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造雨
文/圖:程家靖Artificial Rain 文/圖:程家靖
這座城市的雨不曾停。
無數的小說家這樣為無數淒美憂鬱的疼痛愛情故事起頭，
無數根本沒人在乎詞義的情歌、
在無數對耳朵裡不停灌進相似的聲響。
雨是形容那種無傷大雅的愁緒時最完美的意象，
細瑣煩人、無孔不入而且， 無傷大雅，
讓人不能不百分之百同意，多麼精巧。
但我不打算說這樣的故事，
事實上這裡根本沒有你想像的那種故事。
只有一些和雨相關或像雨一樣的事情、 並且它們從來不曾停止。
「我最近聽到一個很引起我共鳴的說法——」
前些天四號公園長椅上一段隨興的對話裡、友人X突然
想起了些什麼，語氣稍微高昂了起來。
「什麼？」
「從podcast裡聽到的。你覺得要怎麼看出一個人長大 了？」
「你直接講啦」。
「真不配合。他們說還是小孩的時候會邊跑邊拿書包頂在
頭上遮雨，但長大後反而是蜷縮著身體、寧可讓自己淋雨也要
護住包包。不覺得很有道理嗎？我聽完嚇了一跳，完全是真的
「好像是耶。」我隨口答應，「啊，可是我小時候也不會 拿書包遮雨啊？國小生就不用怕考卷濕掉嗎？又不是少女漫
畫。而且我不管怎樣都會帶雨傘，住在台北誰還相信天氣預 報？雖然我小時候不住台北啦。你看我都背這麼大的包包才能
「你好煩喔。」X啼笑皆非打斷正準備從地上拎起背包的 我，「反正我覺得很準啦。」
「我是有懂你意思啦，滿有道理的。但是如果都帶足夠遮 雨的大包包了幹嘛不放一把雨傘？不覺得比起判斷一個人是不
是還保有童心、這招更適合用來判斷他背包裡裝什——」
「好啦閉嘴啦！」
忘記最後是如何得出、又得出什麼結論了，後來說話時腦 筋倒是一直抓著這件事情不放。
耶。」
塞下雨傘——」
做心理測驗的時候明明知道只是好玩，卻在情境裡兩個選
項之間搖擺不定了十分鐘，因為誰知道在派對上我會站在人群
中心或角落？如果有人捧場我的笑話就跟大家一起玩、如果大
家都打扮得很漂亮但我穿得像顆馬鈴薯的話就會躲起來的吧。
又不想胡亂按一個選項，只好放棄網頁上用桃紅色大字拍胸脯 擔保的神準了。
問我有沒有空的話，必須知道要我做什麼才能回應，同時
又因為如此，很多行程都定不下來。下場常常是被人抱怨訊息 回覆太慢，行事曆還塗改得烏漆墨黑。
或是因為聚餐的人數多了，餐廳得提早備料，要大家先統
計餐點。可是當天的天氣和胃口，會適合吃奶油鮭魚燉飯還是 涼涼的冷麵，真的、真的沒法現在決定哇。最後拖太久忘記預 先點餐了，只能在等飯菜上桌時眼睜睜看著大夥先開動。
該怎麼辦呢。說是拖拖拉拉也好，優柔寡斷也罷，時下 流行的說法是選擇困難。看吧，不只沒辦法安靜果斷地接受X
的淋雨說，我甚至做不到為這糾纏人的壞習慣定下名字。怎麼 能忽略那麼多未定的小事情！總是想牢牢捉住所有線索、理出 最好的決定，卻總是在一團亂麻裡失了先機。 實在很苦惱卻也莫可奈何，同時回家路上開始下了細細的 粉雨。正想著傘濕了難以收拾，又怕半路突然暴雨傾盆。
兩股思緒糾纏不清，耳邊的雨線仍在連綿。別說是書包 了，要不要撐傘呢、連這樣枝微末節的事情都拿不定主意。不 知道這樣什麼都剪不斷的我是長大了沒有。
下雨天會讓我想到水墨畫，說不定下雨天根本就是水墨 畫。
柏油路是宣紙，街上人車蘸了雨水來回拖行，或輕或重、 側腹偏鋒，在粗糙的路面上皴成道道飛白。筆跡漸弱，偶有淺
坑小窪隨意積一灘墨漬，腳尖點水又走出濃重墨跡沿路旁房舍 崎嶇蜿蜒。
收傘上樓，梯間斜掛一行屋漏痕，連日陰雨摧折之下的牆 紙亦同遇水方絮一般捲曲浮凸。若有似無暈散暗淡色塊、霉與 紙的氣味淤積不去，乾透之後僅留淡淡水痕層巒疊嶂，狹窄濡 濕的走廊竟是一幅大塊山水躍然其間。
回到房內，雨勢暫歇。透過窗格向外看去，天邊一卷殘雲 撕不破、倒像是被濕筆反覆擦洗出的毛邊紙纖，一片一片密密 相接、連綿不斷……風來，就刷一下開展成飽含水墨氣韻的雨
國小的地科課好像還不叫地科課，忘了是併在自然課裡還 是更低年級的綜合與生活，反正總是會教到天氣與氣候這一 章。用色鮮艷的典型課本插畫風格橫跨兩頁，畫的是氣象觀測 站的各種設施。溫度計要放在離底一公尺高、白色樹屋模樣的
百葉箱裡、公雞形狀的風向計會慌亂地站在屋頂四處張望， 到現在都還清楚記得。唯獨雨量計，小小的我完全無法理解為
什麼有的瓶子可以用有的不行、為什麼不一樣大的垂直瓶子測 出來的水位會一樣高，這種題目每出必錯……一直到長大後的 現在想起來還是需要花一點時間讓腦子接受遊戲規則。而且誰 聽氣象播報員說什麼「累計雨量多達五十毫米」會真的有概念
雨下得多大？要我說的話應該換成「累計雨量多達八天不用澆
花」這樣吧。真的超奇怪的。
(背面還有文章，請仔細閱讀)
20180416，22:01，小雨
最近好混亂複雜，希望我的詞彙量夠用。
1.儀隊比賽，好累喔
2.一個月沒畫圖（比賽的錯）
3.觀摩賽，更多加練……
4.快段考，默寫慘了
5.英文真的好爛
6.雨天＋濕冷＋悶熱，什麼鬼天氣
讚喔！
不過還是要說，這段日子也有很多好的事情發生。和朋友們聊 天很舒服、當了畢冊班編給自己一點不一樣的經驗、和班上也 處得不賴。
※ ※ ※ 一向討厭雨季。
國中時騎單車上學，南部的夏季冗長黏膩，梅雨和午後雷 陣雨層層疊加成一幅農村風景油彩畫，只是畫布上潮濕而生滿 了灰綠色的霉菌，滲著雨的氣味，不很刺鼻，但像棕色土壤裡 的鼠婦蚯蚓一般蠕動著爬進鼻孔，像鑽入土中一樣鑽入肺葉。
……接不下去了，但是個好開頭耶，下次用！
早上八點，週四，打在我鐵皮屋頂上的雨也一樣打在台北 的每一個鐵皮屋頂上。
而鐵皮屋頂下的我沒辦法不去想。
雨不在乎任何事情。雨不在乎你想不想要它，乾旱和洪災 在地圖兩端同時發生。雨不在乎時間地點。雨不在乎你是誰， 只要你抬頭看得見天空。慢性病一樣，雨比其他天災都更為持 久。雨態度輕蔑地卸責，它什麼也沒做，除了被大地吸引。雨 甚至逼迫你用全身感覺它。我最為痛恨這點。而世界上所有壞 事都像是雨。
被否定是雨。極不順遂的一天是雨。對未來迷茫是雨。被
欺騙是雨。被壓迫是雨。對原本堅信的人事物失望是雨。自我 認同感動搖是雨。輿論是雨。貧窮是雨。飢餓是雨。疾病是雨。
武裝鎮暴是雨。極權政府是雨。種族清洗是雨。戰爭是雨。
雨仍在落下。
儲蓄
下雨的時候走在樹下比較不會淋到雨，但雨停之後走在樹下很 常被樹葉偷存的餘水暗算。
虛驚 出門前聽雨滴打在鐵皮上乒乒乓乓，出門後發現艷陽高照，只
是鄰居的水塔大漏特漏。
過程
高一某天要回家的時候下著超級大雨，因為掙扎要不要赤腳回 家所以在走廊盡頭大吵大鬧，被朋友們拍成影片嘲笑至今。忘 記最後有沒有這樣做了。
壁上觀
國一某天要回家的時候下著超級大雨，我的腳踏車載著我的便 當盒不小心摔進兩公尺寬的排水溝裡。我站在岸上，低頭看的 同時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腳。
車水馬龍
下雨天的下班時間。這不只是修辭而已。
幫倒忙
莫拉克風災的時候林邊的阿嬤家淹水了，大人都在忙著恢復環 境，我八歲，自己在家裡玩釘書機，不小心把針打進手掌裡。
媽媽一邊罵我一邊騎腳踏車載我到急救站，醫生在病歷單上面
寫了皮肉傷的皮，我以為是在罵我很皮。回家之後捏著傷口邊
哭邊睡午覺了。
適合
我最喜歡的傘斷了一截支架，但沒關係，它斷在最右邊、而我 剛好都用右手撐傘。
天下大勢
沒有人不喜歡額頭貼著車窗看水珠。
剛看完北美館的大展「在夾縫中行走」，太喜歡了所以看了兩次。其中最讓我
以 「思考漫遊指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