述成了一本书。 这同样的一本书，于是有了两个面相。 书印出来。林清如要说的话，都说在书里了。即便有 什么疑惑，譬如哪些话是老清如说的，哪些话是小清如 说的（要是真有人无聊到想考据这些），不都该到书中

╱ 文 : 林 沛

找去么？找不到，多翻几次就是。 再譬如为什么叫“黑白青春”？虽然作者卖了关子， 表明要“把遐想的空间留给读者”，不信把书多翻几次 还琢磨不出来。

120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二

……关于那些年头，那些人，他们的思想，他们的 苦难回忆，当中尤其重要的是这些人当年如何跨越种

黑色和白色，是两个极端。

族与宗教差异，缔结了伙伴与同志情谊，这样的典范至

在光学里，黑色基本定义为没有任何可见光进入视

今犹未过时。

觉范围，白色则是所有可见光（光谱内的光）同时进入 视觉范围。 在文化层面在语义上，黑色的联想是冷酷、阴暗、不 光明。白色则代表纯洁、坦荡，光明。 那么，这样一本说黑道白，又有两个面相的书，读者 究竟会看见些什么？有人或许看见黑白分明，有人或许 怀疑黑白的界分；说不准有人不信邪越过黑白看见了五 颜六色，也说不准有人从黑里看见被掩盖了的纯洁、坦 荡和光明。 且听众人怎么说？

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历史，至今仍被各种权谋论 者所盘踞。在他们的叙事架构下，充斥着各种阴谋，以 及对反殖人士及其运动的非人性描述。……这种被垄 断的叙事应该打破，重造，注入人的体温。当年那些参 加反殖，争取自由与人民尊严的人，有许多仍未为人所 知。他们没有机会发声，挑战刻板与非人化的叙事。对 他们故事的挖掘，尚未全面展开。清如自己的经历，他讲 述二哥林清祥的故事，他对林福寿医生的描绘，对了解 这些人和这场运动，是很有启发性和重要性的贡献。 …………

我记得写过一首诗，给清祥念了。他把诗译成华文，

三 从近到远，先听My Youth in Black and White引起 的回响。 （摘译自英文书的序与封套底的推荐） Dominic Puthuchaery（前左翼工会领袖）仿佛从书中看 见了他自己的身影，他的青春，他的奋斗，他对被人颠倒黑 白的不以为然： ……书中的时间与事件，也是我自身历史的一个部

分。那是我们成长的年头，形塑了我们许多人的样貌。

那诗用华文念似乎更好听。有一次在店屋的天台，在一 个聚会上，Chin-yan（就是书中的K女士）在二胡的伴 奏声中朗诵了那首诗。我后来把那首诗丢失了；回顾和 当下截然两样的那段艰苦日子，那诗也许无关紧要了。

傅树介（前社会主义阵线副秘书长）读此书缅怀同志，同时 勾起了他“反假合并”斗争的回忆： “My Youth in Black and White”是林清如的生活

记述。尽管如此，该书华文版在2014年出版时，林清祥 的同志们却对它翘首以待，因为他们听说书中将附带有 清祥的亲笔手稿。

那些年里，有我们满心喜悦同时也备感辛酸的记忆。

…………

新加坡是个考验我们的洪炉。我这辈子认识的一些最

清祥以第一人称书写的手稿，是新加坡或马来西亚

好的人，都在寻找能够历史性改变我们家园的答案、制

年轻人必读的文章，基于同样的理由，对任何有过共同

度、愿景与方向，以实现和已从殖民主义下获得解放的

的马来亚历史性过往经历的人，这也是必读的，即便

其他亚洲国家一样的历史定位。

1965年8月9日新加坡离开马来西亚，把这个共同性也

我们总是发自内心，要成为亚洲觉醒运动的一个部

悲剧地终结了。

分，争取在亚洲扮演自己的历史角色，决定自己的前途，

“行动党主张的并不是合并。没有任何人可以声称

为我们的人民争取尊严和没有贫困的生活。我们在实现

自己属于一个国家，除非他是那个国家百分之百的公

这些改变中曾扮演的角色和投入的努力，绝对不是一个

民。有哪个具自尊心者，愿成为二等公民？”根据行动

失败。历史理应记录我们的贡献，哪怕只是作为一个例

党的合并计划， “联合邦人民可以来参与和影响新加坡

子，一个关于一群勇敢和怀着理想的人如何拆除种族、

人民的政治生活，我们却无权去过问他们的政治，共同

文化与语文藩篱，形成新愿景下的一股力量的例子。

选出一个具真正代表性之中央政府。这算是什么样的合

YIHE SHIJI Issue 39 • 121

怡和说书 并与统一？因此，行动党的合并计划，不但不能促进民

Feb 2019

My Youth in Black and White Lim Chin Joo

族团结，反而会带来严重后果。”

Library@the Garret 342 Pages

清祥忆述了李光耀与人民行动党在合并过程中令人 心寒的算计。马来西亚计划的失败早有预兆，对沙拉越 与沙巴而言，今日的处境雷同。 清祥曾如此宣告，表达了鲜明的立场， “作为社会主 义者，我们不让（可能由于左翼立场遭东姑迫害的）个人 安危（而）阻挠两国人民之统一，我们已说过，我们准备 面对人民说服他们这是正确的选择（一个统一的马来 亚，包括新加坡）。” R Joethy（前马大社会主义俱乐部会员）关注中学联，那是 他学运出身的本色；他也感受到书中透露出来的人的体温 和爱情的温馨：

这个笨珍的乡村小孩，跟随哥哥林清祥（1950和 1960年代新加坡左翼的巨人）来到这个当时的英国殖 民地。这真是个神奇之地。 这里也许该略说一下当时新加坡华校处境的背景。 紧随着二战结束，这些华文学校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 尽管到华校上课的学童占比高达60%，政府的资助只 有约5%。 这是个动荡的时代。对反殖民主义者的镇压极其

对那些想了解1950与1960年代新加坡政治的人，这 本书是一个必读，书里有当代政治文献中不易找到的信

猖獗。上百人被驱逐出境或不经审判拘押。与此平行

息与资料。

发展的是，作为争取独立运动一个组成部分的政治与

陈有利（新加坡国立大学法学院教授），发现此书“两个

工人的抗争。 本书讲述新加坡华校中学生联合会的一章，反映了 学生乃至整个社群的活力与决心。中学联只存在短短 352天，我却从没见过有比它影响更长远的其他新加 坡学生运动。 ………… 殖民地政府把中学联视为“共产党鼓动”的组织。

一般则认为这个人数众多、组织良好的学生运动，和 工人运动齐肩并进，构成了新加坡政治未来发展的基 础。……学生们维护合法教育权利的抗争，在中学联被

面相”的意义：

这是一本关于新加坡历史关键时期的重要著作。 那是一个充满激情、希望与理想的时代，也是一个极端 危险、诡谲和梦碎的时代。林清如十分个人色彩的自 传抓住了所有这些，让我们得以从台边贴近的角度，以 一个被卷进时代风云者的视角，注视新加坡反殖民、 争独立运动中的人与事。这原是一本华文书，新出了英 文译本，让许多新加坡年轻人有机会深入了解新加坡 在1950和1960年代的政治斗争，以及许多有理想的青 年为此而作出的牺牲。这是一本必读的书。

封后久久仍被听见。中学联也许能说，新加坡截至和

黄坚立（新加坡国立大学历史系副教授）留意此书“修正主

马来西亚合并的那一段发展，是513学运期间与随后，

义历史论述”的色彩，也留意书本在编辑上的用心：

在华中与中正集中的场域里斗争赢来的。

在挑战官方新加坡故事某些叙述观点，修正主义

清如的坚韧和执着，支持他度过十年苦牢生涯。苦

历史论述持续扩大的书库中，本书是一个重要的新添。

难中他对K的爱进一步升华。她迟些是不是也该和他

它不只为作者（包括被不经审判政治拘押九个漫长年

一起执笔，为他们现在的共同生活，联手续写回忆录

头）的生活，也为关键的历史事件与重要人物，留下了

的其余部分。

生动鲜活的细节。书中加进人物、地方与事件的难得照

122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2014年7月

我的黑白青春

四

林清如

下来，是四年前从对岸传来的声音。

脊顶图书出版社 442页

（摘自华文书马国巡回发布会的讲演和反应）

安 焕 然（南 方 大 学 学 院 中 文 系 副 教 授）凸显 此 书非 “镰刀锄头”式的书写，并尝试为“黑白”解谜：

这是一本很有“重量”的书。林清如的文字打破了 我对“老左”镰刀锄头口号式意识型态书写的刻板印 象。《我的黑白青春》文字平和，迭起的故事，引人入 胜不能自己。 …………

政治理想的追梦，常被太多弄权扭曲了历史进程。拘 留营内，对自由的期待是那样若即若离，换了几任政府， 从监牢到监牢，依旧不获释放。离奇的剧情如同间谍小 说，黑白不明，真假难分。但真情与伪善，扣上红帽子的 政治迫害，扣留营的喘息，常常只是权术下的棋子。书中 多处引述《李光耀回忆录》，并以作者亲身经历所见所闻 做出回应，供读者评断历史的另一面。 本书附录部份，还收载了作者二哥林清祥生前亲笔 片，以及一些机密文件，构成很有价值的插图。本书重 现了青春的理想、热情的活动，政治左翼艰苦的历程， 对读者重新评价新加坡1950和1960年代那段波涛汹 涌的过往，有很大帮助。

拟就的一份洋洋数万言的手稿，着实珍贵。 …………

作者并没有在书里透露何以命名“黑白青春”。暗 忖，历史书写不是胜利者的专利。黑白看似分明，但对

刘敬贤（漫画家，《陈福财的艺术生涯》作者）被此书的冲

充塞官方话语的新马建国史的叩问，谁是“白”的？谁又

撞潮流和细节打动，那是艺术家的视角：

是“黑”的？是非黑白，弄权下的残缺历史，需要补正，就

林清如“My Youth in Black and White”，是新加坡

像本书封面设计那样，没有书背，像是一部未完成，留下

建国那些年政治历史的见证，和新加坡故事的潮流正面

有憾无悔的青春。

冲撞。他的个人经历——受电击刑求时的痛楚，向心爱

曾晓华（韩江学院中文系学生）以听长辈说故事的心情，把

女孩告白时的慌张，在樟宜监狱野猫来访或蓄养兔子的

此书比作“醒脑丸”：

小确幸，是此书动人的心跳。还有些关于林清祥、李光 耀、T T 拉惹等人生动的小插曲——过去的身影，在书 页中重新活了过来。

沈绮颖（摄影家，博士研究生）理出此书的叙事脉络： 这是一本新加坡当前世代应读的重要书籍。生动 而非常个人，一个从政治介入、牺牲与反抗开始，到权 势感受威胁出手荡平的故事。里头不乏于今有用的历 史教训。

《我的黑白青春》这本书，我想每个年龄层的读者 看完以后都会有不同感想。有些人可能把它当成林清 如的政治剖白书，也有的人把此书当成五六十年代的 时事参考书。 …………

与在战乱时期成长的长辈们比起来，我们的童年算 是过得很安逸了，竟然将那段苦难的日子逐渐淡忘…… 《我的黑白青春》，就像是我们的醒脑丸，不仅给了我们 当头一棒，也为一个集体记忆的大画面做了补白。 历史，是一个时代众人的集体回忆。每个人都有自 己的历史，林老师写这本书的用意，并不是想突显自己 YIHE SHIJI Issue 39 • 123

怡和说书 伟大，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英雄，只是以一个当事者的

时最真切的事。简单明了的叙述更能引起共鸣。希望将

身份来说出他的故事罢了。

来更多前辈出版类似书籍，让我们能更了解那个时代。

在我看来，现在的林清如就像个爷爷，一个值得我 们去敬爱的老前辈。

王碧华（韩江学院中文系学生）被作者与K的爱情打动，她 忍不住一开始就直接和作者对话：

你就这样把自己的回忆集结成书、就这样把三十岁 以前的故事赤裸裸地告诉我们，因为你对K的爱，我对 你充满敬意。 ……原本我只想随便读一读，待手头的课业做完 后再细读。结果，我就这样躺在床上，把整个章节看 完了。我看见他坚强不息的毅力，在艰辛的环境中刻 苦学习，在失去自由的当儿，找寻更多自由，收获知识 的自由。 我相信少数人能在失去自由的情况下如此坚持。我 想，当时他也很不安、惶恐，只是在种种不安惶恐中， 他还有个转移注意力的目标，K。从他在黑暗中目送K离

黄美冰（韩江学院中文系讲师）在此书面前，思考回忆录、 历史与文学的书写，并从“黑白”里看见了“华彩”：

个人的回忆录记载了过往的人事、搜集史料、发出少 数者的声音，试图使历史记忆再现、复原——是其他任 何档案、文献资料无可取代的。……回忆录把一般不易 被记录留存的史料——非主流、隐藏、细微、弱者等等 的史料，变成可能。 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认为历史描写是具 创作性的，就本质而言，史书的撰述类同于现实主义小 说。文史关系在叙述上也从来就是“故事”与“叙事” 的交涉，真实，却难免虚构。如果发生过的历史是客观 存在的真实的历史，那么任何再现的历史，在呈现的努 力中，哪怕叙述者（甚至历史学家）多么不愿意，也只能 作为“虚构的真相”再现。 …………

去、悄悄把信外递给K，再到K的一句： “我会等你。”他

在记得与遗忘之间，记忆是一种选择，是人选择历

们之间的爱促使林清如在监狱中熬过了痛苦的时刻，甚

史的过程，是“人的历史”和“历史的人”的取舍。林清

至在里边修读法律课程。

如想起了什么？述说了什么？没有述说什么？这是林清

爱情需要双方的信任。林清如信任K、K信任林清 如。与一般情侣轰轰烈烈、每日谈情说爱的爱情相比， 林清如与K之间的更为令人动容。隔了九年的时间、数

如的选择。在历史叙述的虚构性与人的记忆的取向下 去理解与接近历史——回忆录是不是历史？至此当不 言而喻了。

不尽的距离，因为爱，他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也因为

在回忆录成为历史以前——“人”作为视者，更当作

爱，K中断学业，回国与林清如生活。 “唉，世间谁人比

为“受视者”而受关注与讨论。对个体而言，回忆录对生

我更能触及她内心的几多沧桑。毫无准备的情形下，我

命历程的回顾自然是一种清算，任何的回头与抬头，中

们成了家，携手共步漫漫人生路……”于是，他们的爱

间卸下的历史包袱——个人的、社会的都让人清爽。

隔了快一个年代后，有了美满的结局。

卓彤恩（韩江学院中文系学生）看见年代留下的痕迹，希望 有更多这类填补时代空白的书写：

作者林清如，……高中时期受到时代的感召参加了 五一三学生运动，更在后期参加中学联。中学联其实其 宗旨是鼓励当时的学生搞好学习，加强团结。我认为后 辈可以效法当年的做法集思广益。

…………

历史的场域很宽广，我们无法穷尽，也无法了然。在 靠近历史、了解历史的努力中，关注历史，重视历史，尊 重历史，是对历史最好的报答——我以为，林清如作 了很好的示范。 如果林清祥不是林清如的哥哥，或者说，这样的回 忆录只有林清如作为叙述的主体与对象——它的价值

我最敬佩的是他努力不懈，求知识上进的精神。坐

如何？逝者逝矣，生者犹生。通过弟弟，亲近的历史旁

牢，有人在里面无所事事，有人在里面自怜自艾，他却

观者、见证者、参与者， 《我的黑白青春》使历史得以再

在牢里念出一个法学士学位。

现，往者得以再见，生动、有情，仿佛兄弟相成。回忆录

…………

此书是他想留下来的一段记忆，为历史的另一边补 白。……我认为这个社会需要这种回忆录，方能看到当

力求文史结合相宜——我以为，林清如写下了美丽的历 史、真实的文学。 当年的黑白正值华彩。 作者为本刊编委。

124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梁 放 ╱ 采访 : 庄永康

和 他 的 小 说 人 物

梁放

引言： 梁放，原名梁光明，19 5 3 年

作者，梁放对小说技巧却有充分的意识。”

出生于马 来 西 亚 砂 拉 越 州 砂 拉 卓，2016年第十四届马华文学奖 得主。有人出版社联同马来西亚 作家协会，2018年5月出版了《腊 月斜阳— —梁放小说自选集》。 得此讯息，11月间向本地草根书 室买了最后一本存书，细读之后， 通过《早报·现在》记者陈宇昕穿

引，邀梁放作电脑笔谈，一路谈到圣诞节， 撮录于此。

《腊月斜阳》纪念英国老人家 《腊月斜阳》是集子里一篇二万字小说 的题目，是作者留学英国的回忆。我问梁 放，中国作品，如老舍1925年居英时的习作 《二马》，文学价值不高，但目前中国网站 大力追捧为批判英国种族歧视的“爱国” 文学，有网民说今天中国战舰可以通达四 海，我们不再受人歧视了；而梁放的《腊月 斜阳》，丝毫不理会歧视问题，悲天悯人地

一直以来，马华文学被认为是马来亚

关怀起英国人的退休、老化、死亡的人生

包括新加坡的文学，或马来半岛（西马）的

问题，造就了一篇马华文学经典，是不是值

文学。东马是块被遗忘的地方。再者，梁放

得庆幸呢？

的履历很特殊：华文小学毕业后便转入英 校，获奖学金到吉隆坡和英国留学，成为土 木工程师，并得土壤力学硕士学位，回砂拉 越水利灌溉局任职，直至退休。他怎么会 写小说？草根老板之一的林仁余说， “这是 天生的”。不过我还想探个究竟。 按马华文学奖是马华文坛最高荣誉，每 两年颁一份，奖金现为二万令吉。马国作协 为每位获奖作家出版的代表作，都请专人 撰写学术性的评论。梁放小说集的专论，是 马来西亚留台学者作家黄锦树撰写的。黄 锦树认为： “梁放明显的不属于现代主义 阵营……和李永平、张贵兴这两位砂华旅台 同乡相当不同。但相较于马华现实主义小说

梁：《腊月斜阳》的故事是个人的真实 体验，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初到英 国时。小说中的主要人物都以原名出现。故 事也在当年就开始断断续续书写，一直到 1981年才经处理后发表。2018年11月6日 从英国探访朋友回来，也到了Brighton（布 莱顿）故事发生地点追忆一番。物是人非! 庄：《腊月斜阳》中的“我”，给寄居房 子的管家莫根太太做杂务，帮忙她招呼一 群到此度寒假的老人朋友。这些洋人都喜 欢拍打“我”胖胖的脸庞，拥吻，叫不出名 字干脆就喊他“功夫”……“我”却不会感 到受歧视？

YIHE SHIJI Issue 39 • 125

怡和说书 梁：自小，我一直与年长的朋友或长辈相处得很好。

叨跟孩子说了一些话，不知是不是常给读者忽略了。那

学前，与我最好的朋友是比父亲年长、也是父亲的羽球

个爸爸原来也不那么绝情，否则他临走前不会有那些动

搭档茶伯。（莊：这让我想起马来西亚电影《李宗伟》。）

作，回去后也不会写信回来慰问。

每当他在父亲的裁缝店前过，就带我上咖啡店吃碳烤椰 馅包子。我也不明白自己小时候甚至上了中学为何从不与 同龄的孩子玩在一起。在英国与一批老人家交上朋友， 该是这种天性的延续。

据知《龙吐珠》一开始就被翻译成马来文，但没有被 采用，说是怕挑起华伊种族间和谐的敏感问题。其实，这 是过虑了。即便是当年，尤其是我的出身地砂拉卓，华伊 嫁娶极平常。《龙吐珠》发表之初，就引起一些议论，说

《腊月斜阳》故事里描述的是一间名叫Parador的

人物与故事不典型不符合现实什么的，其实我当年只

Guest House（民宿），在那里我一住两年。与英国老人

在意如何把我熟悉的“这个”地方的“这个”人物的“这

的接触，以及这之前几年在吉隆坡工艺大学随佛教团体

个”故事写下，故事聚焦且线条一目了然，结构与文字

探访老人院的一些感触一碰击，就促成我把那段经历写

语言清晰，如此而已。其余的都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下来的动力。那是一篇偏重纪实的文体，一开始都没有想 过要发表。把它编进《腊月斜阳》一书纯粹是一个纪念。 纪念当年留英的日子，纪念那几位老人家。

《龙吐珠》与本土记忆 庄：这部小说集，除了英国生活，也有本土的深刻留 痕，包括伊班土著的描绘，如《森林之火》《烟雨砂隆》 《龙吐珠》和《玛拉阿妲》，与单讲华人社群，如《烛灰》 《房客》和第三集的《苏记海南鸡饭》，对吧？

我的伊班堂嫂嫁入我们梁家，堂兄土生土长，没有之 前那个年代特殊的背景与包袱，与伊班妻子白头偕老。 始乱终弃的存在，也未必都应在华伊通婚上。 因为Ibu与伊班堂嫂， 《龙吐珠》也记载着我的童年。 我记得马华文坛后起之秀牛油小生（陈宇昕）在今年6月 间主持这部陈年旧作的发布会时，问及有关小说完成时 我曾伏案哭了一场之事，我当时漏了没有回答。短短的 一篇《龙吐珠》是在我有关回忆的激动情绪中完成的， 感情的投入可以想象。

梁：《龙吐珠》、 《玛拉阿妲》， 《森林之火》等等取 材砂拉越多元社会的篇章，与上述《腊月斜阳》一样， 故事主人翁都是有其人物原型，有的乃是我生命里一直 不忘怀的人。 《龙吐珠》里的父母亲原型是我姐姐的义父义母。 他们与我父母共租用一个店面，我父亲是裁缝，那个父 亲是个金匠。金匠夫妇膝下犹虚，他们也一直当我们是 亲生的一样……后来那个金匠年老了，为了能与中国福 建的发妻与儿女聚首，就此回去了，留下了伊班人妻子。 当时的生离场景一直深植在我的心中。这位伊班Ibu，好 几年前在砂拉卓的长屋去世了，生病期间，我们都赶回 去探病。她走了，让与她情如姐妹的母亲伤心了好久。 几年前一位拉曼大学的中文系学生要以《龙吐珠》 写毕业论文，找上我，他提及李永平的《拉子妇》，我才找 李永平的这篇如雷贯耳的成名作来读。内容尚记一二。

原始森林与伊班长屋 庄：《森林之火》里面的伊班人温达，真是个森林之 子，森林就是他出生以来的家。《玛拉阿妲》的主角，是 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伊班女孩。 梁：《森林之火》是我当工程师之初带土地测量队 深入森林原野的经历，汇集了我年少时候在原始森林 里与伊班长屋生活过的记忆。当时留英回国不久，让我 重新对自己本位的思考，还有对森林的逐渐消失与所谓 文明侵入的感叹。 《玛拉阿妲》的人物原型来自我童年的记忆。上世纪 60年代初，由于砂印对峙，社会动荡，故事发生的那个村 落，是父母担心孩子的安全把我们带出伊班长屋再回到 市镇立脚的地方。成年后许多年，我与弟弟妹妹有一次在 古晋的露天巴刹吃面时，与“玛拉阿妲”不期而遇，大家

始乱终弃，似乎都是这两篇小说的共同点，但《龙

都十分开心地谈了好多话。它是更早时期一篇故事《无名

吐珠》里那个爸爸，在原乡已经有了妻室，他的还乡，是

黄花》的改写。之所以改写就是因为被这个人物困扰着。

可以理解的。小说里提到爸爸回去中国后来信，提到他

毕竟曾经是童年的游伴！

带回去的缝衣车两个媳妇抢着要占有，透露他回去后的 苦恼与不尽人意。回去中国之前，那个爸爸也曾唠唠叨 126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烟雨砂隆》讲的是外来男子听闻砂拉越伊班长屋

好找女人却在中途给溺死的故事。伊班的风俗ngayap，

小说家诞生了！”这绝对是事实。但他提出， “一个作者，

是为适龄男女求偶而设的。男女双方事先都已经彼此看

在剖析与刻画人性时，最重要是将其放在一定的社会和

中，男方晚间主动潜入女方家里与之谈心，女方家里一般

历史的环境中来考察……”，就可能只是一种当时的“

都是知道与默许的，之后的发展大都是婚嫁收场。但是

政治正确”，对写作人不一定是可行的劝诫。您的看法?

伊班村落外的人（包括在地华裔）来了，把这个传统给妄

梁：我相信世界上并没有任何完美的存在。同样一篇

用了，因此也留下不少后患。

不使遗忘的“湮没”三部曲 庄：我是在大将2008年出版的《回到马来亚：华马小 说七十年》一书中，第一次读到《锌片屋顶上的月光》这 篇小说，也记住梁放这位作者。目前《锌片》等的“湮没” 三部曲，相信是砂拉越紧急法令时期的回忆吧？ 梁：有关“砂共”的书写缘起于我在当年砂共红区当 驻地工程师。当时砂共还有一些残余分子在该区活动。 他们的故事听多了，就有开始写下来的想法，是写了七 篇。第一篇《梦魇》就受到退稿，但还是在马华作协的 《写作人》与砂华作协的《拉让江》各发表了一篇。接着 内政部找吴岸问话，竟然还问及梁放的政治立场，不由 得让我听了喷饭。适逢当时又获政府奖学金留学（1989 年），便一心一意要好好进修土壤力学，考取更高学位。 （后来扪心自问，博士学位对工作岗位也没甚用处，在 1990年的除夕回到古晋）。 去苏格兰学习前夕收拾时，心一横，我就连同其他 手稿烧了。2006年退休后，记起曾经写过被毁的五篇， 让庄华兴博士知道了，他建议不妨重写，还后加了句：该 写个长篇了。这就是后来的《我曾听到你在风中哭泣》。

文学作品，有人喜欢有人不是正常的事。 第一本小说集《烟雨砂隆》1984年获西马福联会出 版基金，急着要出版给当时患上末期肺癌、不久人世父 亲看看，几番折腾后才想到与当年为业务东西马两地跑 的吴岸接触。接着父亲1985年5月去世，我顿时失去出 版该书的所有原动力。吴稍后读过拙作，自荐写序，已 是1985年12月间的事。 砂华另一文坛前辈，与吴岸一样，对我的中文创作语 言有微词，介绍了也帮忙买了一系列的书，都是中国五四 时期的作家选集。我因留英那些年大量接触了欧美经典 与当代文学，早已从那类型著作的范畴走了出来，虽然 我至今依旧喜欢沈从文，鲁迅与老舍等的部分著作。

文学必须有结构和内涵 庄：梁兄对中文写作的执着，从何而来？因为自小学 毕业后便一直在英文源流受教育，家庭父老爱读书的影 响，小学的华校精神，对您来说都很重要吗？另外，被视 为懂得双语，我本身也受到这样的“引诱”：用英文写作， 市场会更大。您的看法？ 梁：我没有想过以英文创作，虽然我的阅读不乏英 文著作。英文不是我的母语，不属有机语言，尽管我的中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曾经是一篇当年把真事隐去

文创作语言也不属中文世界（诸如中国或台湾）的主流语

的散文。有一天心血来潮改写了，就成目前的样子。这篇

言。这是后来经告知我才知道的。2002年北京为我出一

不是那被毁掉的五篇之一。

部散文集的时候，出版社建议我把语言规范一番，我知

我一直感激国内外的评论界对我的宽容，也感激这 些年来，国内出版的马华小说与散文各重量级选集都几

他们何所指，但我实在做不来。他们说，虽然与主流不 一样，但是还是中文呀而就此罢休。

乎没有把拙作遗漏。昨天（2018年12月5日）收到台湾九

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必须文字、结构、内涵皆具备

歌出版社的电邮，要作者授权把作品收入陈大为与钟怡

的。创作语言再精致，也不可能超越其内涵与思想，否则

雯所编的《华文文学百年选》马华卷里。获悉拙作小说《

那些各国的传世文学作品都会因为各种语文的翻译而价

一屏锦重重的牵牛花》与散文《长屋》入选，第一时间浮

值消失殆尽。

现心头的是无限感慨。这些都是陈年旧作啊，意味着自 己原地踏步，没有进展。

《烟雨砂隆》出版为了父亲 庄：据本书所载，吴岸前辈在1985年说， “一个青年

庄：网上读到庄华兴所撰《梁放的伤痕书写》一文， 我觉得似乎是沉重了些。我也相信，梁兄也并不在乎李 永平先生所感觉到的，在“马来西亚”框架内，砂拉越 长期的“主体缺席”。您是否在意“本土主义”之类的 论争？ YIHE SHIJI Issue 39 • 127

怡和说书 梁：我出生、成长在砂拉越，大半生都生活在砂拉

不方便，往返该地与古晋唯一的交通工具是没有屋顶的

越。我的童年，前半段在伊班长屋度过，后半段在马来

longboat（长艇）。因为一向喜欢乡间生活，我在那儿过

甘榜。尔后上了寄宿中学，与砂拉越各民族的同学相处

得很自在、舒服。当时总部有许多联谊活动诸如Coffee

一室，不分彼此。任职水利灌溉局时期，来往频密的是

Club（咖啡俱乐部）什么的，我都没有也从不想参与。

比达友族与马兰诺族。这些同事友人也都是我生命的

同事也当我是另类，都说：you are long forgotten。殊

一部分。

不知，我就是乐意被遗忘！

因此写作题材来自处身环境，与亲身体验是自然不 过的事。拙作中给各处评论界相中具地方特色的篇章， 包括散文，都是这样写成的，书写婆罗洲(注)、加重地方 特色，都不存在我写作时的意识里。 【梁放传来的“注”提到，婆罗洲是世界第三大岛 屿。除了北部的砂拉越与沙巴只占总面积的五分之一左

缘起缘灭都要完成一个周期 庄：小说集中最后一篇《过客》，我不晓得是否应标 签为“现代主义”，即使是，那也是例外地让我没敬而 远之的现代主义作品。它像散文诗，让我读了一遍又一 遍，越读越有味道。

右，与富裕的蕞尔小国汶莱，就是南部占地最大、属印

梁：《过客》，我尝试以自己的方式交待两个交叠的

度尼西亚领土的加里曼丹。1939年以书写沙巴（当时的

故事。是不是属于现代主义，我无从论断，因为我并不

北婆罗洲）生活经历驰名于世的Agnes Keith在她的著

了解各主义之间的分别，也不是我向来写作的要点。-

作中，提及她的先生当年有关婆罗洲的藏书就有两千多

Joyce（乔伊斯）的《尤里西斯》描述还是都伯林当年的

部。】

现实，但它是现代主义的扛鼎之作，无可取代。劳伦斯的

庄：《现代人》这篇应是对崇洋而浅薄的本土华人 轻微讽刺吧？ 梁：小说自选集在排版之初，我考虑过将《现代人》 这一篇抽出。写得不满意还是其次，是因为年纪渐大阅

现代主义作品，描绘矿工生活的都很接地气，很现实。 《过客》开始是以第一人称写成，后来修改时改成 第二人称，之后发现依然是限制视角。小说中的“你”带 作者的影子，不全然是作者自况，但涵盖他所思所想。

历多了，想到当年会对李眉这类人物的批判如此苛刻，

《过客》的形成来自两度旅游苏格兰北部的In-

让我感到万分歉疚与羞愧。这些人物原型，我时而遇见

verness，住在同一间青旅，时隔二三十年，室友竟然与

还谈上一些话，无不感到自己卑鄙。年轻不懂事对一些

当年邂逅的人类似，也一见如故，生活理念一样，谈话内

人物露骨连讽带刺有意鞭策、谩骂的篇章，我真希望自

容没有差异，谈到文学，依旧是希腊荷马史诗、Joyce、

己从来没有写过。但这类型的篇章乃是一个客观的存

Lawrence等等。

在，留下来吧，也好今后在待人处事上给自己当个提醒。 庄：那是您谦虚吧，您怎么看自己的创作生涯？ 梁：我若不是牵挂着父母亲与弟妹们，我当年会应 聘留在英国就业、居留下来，中文文学创作也会仅停留 在中学时期的涂写。 回国后的1980年，我给调职到砂隆河边的水利灌溉

我相信生命里会出现的人与事，都必然会在特定的 一个时间点上出现，不错不爽的，无可逃避。世间一切 生灭不息，抗拒或接纳、喜欢或不，缘起缘灭都务必自 我完成的一个周期才罢休，干净利落。 匆匆过客，就此嵌入彼此生命里的大有人在。我时而 会想起那些交过心的萍水相逢，即便从不联系。

局当驻地工程师，那是没有任何一个同侪要去的穷乡僻

莊：这么年轻为什么要退休？

野，我的父母弟妹们当年都在离开古晋五百里的小镇砂

梁：提前从工界隐退，而且随即也把学士硕士文凭都

拉卓，自己留不留在古晋，都没有特别意义。我还真的给

扔了，宁可过得节俭，也坚决不再回头。我只想陪陪当年

当成傻瓜，高高兴兴地收拾简便的行李去了。

八十岁的母亲（母亲于2017年8月9日往生），种花种菜，

小说中的Pendam(意为坟场，后来改名Sadong Jaya)，与附近的Semara,人烟稀少，只有马来、武吉士 甘榜与五六家华人经营的杂货店与一家咖啡店。交通极 128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旅游访友，读读要读的书，过过自己一直要过的日子。 作者为本刊特约撰稿人

顶

一句 ╱ 文 : 十渡

一万句

读 后 也 来 说 几句

从格非说到刘震云 格非和刘震云去年先后都来过，分别

逆耳和碍眼，就是觉得稍微啰嗦了。要有人 问起，应该会说：还好。

应作家节和文学节的邀请，都在某个讲座

一个强烈的印象是两人一个话多一

上说了话— — 也不仅是一个讲座。我也

个少：却都著作等身，短、中和长篇小说，

都去听了。也不也不，刘震云在《一句顶一

都有。

万句》（下从简，且名一句万句）里头用得 多了。有时想想，如此这般不就应了那个为 人诟病的“全知”写法？读多了却也不觉得

先是读了格非的《望春风》，后来有个 朋友介绍《相遇》那个短篇的集子，也一 并读了。 YIHE SHIJI Issue 39 • 129

怡和说书

从前从前，尽是云烟， 以后种种，端看作为—— 口说的过去种种，比不上 当下的一次自省和表态。 无需动作，却不容易。文 化中国，求其质变，毕竟 不是一句话的事。 作家格非

格非在某次座谈会上兜转脑袋环顾听众，说了那句 话：

写作，无非发现一个陌生的自己（大意）。 那句话让人感触良深——作家身处某种有了成就 也就有了城府的国度，却就本民族的灵魂作内探，试图 发掘那深广里头蕴含着的什么，不找替罪羊；及后， 《望 春风》把尘世种种逐渐掰开，那种推倒重来的初心徐徐 绽放，春风渡了玉门关么？微微的悲哀扑面而来，有些觉 得隔层虚空，倒也不一定是他的错。

刘震云绕 他到底要说啥 说回《一句万句》。三十多万字，进出延津那地界， 最后，我跟伴读的红袖打趣说，刘震云刘震云，一个绕。 在半路上吧，河南山西延津沁源转着的时候，我私下 就想，刘绕刘绕，真绕得过瘾！ 红袖早就追问了几次，找到了吧？哪一句？ 烦着，我给她回答：也许吧，刘绕也就写的一个神 州大地世俗的故事，所有的角色临了都寂寞都找伴，都 有难免一桩或许多际遇，都难免一个或几处归宿：斯时

刘震云《一句万句》则是潘金莲惹的祸。

斯句，动了一念，也就改了一生，都这样，都是如此脱不

冯小刚把她那追讨公道话的征途用了许多圆扇界

开的局——毋庸避。

面的镜头环环扣出，配上背景的敲打乐器声，敏感的人

每个人的心态行为都有的正反两个面——这样的总

也许听成某种诙谐逗趣的韵味儿——于我却是：刘震

结并没让我甘心：如此设定主题，写上三大部，一两百万

云，我来了。于是又有了《吃瓜时代的儿女们》。大约十

字绝对办得到，他刘绕。不过，到底要说啥？

三万字的长篇，却不难读，而且一边读一边纳闷，官场 民间都一个样，罗生门云云，那又咋？不由得想起那个 说法，共业。 不过，某些章节一句带过的写法却是合理的中继写 法——猛一回神，诸路看官也许心里惦着，这说的是偷 鸡摸狗又一年。 于是一句顶上一万句。

130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天可怜见来了后来那句话，确是一句话，两次吧，或 者三次，不多。（天可怜见是文话，《一句万句》中刘震 云说过也用过。） 牛爱国后来回溯生母曹青娥当年来时路——曹青娥 正是姥爷当年走河南一路寻找的那个走失的继女巧玲， 后来的改心。

寻寻觅觅，为的无非就是厘清他姥爷吴摩西（罗长

罪/害的一员，一名普通的老百姓。当然，天雷勾动地火

礼）后来在秦豫边界再婚成就的家室（子女三人），那

的描写窃以为很不中国，也多少纳闷——《手机》中严守

若即若离的渊源并及那句意大利神父不明不白的话语

一邂逅前世冤家伍月，几场情爱描写不也很好地写了道

（写在心目中的宏伟教堂草图后面：恶魔的私语/不杀

德防线的最后坍塌，毫不作假，起了推动情节的作用。

人，我就放火）。 就中一子罗安江，于曹青娥即将病逝时携信（前妻 孙侄女姜素荣代写）求见始终不得的遗憾事终于得了回 报：安江妻何玉芬凭借若即若离的血缘让他见了姥爷的 画像和遗物，临别送了那句话。 正是小说憋了许久想说的那句：

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从前。 说得平淡，却就血泪俱在。 似无大意，却实实在在是中国的书写，而且，隐约之 间，不也点醒人们吗？

揭露社会弊端只是外在的壳 再说几句。 编者荐言，开篇说了， “小说的叙事风格类似明清的 野稗日记，语句洗练，情节简洁，叙事直接……” 有兴趣的看官翻读吴摩西操刀大闹姜家庄的张弛氛 围；延津社火会上杨百顺表演阎罗的妙趣横生；姜虎野 店与人口角最后被捅死；杨百顺跟着屠户老曾学习杀猪 之前和之后的种种机遇；巧玲随父摩西出寻亲娘却意外 招人拐带，而老尤而老萨而老卞，最后落在老曹手下当继 女，过程中灵敏乖巧,迅速看破世情等等章节，绝对可以

从前从前，尽是云烟，以后种种，端看作为——口说

大快朵颐——那是怎样轻灵直白的书写和阅读经验啊。

的过去种种，比不上当下的一次自省和表态。无需动作，

安波舜在推荐言说中的那句话，隐晦之中却又模模

却不容易。文化中国，求其质变，毕竟不是一句话的事。 于是牛爱国立意找回几个月前甩掉的章楚红：不，得 找。（篇末一句） 是的， “得找”的是章楚红；不是老尚不是庞丽娜， 《回延津记》中他早已心底纵放了发妻庞丽娜和新欢， 就像他姥爷吴摩西，《出延津记》中早早就在郑州火车 头看到私奔过上小日子的吴香香和老高，生活困难却 有着无尽的情意；那叫奔头，无关道德。也就明白，心 中释然。 就像他牛爱国懦弱一世，一下子让章楚红点燃他熊 熊的情欲，明了生活的意思和可能。 也许吧，刘震云着眼的正是经此一役，成就了牛爱国 全面的人生：周围尽是突破寂寞寻求说伴的人事，何须书 写一种高风和亮节？于是他从受罪/害也成了被动的加

糊糊见得那意思所在： ……就像今天，我们的民族还在继续为此付出巨大 的成本和代价一样，不管你导演了多大的场面，也不管 你举行了多少个庆典。 说的似乎在野在朝两码事，却都是同样一票人马。 刘震云曾经说过话，不赞同自己作品仅在于“揭露社 会弊端”的说法，说是“太肤浅了。” 那其实只是个外在的壳，他说。 更重要的是其中八竿子打不到的人际交往产生的啼 笑皆非的东西，他还挑明了说。 循此说法，大概可以理解《一句顶一万句》专注民 间行为心态书写的原因，不过读者得有点耐性，甘于寂 寞，就像他。 作者为本地作家

YIHE SHIJI Issue 39 • 131

怡和天地

到 山 西 看

唐 代 木 构

山西南禅寺大殿

常

言： “地上文物看山西，地下文物

不同于西方建筑以石材为主，中华民族

看陕西。”而山西地上文物最吸引

的建筑以木构为主，由于自然和人为双重

我的就是木构古建，保留下来的这些古老

因素，现在已看不到唐代完整的大规模建

建筑又以古寺庙为主。我们真要感谢上世

筑群，所见不过是硕果仅存的单座建筑。

纪三四十年代，中国营造学社梁思成林徽

按照权威人士的论断，中国现在还留存三

因刘敦桢莫宗江等人的考察工作，尤其是

座半唐代建筑，其中三座在山西省荒僻的

梁思成先生为此所作的贡献。他们留下了

乡村，按照年代顺序它们是：南禅寺大殿

《大同古建筑调查报告》、《云冈石窟中

（山西省五台县李家庄）、广仁王庙大殿

所表现的北魏建筑》、《晋汾古建筑预查

（山西省芮城县）、佛光寺东大殿（山西省

纪略》、《记五台山佛光寺的建筑》等重

五台县豆村）；另外半座是敦煌莫高窟196

要文献。

洞窟的木制窟檐。我们此行，看了其中的两 座即南禅寺和佛光寺。

追寻梁思成林徽因足迹的古建筑之旅 2018年9月，我和好友一行三人踏足 山西，基本上就是追寻梁思成林徽因的足 迹，开启了一段古寺庙古建筑之旅，到了大 同、浑源、应县、朔州、五台等地，走访了八 九个唐、辽、金、元代建筑，因篇幅有限，在

╱ 文、图 : 何 华

132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此仅记唐代遗构南禅佛光二寺。

相对来说，山西的交通不算发达，高 铁还不普及，我们从大同乘普速列车至忻 州，两个多小时，车内有空调，也干净，三个 人聊聊天，很快就到了。正是中秋节前夕， 忻州街上不少店铺销售神池月饼，奇香扑 鼻。神池月饼的最大特点就是用胡麻油。 胡麻油除了做月饼，西山人还用它炒土豆

行前，读了几本关于梁思成的书，非常

丝、烙饼，讲究一点的人家包饺子，也是用

佩服他作为一介书生爬梁上檐、置危险于

胡麻油炒馅。我们买了几块神池月饼，打

不顾的胆量和吃苦精神，读到“我的腿已

算第二天在路上吃。由于南禅寺和佛光寺

有过厄运，所以可以不怕”一句，实在感

交通不便，我们只有包车前往。从忻州到南

动。他做到了《心经》里所说的“无挂碍

禅寺大约一小时十分钟车程，那天小雨，略

故，无有恐怖”。

有云雾，安详宁静，路上景致着实不错。上

午九点抵寺，门票免费（下一站

发现佛光寺，是中国营造学社最重要的田野调查成

佛光寺也免费进入）。寺不大，

果，也是梁思成、林徽因学术生涯的重要篇章。八十一

只我们三个访客，外加司机。

年前，梁思成在《记五台山佛光寺建筑》一文写道： “乘 驮骡入山，峻路萦回，沿倚崖边，崎岖危隘，俯瞰田畴。

流连在南禅寺院子里有穿 越之感

途僻静，景至幽丽。至暮，得谒佛光真容禅寺于豆村附

南禅寺初建年代不详，重

近，瞻仰大殿，咨嗟惊喜。国内殿宇尚有唐构之信念，一

建于唐建中三年 (782)，为中

旦于此得以实证。”佛光寺的发现不仅推翻了日本学者

国现存最早的木构建筑，它比

关于中国已不存在唐代木构建筑的论断，更为研究和构

佛光寺东大殿的建筑年代还

建中国古代建筑史竖立了一个标志性样板。

要早75年。在1937年梁思成、 林徽因的访古测绘中，并没有 发现南禅寺，而是把佛光寺认 定为中国最老的木结构古建 佛光寺塑像

坞随山转，林木错绮；近山婉婉，远峦环护，势甚壮。旅

筑。20世纪50年代，文物专家 在五台县发现了南禅寺，推翻

了梁林之前的论断。南禅寺大殿面阔三间，无一根柱子， 按当地人的说法就是“三间一掏空”。殿内佛坛宽大，占

进入佛光寺，拾阶而上，需穿过一座拱顶隧道，光 线渐明，登上高台，东大殿“真容”豁然呈现眼前，令 人一振。这个过程非常奇妙，我之前从未到过某座寺 院，需攀登一个小隧道才得以窥见大殿全貌，这个“设 计”，用心良苦。殿前两棵油松，树皮斑驳龟裂，褐色如 铁，美感十足。建造佛光寺所需大量木头都是就地取材， 以当地的油松为料，水土顺服，相辅相成。

殿内面积大半。坛上彩塑17尊，皆为唐物。现存十四尊，

佛光寺东大殿虽不及南禅寺大殿年代久，但它是规

三尊被盗，空留三个基座，看了令人发指。大概为了保护

格高（官式）、体量大（面阔7间，进深4间）、保存完整

文物，佛坛用铁栏杆围住，访客无法凑近细观彩塑，一

的建筑遗存。和南禅寺一样，佛坛被铁栏杆围住，用这

大遗憾。这个大殿虽仅三间，但气宇轩昂，简明大气，

样隔离的方式来保护文物，有待商榷。佛坛上共有唐代

唐风扑面而来。我们在院子里流连忘返，有穿越之感。

彩塑三十五尊，分成五组，每组一主像、数从像，配置与

中国木构建筑具有的柔性与温度是西方大理石建筑所

敦煌唐代石窟极其相似。建筑学者、清华大学王南先生

无法比拟的。去年我去罗马，到了万神殿，它已经2000

在《梦回唐朝》一书里客气地写道： “虽然由于清代和民

多年了，坚固完美但理性冰冷，和中国木构建筑截然不

国时期的重新妆銮使得塑像外表簇新而艳俗，但依旧无

同。1200多年南禅寺的木柱裸露在外，有的开裂了，岁

法遮盖唐代塑像有力的造型与饱满的丰神。”我必须如

月留痕，无伤大雅，更显古韵。触摸上去，你能听到木头

实说出我的感受，这些塑像经后人重新着色后，大煞风

的心跳，也许那是你自己的心跳，那一刻人与建筑是共

景，大大不如南禅寺塑像之古朴耐看。

鸣的，彼此不分的，合二为一的。

有一张林徽因与女供养人宁公遇塑像的合影，非常

司机看我们迟迟不忍离开，便有了催促之意，守门的

出名，我隔着铁栏杆一个劲地往里寻找宁公遇，就是瞅

工作人员说，常有人出了寺院又回转来，甚至来来回回好

不到。后经工作人员指点，才看到佛坛一侧边缘非常矮

几次，这个场域实在殊胜，令人欲罢不能。

小的宁公遇塑像，因铁栅栏阻挡，怎么看也就只能看到 大半个身子。

引发内心感动的佛光寺一生总该来一次 从南禅寺到佛光寺大约一小时车程。我心里明白，就 年代来说，佛光寺排在仅存三个半唐代木构的第三位， 但它的价值毫无疑问排在第一。想来佛光寺、南禅寺已 经很多年了，这次终于如愿。快到佛光寺还有几百米处， 特地让司机停车，慢慢步行抵寺，这个过程非常短暂、非 常悠长、非常享受、非常激动。

去京都奈良看他们的寺庙，我觉得非常精美，一尘 不染，尤其是奈良的法隆寺，真是古朴优雅，但仅此而 已；只有看到佛光寺、南禅寺，我才会发自内心的感动。 这种“感动”显然超越了在奈良法隆寺前的“赞叹”。 赞叹和感动，是有区别的。目前为止，我去过的寺庙，佛 光寺整体感觉最好。若困难不大，一生总该来一次吧。 作者为本刊特约撰稿人 YIHE SHIJI Issue 39 • 133

怡和天地

进 伊 走

独具特色的伊朗老回教堂内部设计，精致绝伦。

朗 ╱ 文、图 : 雨 石

134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一 个 不 同 凡 响 的 文 明 古 国

朋

友听说我们要去伊朗，第一个反应是：那里不是 还在打仗吗？

先从新加坡飞往中转站多哈，约6000公里路程花费

8个多小时，然后转机飞了约1小时到达伊朗境内。由于时 差关系，次日凌晨降落西南部城市设拉子（Shiraz)。机场 静悄悄的，大门上方挂着伊朗精神领袖何梅尼和霍米尼 并肩前望的特写头像，典型伊朗长者的头巾和落腮胡子， 一副智者的模样。我们一行48人，顺利办理落地签证 和入关手续，在地质学者转业为导游的佐汉引导下，畅 游伊朗南北，体验这个文明古国的前世今生，历史长河 的迂迥曲折，文化沉淀的博大精深，政治变迁的诡谲复 杂，文明国度的巨大魅力。整个行程是在无硝烟、热情 友善、欢快气氛中完成。

短暂而丰富的文化旅程 伊朗的历史可以回溯到六千年前，而辉煌的一页则 始于2500年前的波斯大帝国，相当于中国战国年代。 波斯大帝国（Persian Empire)是在公元前700年伊朗西 南部的阿契美尼德王国（Achaemenid Kingdom)基础

1501-1736)的建立，及什叶教派被 确立为伊朗国教，伊朗疆土的重新 统一和文化的鼎盛，产生强烈的兴 趣。如果说，不走进伊朗，你对世界 古文明的知识是不完整的，也看不 清伊斯兰世界的多样性和复杂性， 对当今伊朗的世界角色和困局更是 一片空白和茫然。 人们习惯于从身边和近邻的体 验，或道听途说，或媒体宣传，来 臆测和判定自己其实不甚了然的外 部世界。一般人在美国与伊朗的争 端中，往往不假思索地站在主流一 边，满脑子的“邪恶、好战、极端”， 远之而后快。实际接触了那里的一 花一木、沙漠盐湖、平民百姓、历史 遗址、宗教文化、文学音乐、建筑风 穿着入时、魅力四射的伊朗现代女性。

格、舌尖风味，总觉得伊朗还是值 得一走和深入认识的。

上，由开国元勋居鲁士（Cyrusthe Great）奠定和后继

令人震撼和敬畏的宫殿群

者大流士（Dariusthe Great)拓展的世界第一个最大的、

走进伊朗，才恍然大悟，从疆土规模、历史沿革、人

影响极其深远的帝国。从第一个阿契美尼德王朝（550-

口数量来看，她与中国、印度、埃及等国一样，都是伟大

330 BC)开始，延续了26个不同的王朝，直到1979年亲

的文明古国。公元前延续了200多年的波斯大帝国，曾经

美的巴列维（Pahlevi)王朝被国内回教势力推翻，建立

是地球上最大的帝国之一。除了拥有现有的伊朗疆土，

伊斯兰共和国为止。不同的王朝在伊朗不同地区建都，

还包括东北的阿塞拜疆、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北高加

自然景观、人文景观和历史遗址各具特色。导游在早餐

索，北部的部分土库曼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东部的阿

的第一时间，展示伊朗地图，说明我们自西南往北的文

富汗，巴基斯坦一部分，西部和西南部的伊拉克、科威

化之旅，从设拉子而波斯玻利斯（Persepolis)，而帕萨

特，一部分叙利亚、土耳其，甚至一度远至中东欧和埃

尔加德(Pasargadae)，而伊斯法罕（Isfahan)，而卡尚

及，比现有伊朗领土164万平方公里要大好多倍。那是

（Kashan)，而德黑兰（Tehran)，只是走进伊朗了解伊

居鲁士（Cyrus 600-530 BC）年代创立，后由第三任继

朗的起步。他说，还有许多不能错过的精采景点等待你

承人侄儿大流士（Darius 522-486 BC）发扬光大。大流

们去探寻。即便如此，此次11天9夜之旅，于我是十分

士占领古代色雷斯地区（保加利亚东南部、希腊东北的

惬意，收获满满的，因而特别感恩马国南大教育与研究

马其顿和土耳其欧洲部分），一度挥军攻入希腊圣城雅

基金会的安排。

典，种下后来从马其顿崛起、统一希腊的亚山大大帝于

这一段短暂而丰富的文化旅程，开启你对3100年前 已出现文字的美索不达米亚古文明的认识，促进你对

公元前330年，挥军横扫波斯大帝国，洗劫并纵火焚毁 规模宏大、巍峨壮丽的玻斯波利斯（Perspolis)宫殿群。

波斯文化、伊朗朝代更迭、民族多元，对伊朗古代琐罗

我们一行人从设拉子出发，朝东北方向驱车62公里，

亚斯德教（Zoroastrianism，祆教或拜火教）的了解，也

踯躅于玻斯波利斯，感受经过战火洗礼的宫殿群遗址，

对伊斯兰历史上极其重要的萨非王朝（Safavid Dynasty

震撼和敬畏之情交集。 YIHE SHIJI Issue 39 • 135

怡和天地

‘

走进伊朗，才恍然大悟， 从疆土规模、历史沿革、 人口数 量 来看，她与中 国、印度、埃及等国一样， 都是伟大的文明古国。 波斯大帝国开国元勋以古老楔形文字镌刻在烧土上的“居鲁士人权宪章”。

这座占地12500平方米的宫殿群，背靠密特拉山，历

殿占地逾3600平米，呈正方形，原有36根圆石柱，分列

时三代（大流士、其子薛西斯Xerxes、孙阿尔塔萨西斯

6排，一排六根。大殿南北和朝东三面，有三座柱廊，各

Artaxerxes三位帝王）、用了96年（521-425BC)漫长岁

竖圆石柱12根，两排并列。整座朝觐宫原先共有72根石

月，才具备如此惊天动地的效应。玻斯波利斯座落在长

柱，架起20米高、以雪松和柏树为栋梁和屋顶，气派十

450米，宽300米的长方形平台上，高出地面12米，南面

足，可容纳整万人，主要用于波斯大帝国重大庆典。帝

左右两侧各有台阶通向平台，每边各110级，级距仅10

王在此接受百官和四方八面藩属国国王和官吏的进贡和

公分，宽距38公分，当年的设计是为了策马而上。我们步

朝拜。朝觐宫连同百柱宫（The Hundred Pillared

下旅游车，面前是一处广场，广场两边是树林。晚秋的日

Palace）、大流士宫（Tachara)、薛西斯宫(The Hadith)

子，枯黄的叶子随风飘落，早晨的阳光在寒气中瑟缩。远

及后宫（Seraglio)，中央宫（Tripylon)等，公元334，统

眺玻斯波利斯，乍看像一根根烟囱直插云天，近看可不

治希腊的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剑指玻斯波利斯，庞大

是什么工厂区，而是名副其实的“古代近东人民艺术传

的宫殿群被付之一炬，巨石结构毁损不堪，残柱断墙，

统的典范”，也是包括波斯在内的“全人类文化遗产”。

满目疮痍。

在这里，你看到仍留存的3座巨石垒起高逾16米的门柱 （原有4座），巴比伦时代的人首牛身鹰翼的大型浮雕，紧

以石观化历史未亏待伟大建国者

依石墙，仿佛在唤回久逝的年代。这条有“万国门”之称

朝觐宫72根石柱，今存13根。百柱宫作为军事用途，

的通道，往东可达大殿，帝国要员和藩属国官吏在此稍

遭破坏尤为严重，无一石柱留下，仅柱基露出地面，默对

事休整，朝南转入主体建筑朝觐宫（Apadana)，中央大

苍天。宫殿门柱和颓败石墙，散布各处。有一根修复完

136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玻斯波利斯宫 殿群遗址残柱 断石，见证历 史的沧桑。

宫殿群残桓上的高浮雕，栩栩如生。

伊朗古民居之一。

万国门雄姿依旧。

屹立2500年的居鲁士皇陵。

玻斯玻利斯宫殿群遗址，无语问苍天。

好的石柱，环形柱基，面上雕镂精致的垂直琴弦，柱身

亚美尼亚人等），从服饰，长相，举止都可辨认，真佩服

自上而下，布满琴弦条纹，石柱高处凸显着花样涡螺，

工匠们的观察力和精湛雕艺。 “万国门”的石柱正面和

两头反向的半身坐牛的柱冠、雄立石柱末端，石柱全以

侧壁，有人首兽身（或公牛，或雄狮）的守卫把关，形象

青灰岩雕凿叠砌而成，浑然一体，工艺之难度绝伦，令

虽有残缺，但雄姿依旧。波斯王攻击魔邪，欲置之死地

人赞叹不已。

的题材，偶尔映入眼廉，蕴含善战胜恶的宗教信仰。宫

更难得一见的是，门柱的石壁和宽阔的墙基上，留下 古代波斯大帝国藩属国特别是美索不达米亚天才工匠的 大型浮雕：波斯帝王庄重的坐姿、典雅的圆帽围巾、严 肃的面相，皇座由28个藩属国人员（甚至有非洲埃塞俄 比亚人）扛着进宫。雕像上方是波斯帝国古老宗教琐罗

墙不时展现狮子攻击公牛的生动浮雕，艺术效果凸显。 专家发现，当年石刻都有着色，美仑美奂，每逢重大庆 典，盛况可期。考古人员从残垣断壁之中，还发掘出以 古波斯文、埃兰文（Elamite)和巴比伦文镌刻的文字，纪 录大流士及其子薛西斯建宫的缘由，十分珍贵。

亚斯德教的神人标志，腰际两旁向外延伸的神鹰羽翼，

步出玻 斯波利斯宫殿群遗址，腿酸目眩，心潮澎

中央是象征太阳的圆环，神人作向前迈步之状，引人遐

湃。2500年，是一个什么概念啊！以石观化，历史还真

思。墙上的石刻图像，显示不同民族的进贡者，或徒步

的没有亏待真正伟大的建国者。他们的功勋与天地同

或骑马，双手捧着贡品，侍从牵马驱羊，人物神情谦恭、

在，与日月争辉。

动物栩栩如生，层层相间，秩序井然，气势非凡。人物的 身份，举凡帝王、藩属国君主、贵族、官吏、仙人、军人、卫 士、侍从、仆人、所属民族（波斯人、米底人、巴比伦人、

曾到过万里长城、敦煌、吴哥窟、希腊和马其顿遗 址，各处宗教建筑、墨西哥玛雅遗址、秘鲁的马丘比 丘，莫不留下深刻的印象，但从历史之久远、规模之宏 YIHE SHIJI Issue 39 • 137

怡和天地 大，建筑之雄伟、雕刻之精湛、文化之含量的角度，伊 朗的玻斯波利斯可谓绝无仅有，它确实给后代留下一颗 璀灿无比的明珠！

居鲁士皇陵引人无限遐思 兴犹未了，第二天我们又踏上征程，来到开国元勋 居鲁士的故乡，波斯大帝国最早国都所在地，位于设拉 子东北135公里的帕萨尔加德(Pasargadae)。居鲁士是 一位雄才大略的帝国缔造者，公元前559年建立阿契美 尼德王朝，先后征服伊朗西南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向 西逼近地中海，控制小亚细亚（今土耳其），势力延伸 至西亚和东亚大部分地区，东部直达印度河谷（今巴基 斯坦和阿富汗），公元前540年他在帕萨尔加德建都， 都城占地16平方公里，开发时间不足30年，给后人留下 一座城堡、宫殿群和御园遗址，掩埋在沙地里的巨石， 许多已被挖掘出来，或编号，或修复中，看得出考古工 作艰辛而缓慢。远处竖着一个牌子，指示已发现的宫殿 遗址，有御亭、朝觐宫、御园、后宫、桥梁、宫门等，散布 在沙漠中间，从修复的局部石柱和石墙观之，虽残缺不 全，亦可窥见当年的荣光。一路上远古的排水和喷泉系 统，历历在目。不过，故都之行的最大收获，是有幸一睹 居鲁士皇陵。建筑本身不大，底座长近14米，宽12米多， 高5米，有6个石阶。上方墓室长3米余，宽2米，高2米。 整座皇陵以切割完整的石灰岩叠合而成。结构单纯，朴 实庄严、宁静致远。据史书记载，英雄相惜，当年亚历山

生命力来自文化的深厚力是 玻斯波利斯和帕萨尔加德两处世界文化遗产，标志 波斯古文明的强大生命力。亚历山大大帝灭亡波斯大 帝国后，伊朗先后出现两个希腊化王朝，但仅维持很短 时期。84年后，平地一声雷，一个传承波斯传统的帕提 亚帝国，从伊朗东北部兴起，史称波斯第二帝国，汉代 称安息帝国，维系约400年，公元224年由波斯最后一 个帝国—萨珊王朝（Sassanian Dynasty)取而代之，直 到公元651年穆斯林开始统治伊朗为止。波斯文化的深 厚力量，使波斯帝国终于能存在千年之久。 来 到德 黑 兰，才知 道有“居鲁士宪 章”（C y r u s Cyrinder)这回事，对波斯文化又有新的认识。这是一 件不起眼的圆筒形烧土，直径10公分，长22.5公分，刻 有3000多年前古老的美索不达米亚阿卡德楔形文字， 称颂居鲁士的丰功伟绩和政治理念，被喻为“人类历史 上最早的人权宪章”。英国考古队于1879年在巴比伦废 墟中发现此珍贵文物，当时已断成几块，经修复后现 存伦敦大英博物馆。伊朗国家博物馆展示的反倒是复 制品。2003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伊朗女权主义者施 琳·伊贝迪（Shirin Ebedi)在获奖感言中的一段话，很能 代表伊朗人的心声。她说：我是伊朗人，居鲁士大帝子 孙。这位伟人2500年前在权力臻于最高峰时承诺他的 治国之道，是不强迫子民改变宗教和信仰，让所有人享 有自由权利。 “居鲁士宪章”应在人权背景下加以研究。

大大帝征服波斯大帝国途中，曾到此凭吊居鲁士大帝陵

或许，这就是文明深层意义之所在。携回“居鲁

墓，并下令修复。希腊历史学家对墓室内的情景曾如是

士宪章”仿制品和琐罗亚斯德教的标志“法拉瓦哈”

描述，绘声绘影：金的棺木，旁置一床，锻造金床脚、巴

（Farsaohar).，以永志人权和正道之必胜。当然，此行

比伦挂毯，紫色地毯、项链、短弯刀，镶金耳环，一应俱

可留在记忆中的事物太多了：如伊朗中部第三大城市伊

全。但是，眼前的皇陵是封闭式的，也不让攀登，居鲁士

斯法罕（Isfahan)的世界级大广场、8世纪后在波斯文明

在里头呆了2500年，有何感受，不得而知。但有一点他可

基础上形成的伊斯兰文明、萨非帝国（Safavid Empire

以放心，皇陵地基是悬浮结构、有抗震效用，不会崩塌，

1501-1736)巅峰期确立什叶教派为国教对伊朗政治、

古人智慧的又一例。

经济、文化、艺术、建筑方面的影响，卡山引人入胜的流

居鲁士的伟大之处，是对波斯大帝国统辖下不同民 族、宗教、文化，采取多元并存的宽大政策，如攻占巴比 伦时，把被巴比伦扣押的犹太人全数遣返耶路撤冷。虽 然琐罗斯德教被奉为国教，但允许不同宗教存在。他把 帝国内不同成分如埃兰、巴比伦、亚述、古埃及、小亚细 亚（土耳其）先进文化传统加以保存、吸收、融为一体， 真正做到有容乃大。

138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水公园，还有定都德黑兰的赞德王国（Zand Kingdom 1751-1794）、卡扎帝国（Gajar Empire 1794-1925)、 巴列维帝国（1925-1979），以及后来的伊朗伊斯兰共 和国，都曾留下各自独特的历史痕迹，千丝万缕，本文 就不一一描述了。 作者为特约撰稿人

乡 镇 江 西 游

中 国

面貌一新

╱ 文、图 : 冯清莲 ╱ 译 : 南治国

五人结伴游江西 今年一月我和四位 好友 结为“五 人

让我们对每一个地方的经济现状和发展 前景了然于胸。

帮”，在中国江西旅行一周。 “中国山乡正

东有经济发达的沿海经济大省浙江和

发生巨变”，这是我们的导游小刘挂在嘴

上海，西有“中西部崛起”的湖北、四川和

边的口头禅。

重庆，夹缝中的江西，经济发展相对滞后，

导游小刘，大名刘清泉，生于1981年，

似乎被人遗忘，难怪江西人常发牢骚： “江

其时的中国已挨过了文化大革命的煎熬，

西，江西，不东不西，不是东西”。的确，从

是邓小平新经济战略下的“新中国”。小

城市基础建设和旅游资源及配套设施来

刘在大学里读的是历史专业，但他真的是

看，南昌市和东边的上海、杭州，西面的武

一位顶呱呱的导游：我们足迹所至，他不

汉、成都和重庆都有不小的落差，好在近

仅能对每个地方的历史如数家珍，而且还

些年来，中国中央政府注意到了沿海和内

能结合中国（特别是江西）的发展大局，

地发展的不均衡，出台了政策扶持内地相

YIHE SHIJI Issue 39 • 139

怡和天地 对落后的农村地区，江西的发展开始有了起色，旅游业

细雨还是让我们没能“聊发少年狂”：我们五人帮放弃

的发展更是首当其冲。

了冒雨乘船游河的计划，改为在山上的连绵不绝的道宫

我们这次去江西旅行，小刘既是我们五人帮的司机， 也是导游。他带着我们畅游江西。高速公路通畅无比，

里探寻道教的奥秘，否则冒雨游河，该是怎样一种诗意 与豪兴齐飞。

就是那些连通景点的公路，也平整宽阔。小刘说，这些

龙虎山是著名的道教名山，是道教正一道天师派的

公路都是最近几年才拓宽和修好的。当然也有美中不

祖庭，有“道都”之称。张道陵炼丹修道成功后，从汉末

足，譬如高速公路休息站的厕所，包括旅途中一些餐馆

的第四代天师张盛开始华居龙虎山至今。现在的天师是

的厕所没有座便器，新加坡的像我这样的比较高龄的

张道陵的第六十五代子孙。山上主要的道宫保存已相当

女士如果下蹲的能力不够强，上厕所可能会有些不便。

完好，但各种维修工作仍在进行。我们参观一个新近翻

但瑕不掩瑜，这些都不妨碍我们五人帮的游兴：我们一

修的道宫，发现那些装修工人仍非常用心地对道宫的一

起“上山下乡”，经风历雨，甚至冒雪山行，体验乡村生

些细节部位进行修饰打磨。

活，见证山乡巨变…… 江西，也很精彩！

庐山天下悠，龙虎天下绝 我们上了两座山： 庐山和龙虎山。两座山的来头都 不小，庐山1996年就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定为世界 文化遗产，而龙虎山在2010年也被收录入世界自然遗 产名录。2016年习近平在江西考察，强调江西自然生态 秀美，名胜甚多，说“庐山天下悠，龙虎天下绝”，庐山和 龙虎山声名更是不胫而走。不像中国以前的领导人有到

瓷都景德镇和最美小镇篁岭 爬完了两座山，我们接着就下去两个“乡镇”。第一个 就是鼎鼎大名的“景德镇”。小刘介绍说，早在1800年前 的东汉时期，景德镇就开始制瓷，随后，景德镇就一直凭 着瓷业繁华至今。景德镇是名副其实的瓷都，所有的街 道的两旁全是各种瓷器广告灯箱，市区有无数的瓷窑和 工厂，遍地开花的瓷器商店里售卖的是琳琅满目的各种 瓷器，甚至我们下榻的酒店也和瓷器脱不了干系，酒店 的名字就叫“景德镇瓷源山庄”。

处题字的习惯，在江西你很难看到习近平的题词，但还

和景德镇的制造氛围大不一样，我们的下一站是自然

是有不少的标语或招牌打出了习近平的名字，或者是引

恬静的乡下——婺源篁岭小镇。篁岭有中国最美小镇之

用了他的话。这也是中国山乡的一大特色吧。

称，当地政府为此做了不少实实在在的工作：譬如所有的

宋代苏轼有诗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 中”。庐山对我们而言，一直有一层神秘的面纱。我们坐 旅游巴士向庐山进发，这才真的见识到了“庐山真面目” 。巴士刚刚进入庐山，气候就剧变，感觉整个的庐山被风

房子都按照传统的徽州民居来设计和建造，外墙一律刷 白，屋顶和窗棂一律黑色，而且每隔一段时期，政府会资 助居民对民居进行维护，把外墙粉刷一新。正因为如此， 婺源成了中国最热门的旅游目的地。

雪包裹，山路也被冰雪覆盖。尽管我们乘坐的巴士的后

篁岭小镇的不少村民搬迁到了山脚下，在那里开办

轮都缠绕了防滑的铁链，我们这几位惜命的新加坡人还

商铺或者摆设摊位，售卖各种手工艺品和当地特产或美

是在每一个山道的转角处，一边看着山路旁的万丈深渊，

食。坐缆车到山上，山上也有一些店铺，它们基本上都

一边默默地祈祷平安。这是人生难得一次的经历——刚

是餐馆和纪念品商店。山顶上也有一些民居，政府让居

刚二十四小时前，我们还在赤道边缘平淡无险且炎热无

民搬到别的地方居住，而把他们山上的民居空出来供

比的新加坡，而现在，我们竟置身于数千里之外江西庐

游客参观和拍照。这些民居的位置很好，往往能看到半

山冰天雪地的悬崖峭壁的边缘，这是多么神奇的感受！

山腰和山脚下非常开阔优美的徽州民居全景。我们旅

登了庐山，我们再爬龙虎山。龙虎山有连绵的低山 丘，让我想到了之前去过的桂林。天气不是很好，整天 飘着细雨， “悬棺表演”是景区一绝，我们还是得幸看到 了那些古代的悬棺是如何挂上那些绝壁之上。但绵绵

140 • 怡和世纪第三十九期

行的时候，大概是旅行淡季，游客不多，我们正好乐得 清幽。小刘告诉我，三月开始，世界各地的旅客就会蜂 拥而至，他给我们看了他手机里的照片，是去年三月份 拍的，的确是游人如织。

邓小平倡导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不仅仅是中国沿海城市和经济特区 得到了飞速发展，中国内陆省份，包括广大的乡村地区的经济也有了长 足的发展，乡村人民的生活水准也有了极大的改善。

中国山乡在巨变

常走出国门，品鉴外国的风土人情。小刘也曾带江西农

小刘也告诉我们，早些年，因为男性多去比较发达的

村的旅游团去国外旅行，他和我们分享了很多江西农民

城里打工挣钱，留守婺源的多为女性，这些女性在乡下照

在国外旅行期间所遭遇的种种文化上的“水土不服”，

顾家里的老小，还要负责耕种。不过，因为政府政策的调

老实说，很多时候，我们的确忍俊不禁，但内心里，也替

整，鼓励婺源发展旅游业，相关的商业配套也日新月异。

江西乡村的人民开心。

如今，那些以前出外打工的人反而更容易在家乡找到工

在中国，政府征地会让你的房产价值陡增；但即便

作，不少人开始从城市回归乡下。小刘解释说，政府并

你不是那些幸运的少数，只要你拥有地产，即便是在江

非是要让年轻人回乡务农，而是鼓励他们在乡下创办小

西这样还不发达的省份，也一样意味着你的资产的增

型商业公司和小的制造企业。以他自己为例，他是河北

值。2014年 ，小刘在江西省会南昌市的郊区买了一套有

人，家里有二十亩农地，农忙的时候，家里都是雇请劳工

三个卧室的单位，当时的价格是人民币36万元，短短四

来种地。他有四姐妹，其中的两位已有了各自的小公司。

年后，这套房子的价格已经上升了百分之三十。

至于他自己将来的打算，小刘说，他可能加入他的两位姐 妹的公司，也有可能自己回河北老家创办自己的企业。

总而言之，邓小平倡导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不仅仅 是中国沿海城市和经济特区得到了飞速发展，中国内陆

现在的中国，创业已经不是难事。各种政府的审批

省份，包括广大的乡村地区的经济也有了长足的发展，

手续和流程大大简化了，再也不需要在各个政府部门之

乡村人民的生活水准也有了极大的改善。我们的导游小

间跑来跑去，徒耗时间和精力；很多县政府都提供一站

刘，在很大程度上是中国内地八零后的一个写照：念了

式的服务流程，帮忙创业者尽快办妥包括水电在内的各

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学校做老师，有一份非常安稳的工

种审批。因为修路或修建一些公共设施，越来越多村民

作；但他觉得教书太过安稳，过了一段时期，他下海了，

的房子被政府征用，政府不仅给他们提供新的住房，而

改换跑道，加入旅游业，成了一名职业导游，一做就是

且往往还有一笔现金补偿，有时甚至还可能拿到一笔养

十八年。这期间，他结婚了，买房了。和不少新加坡的年

老金，因此，如今乡下人创业，也不缺资金。如果你家的

轻家长一样，他现在最关心是12岁的儿子和7岁的女儿

房子被政府划上了“拆”字，小刘说，你简直就是中了彩

的教育问题，譬如该不该送他们去补习班，如果需要，

票，新房子、补偿金甚至养老金你都会有了！小刘开玩笑

送哪个或哪种补习班。和很多中国乡村出生的年轻人一

说，甚至常有单身小伙子故意在自己家的房子的外墙上写

样，他的“中国梦”就是有一天他回到自己的故乡，在那

一个大大的“拆”字，以此来吸引年轻女孩和他结婚。

里创业，实现自己人生梦想。

小刘的中国梦

作者为本刊特约撰稿人 译者南治国为本刊副总编辑

生活的富足不仅促进了中国的国内消费，而且也打开 了大批中国人出国旅游的大门。江西算不上中国的发达省 份，但江西人，不管是城里人还是乡村居民，如今也能常

YIHE SHIJI Issue 39 • 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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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订启事 居 有 其 所

为 何历 物史 谁 来 写

006

058

莱佛士登陆新加坡 200周年纪念

马来西亚大选

针锋相对

二次建国 重新独立

一场世界级的贸易战 迫在眉睫

筹备步骤与历史困境

世 纪

第38期 • 2019年1月

第37期 • 2018年10月

历 史

S$10

世 纪

世 纪

世 纪

第36期 • 2018年7月

第39期 • 2019年4月

谈

以 以

癌

食 民

安 知 未 来

076 S$10

色 不 变

为 为 天 本

006

058

084

安得广厦千万间

再谈大坡文化

英美世界的 文化革命

006

043

074

我国小贩何处是归宿

国家信约里的 民主观

中美贸易战及 其未来

S$10

S$10

030

037

096

从国文国语到 华语华文的转折路

开埠200周年 我们怎样叙说历史

林可胜医生 纪念专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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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 迎 各 界

22/3/18 9: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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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18 9: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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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身养性 A Place of Retre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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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又福，1941年生，中 央美术学院博士生导 师、中国当代顶尖画家 之一。此图是画家长 期浸濡儒释道哲思的 产物，技法高超，意境 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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