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誌販售員群像 The Big Issue Vendors

大誌販售員群像

以街頭作為暫時的住所，試想我們離它多近？ 台 灣 社 會 多 數 人 似 乎 對 街 友 尚 存 有 負 面 的 印 象。 根 據《 縣 市 政 府 遊 民 輔 導 辦 法 》，對街友定義 為：「 流 落 街 頭 孤 苦 無 依 且 查 無 身 分 而 必 須 收 容 輔 導 者； 疑 似罹患精神疾病、身心障礙而遊蕩需人照顧者；於街頭或公共場所棲宿、行乞 者。」然而又有多少人真的了解他們且給予協助？ 大誌幫助他們找尋可能。在台北，身穿制服的他們出現在捷運出口販售著大誌， 大誌期望讓有意願工作的街友或社會弱勢的人，能夠得到一個自營生計的機會， 進而重建個人的信心與尊嚴。 作者擔任大誌志工期間，與販售員有過多次接觸，發現多數人有其自信樂觀的 一面，但是由於街友身份，在社會上面對陌生人時仍會產生自卑感，與遭異樣 眼光看待。作者此次選擇手工濕版攝影作為創作手法，藉由客觀平視之角度以 及緩慢細緻的產出過程，放慢互動，讓拍攝行為，猶如傾聽，彷如陪伴。

濕版攝影 起源於十九世紀英國的一種古典技法，因為其所使用的載體（通常是玻璃、鋅板或壓克力板） 在最後水洗完成之前需要一直處於溼潤的狀態而得名，整個過程就像是從製作底片開始，去 讓載體能夠感光進而去曝光、顯影，其中許多不確定的自然或人為因素，也使得每張作品都 會有其與眾不同、迷人之處。

Vendors Portraits

蔡其昌，65 歲，台北車站捷運站 M8 出口

Chi Chang Tsai, 65 years old, Exit M8 of MRT Taipei Main Station

004 「大誌銷售員飛機先生」，芒草心協會的志工幫忙大哥創立的粉絲專頁。 拄著枴杖或坐或站的站在台北車站的 M8 出口，大哥多半也都會戴著耳機聽著 音樂，談起過去，他也做過相當多的工作，國小還沒畢業就已經開始擔任膠卷 電影放映師，更親身經歷了個時代的興衰，因而後來轉在台南開了卡拉 OK 店， 也先後擔任過計程車與幼兒園娃娃車的司機，最後來到了這裡——大誌雜誌， 大 哥 說：「 人 生 繞 了 一 大 圈， 現 在 我 才 發 現， 自 己 適 合 賣 東 西， 但 不 是 讓 人 買回去罵在心裡口難開的東西。我喜歡賣好的東西，喜歡將好的事物和大家分 享。」 後來大哥又說起他最近接受了社會局還有醫院的協助，配裝上了假牙，自信也 更多了，而且還有位共患難的朋友——賈西亞，陪著他一起復健與送他到販售 點，期待有朝一日大哥能完成他的夢想，騎著腳踏車環島宣傳大誌雜誌。

謝有福，82 歲，公館捷運站

Yu Fu Hsieh, 82 years old, MRT Gongguan Station

019 「 你是什麼學校的？ 什 麼 系？」 問 完 之 後， 謝 伯 伯 會拿 出 他 的 販 售 筆 記 本 做 紀 錄，在哪個時段裡來了哪些人。 謝 有福，師大數學系， 後 來 又 轉 到 了 政 大 銀 行 系， 畢業 後 在 台 電 工 作， 但 人 生 無常，所以才至此狀況，然而過去所學的非但沒有忘記，還妥善應用在現在的 工作上，根據銷售狀況做紀錄並繪製成曲線分析，不同的時段在不同的出口販 售，銷售成績也總是在販售員裡數一數二的，上次英國 The Big Issue 創辦人 來台參訪，伯伯也能夠以英文與他流利交談。但隨著景氣也越來越差，長時間 的 販售其實也越趨 倦 怠，「 好 想 退 休 不 賣 了。」 雖 然 還 是 笑 笑 的 說 但 還 是 透 露 了些許身不由已的無奈，因為還是沒存到太多錢。 鏡頭下的他依舊很專業，招牌親切笑容也始終掛在臉上，一切都在輕鬆的狀態 下 完 成，「 走 了。」 說 什 麼 話 好 像 都 沒 帶 什 麼 情 緒 的， 後 來 有 次 再 經 過 公 館， 他主動訴說著最近的煩惱，對於有人可以聽他說感到很開心，有可以談心的朋 友真的是很棒的吧。

侯政宏，51 歲，松江南京站

Cheng Hung Hou, 51 years old, MRT Songjiang Nanjing Station

038 「侯政宏一直說他很想看到妳。」侯大哥的朋友——在蘆洲站販售的郭大哥說 道。 侯大哥每次來到小木屋批書的時候，如果遇到熟悉的志工總會笑笑地聊上幾句 話，偶爾也會開開玩笑與分享一些跟客人發生的趣事，「前幾個禮拜有個客人 邀請我去她的婚禮上販售雜誌，我兩個小時就賣了 30 本，超開心的！」他拿出 了那位客人替他做的宣傳小立牌與志工們驕傲地說著。問起過去，身體上多處 皮膚有著嚴重的乾癬，有持續擦藥但還是不容易好，這也是找不到工作的原因， 邊喝著最愛的伯朗咖啡的他邊不帶猶疑的回答。 有次看見大哥要求跟一位志工合照，大哥說是愛拍照的，拍別人或是被拍都是， 但 在這次鏡頭前面 的 他， 顯 得 有 點 緊 張，「 阿 妳 拍 的 那 個 照 片， 可 以 洗 一 張 給 我 嗎？」 他 還 是 很 開 心 的 在 事 後 提 起， 並 把 照 片 好 好 收 藏 著、 隨 時 帶 在 身 上， 就像是朋友的禮物般好好珍惜著。

林耀庭，68 歲，和平東路師大路口

Yao Ting Lin, 68 years old, Intersection of Shida Road and Heping East Road

071 人生大起大落，但音樂一直都在。 或許也因為當過職業軍人的緣故，大哥也總是抬頭挺胸的，看起來特別有精神， 大哥外表看起來完全不像是 60 幾歲的人。每次見到大哥，大哥總是戴著耳機聽 著音樂，在拍攝的時候，大哥也忍不住放了自己那年代喜歡的歌與我們分享， 「 妳 看， 這 個 你 們 應 該 沒 聽 過，『 明 天 會 更 好 』 那 時 候 你 們 應 該 也 沒 幾 歲。」 我也很喜歡音樂，所以大哥跟我一聊起音樂就特別有興致的會多說上幾句話。 在最近一次在販售員的聚會，大哥開心地跟大家宣傳兒子組了樂團，還是主唱 兼吉他手，臉上表情完全看得出來滿滿的驕傲，或許是遺傳到了大哥，大哥以 前學過電吉他、小喇叭等等、也經營過 MTV、唱片行，在還沒投資失利前把兒 子女兒都送出國唸書，雖然與妻子已經離婚，但現在能知道孩子的近況，是很 開心的。

李隆柱，53 歲，東門捷運站 5 號出口、政治大學

Lung Chu Li, 53 years old, Exit 5 of MRT Dongmen Station and National Chengchi University

086 取之於社會，回饋於社會的流浪體驗營導師。 在一個行動探訪的機會下，聽著大哥說著他的過去，他說他之前是在燙衣服的， 但隨著產業外移到了大陸，也就失業了，後來開始跑船了幾年，因緣際會下在 福建娶了同行的妹妹，還有了幾個孩子，但因為一場意外摔斷的右手，與妻子 也有了些爭吵，而平常最親的女兒也選擇跟媽媽，大哥便覺得自己的世界自此 崩蹋了，不想振作於是流浪在地下道，但就是消極的在過生活，某天一個警察 經過問他有沒有吃飯，他便來到了恩友中心，之後又輾轉被介紹到了芒草心協 會還有大誌，都是跟街友相關的組織，現在也還是不會忘記回芒草心幫忙、帶 民眾體驗他們過去流浪的生活。 曾經擁有過一個完整的家庭，現階段的大哥說他在玩線上遊戲認識了一個香港 女 生，他們交往了 四 年 多， 女 方 也 來 過 台 北 找 過 她， 還 幫 忙 他 一 起 賣 雜 誌， 大 哥滿開心的說起這件事，希望自己也能趕快有機會存夠錢去香港找她，好好把 握住這份得來不易的緣份。

梁炳煌，82 歲，石牌捷運站 1 號出口

Ping Huang Liang, 82 years old, Exit 1 of MRT Shipai Station

105 都是上帝的恩賜。 大哥說在這裡很好啊，很安定，他幾乎每天都在石牌站，勤勞的等待每天或多 或少的客人經過，熟客偶爾也會送送衣服還有食物給他，這裡的人也都很好， 問起當初怎麼加入大誌的，大哥說：「我就看到 038 那個侯政宏在賣，我不認 識 他，但他也很誠 懇 的 介 紹， 後 來 實 習 到 真 正 開 始 賣 也 已 經 過 了 一 個 多 月。」 但再問起大哥的過去，他表示想要低調，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多問了。 因為大哥的女兒也有一些因素不是很好找工作，所以他女兒去年也開始在賣雜 誌，大哥總是說總編是他們的衣食父母，年紀這麼大還能有份工作就很滿足了， 眼睛跟耳朵之前受過傷但也都動過手術、好很多了，全家人現在還可以一起住 在南港，有時間也可以看看書跟雜誌，他覺得這都是因為有上帝的恩賜，這世 界很多事情都是因為上帝。

徐貴美，53 歲，西門捷運站 6 號出口

Kuei Mei Hsu, 53 years old, Exit 6 of MRT Ximen Station

109 阿姨也是販售員裡少數有跟家人同住的人，每次來小木屋批書的時候，幾乎都 是騎機車三載著女兒與孫女前來，初次見到的時候，我便稍稍透露出了好奇， 阿 姨 於 是 露 出 笑 容 開 心 的 介 紹，「 叫 姊 姊。」 阿 姨 呼 喚 著 可 愛 的 孫 女 說。 後 來 正式拍攝時，他們依舊三人一起出現，而問到其他家人時，阿姨說先生已退休 休息，但現在靠著補助與自己跟女兒的收入來維持一個家還是有點吃緊的，她 希望雜誌社可以多做些明星的封面，讓銷售量再多增加一些。 阿姨之前也做過很多販售員過去都做過的工作——派報，而現在在大誌的販售 點是在西門捷運站，出入人潮最多的六號出口，你一出站便就可以看見有點矮 小的她，但阿姨說她最近有點感冒了，所以沒那麼常出來賣，但想到家人還是 會繼續努力，下了班、回到了家也依舊繼續做著家事。

郭明旺，47 歲，國父紀念館捷運站 1、2 號出口

Ming Wang Kuo, 47 years old, Exit 1 and exit 2 of MRT Sun Yat-Sen Memorial Hall Station

118 「妳會拍我們販售員也是為了我們，你和同學們辛苦了。」大哥在拍攝後傳來 的訊息，很溫暖。 「大學生了沒。」是大哥看到常見的大學生志工時總會拿來打招呼的話，一種 年輕化的感覺可以從大哥身上感覺得出來，「可以幫我拍張照嗎？我想換 LINE 的大頭貼。」有存到點錢的大哥買了台 Ipad，現在也會用 LINE 跟一些客人聯 繫，這也是增加他生意收入的一種方法，跟上時下趨勢的大哥，開心的邊回客 人訊息邊說著。 問起大哥的家人，他說那個他常幫忙一起批書的那個販售員，其實就是他的乾 媽，有時候大哥載也會載著她一起來到木屋，但就是坐在遠處的機車上，跟大 哥約拍攝時間的時候，大哥也總是會說他幾點要送餐給乾媽，不能耽擱到，一 字一句與行為之間都可以感受到他們的親情。

黃隆演，56 歲，景美捷運站 2 號出口、七張捷運站 1 號出口

Lung Yen Huang, 56 years old, Exit 2 of MRT Jingmei Station and Exit 1 of MRT Qizhang Station

162 無時無刻幾乎都戴著口罩，在捷運出口附近擺放好雜誌，然後滑著手機靜靜的 等待著客人上門。 大約是在我來當志工的幾個月過去之後，大哥某次來就突然把口罩拿了下來， 是口腔癌，他輕鬆地解答了我長久心中的疑惑，不以為意的說著就是因為愛喝 酒、抽菸，戴著口罩也比較不會嚇到客人，大哥也又順道提起他過去其實也受 過很多傷，一場大雨摔進了施工坑洞而傷了一條腿、眩暈症的發作而從木梯跌 落又斷了右手臂，種種意外的發生，讓大哥覺得要好好把握當下。 有次剛好再經過七張，聽著大哥說著他這假日要去當志工，我便追問了一下， 他說是個頭頸癌協會，或許因為跟自身的疾病也些相類似，大哥覺得那些生病 的人或許會跟聽得進去他的話，覺得他更能感同身受他們的痛苦，除此之外， 大哥還說他最近有在學烏克麗麗，也下定決心想要戒酒，期望人生能一步一步 慢慢翻轉過來。

吳欣容，56 歲，台北車站新光三越

Hsin Jung Wu, 56 years old, Shin Kong Mitsukoshi at Taipei Main Station

169 在台北車站前的新光三越，總會看見有人舉著宣傳的牌子。有時候還會邊說著： 「來哦！大誌雜誌，一本一百。」 派報社是她的上一份工作，有些販售員之前也都做過這份工作，就是你在街頭 上常常看到舉牌子、發傳單來廣告房屋的那種，相似的工作環境，但現在的工 作時間真的自由許多，即便需要每天從三峽住處通勤也不嫌累，幾乎天天都準 時來北車報到，也會與附近的街賣者互相照顧與捧場，「因為我受到大誌與客 人 的幫助，盡然還有 餘 力 就 要 回 饋 給 更 需 要 幫 助 的 人， 那 是 應 該 的。」 這 是 她 內心一直存有的信念。 「我拿掉帽子會不會比較好？」拍照的時候站著直挺挺地說著。她同等用心在 每個對她好的人，甚至更多更需要幫助的人，阿姨每次來小木屋見到熟悉的志 工也總是特別的熱情，也很幽默還甚至會直接大笑，在簡訊的字裡行間也更是 透露出她對這份工作滿滿的感恩，也完全可以從字面上救感受得到阿姨生動的 表情，最不做作的那種。

林健一，59 歲，頂溪捷運站 1 號出口、北投捷運站

Chien Yi Lin, 59 years old, Exit 1 of MRT Dingxi Station and MRT Beitou Station

229 北投與頂溪捷運站，他是少數勤勞於兼顧兩個點的販售員大哥。 林大哥之前做過很多份工作，做到業務經理的也有，街友最常見的舉牌工作也 有過，而那也成為他開始販售雜誌前的最後一份工作，但他也說因為景氣的衰 弱，舉牌的機會其實也越來越少，後來也真的有淪落到暫住在台北車站的地下 停車場，也就因為真實體驗過那種居無定所的日子，所以現在能有這份穩定的 販售雜誌工作還能租得起房子住，大哥也就很滿足與珍惜了，賣得好一點的時 候也會有成就感呢！ 大哥每次來小木屋批書的時候，總會聊些生活上的事情，說著最近哪裡又生了 病，看醫生又花了好多錢，他也依稀記得爸爸好像有心血管疾病，或許是家族 遺傳也不一定，與其他家人也都從國中之後就很少見面了，所以很多事情好像 也就漸漸遺忘了。問起他平常沒在賣書的時候會做些什麼嗎？他說會去小說店 與網咖，那些地方好像可以給他一些自在的感覺吧，即便現在還是存不了太多 錢。

羅兆福，69 歲，台電大樓捷運站 3 號出口、江子翠捷運站 5 號出口

Chao Fu Lo, 69 years old, Exit 3 of MRT Taipower Building Station and Exit 5 of MRT Jiangzicui Station

230 坐在電動輪椅上，戴著耳機，專心地看著平板與進出捷運站頻繁的人潮。 問起伯伯的過去，就是個不斷行駛的人生，當過商船船員跑遍各大洲，後來短 暫 開 計 程 車 之 後 又 去 開 了 卡 車， 載 一 些 雞 或 雜 貨 往 返 南 北， 後 來 又 轉 往 開 了 262 公車，板橋到民生社區，但無奈人生這條路總是不太順遂，長期在下班後 喝酒而導致某天突然昏倒送醫還中了風，工作也轉往賣花，但花的保鮮期很短， 也總是要在當天一大早去批貨在一路到晚上 8、9 點都還不一定賣得完，相對於 現在賣雜誌是更辛苦的，時間也不能自由掌控，好險有朋友介紹他來這裡。 批書的時候，因為口語表達上面比較吃力，我們彼此的溝通可能就要來回很多 次才能理解，所以伯伯總是習慣以手比出數量，然後一個人撐著輪椅慢慢地把 書放好，放在他架在輪椅上的籃子裡，然後揮揮手露出微笑與我們志工說再見。

Helping people help themselves.

洪子怡 Tzu Yi Hu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