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zine 2021.11 第二期正刊《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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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書院版 College

今昔宜孫

文 // 鄺帆那、梁曉敏、劉曉倩 設 // 梁曉敏 攝 // 劉曉倩 圖片來源：網上

「為配合新學制而大增的學生人數，中文大學 決定除了四間舊書院外另外增建新書院。 得到伍宜孫慈善基金會捐助，伍宜孫書院得以 成立，座落於士林路西段的舊大學賓館原址。」

這些都是在網上會找到的資料，對於伍宜孫書院成立的歷史這個話題早已不再新鮮，那我們就談談， 在網上找不到的這片土地的過去；也從我們學生不知道的角度，說說書院的今昔。

訪問潘銘基教授

我們特地訪問了書院學生輔導長潘銘基 教授。潘教授在 1999 年畢業於中大中文 系，後在 2006 年 9 月以教師身份加入中 文系。在伍宜孫書院成立後，潘教授便 加入了宜孫，為其中一位由創院以來都 一直隸屬伍宜孫書院的教授。從他的回 憶中，我們慢慢了解在宜孫成立之前的 這片土地，及在宜孫成立後，至今為止 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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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孫舊地

因為今年疫情關係，我們 幾位一年級的編輯在是次 訪問前都未正式進入過伍 宜孫書院，向我們介紹這 個地方的歷史同時，潘教 授帶我們走了一遍書院， 讓我們看看現時的面貌。 從 UG 創意實驗室 C!ab 對 出能看見的如日坊，是曾 經的舊大學賓館的其中一 座。據潘教授所說，這裏 曾經是中大最高級、最豪 華的海景餐廳。教授他自 己也不常到這裏吃飯，但 有一次他和研究院的同學 們來吃了一頓飯，那時拍 了一張照片仍保存到現 在。作為不復之地的照片， 可謂彌足珍貴。 關於這所餐廳，潘教授亦說，當時有很多由外國來的教授也很喜歡到此用餐。和愛吹冷氣的香港人不同，他們都愛坐在室 外的桌子，享受餐點的同時曬曬太陽。 如日坊的二樓，現在有活動室可供學生借用，但曾經這裏是宴會廳，是上莊的同學搞活動的好地方。潘教授說，他曾經有 參與中文系上的活動， 舉辦的地點也是這個宴會廳。三樓在宜孫成立後曾經一度是一間咖啡室，但只經營了一段短時間 便結業，現在則成了間小劇場，可供同學舉辦電影欣賞及交流會。

因為如日坊並未被拆掉重建，只是由餐廳改裝成健身室，走進去仍能回味當年的味道，回憶在那裏有多少張桌子，多少 個坐在外面的外國人。就連我從未到過舊大學賓館，也能從間隔推敲廚房的位置。以前的樣子是能夠想像的。但，大學 賓館住宿的一座就真的是完全沒有當初的樣貌了呢，在宜孫成立後，大學賓館住宿的一座被拆掉重建，成為現在的學生 宿舍東座。不同於作為餐廳的那一座，這一座是供外來學者等住宿的地方。在更早前，當時舊書院和現在的新書院不同， 院長不一定住在書院，這裏 曾經是聯合書院院長的住處。 而現在伍宜孫書院院長的住 處，也在宿宅大樓角落的位 置，就在宿舍和如日坊之間 的地方。

大學賓館提借餐飲的一座得 以保留並改變用途成為健身 室，藉改變內在用途而成為 現今的如日坊；由院長住處 到大學賓館，再到學生宿舍， 另一座的外貌一直改變，卻 不變讓人住宿的用途。大學 賓館的兩座建築以完全不同 的形式成為宜孫的一部分， 實在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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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始於 2011……

2012 年 9 月，伍宜孫書院收取約 300 人的首批學生，開展了宜孫的歷史…… 但其實在迎接第一批學生之前，一眾教職員早已成為宜孫的一份子，比學 生更早開始編寫書院的歷史。 2011 年底，伍宜孫書院首任院長李沛良教授開始招募加入新書院的教授。 招人的方式不外乎是以下兩種：招攬不隸屬其他任何書院的新入職教授； 或是，從舊書院招攬教授。實際上現任院長陳德章教授和學生輔導長潘銘 基教授也是當時從舊書院被招攬過來的。當時書院有一個委員會，成員包 括不同學系的資深教授，他們會向院長推薦招募的人選等。而整個招募教 職員的過程中，李教授的親和力與好客之道也成就了宜孫初期的陣容。潘 教授笑說，當時李教授請他到馬會食了一餐飯，他就是被那餐飯「騙」了 過來宜孫。

書院的定位

因為出薪給教授們的是教授 所屬的學系而非書院，所以 書院的工作某程度上比較是 義務性質；但相對於學系專 注於學生學業上的發展，書 院能關注學生的全人發展， 包括學生的心理及情緒狀 況。 潘教授在成為學生輔導長 後，也陪伴過不少學生渡過 難熬的時刻。學系的輔導工 作主要是尋找 GPA 低於 1.5 的同學，而書院輔導處看的則不是學業成績，主要關心的是同學的大學生活：例如有些同學經常不上堂，書院可能會關 心他們不上課的原因；有些可能難以適應大學的新環境、新生活，特別是一些非本地生，他們需要適應的不止是新的學 習階段，更是在異地的生活、異地的文化，甚至是一種新的語言，很容易造成壓力。以往在宿舍開放的時候情況還好， 非本地同學住宿的話有更多與本地生相處、交流的機會，這能令他們更快適應大學生活；但在去年疫情的影響下，別說 非本地生，連本地生也不怎麼有回到書院的機會，連潘教授也表示，這對學生輔導是個很大的挑戰：在課堂以外的時間 沒有與學生見面的機會，就算在課堂上，同學能不開鏡頭就不開鏡頭，不被叫名就不會開 mic；見不到面，聽不到聲音， 就連在電腦的另一端的我們是否在認真聽課，教師也很難知道，更何況是要察覺學生的難處、心理蒙受的壓力？ 除了疫情外，潘教授也指，由上學年開始的社會運動也影響了不少同學的生活。和家人政見不同，又因為疫情整天待在 家和家人朝夕相處導致家庭中出現一次又一次的爭吵，和家人的關係越來越差，因而影響情緒，又積聚壓力。有些同學 亦因此在疫情下仍選擇住宿，減少見面的次數可以減少爭拗，改善同學和家人的關係，哪怕只是一點點，也是很重要的 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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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孫與崇基

宜孫的重要地標之一——圓夢台的名字 是與崇基的未圓湖有著密切關係，這點 相信大家都知道，但大家有沒有想過， 為什麼宜孫的設施會取個對應崇基學院 的名字？ 原來，創院院長李教授曾是崇基學院的 教授，更在崇基當了 10 年院長，所以 書院的運作，據潘教授所說，也有不少 借鑒崇基學院的部分。 夢想是用來實現的，對應未圓湖那夢想 尚未圓滿的追求，圓夢台展示了實現夢 想的希望。對於李教授而言，相信從崇 基到宜孫便是一個從未圓到圓夢的過程 吧。

現在的宜孫，將來的宜孫

潘教授指，相比起書院成立初期，令他開心的是，越來越多新生會在選書院時把宜孫放在較高的位置。以去年為例，有 很多新生把宜孫放在第一位。書院成立初期，新書院的「新」絕對是個弱點：很多學生都會向師長詢問有關選書院的建議， 但當然，作為舊生的師長們都是舊書院畢業生，對新書院的印象模糊，甚至毫不認識，學生得到的資訊全是關於舊書院， 故當初選宜孫為第一位的學生並不多。但到了近年，可能學生們更多留意書院的文化、風氣和理念，不但越來越多人選 擇宜孫，在面試期間，幾乎所有新生都能把書院重視的幾個精神指出，談及有關環保、創新及創業精神的相關經歷及個 人特質。這是學生對宜孫認識越來越深，又或者至少是有特意查閱相關資料的證據。潘教授也說，如果學生在面試過程 中說選擇宜孫是因為這裏像老人院，想過退休生活，想 hea，那書院一定不會取錄這個學生。書院想要發展下去，需要 積極發揮書院精神的學生，更希望同學都有發揮所長的機會。潘教授說，近年有許多活動皆由學生主導，讓學生們發揮 創意，行使自己的主見，即使在疫情的困境下，今年院慶及宜嘢依夜都在有驚無險之下完滿落幕，這是學生們在面對挑 戰時仍能變通，並積極發揮創意收穫的成果。 潘教授說，大學生應該是能夠比社會主流走得更前一點，推動社會向前邁進的人。不只作為大學生，更是推倡創新思維 的宜孫人，要不斷向前走，決不能忘記一點一滴的累積。

08 社會版 Socie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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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 荷 利太 春 秧 李 子 街 活街 道 道

伊 利 近 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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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姊 妹 道

波 斯 富 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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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與白始終會更替，要記住在香港生存， 心理質素一定要好，要不然在黎明到來之前， 你可能已經死了。 余震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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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的香港是怎樣的模樣？話雖時光如水不可追，但要了解舊日的香港， 或許可以從照片一窺舊日的香港。一張張黑白照，凝注了時光，訴說着一 個個故事，故人故物故風景，一幀幀都是屬於香港的故事。

發掘香港 2012 年，Facebook 剛剛盛行，余先生跟其他人 一樣，一日心血來潮，於是開始分享相片，他尤 愛分享舊香港照片。余先生見當時不少同類型的 專頁崛起，就希望比別人多做一步，於是開始尋 訪不同的街坊及收藏家的珍藏，連同自己一直以 來買的舊相，統一整合分享到網上，一直堅持到 現在。他最初只是純粹想分享舊相，並沒有特定 的主題，直至 2014 年開始香港本土思潮有大幅 的轉變，單純的舊相早已不能滿足大眾，人們期 望發掘更多本土的故事，余震宇漸漸從普通的搜 集舊相，變成了做研究。

荷李活道已婚警察宿舍

．建於 1951 年 ．原址前身為皇仁書院 ．校舍拆卸後建成宿舍供已婚警察及家庭入住 ．被列為香港三級歷史建築 ．2014 年經活化並改建成元創坊

對從事研究工作多年的他而言，荷李活道可算是 最特別的街道之一。事緣他自小在中環長大， 現時的元創方在他讀書時期還是少年警訊會所， 亦即荷李活道警察宿舍。那時他天天在那裏打 籃球，卻從來不知原來同一地址的前身乃皇仁書 院，直至在近年收到舊照片時才驚覺，當年皇仁 書院的樓梯仍然保留在現時的元創方。他慨歎： 「原來生活了良久的地方，地底竟然有如此多的 文物，附近甚至曾是革命軍的躲藏地。」

除了元創方一址以外，荷李活道其他的景象對他 而言都是特別的，例如「公利真料竹蔗水」一 店，已有近百年歷史。該址最初實為「新文化運 動」賣禁書的地方，全港所有禁書均集於此，樓 高三四層，地鋪賣禁書，而第三層便是華仁書院 創校的地方。

當時「公利真料竹蔗水」旁有兩間大排檔，現只 餘一間，為相傳已有九十年歷史的糖水鋪。余憶 述當年的趣事：有對夫婦半夜收工總會吵架，一 個街口之差也能聽見二人的爭吵內容，如『斬你 呀』，過一陣子就會有警車駛至。二人之女（時 年二十餘歲）脾氣暴躁，只要有人舉起相機，她 隨即就以粗言穢語辱罵對方。

正正是這樣一個地方， 豐富了余震宇的少年回憶， 也造就了文化和歷史的根。 然而，這樣的文化歷史卻不是人人都認同的。

日治時期（右）及佔領香港告諭碑（左）

街道轉變與身分認同 香港街道名常因應時代變遷而改變。例如英治、日治時期等，而近年有人認為香港回歸中國， 應該有去殖民化的運動出現。香港政府亦明顯有意淡化港英殖民時代的回憶，亦有人倡議撤換 街道名。到底街道的轉變與我們何干呢？ 余震宇指出，日治時期及回歸時期的街道名改動其實難以類比，因為日治時期改了太多的街道 名，更搬走了維多利亞女皇像。最初中環皇后像廣場的女皇像拱頂亭座被「佔領香港告諭」的 碑所封，宣告香港被日本所佔。余認為「回歸已久，社會及政治上的去殖民化，要人忘記殖民 歲月，其實都是小事；真正的大事是更改歷史，這才是重中之重，撤換郵筒、回收女皇幣，這 不過是表面的現象。真正值得關心的是歷史的詮釋方法如何影響年輕一代的思想，譬如去殖民 化如何令他們覺得英國統治下的香港是一無是處的。這個調論在近年的書開始出現，有幾本書 正在進行去殖民化的工作，而且銷情不錯，他們有資源令學校買他們的書，令到圖書館購入， 令人們在瀏覽器查相關內容會查到這些書，潛移默化地改變人們對殖民時代的觀感。」余又補 充，他同時留意到有一些本土思潮的人會一面倒的覺得港英殖民時代是最好的時代，這些論調 對他而言是「奇怪的」。 他續舉例：「我曾經翻查資料發現香港歷史博物館『香 港故事』展覽館將六七暴動一事注釋為『抗爭』，實 屬不當。暴動一詞指的是無差別攻擊，當年燒死林 彬事件、以及有一對姊弟被炸死，都是無差別攻擊， 是暴動。而抗爭有對準政權的意味，香港歷史博物 館居然將六七暴動定義為抗爭，其實十分值得大眾 關心。因為在學校裏面，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香 港史基本不會詳教，一知半解的人去看這些展覽是 十分危險的。兩、三年前有一套電影叫《中英街一 號》，找來游學修去拍，去美化六七暴動，大抵游 當時也不覺得有問題，這是電影以貌美的男女去美 化歷史，假如電影方有資源去請來更有號召力的演 員，假如他們招來 Mirror（香港人氣男團），就真 的是大事了。比起這些歷史詮釋的改變，撤換郵筒 這些不過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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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規劃與歷史政治 「紅磡海底隧道可謂港英政府留下最重要的城市規 劃建設之一。」余震宇指，現時的西隧及東隧都是 政府在研究建築紅隧時順道構思，紅隧建成後，帶 旺了紅磡、銅鑼灣地區發展，五六十年代的銅鑼灣 有許多廠房，正因紅隧口正對銅鑼灣，地皮價格急 速上升。大規模建設、四大百貨公司也進駐銅鑼灣， 這也是銅鑼灣在七八十年代突然冒起的原因。紅隧 不單止只是對運輸及經濟有貢獻，六七十年代未有 隧道，當時的物流主要依賴船運，如果等渡海小輪 往返維港運送食物，在繁忙時段等候時間非常長， 不少食物，尤其生肉都會變壞。所以，隧道對於地 區發展，乃至食物安全、人命安全都有深遠影響。 在城市規劃上，相較港英政府，余認為香港政府在 這方面是短視的。他指出，新界發展這個方針已是 戰後時期政府請專家所提出來的建議，政府卻一直 拖拉。現時不少城市規劃都涉及豪宅，但據余所言， 以前港英時代發展某一區，真的只是為了居住。以 柴灣為例，柴灣於九十年代發展，當時設計並無豪 宅，因為柴灣的交通問題，居民難以出其他市區， 所以柴灣除了起樓，還建了很多工廠，減少市民通 勤時間。「現在新界西洪水橋那邊其實都是『豪宅 式發展』，有少少覺得這個城市規劃純粹為了賺錢， 缺乏人的元素。」

對大學生的寄語 「歷史是一個循環，不會黑暗到底，黎明之前是最 黑暗的。黑與白始終會更替，要記住在香港生存， 心理質素一定要好，要不然在黎明到來之前，你可 能已經死了。身邊有許多人都無法從社會的陰沉中 抽離出來，但要記得沒有什麼事可以一直壞下去。 繼續堅持你所相信的事，不要死，捱下去，鬥長 命。」

研究者以外的身份 「許多人以為我是中史老師，但其實我教中文及 中國文學，以前都有教過中史，但已是多年前的 事，黃之鋒就曾是我的學生，他是我學校的學 生。」 既是研究者，亦是教者的余先生被問及對香港歷 史教育的意見時指出，在執政者的角度，令人民 整體目光短淺一點，社會就會穩定一點，亦即所 謂的愚民政策。他又舉例「譬如是主權回歸之 前，香港三次暴動中（六七、雙十、三一暴動）， 那些上街的人無法自控，到處破壞、傷人。但到 了近年，香港人是否還是像當年一樣呢？值得我 們深思」難免有某些長者認為上街就等於學壞， 他們生活於不同的時代背景（例如有些經歷過 六七暴動），所以判斷及價值觀也有所不同。一 個地方的歷史極其重要，終究能帶給大家一些洞 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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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周秀玲 設、攝 // 劉曉倩

從黎彼得填詞作品 對比今昔香港 文 // 馮海瞳

設 // 周欣翹

圖片來源：網上

經歷一段時間的「樂壇已死」消沉期，最近不少歌 手和團體的出現掀起一陣久違的熱潮，讓廣東歌再 度成為人們的話題。然而，某些人仍喜歡把「以前 的歌比較好」掛在嘴邊，對當代詞曲不屑一顧。本 篇無意加入這種沒有結果的爭論，反而只想談談一 位填詞人—黎彼得，從他的作品反思今昔香港的社 會境況。 或許說到填詞，一般人首先想到的也是林夕、黃霑、 黃偉文等，但黎彼得可謂最特別的詞人之一。不同 於其他學歷及中文造詣極高的同行，他只有小學學 歷，最擅長以文言、白話夾雜廣州話的「三及第」 文體創作市井風格的歌詞，以貼地的方式描繪七十 年代的香港社會。若對他仍沒甚麼印象，許冠傑那 些夾雜口語、輕鬆有趣的經典名曲，便有至少六十 首出自這位草根詞人。黎的詞放在昔日香港，固然 能寫出星斗市民所受的生活壓力，倘若放諸今日的 香港，又是否仍能引起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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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盡兩斤力，連八兩都拎唔返？ 七十年代是香港經濟迅速發展的時期，尤其政府積極推動民生建設，令社會從六十年代的衝擊中漸 漸復甦。但與此同時，通貨膨脹、貧富懸殊等問題亦隨之而出現，不少基層生活依舊艱辛。許冠傑 〈半斤八兩〉一詞裡就寫出打工仔「一生一世為錢幣做奴隸」的悲哀，不但工時長、薪水低，還要 受老闆氣。而黎彼得填詞的〈加價熱潮〉則與〈半〉相呼應，從日用品的糖、鹽、油，到屋租、車費、 石油氣等，無一不加，至於「可惜真金白銀貶晒值」一句則點出通脹問題嚴重的情況，一般勞動階 層面對不停上升的物價，所賺的錢連養家也感吃力，更莫論有積蓄買樓上車。〈加〉的歌詞簡單直接， 以不斷重覆的「加」字貫穿全首歌，配上急促的節奏，反映出現實中市民的不滿和無奈。 另一首由黎彼得填詞的經典歌〈賣身契〉以養「蘇蝦仔」為主題，刻畫從結婚到生兒育女的種種苦況， 結婚前要忍受八姑的「窒頭窒勢」，也要簽好屋契、攪掂筆「杰過西米」的外母費；結婚後夫妻倆 要為越來越貴的水、電、差餉而「頂心頂肺」，再加上子女的醫藥費、書簿費，一切就如簽了一張 賣身契，「枕住咁累你一世（做到甩肺）」，休想再有好日子過。 四十年後的香港，通脹依舊不減，甚至比當年更嚴重，樓價亦以近乎瘋狂的幅度上升，惟獨工資升 幅堅持我行我素，絕不跟風。未受疫情影響時，2019 年香港就業人士的每月入息中位數只有約一萬 八千元，而 2020 年香港更連續第十一年成為全球住屋最難以負擔的城市，一般家庭要不吃不喝 20.7 年才能買到樓。即使你不打算上車，業主也會年年加租，想盡辦法榨乾你的收入。希望省點錢儲起 來嗎？普通茶記碟頭飯盛惠五十大元，加配時菜還要多付十元；想要多吃蔬果補充營養，街市鮮橙 的價錢牌由「十蚊三個」變成「五蚊一個」；巴士動輒十數元一程，港鐵年年加價，除非你可以走 路上班。一般市民尚且有壓力，更何況還在領最低工資的大有人在，試問 $37.5 的時薪在香港如何足 夠一個家庭、甚或一個人的正常開支？薪資的加幅遠不及物價樓價的「年年加 月月加 日日加」，結 果就如〈加價熱潮〉所言，「卒之榨到豉油都冇滴」，人人賺錢只為苟存。 〈揾嘢做〉一詞裡的主角莫大毛，深信「快去奮鬥實會攀得高」，由做搬運工人白手起家，成功靠 自己個腦賺錢買 Benz。如今香港人，大學畢業起薪點才一萬初頭，捱足數十年也不見得能有甚麼積 蓄。港女說「有樓有高潮」，外母亦說「冇樓咪使旨意娶我個女」，似乎買不起樓便代表沒有結婚 的權利，惟看着居高不下的樓價，一般人想做樓奴也沒資格。十四年前的李麗珊說養大一個小孩要 四百萬，現在養小孩的開支還要加上補習費、才藝班學費、補充練習費等，除非是意外或是身家顯赫， 沒多少人會「攞苦嚟辛」在香港生孩子。說到底，在廿一世紀的香港地，那張賣身契上的條款比當 年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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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早該過時了的歌，腦中卻因浮現當今社會的荒謬而感同身受，驚覺這才是最諷刺的現實。適逢香 港局勢動盪，不少人也趁機逃離這個做到甩肺仍得個吉的地方，就以黎彼得另一作品〈再會，香港！〉 作結，望香港人到彼邦闖蕩後，終能回來再會。

「驕陽天邊吐金光， 恍然離淚已乾， 蓋高山，難眺望， 再會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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衠 文、攝 // 戴衠霏 衠 設 // 周欣翹、戴衠霏

二手服裝店林林總總，本次造訪的是價格相對親民的服 裝店「美之」。驟眼看店面的裝潢和大賣場無異，琳琅 滿目的衣服填滿店鋪每一個角落，從地上的圓形展示架 至牆上的衣架上掛着的都是些具有年代感的服飾，當中 不乏經典的藍色連身牛仔褲和白色間條裙。儘管店裏的 服飾分類只是粗略分為數個大類別，但在放置位置上卻 別出一番心裁。較多人選購的服飾，如恤衫、毛衣等日 常服飾會放在接近入口的位置，而且從簡約設計到花樣 繁複的款式一應俱全，方便只想購買便宜日常服的客人 駐足於此，慢慢選購心儀的服飾。需求較少的服飾，如 工作服的樣衣等則會被置於店鋪深處或二樓，靜候有 探究精神的人們來發掘他們。因此即使衣服多得目不暇 給，客人還是能輕易找到想要的服裝類別，並在其中挑 選心儀的款式，滿載而歸。

放在入口當眼處的典雅連身裙

不論是牛仔家族 還是連身工作服均任君選擇。

除了日常服外，一樓右邊亦展示了好些 別具特色的服裝，包括提到復古就必然 會想到的長袖白底間條長裙或繡有羣花 的旗袍，它們被掛在顯眼的位置，點綴 雪白的牆身。再往深處前進，便會遇到 一系列的牛仔服飾，從牛仔褲到吊帶牛 仔裙應有盡有，牛仔服飾愛好者絕不能 錯過尋寶的機會。再往前進便會看到掛 在上方的一排日式連身工作服，可惜縱 觀四周亦沒有尺碼較少的工作服，身材 矮小的人可能比較難在這裏找到合身的 衣服。

生活版 Life 17

筆者曾以為衣服只有兩個終點：舊衣回收箱或垃圾桶，中間他或許會在數個家庭中輾轉，然 而終究還是逃不過被捨棄的命運。不料潮流和歷史一樣總是在重複，曾被視為過時的衣服或 許在不久的將來再度成為潮流指標，最近幾年流行的闊腳褲正是代表之一。加上近年復古風 潮盛行，穿舊衣不再是過時的表現，反而是典雅的象徵。舊衣不再是沒有人要的物件，視情 況而定，舊衣也能成為人們爭相購買的商品，此時二手服裝店便成尋寶的好地點。

穿過一樓的衣海，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通往二樓的彩色鐵 樓梯。鐵樓梯由背後的混凝土牆支撐，上面或以手寫的 黑字寫着「小心上落」，或放上寫有警告字眼的紅紙於 鐵板間。起初我還不以為然，以為只是營造懷舊氣氛的 手法，豈料步上樓梯後便發現此言不虛，踩在鐵板上本 就讓人有種不安全的懸空感，樓梯兩側亦掛滿衣服，衣 服垂下的下襬完全蓋住扶手，無法以此為支撐點，雖不 至於難以前行，但的確如警告所言小心為妙。踏進二 樓，迎接客人的並非如一樓般大量的圓形展示架，而是 數個放滿二手鞋的鞋櫃，款式以波鞋與女式尖頭鞋為 主，當中雖然有不少看上去頗為「新淨」的鞋，只要妥 善處理便能煥然一新，可惜二手鞋的購買難度往往比衣 服高，二手鞋對比衣服亦相對乏人問津。 經過二手鞋櫃，迎來的仍舊是兩排圓形展示架，只是上 面掛着的衣服對比一樓的服裝較不普遍，如外套、花邊 領恤衫等，不過亦有相當吸引年輕人的服飾，如不同款 式的連衣裙、皮外套等，絕對值得上樓一探究竟。二樓 中最特別的服飾莫過於日本工作服，它們有的是曾被使 用過的工作服，亦有不少是樣衣，因此有不少看起來尚 算嶄新。除了普通工廠工作服，裏面更有保安或消防員 的工作服，可謂應有盡有。

倚在「石屎」牆上的鐵樓梯， 是筆者偏愛的角落。

步上二樓盡頭的一級小臺階，地上的景色忽然從平 淡的藍地磚變為彩色瓷磚，身邊的服飾亦換成了具異國

風情的東南亞服飾，每一件衣服上到有着鮮豔的印花， 和先前的復古服飾對比別有一番滋味。除此之外，二樓 的裝潢比一樓更多了一股復古感，不論是擡頭看向橫樑 還是低頭看地面都會看到好些懷舊海報和裝飾貼在上 面，配上地上的彩色瓷磚更讓人瞬間有種踏入七十年代 服裝店的錯覺。 二手店最為人熟知的特色或許就是可以講價了。據朋友 所言，「美之」也允許講價，若你發現心儀的服飾上有 瑕疵或小破洞，不妨試着以此作為講價籌碼，或許能以 更划算的價格購買衣服。只不過即使不用講價，相信這 裏的服飾價格就已經足夠吸引熱愛購物的人們前來盡情 添置「新」衣了。若有餘暇，不妨到二手服裝店逛逛， 或許你會找到意想不到的寶物哦。

站在小臺階上所看到的風景。

18 生活版 Life

文 // 馮海瞳

設 // 周欣翹

圖片來源：網上

看着家中已屆從心之年的長輩親戚，也許那些三姑六婆在你記憶裏是只會八卦的麻 煩人物。但你有否想過，他們年輕的時候也曾穿着迷你裙、頂着一顆「洛琳頭」去 約會？現代人常把「復古風」掛在嘴邊，但到底復的是甚麼年代的古？香港又有沒 有值得人們回味的舊時裝？就讓小編帶你回到六、七十年代的香港，認識那些曾在 老一輩間風靡一時的潮流裝扮。 六十年代末可謂香港服裝的變革期，大量 海外時裝進駐市場，香港的時裝漸漸從傳 統唐裝過渡至西裝便服，展開潮流新一 頁。當時的男士愛好貼身西裝、結窄管領 帶等，配上梳得整齊光亮的油頭；女士則 愛以西式外套配長衫，而影星林鳳開設的 時裝店便將迷你裙這種打破傳統觀念的時 裝變成潮流。她本人更以一種誇張趨時的 「Omega頭」成為一眾女士的仿傚對象， 街上到處都能看到那兩個外勾而堅挺的髮 尾，若再配上一條A字型連身迷你裙，你便 能走在潮流尖端了。

《13 點》迷你裙

林鳳「Omega 頭」

生活版 Life 19 隨着七十年代的西裝成衣店日漸普遍， 唐裝、旗袍已變成特別場合才穿的高 價服裝。當年除了依舊受歡迎的迷你 裙，大關刀領恤衫、喇叭褲、牛仔褲、 鬆糕鞋等均成為主流，其中喇叭褲可 謂最無人不曉的款式，不但有中學以 此為校服，連本港樂隊「温拿」也常 以一身大關刀外套配喇叭褲登台演出。 其實喇叭褲原是美國海軍軍褲，上窄 下闊方便捲起褲腳工作，伴隨嬉皮士 文化流傳到世界，通常配上鬆糕鞋或 高踭鞋，顯得腿部修長之餘遮掩不完 美之處。 威靈頓英文中學校服

七十年代的髮型同樣多變，尤以美國明星花拉．科茜的 「花拉頭」最風行一時，每一位女性都羨慕着她那蓬鬆、 奔放、多層次的新潮髮型，以致有一段時間女生到髮廊 也只為了剪出最美的「花拉頭」，甚至港星李司棋當年 亦曾以此造型出鏡。另外，1977 年汪明荃在《家變》一 劇中飾演洛琳所設計的髮型同樣掀起一陣熱潮，那一頭 往後捲的燙髮，可是眾多港女爭相模仿的經典造型。然 而，據小編家人所說，能駕馭這種「洛琳頭」的人並不 多。

花拉．科茜

李司棋

影視明星對潮流的影響之大，從上述不少髮型和時裝均 來自國際或本港明星便可看出。六、七十年代是香港時 裝潮流的啟蒙期，惟網絡上關於當年時裝的記載並不多， 單憑文字亦難以想像那種境況。若非長輩憶述往事，現 今年輕人也不太有機會認識到五十多年前的香港潮流服 飾。下次那些三姑六婆再纏住你不放，也許主動與他們 聊舊時 fashion 就可以甩難呢！ 汪明荃

編織香港的脈落

20 文學版 Literature

文 // 林樂熹 設 // 楊青霖、周欣翹

小時候對舊香港的認識全由家人口述與電 視影像提供，無論衣食住行，還是與鄰里、 親友的共處，那段過去了的艱苦歲月的所 有細節，都被蒙上了一層具神話色彩的黃， 那是該被敬畏的時光，但樸實的生活氣息 卻又如此可親。西西於 1995 年寫下的《飛 氈》，大概最能概括我對舊香港的印象。 《飛氈》以香港的歷史為藍本，講述肥土 鎮百年以來變遷的的故事。記述一個城市 的故事與製作毛毯是類似的。西西在《飛 氈》中〈地衣〉一章提到，於古老時期製 作毛氈極費功夫：「平均每一平方英寸的 地氈上要密集地打上三百二十個結。」書 寫一個城市的歷史，定必需要打上大量密 集的結，才能形成細微綿密而實在的紋理。 然而，在《飛氈》中，西西未有集中對宏 大的歷史進行紀錄，對於未曾經歷過舊時 代的我們而言，沙士、宵禁、六七暴動等 等重大事件都顯得太過遙遠而沈重，確實

只適宜安放於歷史書裏供奉而不適宜在小 說 裏 懷 緬。 書 中 不 寫 大 時 代 的 動 盪， 卻 花費大量筆墨記述肥土鎮的居民愛到「心 鎮」吃野味、籌謀標尾會解錢財之困、借 粵 語 發 音 學 習 英 文、 或 是 在 不 順 遂 的 時 候 打 小 人 等。 各 種 舊 時 代 小 市 民 的 生 活 細節與趣味被西西一種稀鬆的語氣編織起 來，成了一種懷舊的舉動，如我們今天動 身找回某間將消失的茶樓，或是聽老人家 說一段與鄰居共處的片段一般。歷史變成 一 種 具 有 生 活 氣 息 而 容 易 接 近 的 存 在。 瑣碎至極的日常，鋪墊了一條連接現在與 舊時代生活的通道，但道路通往的終點， 卻不是只是舊時代生活的本身，那是一種 更 為 虛 渺 而 遙 遠 的 所 在 —— 是 溫 情 與 樸 實，亦是那可貴的人民精神。西西在《飛 氈》的首章就曾把香港比喻一塊地毯：「肥 土鎮就像堂堂大國大門口的一幅蹭鞋氈 ⋯⋯可是，別看輕這小小的氈墊，長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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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它保護了許多人的腳，保護了這片土 地， 它 也 有 自 己 的 光 輝 歲 月。」 地 毯， 家常之物，敦厚若土。香港的人心也大抵 如 此。 香 港 固 然 非 完 美 的 城 市， 如《 飛 氈 》 裏 亦 有 記 述 官 僚 貪 污、 銀 行 擠 提、 火災災民流離失所，最後居於徙置區等等 的社會危機。但故事裏的人物，都能夠順 利地適應各種變故，偶爾強硬起來，偶爾 卻順應世情。角色豁達的心境、溫厚的性 情，化成一股柔情包納了舊時代各種銳利 的危機——與自巨龍國（中國內地）逃難 而來的親人擠在狹小的空間內、與不同種 族 共 居 同 一 土 地、 甚 至 一 同 讀 書、 一 同 生 活， 不 必 為 此 心 生 不 忿、 不 必 怨 天 尤 人，直至西西以其稀鬆的文字引領我們讀 完 整 本《 飛 氈 》， 回 過 頭 來， 才 發 覺 自 己不經不覺就已經走完了香港的百年歷 程，這種輕舟已過萬重山之感，大概是經 歷 過 舊 香 港 黃 金 時 代 的 人 的 最 大 感 受。 從今天看來，《飛氈》的故事有一種刻意 為之的美好與順遂，故事裏人物都如此善 良、忠厚，所有失散與離別最後都可迎來相 聚。部分論者更認為肥土鎮的故事比起是 對於舊香港的紀錄，更像是西西心中香港 的理想藍圖。因此當故事最後，整個肥土 鎮隨著角色花艷顏吃下「自障葉」後慢慢 變成透明，最終消失時，他們認為這是西 西表達其理想藍圖不容於世的一種悲情。 不過，當我們把《飛氈》的故事放進當時 的 語 境 來 看， 也 許 能 從 中 讀 出 另 一 種 深 意。《飛氈》寫於 1995 年，面對 97 回歸 大 限， 不 少 作 家 都 藉 作 品 表 達 了 對 於 身 份 轉 變 的 憂 慮， 黃 碧 雲 的《 失 城 》 大 概 就是當中的範例。《飛氈》縱然未有以受 傷者的身分回應回歸，卻不免傷感。肥土 鎮最後的結局，就像是一種對舊香港所作 的一場告別——無論我們願意接受新時代 與否，舊香港的一切人事、風光將隨著新 世代的來臨而逐漸消失隱形，歷史將永遠 凝滯在記述中的時空中，在不終止的追憶 裏 發 酵 成 為 更 偉 大、 亦 更 遙 遠 的 神 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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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否想像自己躺在棺材中的樣子？當生命來到最後 一刻，你能否安然閉上雙眼，毫無遺憾地離開世界？

文、設//梁曉敏 圖片來源：《野草莓》劇照、網上 生命這個議題一向是電影的熱門選材，即使在只有黑白的年代亦不例外。1957年瑞典黑白電影《野草 莓》（Smultronstället），由被譽為近代電影最偉大且最有影響力的導演之一，英瑪・褒曼（Ernst Ingmar Bergman）編寫和執導。 故事講述主人公伊薩克在兒媳的陪伴下返回母校接受榮譽學位的頒發，在路上，伊薩克順道重遊舊地， 回到一處年輕時曾呆過的避暑地，在這裏回憶起往事。接着，他再度踏上旅程，過程中，他遇上了三個 關係曖昧的年青人、一對正在吵架的夫婦，又探訪了他年邁的母親，最後到達母校接受榮譽學位的頒 發。整個故事中，他總共做了四個夢，四個不同的夢境，混合回憶、幻覺，令人分不清真偽。現實、夢 境和回憶三線交錯，我們可以看見這個冷酷的老人如何藉由這次的旅程一步步探索自己的內心，探索自 己的孤寂，正視自己的孤寂，最終走向釋然。 電影的名稱是《野草莓》，第一次聽到這個名稱時，我不期然想起路 邊的野果，鮮紅艷麗、飽滿多汁，我下意識以為這是一套有關青春的 電影，或許是年青少女的戀愛故事——三五成群的少年少女，在盛夏 的午後，在草地上嬉戲，揮灑青春的汗水，就像野草莓般，酸甜卻令 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殊不知，電影的開首與我想像中截然不同，一 開始便佈滿詭譎的氣氛。

「在周六的清晨，1月1日，我做了一個奇怪的、不好的夢。」 電影的開首是老年伊薩克的一個夢，夢裏他看見了沒有指針的時 鐘，看見了沒有五官的人，看見了無人駕駛的靈車。最後，他看見 了躺在棺材中的自己。死亡的恐懼，令伊薩克從夢境中驚醒。伊薩 克開始害怕了。接着，他作了第二個夢、第三個夢，他看見了自己 年輕的戀人、自己的妻子，他被妻子指控為「冷酷」、「偽善」， 他在夢中被審判。在功成名就、風光無限的背後，伊薩克的一生其 實充斥著孤獨。在冷酷、頑固的表面下，其實他的內心比任何人都 脆弱，於是，他開始作出轉變。

野草莓生長的地方，是一個對伊薩克而言有着最美好回憶的地方。

電影結束於伊薩克的夢境，他再次回到了野草莓生長的地方，回到了他年輕的歲月，看見了他年輕的戀 人，看見了他的父母，伊薩克釋懷了。在一片和諧的琴聲之中，電影完美落幕。《野草莓》，「Smultronstället」，可譯為「野草莓生長的地方」，但在瑞典文中，它還有另一個意思——「一個特別的地方」，「 一個美好的地方」。伊薩克的一生是孤獨的，慶幸的是，在生命的盡頭，他能夠回到最初種滿草莓的那 片草地。

也許，我們每人心中都有一片野草地，長滿了鮮紅酸甜的野草莓。

這套電影是褒曼的代表作之一，也被認為是褒曼的自傳式電影，伊薩克的旅途，也是褒曼的旅途，世代 循環的孤獨和疏離感，是褒曼對於自己人生回顧的審視，他與父親的關係疏遠惡劣，「野草莓」，幾乎 是褒曼童年僅有的一點溫暖回憶。始於惡夢，完於溫馨，在這趟旅程中，我們見證了伊薩克和褒曼重尋 溫暖的歷程。「野草莓」，是伊薩克夢中的野草莓，也是褒曼夢中的野草莓。又也許，我們每人心中都 有一片野草地，長滿了鮮紅酸甜的野草莓。

舊電影，與現在的電影並沒有太 大的分別。 這套六十多年前的電影如今再看， 依然能觸動人心，語言、時間、 年代，都無法隔開你我。在沒有 彩色的年代，褒曼用這套電影告 訴我們——舊電影，與現在的電 影並沒有太大的分別——好的電 影永遠不會過時。那個年代，沒 有精美的製作，沒有先進的特 效，沒有鮮豔的色彩，褒曼用最 純粹的鏡頭，用最觸動人心的故 事，帶我們一起探索伊薩克的過 去，帶我們一起回到最初的那片 草地。

野草莓之地，是每個人最嚮往的地方。

24 伍思故吾在

Magical

Nostalgia

Written by : Andreas Lam Designed by : Yeung Yu Ching Aria

A

braham Lincoln wrote down a poem after returning to his childhood home, “My childhood home I see again and saddened by the view, and still as memory

clouds my brain, there’s pleasure in it too.” He would not remember the time he

fell and injured his knees, but only the laughter when he ran around the garden too fast. Remember the last time you went on a trip? Or simply just the times when

everybody wore no masks and gathered in groups of tens. You would not remember

how disgusted you were when an old man on the bus coughed on your back, nor how hot and sweaty everyone must be when you gathered at the theme park. Just

the sweetness, you thought to yourself, is worth remembering. The only thing bitter is that no matter how much I miss the past, it remains the past.

The symbolic undertone of nostalgia is its bittersweetness, with the past so precious and bitter for its irrevocability. Memories recalled are often shrouded by a mist of forgetfulness, where details of the

past were blurred as time flows by. The uncertainty of how and what to feel rushes through our veins, when we discover ourselves dead – at least the selves we once were. This is where the magic begins:

even if the past is not entirely pleasant, the recalling of it feels different than the first-time experience. A certain place, or a certain point of time in the past, infused with emotions originating from the past self,

flicks a string deep inside our hearts, which resonates with a frequency so unique we call it nostalgia, for there are no other words of feelings that would suffice. We are showered by the remnants of history while the warmth shone through the mist. It is almost magical to be able to extract warmth from the

heartbreaking fragments, which you once wished to forever forget. Maybe it’s because you have forgiven

yourself, maybe it’s because you are glad that you survived, or maybe you are jealous of who you were somebody naive enough to take something so insignificant so tremendously, to feel an earthquake which to you now was just a mere shiver.

Despite its absurdity, nostalgia was once thought to be a symptom of depression. A Swiss psychologist Johannes Hofer both invented and stigmatized the word ‘nostalgia’ in the 17th century. He thought the unexplained dwelling in the past must indicate the inability of an individual to heal their own traumas, thus causing depression in the long term. Clinical diagnoses were made to people experiencing nostalgia – depression. Although there are shared exhibitions between nostalgia and depression, including the wish of returning to the past and the regret for the current life, nostalgia was not necessarily detrimental to our mental health as later psychologists have discovered.

Without a shadow of doubt, the act of constant dwelling in the past would make us less motivated to deal with the present, therefore nostalgia should not be thought of as absolutely positive. However, it does not lead to depression immediately also. We would be more grateful to our lives now if the nostalgia brings back negative memories; more persevering if the nostalgia brings back memories that are more joyful than the present. In both cases, nostalgia anchors ourselves firmly unto the riverbed of time, providing us with the feeling of continuity.

Therefore, nostalgia should be seen as a mental mechanism of reaffirming our vivid reality, to allow the grasping of our individuality – our growth through time.

The unexplained flawlessness of the past from the feeling of nostalgia originates from how our brains process emotions. Whenever we encounter negative sentiments, it takes a lot of time to mourn and absorb the grief, with the time it takes proportionally to the size of the sorrow. The immediate feeling after a break-up or the passing of a loved one is not absorbed and processed at once. Nostalgia entices the aftermath of the battlefield while experiencing sadness in real-time is the ongoing battle itself. All the slaughtering and struggling have ceased at the point of recall, with all the flaws romanticized. Certain neurons act as filters to cast out the bitterness, with only the gratitude distilled – it’s like a cup of cold drip coffee, with sadness being the coffee beans. Nobody would enjoy chewing it directly. Time must pass for the sweetness to ferment. It perhaps should be named the magic of time. Or perhaps, it was not memories that are magical, nor time, but how tender our hearts once were.

26 徵文

舊歌的餘韻 — 寫在黃霑先生八十冥壽紀念

問我得失有幾多 其實得失不必清楚 我但求能夠一一去數清楚

文 // 羅顥熹 哲學系文學碩士 設 // 楊雨晴

〈問我〉 是他也是你和我 同相親相愛也相爭 大家偶遇在人海 你我各留痕 幾許歡與笑 多少愛和恨 那狂潮捲起 燦爛又繽紛

〈狂潮〉

/ 霑叔的共同記憶 / 對於黃霑 (「霑叔」) 的記憶，相信大部分人都停留在〈獅子山下〉「我哋大家 用艱辛努力寫 下那不朽香江名句」。對老一輩的香港人，七八十年代更是香港粵語流行曲的黃金盛世，顧嘉 輝和黃霑這一對人稱「輝黃」的作曲填詞人組合，帶領當時潮流，造就了香港一個獨特文化— 粵語流行曲。在七十年代以前，香港並不是沒有自己的流行曲，只是當時國語流行曲盛行，所 推出的粵語流行曲多少殘留著粵劇的足印。* 其中一個例子是〈啼笑因緣〉(1974 年 ) 一曲，這 首歌曲被視為粵語流行曲在七十年代振興的先聲，有趣的是此歌之填詞人乃著名粵劇作家及編 劇葉紹德，接受西樂訓練的顧嘉輝作曲，再加上以演唱英文流行曲成名的仙杜拉主唱，這個組 合不免令人驚訝。如果細看以下歌詞，再聽 Youtube 上存留的影片，大家大概明白為何七十年 代以前粵語流行曲為何不盛行： 為怕哥你變咗心，情人淚滿襟。

愛因早種偏葬恨海裡，離合一切亦有緣份。 願與哥你倆相親，情人共印心，

最驚恩愛一但受波折，難望偕老恩消愛泯。 無論如何，〈啼笑因緣〉的成功打開了粵語流行曲盛世的 二十年，除了輝黃以外，更有黎小田、盧國沾、鄭國江、 鄧偉雄等作曲或填詞人出現，兩大電視台除了推出優質 電視劇外，更致力於網羅音樂人加盟，造就了羅文 (「羅 記」)、葉麗儀、鄭少秋 (「秋官」)、關菊英等歌手。文首 所引的〈狂潮〉即是菊姐成名作。

徵文 27

/ 粵語流行曲的盛世與霑叔筆下的人生百態 / 粵語流行曲之「狂潮」更不止於香港，先後於兩岸四地產生巨大迴響，舉例說秋官以主唱武俠 劇主題曲成名，如〈書劍恩仇錄〉、〈倚天屠龍記〉、〈陸小鳳〉，其中〈楚留香〉一曲罕有 地由霑叔和鄧偉雄合力填詞，在台灣竟因當中一句「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而成了一首有名 送葬歌曲。台灣名星鄧麗君在八十年代的香港風頭早已一時無兩，也以霑叔包辦曲詞〈忘記他〉 和鄭國江筆下的〈漫步人生路〉，更為港人深記。 霑叔筆下的詞作，富哲理啟思的作品不少，他逝世以前的香港大學博士論文就以自己所寫的〈家 變〉的起首「知否世事常變 變幻原是永恆」作結。當中於筆者眼中，秋官的〈輪流轉〉最為 深刻，可謂道盡人生百態之滄桑： 輪流轉 幾多重轉 循環中 幾段情緣 當年電視劇的成功，其中一個要素乃主 題曲必須唱得家喻戶曉，街知巷聞，可 謂相輔相成，如葉麗儀的〈上海灘〉， 人人都曉得唱「浪奔 浪流 萬里滔滔江水 永不休」，當年出演同名劇集的周潤發 更借許文强一角而成名，《上海灘》之 後更是連開兩套續集，形成「上海灘三 部曲」。而〈輪流轉〉卻是「歌紅劇不 紅」，此歌榮獲 1980 年香港電台的十大 中文金曲之一，但同名劇集卻因收視不 佳，不敵於同期麗的電視播放的《大地 恩情》，而罕有地被中斷腰斬停播。但 〈輪流轉〉更重要是秋官的歌路突破點， 超越了其七十年代只能主唱武劇歌曲的 困局，可謂為後來主唱相近歌曲〈笑看 風雲〉埋下伏筆。

千秋百樣事 幾多次輪迴 點解世事萬千轉 凡塵裡 種種留戀 命運中 各自隨緣

今天少年人 他朝老年人 不知有沒有改變

/ 餘話：霑叔筆下的人情世故 / 問世上有幾多愛 流露無限美善 像世間舐犢情深 永不改變 令我面對一切 回復無盡信念 人類親情中 係有真愛見 〈親情〉

後九七的香港流行曲其中一個濫觴，乃至為人所批評，即是情歌之橫流，這大概可能算是中國 文學「抒情傳統」的餘波。霑叔也會寫情歌，但他真的能「發乎情，止乎禮」，〈親情〉可謂 其中代表，僅短短數語便道出家庭溫暖。 僅僅千字不足以述說介紹霑叔的音樂成就，或是香港流行曲之盛境，謹此紀念霑叔八十冥壽， 亦向為香港努力的音樂人致敬。 * 按：曾任教香港教育大學的陳國球教授自 2010 年起推動編纂《香港文學大系》，於 2014 至 2016 年間出版合共十二冊《香港文學大系》第一部份，時間線為 1919 至 1949 年。隨後 於 2020 年以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為時間線的《香港文學大系》第二部份逐一出版，當中一 冊為〈歌詞卷〉，由著名樂評人黃志華、香港大學朱耀偉教授、浸會大學的吳月華博士及盧 惠嫻博士四人合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