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文艺》201306总第1期(可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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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是文学工作室

编 :沈郎君

VOL01 2013/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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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编辑:良兮、柏银、暮色、墨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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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微光·引航 柏银 我从很早的时候就与文字结缘,那时所有的荣耀都来于此,直到现在我

仍然记得小学的时光,太阳总是八九点钟的样子,街上满是在下过第一场 雨之后突然盛放的花,就连难过和痛苦都那么新鲜和稚嫩,我骄傲,因为 数学老师在我的毕业纪念册上写着“愿将来能读到你的小说”。 到今天再重新看到这句话,所感受到的却是不甘与惭愧。从小学结束, 我与文学的情缘好像也就戛然而止,整天被学业功课催得拼命打转,以至 于每次起了这个念头就马上打消,正事要紧。就算是现在的我跑回去对着 那个十多岁的我耳提面命,她恐怕也不会听,她就是这么固执。我不是宿 命论者,但是我相信遇见不死族,再跟《是文艺》同呼吸,共命运,这一 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 但是,行者在途,以梦为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好像我最近写 给一个朋友的信中提到的,一个人在路上走,刚开始时信心满满,觉得前 路充满希望,会有鲜花盛开,蝴蝶飞舞,他明确地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并且坚定不移地朝着它前进。走着走着,疲惫渐渐侵蚀他的身体,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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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重复、循环让他产生怀疑,脚磨出泡来,腰酸背痛,但他抱着信念,咬牙坚 挺着。再往前走一走,他就开始真正产生怀疑了,目标在哪儿呢?目标是什么? 那个大太阳看起来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走多少路都无法靠近一步,他开始想 自己行走的意义,前路仍然漫漫,往前看,回头瞅,都看不到尽头,他就好像 被抛在这样一个地方,和自己原来的想象完全不同,没有鲜花也没有蝴蝶,有 的,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路,他没办法,只能一步一步往前捱。再接下来, 他就习惯了,习惯性地机械地向前走,他已经不想弄明白意义、目标之类的东西, 他只知道自己要往前走。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留给大家自行猜想。每个人都会给出不同的答案,但 我一直都喜欢“曙光”这个词语。路太长,夜太黑,一个人太过孤独,而当你 大脑混沌,身体疲惫到极点时,漆黑如被麻袋罩住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口子, 从里面发出一点点亮光。这时你会知道,足够了,夜越黑,微茫的光越能点亮它。 前路漫漫,在这正扬帆远航的船上,在这即将遇到狂风,暴雨,暗礁,冰山的 大海上,也在这无比宽阔,无比纯净的天空下,我跟大家干杯。我干了,你们 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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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卷首语 003

微光·引航 / 柏银

山水赋·风月颂 007

大森林 /Gubby

008

魏晋回声 / 末世涅盘

听流年·品岁月 010

来一点信仰 / 沈静言

013

车顶棚上的猫 / 张末末

梦乍醒·见倦容 017

乔凡的幻想夜 / 十二恨

047

困兽高歌 / 李伦君

爱之惑·情之祸 026

失踪 / 良兮

点绛唇·恰年少 034

分开旅行 / 沈家郎君

影评 088

If lies for love——评电影《美丽人生》/ 沈家郎君

091

《一次别离》——伊朗的面纱 / 成都 -scofie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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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赋·风月颂 大森林

文 /Gubby

魏晋回声

文 / 末世涅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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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森林 作者:Gubby

小时候

一起建房

有一片大森林

一起奋斗

里边住着奶奶的小时候 有凶猛的狼

我不知道什么是生活

和可怕的虎姑婆

但我懂得吵闹的焰火

还有有趣的事 好吃的甘甜的野果

大森林里刮不进台风 只有偶尔的野兽

奶奶喜欢说

不过奶奶在里面生活

我静静地听着

野兽不会对我嘶吼

故事里的大森林 森林里一点儿也没有

我最开心的时候

人间 嘈嘈杂杂的焰火

就是躲进小时候 那片大森林

她在森林里长大

去找奶奶的小时候

在森林里生活

还有甘甜的野果

后来,她嫁给了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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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中埋下痛苦 那一曲也只能为时代绝命 旷逸之身无处安放 凌厉不灭的 是那蔑礼法的魂灵 千年后傲岸放达仍在 我便为竹林七贤诈尸 若问是何人、为何姓 我只有诗名 从那竹居处寻 思想无定 刽子手刀下的 是自由的风情 杀不完野草春风 数不尽河汉辰星 历史的叹息中 还留存着魏晋回声 听:广陵!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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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回声 作者:末世涅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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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流年·品岁月 来一点信仰 文 / 沈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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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母亲去了趟教堂。 我已经很久没去教堂,昨晚睡觉前一直在反复纠结,要不要今早和老妈去。睡觉前一刻,还 是决定和她去。然后躺回床上,继续纠结和挣扎。我想起幼时被奶奶领去教堂听讲道,小孩子哪 听得进去那么博爱的福音,基本上每次找个地方窝着等到牧师讲完道,跟着大人唱完诗歌回家继 续该看电视看电视该玩就玩。 上帝是什么。我只知道小时候我很怕他,因为每个长辈都和我说,我一做坏事他就会知道。 冥冥中这双眼睛一直在监视我,我无时无刻不心虚,无论我有没有做什么坏事情。他们管这种感 情叫敬畏。我管这种感觉叫恐怖。 父亲一辈里有个牧师伯伯,家里的信徒生活和氛围十分浓重,没有一个人知道,每一次我踏 进他们家其实都倍感压力。每一次他问我有没有看《圣经》我也总是十分心虚。有一年回家乡, 照例要去他家,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比以前有些不一样,但我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后来回深途中 听大人之间八卦才得知,他在灵修,已经三天未进食。我终于明白那份不一样来自哪里,是那份 不易被察觉的憔悴,和那份估计许多人认为的疯狂显眼得已知完美的藏匿。 扫墓时他用颜料描碑上褪色的字,跟我讲康德,顺道职业性地宣传他的信仰。 我怕同他说话,也期待同他说话。每一次他都能让我莫名的心虚和莫名的兴奋。 时间推移,我也不再是不懂牧师言语的幼儿。但是只有一件事情从未变过,每次听牧师讲道 我都能听睡着。那些例子我已经可以听得出漏洞在哪里,那些话语我已经听到能背诵。我根本不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呆在教堂里。是因为奶奶眼睛不好所以我得帮她翻赞美诗和圣经而在那里,还 是纯粹是因为家庭习惯。 我得不到我以为能得到的。我甚至不知道我的问题是什么。 家里其余的不少孩子能静心和专注地进行祷告,我突然发觉,其实我还是当年那个幼儿。无 知无措,我糟糕到连问题都没有。 父亲排斥去教堂后我也鲜少去,我懒,也有些惧怕那样的气氛,你处在一堆热情而信心满满 的信徒中间,每个人一道热忱的目光都足以让你惊慌不已。反而是奶奶和母亲,虔诚地让人无法 不尊重。早晚祈祷,准时到教会参加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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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不去教堂可以摆脱那种畏惧。可惜没有。 今天去了趟教堂,凑巧遇到一个黑人牧师带着他的团队来传道。原来的睡意因为这个动 作夸张言语活泼的老人而消散。他讲了一个关于去以色列寻找羊皮圣经的故事。他找到一卷 主祷文,并教在场信徒用希伯来语朗诵。他让大家伸出两只手,他说上帝会给你东西也会拿 走你的东西;同样,他给你看到一个意象,也总会让你找寻到真实。 最后他吹响那根从耶路撒冷带回来的号角。 这是我第一次在教堂里真正感受到感动。他带着翻译,翻译得不是特别好,可是他的信 仰在他的内心里,从眼睛和肢体溢出来,你没办法不同他一样欢乐地去认识一个前所未有的 欢脱的上帝。 他说他每次出游都会带着一个空袋子,因为他相信上帝会随时给他恩赐和准备。 快结束时,本地的牧师却跟大家说不必将这位黑老头的话放在心上,他说的只是经验并 没有把学术上更好的东西说出来。我顿时觉得百感交集。我不喜欢以前那样死气沉沉的教堂, 隆重得令人要打瞌睡。我就爱这样的故事,因为它是真实的。如果以前,每个牧师都同黑老 头一样吹响号角动作夸张把感恩放在灵魂里,那我不至于迷茫这么久。 看着他,我想到米奇的《来一点信仰》。 如果以后哪一天,我真心觉得自己是皈依了上帝,宗教信仰真正落实。 你让我讲是什么影响到我,我想黑老头的动作和他吹响那根号角时的欢愉,我一定不会 忘记讲。上帝藏在那根号角里。 回来的路上,我在想,兴许是今天这根被吹响的号角,召唤了昨晚的我最终还是下了决 定去看它今日被吹响。 这就是生活,它很多时候并没有意义。 这就是信仰,很多时候因为它,让生活变得多彩一些。 你可以说这是自娱自乐自欺欺人。 我也可以说这是无敌的浪漫邂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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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顶棚上的猫 文 / 张末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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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学起就和猫认识了,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中的事总不是 那么的清楚,唯一有印象的是教室门前的小土堆,上面有树有草,课间十 分钟,许多小朋友会爬到土堆上玩耍。我和猫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有照 片作证。 猫属于性格固执,偶尔拿不定主意的那种,谈过三个女友,分了两个, 我都有见过。目前这位之前听说不错,“她哪都好,很有性格。”相处时 间一长,两天一小分,三天一大分——没事无聊了就闹分手——被他叫出 去喝酒的时间掐指一算不少于一个星期。然每次喝酒时,他都是那副失心 丧气、表面颓丧的样子,内心便不得而知,“我没见过这种女人,算了, 死心了。”作为朋友,我也好言相劝,“别太在意,要不,我帮你介绍几 个火辣的?”猫只喝酒,不作声,我也作罢。 家附近开了一家叫 Abode 的爵士乐酒吧,名字像家一样,让我有想 光顾的欲望。下班后已是晚上九点左右。走进酒吧那刻,听见一首熟悉而 久违的轻音乐“Kapiolani”,竟有爵士乐队,演奏的蛮得感觉。我随音 乐哼着到吧台叫了一杯啤酒,便开始环顾四周,人很多,冲着气氛来的。 我想猫此时应该还没脱离孤独的境界,或许需要来点感染的气氛,于是给 他打电话,“喂!在哪里?”“我给女朋友搬东西,她又搬回来了。”我 装聋又问了句,“什么?”电话那边猫喘着气告诉我,“她走的时候把被 窝啥的都带走了,嗯,我在搬被窝呢。”见猫如此执着,我诺诺挂断。兴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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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强烈地追求和渴望爱情,但又不愿受

细而柔软,平时一定经常保养。泊本身

缚于其中,才会出现频繁的分手与频繁

属于会打扮那类,外型自然不坏。偶尔

的和好,换作我会觉得很累,但他似乎

又想到泊时我会感叹这双看似细弱的手

乐在其中。

有一股说不出的力量。泊叫了一杯店里

女士之夜赠送的鸡尾酒,她告诉我,她

我问吧台服务生,“没有唱爵士乐

不太喜欢爵士乐, “这只是为了生活,嗯,

的歌手么?”“一、三、五和星期日有, 生活往往就是差强人意,这么说应该差 今天星期四,都是乐队的轻音乐演奏。” 不多。”我说只要懂得享受生活,生活 我喝了一口啤酒,又开始环顾四周。我

就不会乏味。她摇了摇头,“做自己喜

是个天生爱观察的人,喜欢看周围人的

欢的事情才叫生活,每个人的看法都不

生活,看四周的环境,尤其喜欢站在阳

同。”

台上看楼下车上酣睡的几只猫儿。我有

告诉丹这个爱好,那时她说我, “你病了, 她给我说她的一位朋友的朋友的什 你病了。”我就傻笑。

么,关系复杂到不可理解,一个有档次

的妓女,月薪在八万左右,“很有经济

那爵士乐队中有位吹萨克斯的女

头脑的女孩,但却不认为自己在生活,

孩,柔顺的长发上扣一顶红色货车帽,

只是为了生活铺路而已,这样说可懂?”

很投入的演奏,周围时而会给出掌声。

我点点头,心想这种女孩挣够了就会跳

直到演奏结束后,她过来吧台叫酒,我

出来,但产生了不多有的震惊。

对她竖起左手的拇指。她冲我一笑,伸

出左手,“我叫泊,可以坐这么?”

像猫和我这种人,随处可见,但终

究只生活在生活的边缘,类似于世界边

同她握手时我有留意那只左手,纤

缘与仙境边缘般的抽象。泊一直喋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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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但我已心烦意乱,付了钱回家,临走时互留了电话,以便联系。 此后和泊有见过一次面,但也是最后一次。离喝酒那会有半年之久了, 圣诞那晚,猫也在——和女朋友又分手了——是在一家不错的奶茶餐厅,有 不错的抒情音乐和美味的咖啡。 猫问我怎么认识泊的。我告诉他,偶尔放松下到处逛逛,不小心遇到的。 “少胡扯,你叫我来的目的?”,我偷偷告诉猫,“这不看你失恋,给你介 绍对象来着。”猫一脸的不信任,但却对泊十分热情。泊看起来也很乐呵的 样子,“得,你们俩感情这么好,一定很有趣。”“感情谈不上,友情有几分。” 我们一面喝咖啡,一面讲猫以前的一些趣事。当然,猫偶尔也会附和几句, 泊也一直用手捂着嘴笑。 那天晚上,我们都没送泊回家,她告诉我们很开心,能遇见这种朋友是 她的幸运。我们笑她,哪个男生不想和如此漂亮的女孩儿做朋友。回去以后 我们就再也没联络过,泊就像蒸发似的在这个城市中消失了,而我就像又做 了一场梦。 猫依旧和他的现任女友偶尔玩会激动人心的分手游戏,我偶尔也会被叫 出来陪他解闷。其余时候依旧早出晚归,下班后在 Abode 喝点啤酒,环顾 四周,看夜晚中城市里的千姿百态,看墙角边寂寞的灵魂。休息时,能遇上 晴天,不容错过的是趴在车上的那群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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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凡的 幻 想 夜 文 十 / 二恨 梦乍醒·见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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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另一条比公路低矮了近一层楼高度的窄 巷中。窄巷两旁都是老旧的居民楼,脚

乔凡把刀装进左边口袋,那是一把

下,隔着成块的建筑水泥板,是一条下

开锋的钢制折叠刀,手把部分镶了两块

水沟。水沟散发出腐味,流动的声响悄

木柄作为把手。刀是他从同学李超那儿

悄地在墙壁间来回碰撞。

偷来的,他不止一次看见李超在教室里

他抵达了目的地,躲进两栋楼房之

拿课桌当靶子,一下一下将刀投掷在桌

间的一条长缝中,闭着眼镜调整呼吸,

面上,为此,那张木质课桌的表面早已

等待着仰仗夜色的掩护抢劫某个无辜、

千疮百孔,犹如炮火洗礼过的阿富汗战

企图在夜晚取近道路过这条窄巷的女

场。天黑了很长一段时候,估计已经过

人。他掏出刀,抽出刀刃,然后将刀紧

了八点,今天是周六,若非是周末,他

紧地握在手上,对于自己的第一次抢劫,

是不敢在外面逗留那么久的,平时,一

他并非十拿九稳,甚至还在想着退缩,

旦他回家超过了 9 点,他的父母就会喋

不过他强打勇气,侥幸地暗示自己,凭

喋不休地冲他碎念上个把小时。

着自己近一米八的身高和手上的刀刃,

路过客运站,街边排列着一串做烧

一定能吓唬住些小胆子的女人。他没想

烤的夜食摊,一位摊主闲坐在炉子旁,

过要伤害别人,只是一时被诱惑迷失了

看了一眼鬼鬼祟祟地乔凡,确定这不是

心智,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打算做的行

一个上门的顾客之后,漠不关心地将视

为是一种犯罪,他一心只想着这样能搞

线看向别处。乔凡有点按捺不住紧张急

到一小笔钱,而这笔钱能让他再去一次

促的心跳,转身钻进了空无一人的小巷, 那个地方,那样,他就能再见她一次。 躲在阴暗的巷子里前行使他稍微放松了

他第一次去那儿是一个月前,他的

些。折叠刀在牛仔裤口袋里被绷得紧紧

一个坏朋友为了报答他在考试中帮了自

的,硌得他盆骨发疼,他想将刀拿出来

己一把,决定带着他去开开眼界,见识

放在手上,又怕被人瞧见引来麻烦。凭

一下世面。他们在城市东郊贫民区迷宫

着记忆穿过没有路灯的小巷,又绕到了

般横七竖八的通道里穿梭了好一阵,才

公路上,他快步穿过马路,埋头窜进了

来到一块由酒吧、歌舞厅、按摩院、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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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旅馆构成的夜场地带,在这鱼龙混杂

最古老也最低贱的职业,他们存在的,

的地方,他们走起路来小心谨慎,唯恐

不过是一个尺度的羁绊。

和陌生的路人对视一眼。乔凡的朋友带

“只能触碰妓女裸露出来的地方,

着他进了一个昏暗、亮着模糊粉色灯光

不许亲吻嘴唇。”乔凡的朋友凑在耳边

的场所,进门前乔凡看了一眼门上挂着

告诉他这儿的规矩。

的那块早已损坏的破烂霓虹招牌,招牌

他们找了两个年轻女孩,乔凡畏怯

只有气无力地亮了一半,是个“莫”字, 得像具木偶,被女孩牵着手拉上楼。楼 整体乔凡认出应该是个“摸”。

上是用矮墙隔开的一个个隔间,每个隔

这是他第一次到情色场所,暧昧的

间都播放着音乐,亮着各种色彩暗沉的

光线和大厅内成排坐着的无精打采的女

灯光,各种音乐混搅在一起变成某种粘

孩们让他理所当然地推断这里是一个妓

浊性的物质溶解在空气里,各色灯光相

院。他变得有些心惊胆颤,却没有勇气

互重叠,让这儿看起来烟氲气瘴,而每

开口提出想要离开,对性神秘的好奇和

个隔间都没有门,只用一层薄薄的花布

他心中羞于启齿的欲望像双无形的手,

来遮蔽里面可耻的勾当。女孩牵着乔凡

强迫地推动他听从了朋友的蛊惑。事实

进了一个没有人的隔间,拉着他的手让

上,他所在的摸吧稍有些不同于传统的

他坐到一张简易的矮床上。她熟练地按

妓院,这儿的女人只出卖上半身,不会

下放在床头老式磁带放音机的播放键,

和顾客发生真正的性关系。那些在这儿

放音机发出齿轮旋转的沙沙声,随即响

工作的堕落少女以最便宜的价格将自己

起了一阵复古曲风的音乐,然后是一个

的乳房、年轻的躯体卖给人们欣赏,供

女人柔美悠长的歌声。乔凡紧张得身体

人抚摸,如果你愿意出一个更高的价钱, 微微颤抖,不住地偷偷打量女孩的脸, 她们还能用手为你服务一番。这些兼职

但每次女孩的正脸都只是面无表情地从

的妓女就靠着一条仅剩的三角内裤来为

他眼前一闪而过,她从不面对他的眼睛。

自己省下最后一丁点可怜的尊严,但这

没等乔凡开口,女孩就主动站到他面前,

依旧不能伪善地使她们心安理得地承认

掀起了自己的上衣,里面没系胸围,一

自己依旧享有纯洁,卖淫终究是卖淫,

对圆巧的乳房就这样袒露在男孩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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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没有什么比那双守望过他的眼睛更动人了,他体验到了有生以来最美妙 的一刹那,却还不知道这种激烈的心跳就是他爱上一个妓女的征兆,他能感 受到牵肠挂肚对她的思念,却还没有醒悟这就是爱情下达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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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今天能第一次亲近女人的身

满意足,此时女孩索性将上衣脱去,坐

体,他还是感觉不可思议,当那对小巧

到了他的腿上,让顾客从后面抱住她。

圆滑的乳房这样直接,毫无修饰地暴露

他心领神会,双手交叉把女孩的乳房握

出来,让他措手不及,甚至有些惊吓。

在手中。他把脸凑近女孩高耸的马尾中,

他巧妙地压低呼吸,隐藏自己一触即发

嗅到一阵焦臭的油污味,为了避开这气

的紧绷神经,小心翼翼地伸手靠近女孩

味,他歪着脑袋,把脸贴在她的肩膀。

浸在交杂昏光中的朦胧身体,那奇妙的

嗅到女孩身体上带着的香水味,他情不

触感几乎令他窒息,当他的手指按住女

自禁地亲吻女孩的脖子,那一瞬间,他

孩柔软的乳头时,他激动得双手颤抖。

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没有这样幸福过,不

待不多会儿,从初尝禁忌的惊恐中苏醒

觉地把妓女抱得更紧。女孩感觉到顾客

了过来,他便开始大胆地用双手在女孩

下体起了反应,跪倒地上,解开了顾客

的身子上探索,寻求那些年轻、光滑、

的皮带,将他的家伙从内裤中解放出来。

富有弹性的肌肤隐含着的意味,他的手

这是他光想想就血脉喷张的事情,他完

在乳房上游离许久,然后滑倒女孩的胸

全禁受不了一个年轻女孩的手在自己的

侧,手指滚过那排娇嫩的肋骨。他的手

生殖器上触碰,没几下,就抽动着身体

越来越往下,低过了女孩的腰际时,女

猛烈射出。女孩见多了精液,一言不发

孩松开了自己的牛仔裤,将裤子褪到脚

地从床头的纸筒里扯出纸巾,把一切打

踝,没有任何做作地将大腿贡献给金钱。 理干净。 他自上而下地抚过她雪白的大腿,然后

离开摸吧时乔凡仍旧如梦如幻,他

绕过膝盖从大腿内侧往上,一直摸到白

甚至摸不清那个女孩的五官长相,却记

色内裤包裹着的神秘部位。

住了那对小巧玲珑的乳房,那柔和曼

“那里不可以!”女孩发出一声极

妙的身体和妓女低头不语、沉默寡言的

具穿透力的声音,那声音方佛在她细小

顺从,这些都成了一种梦魇,在此后的

的胸腔内来回碰撞了无数次,最终才得

日子里让他日思夜想,不能自己。他无

以从一条窄小的喉管里迸发而出。

比眷恋那天同异性亲密的接触,对再一

他听从地将手从禁地移开,依旧心

次触碰一下女性的身体产生了强烈的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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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为此,他忍受着讥笑向朋友打听了

情的复杂矛盾。女孩和上次一样,在他

摸吧的召妓的价钱,然后省下每天仅数

面前掀起自己的上衣,两粒圆润的年轻

元的零花钱,一直攒了半个月,他才有

乳房就像端上餐桌的点心,准备着供人

足够的金钱能占有一个少女半小时的身

品尝。从脏兮兮的窗户射进的天光打在

体。

素白的石灰墙上,反射到女孩的娇弱身 体上,这次女孩的身子是这样清晰,如

2.

此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他甚至能看 见她胸脯上覆盖在透明肌肤下的血液脉

此时,巷子的一头传来了一阵匆忙

络,它们正伴随着主人身体的颤抖而微

的脚步声,他听出是一个穿高跟鞋的女

微晃动。他伸手捧住女孩的乳房,却触

人。他握紧刀柄,酝酿着凶恶的气势,

碰到冰冷,女孩寒冷的体温传达到他因

但犹豫使他缺乏底气,直到女人从他眼

激动而滚烫的手上,两粒乳头犹如两粒

前快步走过,他也没能有足够的胆量冲

冰块在他的手心融化。他突然心生怜悯,

出去。女人刚走,巷口就传来两个男人

同情心浇灭了他本来高涨的情欲,他不

低沉的谈论声,他在心中松口气,庆幸

忍看到女孩的身体继续暴露在空气中瑟

自己刚才没有急于行事。

瑟发抖,就让女孩放下了掀起的衣服,

第二次去摸吧时,他像个偷情的贼

坐到他怀里来。他的双手仍旧摸着她微

夫,行动迅速,下意识地东张西望。他

微起伏的乳房,犹如依恋母亲怀抱的小

在坐台的一排少女中认出了上次那个女

孩不肯离开。抱了有一会儿,女孩颤栗

孩,付了钱,女孩像上次一样带着他上

的身体变得安详,他开口想同她攀谈几

楼,找了一个空闲的隔间,由于时间还

句,他想她应该还记得自己曾来过一次,

早,室内足够明亮,他第一次看清了女

也许对他就不会再同上一次一样生僻冷

孩的相貌——她是那么沉默,整张表

漠。

情带着灰暗的死板,眼神总是僵硬地盯

“你叫什么名字?”他畏怯地发出

着地上莫须有的东西,她的脸庞同他一

低微的声音,但说得实在太小声,一个

样稚嫩,却透出同她年龄不符的面无表

字比一个字更微弱,到最后几乎成了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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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一般。女孩对他的提问毫无反应,而

提醒他。

他也再没勇气再尝试开口一次。

他微微点头,不想做出在意钱的模

女孩坐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他听

样。下了楼,临行前他第一次发现女孩

见她因感冒而不通畅的呼吸声,那气息

在看着他,她荒凉的眼神一霎那触动了

吃力地鼓动着隔间内沉淀的空气,一下

他的灵魂,让他欣喜若狂。由于女孩一

比一下急促,最后竟变成了虚弱的喘息。 直看着他,他紧张得动作僵硬,也不再 这些使他对这个怀中的雏妓无比可怜,

好意思按女孩的吩咐去找那位一见到钱

他猜测她可能是附近技校的学生,技校

眼睛就绽放光彩的杜姐谈退钱的事,径

的女生在外面卖淫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直可以说是逃跑一般地走出了摸吧。走

了,毕竟是在那么臭名昭著的学校。

远之后,他忍不住留恋地回头,竟然发

雏妓把手放到乔凡的裤裆间,第一

现女孩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来那个地

次用带着不自然鼻音的口吻开口说话,

方,耐人寻味地像樽雕像,他们对望了

“要么?”

一阵,他就再也受不了心中波涛汹涌、

“不。”乔凡客气地拒绝了。女孩

不断翻滚的热情的折磨,扭头疯一样地

矜持地坐回他的怀抱,他却感到一种困

跑了。

惑,一种预见性的隐隐约约的悲伤。

再也没有什么比那双守望过他的眼

“一会儿出去的时候记着让杜姐退

睛更动人了,他体验到了有生以来最美

你的钱,既然不要我用手给你弄,你就

妙的一刹那,却还不知道这种激烈的心

没必要付那么多钱。”雏妓好意地告诉

跳就是他爱上一个妓女的征兆,他能感

他。

受到牵肠挂肚对她的思念,却还没有醒

他听了心中一番窃喜,却不知道怎

悟这就是爱情下达的诅咒。他变的郁郁

么回应她,只慌忙地“嗯”了一声。

寡思,终日沉浸在与她有关的一切幻想

她在他怀里乖巧地呆了一阵,直到

当中。

上个世界弥留的音乐结束,两人才像惊

老师察觉到了学生日渐消沉的状

醒一般分开。

态,担心地将情况报告给了乔凡的父母。

“记着让杜姐退你钱。”女孩再次

乔凡那不懂得理解孩子的父母接到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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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电话后,误认为这是老师在委婉地提

再去管它,一个劲地沿着公路飞奔,一

醒他们,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没有用心

口气跑了两个街区才冷静下来,躲在一

学习。他们对乔凡进行了一番漫长又枯

栋楼房的角落里大口喘气,然后便委屈

燥的说教,却意外地引来了孩子火山爆

地哭起来。

发般的反抗,为此,作为惩罚,乔凡被

哭到眼泪被风干之后,他开始漫无

停止了所有的零用钱,这几乎使他进入

目的地在街上行走,早已过了家里的门

前所未有的抓狂状态。

禁时间,他却一点也不想回家。第一次, 他对生活感到了彷徨,在学校的生活、

3.

在家里的生活突然之间变得虚假和冷 漠,且毫无留恋,父母、老师、同学这

过了许久,他又听见窄巷里响起了

些平素接触最多的人都在心中一点一点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离他而去,他仿佛撕破了生活一直以来

一个年轻女孩毫无防备地走来。他鼓足

的伪装,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那个雏妓

勇气,一闭眼猛地从凹缝中钻了出去。

注视他的眼睛来得真切和实在,那一刻

“把钱交出来!”他颤抖着恐吓,

就像带着某种不可磨灭的分量,牢牢地

一边晃动手里的利刃。

在他的灵魂上烙下一个印记。爱情带给

年轻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明白

他焦虑和悲伤,思念无形地牵引着他在

了发生什么事之后她丝毫不畏惧面前这

寂寞的夜晚游荡到那块贫民区,他站在

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她高声呼喊,抓着

一处山坡上,低矮的贫民区楼房尽收眼

手提包的肩带猛抡歹徒。

底,周围是一整片建筑工地,这里是城

“来人啊!抢劫啊!”

市扩建的边缘。他坐在松软的沙土堆上,

他一看慌了神,威胁女人不要再叫, 遥望着贫民区里灯红酒绿的灯光,从中 但女人反而提高了一个嗓子。见状,他

寻找到那块只闪着半个“莫”字的霓虹

只得仓皇逃跑,出巷口时不小心被阶梯

招牌,那一点光亮在璀璨的夜市中若有

绊倒,手中的匕首跌落在地,反弹之后

若无,遥远深邃,使他忧郁起来。不知

在空中打着旋落进了臭水沟。他没心思

道此时的她正任由着谁抚摸着自己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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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也不知道她是否有那么一两次,像自己思念她一样思念过自己,他痴痴地幻想 着,幻想如果她不是一个雏妓,而是自己的一个同学,那么他们就能在学校里相遇, 想朋友一样毫无掩饰地交谈,一起并肩行走在上放学的路上。想到这里他突然萌生 了一个天真的想法,他想把那个女孩的故事告诉给母亲,也许母亲能够理解他这一 次,对她伸出援助之手,让她能念上正经学校,不需要再为生计而贱卖自己年轻的 身体。不过幻想之火很快就被他自己熄灭,他知道那是彻底不可能的事。当旧的幻 想褪去,一个新的幻想又接踵而至,爱情总是巧妙地在他脑海中美化现实,让人沉 迷。 “一个人一旦爱上了另一个人,他就必定会变得疯狂,无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人鼠之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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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惑·情之祸 失 踪 文 良 /兮

26


壹. 我父亲失踪已有七年。 我已不对他的归来抱有指望,唯独母亲每日留心门房响动, 即便是风声她也不忘起身望一望。我抬眼看她的身影,远远的 总看不真切,总觉得那深厚的肩膀里有更深的回响,我只得轻 轻唤她,“回来吧!他不会回来。” 母亲性格急躁暴戾,如果父亲抛弃了我们,我理应能够体 谅,我也想着要离开她,但如今她孤单一人,我若撇下她,亦 是不能心安。除非她死,或者我亡,我们才能从这段关系中解脱, 我二人才能得救,可我们从来不做过分的举动,好像都贪生怕 死的等候着对方的做出反抗,她骂人的时候我沉默,她哭泣的 时候我则不停的咒骂,我们之间的温柔只存在于睡时,如果不 是因为失眠,我绝不会见到她沉静安详的睡脸,但谁知她会不 会在梦里做过杀死我的梦呢? “他不会丢下我的。你父亲,他爱我。”她在缝补破掉的棉衣, 只有这时候,拿起针线锅铲的时候,她才像个女人。 她在灯下低着头,将那旧衣凑在眼前,衣服上面已落上细 密的针脚,我久久望她的灯下灼灼跳跃的身影,“一把年纪讲 爱你可懂害臊。” 她的故事我听过三百遍或者更多,年轻时漂亮,许多年轻 男子只为能够见她一面,便在她门前苦心等候,她傲然不理, 对他们一概不放在眼里,也有人从她身边走过捏过她屁股,你 可想象她有多招摇,即使是白衫长裤她也能够穿得风情万种。 女人漂亮便以为自己资本丰厚,左挑右捡,李家儿子戴眼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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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后村的小张瘦瘦的也不太好看,最

辛苦哩。”

后,她选了父亲,为他本分。

“你父亲失踪那会儿,我天天去村

错了。错了。选的错了。她不止一

口等他,指望他能回来,那么大人,不

次的抱怨。从前他拉过我的手,虾子剥

能被拐走了不成,我知道若是他自己走

开了喂到我的嘴里,不肯让这手沾了湿

的便能自己回来,你知道他舍不得我。”

碰了水,从前他背上我能走上几里山路, “后来,我就不再怪他,难为了他, 从前我一哭他就吓到腿软。从前,从前, 我脾气拗我是知道,这世界真就没有谁 她口口声声的都是从前。我听到耳朵生

对谁有责任,孩子的妈,妈的孩子怎么

了茧,从前爱她的男人没再回来。

样,照样手术台上躺一躺,便情断意决,

该死的漂亮,我在心里咒骂到,就

两不相欠。”

因为她漂亮,她就要求别人对她无条件

“警察局我已经熟门熟路,警察局

服从,好像凡人都欠了她一笔账,自以

的门槛我已经踏的平了,我只求他们帮

为是的厉害,这头脑空空的呆子。

我将那个天杀的负心汉找出来,我只想

“那时家中穷的只剩一张饼,我二

和他好好过日子,不计前嫌。”

人分开,我那半片仍旧留他肚子饿时充

我见她碎碎念的时候真想让她停一

饥,我们算甘苦与共过,他不会弃我而

停,我想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去的。 饼的故事我听过无数次,他二人之 间只剩下这张饼,这饼冷硬硬的,再难

贰.

聊以充饥,我知道他不爱她了,老夫妻 谈论什么爱情呢?他不需要她了,她自 己也心知肚明。

父亲出轨的时候,我们都在场。 那女人住在我家隔壁,曾在我年幼

“那么多人都爱我,我却相中了他, 的时候看护我,那时我尚在襁褓,家中 我随便和谁在一起,铁定能够吃香喝辣, 的经济尚好,我已经记不清她的脸,只 广厦千间睡不起,一两间房还是有的,

记得伶牙俐齿的一种面容,我随她一起

不至于就这般辛苦,到老到老,还这样

便怕她,她趁我母亲外出之际拧过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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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腿,我不太记得,但是只记得见她时

了棺材里,她的软弱和刁蛮都令我反感。

候的恐惧之感,我不愿让她抱,我虽不

我不记得我如何面对那一幕了,我

识文字,不懂人心。但这女人的眉目我

见那女人在我母亲的床上,那个曾经背

见了就有种阴郁。

着父母偷偷打我的女人,她的身上是我

偶尔,我扯着她的乳房不放,他们

木讷寡言的父亲,两人赤裸交织在一起,

笑我想要奶水,我大概那时只想着将她

女人的喊声充斥着我的耳膜,我被恫吓

撕烂。

住呆立在门口,我忘记了首先是要大哭

她魅惑人的功力到过于我母亲,她

一场,只是跑,撒腿就跑,却又发现无

不很漂亮,肤色是惨败的,五官有一种

处可去了,只得溜溜的又回到母亲身边

单薄无力的感觉,只能算是清秀,但她

的时候,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换回了惯

优于母亲的地方是她懂得服软,嗓音软

常的那副笑脸,她见我着急火燎的跑回

软的,听了就能酥掉骨头,不像我母亲, 来,便问,“死丫头,你又去哪里疯。” 生就一副直挺挺的身体,连那心那乳房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那肮脏的画面已经

那脚趾都是直直的,就是将她拥入怀里

留在了我心里,成为我必须死守的秘密,

也扎人生疼。

我唯唯诺诺的说不出来,她也起身回家。

我母亲拉扯着我回娘家,她说我父

她这样要脸面的人,怎肯住在娘家落人

不如从前待她温柔,她不懂,这无知的

笑柄。她领了我到了家便问,“王八蛋,

女人,她理应知道这俗世里的男女一张

你怎么不去接我。”

床上睡过,手脚同心的握过,哪一日少

我倒像做了亏心事的贼,在自己的

了笑了,怎就不同往日柔情了,她不懂, 家仍拘谨的像个客人,四下里看看,看 活不明白,至始自终永不变质的是初心, 不出任何不同,一切好似老样子,那热 不是爱情。活过那般年纪还不能明白,

烈的声音还响彻在我的耳边,可是,父

所以她活该受罪。

亲已经换了一副脸面,陪着笑脸说对不

她还在同别人哭诉,哭诉她的命苦

起,对不起。

用劳累,我偷偷的溜回了家,我厌烦她

自从见过这样的场面,我便疑神疑

的眼泪,无论是我 7 岁或者是已经踏进

鬼,总觉父亲的脸上覆着另一张脸,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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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眼笑以下是未知的冷漠和叵测的心

那衣衫不整的女人一路到了村外,自此

机,有时,他抱起我,用胡子亲近的渣

算是邻里街坊都知她的丑闻,长得漂亮

我,我便浑身机灵,大哭大闹。母亲嗔

又有何用,仍旧拴不住野了心的男人。

怪我这样娇气。我只是忆起那样的交缠, 我躲在人群里看发了狂的母亲,连同平 令我恐惧的难堪。

日里和善的父亲都对她动起手来,她哭

这样的出轨已有几次,我开始从父

着跌坐在地上,她那直直的身体,就那

亲的眉目里察觉蛛丝马迹,他若做了亏

样硬生生的被掰折了。从此再也没能直

心事,便加倍对母亲好些,母亲不知,

起来背脊。

以为自己还是从前艳光四射的美人,可

这场笑话,过了许久仍旧无法平息,

我已然知道,她脾气恶劣又不讨人喜欢, 她曾经有一段时间羞于见人,她的心啊, 年岁和生育的伤害已在她的皮肤上切割

悬的高高的还被踩碎了,她怎么忍受的

出褶皱,她的漂亮不过在残喘着维持,

了,见了街坊也只是低头匆匆的走过,

维持那绵薄的自尊心。

不敢多说一句,人家一句, “你家大壮。”

后来,父亲的出轨我实在习以为常, 她便横眼同人家打架,“怎样,怎样, 我日复一日的容忍父亲的作秀,母亲的

我家大壮偷腥碍你家屁事。”

愚蠢,我并非不忍母亲蒙在鼓里,我只

她不知心疼自己,到开始心疼自己

是不想一个人保有秘密,尽管无人知道

的男人,实则是心疼自己的面子,那薄

我已全部了解。他们偷情的时间我甚至

薄的纸皮,是禁不住嬉笑揶揄的。她开

谙熟于心,我决定拆穿他们的时候已筹

始懊恼自己的脾气,当初怎样不忍一忍,

划多日,那日母亲带我去集上买菜,半

非就闹到人尽皆知了。

个小时以后,我吵着肚子疼要回家解手, 母亲一脸不乐意,由着我拉着走,进了 屋我尖叫了起来,我见父亲和女人衣衫

叁.

不整搂抱在一起,他们可真是急不可耐 啊。

“从那以后,你父亲就消失了,你

母亲见了这画面自然是不依,揪着

不是不知道,他准是怪我,丢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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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我那时也是气急攻心,你说:说好

保佑。”她说。

的一辈子,他怎么就变心了呢。”

我知道父亲去了哪里,可我一如从

她这样的自怨自艾我听过许多次,

前一样,始终死守住这个秘密。

就连接下来的对白我都知道她将要说什

当我们不得不搬离那个家以后,我

么。

曾经回去过一次,自从父亲出走后,母

“我想他能够原谅我一次,我会同

亲便在院子里砌起一道石墙,父亲便在

他好好过完那下半辈子。谁又能保证一

那里,注视着母亲常常落座的位置,母

辈子不犯错了。错了改了就好,改了就

亲一直在父亲眼底晒太阳,她以为我不

好。”

曾知道。

我看她是真的知道错了。那以后她

那天夜里他们起了争执,相互推搡,

真就知道收敛脾气,除了热爱碎碎念以

母亲诧异于父亲动手打他,“他从前不

后她不再动辄就发脾气。她甚至念起佛

这样对我的。”这是她的口头禅,不问

来,虔诚的叩头,虔诚的敬香。“菩萨

也知道。大概她凉了心,或者气火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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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这秘密,随他一同入土为安,就让那不安的白骨,随着累世的情缘孽障, 尘归尘,土归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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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她趁着他熟睡时便动手杀了他,她本该惊慌失措的,可她却像无事之人一样, 继续躺下睡下。 “昨夜我同你父亲吵架,他负气跑了。”她哭丧着脸对我说。她不知道,昨夜 我根本一夜未睡,那响动,我怎会不知。父亲已经被她杀死,我怎会不知道。 太阳升上来以后她将我送至姥姥家,她自己重又回来,不过,她逢人就问,“有 没有见到我丈夫,昨晚我们争执,他负气离开,就没在回来。” 她还去央求那女人,求把丈夫还给自己。她如同受了刺激的所有女人一般,疯 疯癫癫的招惹人同情,她在院子里砌墙,别人只当她疯,她叫来一群人来围观,她 要隔开一个世界,同那偷人男人的女人一刀两断,女人被她惹的烦了,甚至着手搬 家。 墙砌了一半,她又撒手跑掉。别人嬉笑她,这个疯子,疯子。 无人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连月亮都隐去了的夜里,母亲将他的男人,用水 泥糊在墙里,垒了砖又铺了稻草,还放养了几只猪仔,她让她的男人永生永世的为 她守卫,不准他背弃她,我每每经过那里,总听到低低的叹息,我在想那一日,她 一层层垒起的砖,面对面注视他的脸,她的心里,是否还存留片刻的慈悲。 就让这秘密,随他一同入土为安,就让那不安的白骨,随着累世的情缘孽障, 尘归尘,土归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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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绛唇·恰年少 分开旅行 文 / 沈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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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是一场未经过深思熟虑的旅行。 从作出要逃离这个城市的决定到出现在火车站候车室里,陆西凉只花了 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火车站总是熙熙攘攘很多人,喇叭时不时广播着检票 的消息,他看了看手里的车票,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他买了去西安的最近班次,T116,15:44 出发。其实陆西凉并不喜欢旅 游,他厌恶旅游景点的人,更嫌弃那些人工造就的景,旅游团的旗子和帽子 让他觉得分外扎眼,导游手里的小喇叭更是会让他焦躁不已,所以他很少出行, 除非这一次。 他不止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惶惶然抱着被子坐着,房间里空无一人,只 听着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那逼真的梦一下子烟消云散,只有床头灯温暖地 还亮着,他现在已经不敢独自在黑暗中入眠了。自从陈长安出事以后,他总 不能像从前一般睡得深沉,一闭上眼睛就像跌入了无尽的深渊,恐怖与绝望 的阴霾充斥着整个梦境,他无法控制自己,由着自己奔跑,有时候是在丛林里, 有时候是在沙漠,有时候也会在喧闹的都市里,荆棘和矮树丛划伤了他的胳 膊和脚踝,滚烫的沙子炙烤着他的脚板,而一旦在都市里奔跑,他又总是能 引发整条道路交通的瘫痪,他矫捷地穿梭奔跑在快速行驶的汽车旁边,左右 躲闪,招来阵阵喇叭声、咒骂声。 醒来后,他的眼眶总是湿润的,即使回想起来梦中并没有悲伤的情节。 可是心里却没着没落,再也没了睡意,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 全是他和陈长安。每次梦醒后他都会拿着相册一页一页翻阅,看陈长安的笑 和搞怪,不一会儿泪珠就准会滴答滴答打落在相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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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西凉下意识摸了摸背包,相册好

边,还没到达那个城市,就已经把酒店

好地在包里放着,正好也开始检票了,

订好,要参观的景点、要品尝的小吃都

他便起身随着人流往前走。他和陈长安

已经写在本子上了。

去过很多地方,对于这座城来说,他俩

可是,他已经不在他身旁了,他也

都是过客,没有很多朋友,所以没有很

听不到耳边兴奋地喋喋不休。这一次,

多交际应酬,陆西凉喜欢看书,而陈长

他独自旅行。

安喜欢到处旅行。

在认识陆西凉之前,陈长安去过很 多地方,也结识过很多人。他并不像陆 西凉这边沉默寡言,有一本书就能打发

这不是一场救赎,而是一次心烦意

一个下午,他有一系列详细的出行计划, 乱的自我放逐。 那些地名就像是他志在必得的猎物。他

陆西凉叹了一口气,他坐了很多次

生性不知满足,贪婪地去享受巍峨陡峭

火车,但是很多事情还是第一次意识到。

的大山、波涛骇浪的大海、葱葱郁郁的

比如刚进车厢让人想吐的暖气,堆放着

森林……。和陆西凉相反,他喜欢将自

很多行李的过道,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和

己处在喧闹之中,听着周遭的人不停讲

他们发出的噪声。他竭力避免与这个脏

话,却休想有一个字能跑进他的耳朵里。 又乱的车厢产生太多的关联。幸好座位 骨子里暗藏的那股冷清使得他极度渴望

靠窗,他百无聊赖地看一会窗外,便戴

阳光,早上起床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

上了耳机,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

开窗帘,让房间变得明媚温暖。

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等陆西凉睁

直至走到站台,陆西凉的脑袋里还

开眼睛看,窗外纷纷扬扬地飘洒着雪花,

是有点稀里糊涂,昨晚的噩梦、今天仓

被风吹着扑打在车窗上,煞是美丽,车

促的决定和零零碎碎的记忆一直交杂

窗外的风景徐徐退后,火车的速度竟是

着,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子里闪现,

慢了下来。他对面坐着一位四十出头的

他本来就不喜欢出行,更没有一个人出

中年男子,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身

行这么远的经历,以往都有陈长安在旁

侧坐着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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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皱着眉头,手机攥在手里, 凉皱了皱眉头看窗外,雪下得肆虐,黑 似乎在等待什么重要的电话,女大学生

夜里,白色的雪花如鹅毛般飘忽不定,

听歌乏了,将耳机随意挂在脖子里,手

他便这样贴着窗户看着外面,看着看着

里捧着本小说津津有味在读,身侧的男

竟流下泪来。

生也在玩手机打发时间。计划旅行也许

他想起来,去年下雪的时候,他还

是一件饶有趣味的事,想到能踏足一个

和陈长安在一起。那日陈长安一早起来

陌生的地方,领略别致的景,吃特色的

打开窗户,便尖叫一声,然后立即扑回

小吃,听着陌生却又热情的当地腔调,

床上,欣喜地说:“下雪了!快起来看,

那些一直困扰自己的事情都被卸下、抛

下雪了!”他像一个从未见过雪景的孩

之脑后,这听起来是多么愉悦

子,迫不及待地把他从床上拉起,把他

偏偏陆西凉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不

裹得严实,然后拉他在马路上散步。

止一次跟陈长安提出反对意见,想在休

那时候的雪也这般肆虐,只是路上

息日能好好静一静,在家里看看书,睡

都没什么行人,天地之间安静得只剩下

睡觉,但是每次都抵不过她的胡搅蛮缠

雪的声音,雪打在脸上身上也是温柔的,

撒娇卖可爱,她总能掰手指找出好多理

那时候的雪像调皮的精灵,是浪漫的,

由来说服陆西凉陪她出游,说到底,还

可爱的。在劳累了一天后,他心满意足

不是因为他爱着她么,所以才会这般由

地蜷曲着,呼吸绵长而又平稳,像小猫

着她,依着她。印象中他们从未有过争

一般乖顺。

吵,陆西凉性子温顺,从不乱发脾气,

陆西凉任由自己在记忆里撷取碎

唯独这次,不想,竟铸成了终身大憾!

片,拼凑自己与陈长安的过往,时而是

还没到站,火车竟然停了,列车员

甜蜜的,时而是悲伤的,只是斯人已去,

穿梭在各车厢,拿着小喇叭说,因为大

再怎样的甜蜜也会如鲠在喉,令人悲伤。

雪,前面的道路无法前行,可能要堵上

一阵子。众人哗然,怨声四起,又向列 车员打听何时能通车,列车员也不能说 出个具体时间来,只是说等通知。陆西

三 世事本无常,最私隐的事情往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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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伴随着羞耻的秘密是让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譬如你发现你爱的人和 别的人还保持着亲密的联系,这是陈长安的秘密,而发现这个秘密假装不知 情是陆西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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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保留地吐露给一个陌生的人,这样的事情往往会发生在网络上,总有人会觉得 匪夷所思,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不是应该跟闺蜜、死党、哥们这样一类的角色分 享么,为何会对一个素昧平生,不知脾性不知长相的人像倒豆子一般透露心思呢? 其实这并不奇怪,越是私隐的事情,越是让人觉得羞愧、畏惧,所以面对一个熟识 的人会无法开口吧。 所以伴随着羞耻的秘密是让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譬如你发现你爱的人和别 的人还保持着亲密的联系,这是陈长安的秘密,而发现这个秘密假装不知情是陆西 凉的秘密。 手机铃声响了,是对面的那个中年男子,他慌忙摁下接听键,不等电话那头说 些什么便连珠炮发说道:“对不起,阿芳,火车停掉了,你听我解释……”,也不 知道对方说些什么,他变得很激动,对着电话里苦苦哀求,“阿芳,我以后再也不 会……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随即又怒吼起来,“你别说了, 我不会同意的,我绝不会签协议书的……” 周遭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中年男子依旧在跟电话里的人争吵,那头应该是他 的妻子,女孩依旧在看书,身侧的男生依旧在玩手机,陆西凉皱皱眉头,闭上了眼 睛,他一贯讨厌被人注视。听起来,对面坐着的这个中年男子似乎在遭遇感情破裂 的危机,他急着向爱人解释自己的忙碌,自己的疏于关心其实也是为了整个家庭, 真是可笑,自以为是的爱都是不被理解的吧?再多的付出也不会得到原谅的,爱要 用对方接受的方式才行吧。 陆西凉和陈长安在一次公司联谊会上认识,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的氛围,无论是 穿着整齐西服的男人,还是穿着惊艳晚礼服的女人,每个人都堆着笑脸。陆西凉端 着一杯酒,倚着墙自顾自地想心思,就在这时候,有个人过来了,他就是陈长安。 他们一起早早离开了联谊会,到了陆西凉的家里,然后接吻、做爱,一切都那 么自然,没有丝毫的别扭,每一个环节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晚上陈长安留在了他 家里,在他的胸膛前蜷曲着,像一只猫。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刻醒的,一睁开双眼便看到对方的眸子,亮黑得深邃,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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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看到对方灵魂里头去,陈长安掀开被子跳到窗户前,唰一下拉开窗帘,阳光像散 落一般跌了进来,整个房间瞬间变得豁朗,后来他们就开始同居,至今一年零三个 月。 有的人认识了一辈子,就像从未结识过一般可有可无,有的人只见了一面,便 像磁铁的南北极一般紧紧吸引,再难以分离。他从未问过陈长安的过去,也不会甜 言蜜语地向他许诺未来,可是只要陈长安喜欢的事情,他都会去做,陈长安喜欢的 东西,他都会买,陈长安喜欢旅游,他就会抛弃自己过去懒散的习惯,陪他四处走, 因为他爱着他,深深地。他以为陈长安也是如此对他,因为他会在他面前撒娇、无 理取闹,温柔地搂着他的脖子,嘟着他薄薄的嘴唇,缩在他怀里睡觉,他用手机拍 两个人的大头贴,然后设置成手机桌面…… 有时候陈长安会到阳台去接电话,或者明明有手机铃声响,等他接听的时候铃 声接听就会中断,他会解释是他的家人打过来,他拨回去会便宜些,然而纸是包不 住火的,陆西凉也不是傻瓜,他趁着陈长安不注意窥得了手机密码,然后得知了真 相。

四 中年男子终于挂断了电话,眉头紧锁着,大概是没能与妻子达成一致,年轻女 孩子看书乏了,将书收拾起来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她抬头看了眼陆西凉,随即又快 速将眼神瞟向了别的地方。说起来,陆西凉长得真不赖,又兼具沉稳的脾性,其实 很招人喜欢。 陈长安一直与那个人联系,也会打情骂俏、吐露衷肠,只恨不得能扑倒在那人 怀里才甘心,每一条短信都那么情意绵绵,每一个字都像针一般戳在陆西凉的心上, 他与自己一起生活,同行,同食,同睡,怎么还会对一个遥远的人如此依赖,他不 甘心到了极顶,想狠狠呵斥她,将手机砸在他脸上,唾沫星吐在他脸上,甚至巴掌 扇在他脸上…… 他掩饰的那么好,像根本没有那回事儿,甚至陆西凉也常常困惑,若不是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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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掩饰的那么好,像根本没有那回事儿,甚至陆西凉也常常困惑,若不 是铁一般的事实,他会怀疑自己得了臆想症一类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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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的事实,他会怀疑自己得了臆想症一

但陈长安从来就不是安于现状的

类的病,他依旧撒娇、闭着眼睛等他来

人,他生性不知满足,热切地喜欢甚至

吻,可是那个人像一堵墙、一把尖刀横

是深深迷恋陌生人、陌生的地方给他所

插在他们中间,一想到她也会对这个人

带来的新鲜感,所以他找陆西凉摊牌。

做同样的事情,陆西凉就会觉得呕心,

陆西凉环顾四周,中年男子已经睡

他想推开他,但是为了不揭露真相,他

着了,女孩的手指飞快在手机上跳动,

只能迎合,他依旧吻得时间那么久,却

似乎在发短信,身侧的男孩掏出笔记本,

不再甜蜜,也不会流连,笨拙地像是刚

手上有一支笔在记着什么。每个人都有

学会接吻的少年。

自己忙碌的事情,他以前并不会去揣摩

他们开始产生了裂痕,尽管看不见, 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但是现在他会 但是大段时间的沉默,偶尔产生的尴尬, 臆想,中年男子自不必说,陷入一场家 他们不再一起洗澡,看电视的时候也不

庭危机,妻子要带着孩子和他离婚,因

会互相打闹对着剧情吐槽,他不再一起

为他忙于事业,四处奔波,对家庭的关

床就跳起来去拉开窗帘,他变得懒惰了, 心不够,以至于无法再维持下去。那这 而陆西凉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他每次看

个女孩呢,身侧的这个男生呢,也许女

到他拿起手机就会嫉妒,恨意燃烧着他, 孩也沉耽于一场恋爱,花前月下耳鬓厮 他揣测他的短信内容,猜测他们会不会

磨,甚至节假日回家都会对恋人依依不

约定见面,但是当他再次偷看手机的时

舍;男生呢,他显然已经步入社会,他

候,发现陈长安所有的短信和来电记录

也许是一个公司的业务人员,他的事业

都清空了,后来又一次都如此,陆西凉

刚刚起步,他正在本子上记下他的一些

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工作心得,也许是拜访过客户的名单……

陈长安变得比陆西凉还要懒散,终

“我们就这样结束吧,我走。”显

日像失了魂落了魄一般,可是这样也好

然是经过深思熟虑,陈长安说出口的时

过撕开脸好吧,陆西凉是这样想的,他

候显得很平静,他们两个人正躺在沙发

想着要是他还保守着秘密的话,至少陈

里看电视,无精打采的家庭肥皂剧,老

长安还会留在他的身边。

套的情节让人昏昏欲睡,但是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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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耐着性子看,也许他以为自己在等

蒙上了背叛、欺骗这些令人羞耻的阴霾,

待,是的,陆西凉一直在等,但是不是

若是不能敞开心扉去面对,一方容忍,

结束,而是一个解释,或者是他改过的

一方又会越来越觉得感情的不如意,长

保证。

此下去,总会面临天崩地裂吧!

陈长安什么都没收拾,甩手走了出

去,把门“嘭”一声关上,她走后,陆

火车上的咒骂声、牢骚声越来越嘈

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是陈长安

杂,很多人开始以为只是停留几分钟或

还没回来,而是他走了,彻彻底底走了。

者十几分钟,而如今都快两个钟头了,

他窝在沙发里,听着客厅里时钟秒

西凉站在原地愣了半响,直到确定这个

陆西凉不无担忧地看着窗外,漆黑一片, 针滴答滴答地走着,,他脑袋里一片混 只有雪在下,无声而又不屈。

乱,所有的事情像海水一般涌入他的大

陈长安的泪水便在眼眶里直打转,

脑,他根本理不清楚哪里是头绪,一下

他仰着头看陆西凉,狠狠地像刀子一般, 子冒出来很多声音,有的抱怨自己太过 还带着血,仿佛刚插进他的心脏然后又

分,不应该说话如此刻薄恶毒,有的说

拔出,他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并不屈服。 自己做的很对,本来就不应该对他如此 就在刚才,陆西凉用尽了世界上最恶毒

纵容忍让,有的在中间调停说先别管了,

的语言来骂他,甚至在他尝试过来拥抱

这么晚了问问他在哪里吧……陆西凉手

自己的时候用力地推开他,他狠狠地从

里攥着手机,想给她拨电话,按了几个

口中吐出:“你根本不配!”

数字咬咬牙又放下。

他感到了报复的快意,看着她苦着

于是这成了永别,“你根本不配!”

脸,快哭出来的可怜,陆西凉觉得这一

这几个字也成了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

切的恶毒似乎都值得了,长久以来的隐

话。手机铃声响了,吵醒了他的梦,梦

忍、包容,哪怕自己编造谎言欺骗自己, 里的陆西凉正在一片黑暗的虚空里急剧 这些憋屈都得到了伸张。感情啊,一旦

地下落,吓得大叫,接着手机铃声便吵

经受了第三者的甜言蜜语、挑拨离间,

醒了他,他摁下了接听键。

43


他便在这样的环境里生长,爱,也是别有用心,具有目的性的。

44


“请问您认识陈长安先生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门的,跌跌撞撞,泪水无声而又放肆地滑落,模糊了眼 睛,手颤抖着捂住嘴巴,喉咙里惨淡地呜咽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双腿软绵 绵的,无意识地往前走,像无主的游魂。这便是失去挚爱的感觉吗,整个世界如天 崩地裂一般倾塌,惊涛翻腾,重重地扬起浪花,又狠狠地拍在巨石上,直至粉碎…… 陈长安走了,粉碎地走了。陆西凉无数次在脑海里臆想出门离去后的陈长安, 他去过什么地方,在哪里曾流连,有没有哭过,是不是在马路上痛苦地大喊大叫, 可是他又为何那么疯狂而又冷静地选择死亡呢? 那个货车司机显然惊魂未定,他苦着脸说:“那个人冲过来的时候我未及提 防……”身上所有的物件都整整齐齐放在路边,包括钱包、手机、钥匙等东西,手 机里有一条编辑好却未发出的短信,是给陆西凉的。 “亲爱的,我错了,但是你知道我从来不会主动承认错误的,我在一个不允许 自己低头的环境里生长,我渴望得到爱,渴望得到好多好多爱,谢谢你曾经这么深 爱我。也许,也许我真的不配,可是我还是想说我真的也爱你!” 警方调查事故多次请陆西凉配合,他也断断续续知道了陈长安的过往,之前从 他口里吐露的零零碎碎,那些漂泊快活原来也饱含着苦楚,他在西安的一家私人孤 儿院长大,政府的补贴少得可怜,只凭借着创办人和社会的捐赠来惨淡经营,很多 孩子都不能每顿吃的饱,穿的衣服有很多是别人捐赠的旧衣服。而他从小就学会精 灵聪明,讨别人的好,孤儿院的叔叔阿姨都喜欢他,每次有新的捐助物资来,他们 都会偷偷给他留下最好的。他便在这样的环境里生长,爱,也是别有用心,具有目 的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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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路,终于通行了,火车的轰鸣撕裂了黑夜的静谧,在风雪中无畏前行。车厢里 载满了释然、笑语,互不相识的异路人热情地接着别人的话题,谈这该死的天气, 谈甜蜜的团聚,谈出来工作的不易……明明陌生的人,却报以最真挚的情感,陆西 凉不禁莞尔,爱总将人束缚,以爱的名义占有,岂不是最自私的,不了解对方而用 自以为是的方式去爱对方,何尝又不是一种残忍呢。 陈长安是一颗漂浮着的萍,任凭冥冥中的洪流将他四处推搡流浪,最终推到了 他的面前,这本来是上天给他最好的恩赐,而他也自认如此,可是自己的愚昧,自 以为是,将这段本可以更好发展的爱情扼杀,没能将自己的爱人从过去的淤泥中连 根拔起,重新种植在一片新的土壤里,健康生长,也许潜意识中他对陈长安的过往 便是不在乎的,对于他的滥爱也抱持有嫌弃、鄙夷的态度吧,自己的忍让、宽容是 想让他更多亏欠自己,在爱情的对决中处于下风吧! 长安,这些年你都是如何过活,如何从一个不得已学习钻营取巧的孩子生长为 现在的陈长安,陆西凉心中默念,他要去那座城,呼吸陈长安曾经呼吸过的空气, 踏足他所走过的土地,听那里的方言,吃那里的小吃,去看看他说过的“大雁塔”、 “碑林博物馆”、“兵马俑”,甚至去一下他当年曾经呆过的孤儿院。 这样就能读懂你了吧,亲爱的长安,我本来就无意怪罪你,只想把你留在身旁, 没想到这样的隐而不发却将你陷入了尴尬地两难之境,让你的自尊受损,如果再能 对你好一点,也许你就不会那么毅然决然地奔向死亡吧。 火车快要驶入车站,车上人已经开始收拾各自的行李,中年男子也醒了过来, 木木地看着窗外,女生把书揣进了包里,耳机也摘下来放进兜里,男生快速地在本 子上写了几个字后,把笔记本合了起来,然后又看了看手机,无论如何,这个旅程 是快要结束了。陆西凉伸手摸了摸背包,相册还在,他心下释然,陈长安还和他在 一起。 只是,这一次他们分开旅行,一个来了长安,另一个却去了天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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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乍醒·见倦容 困兽高歌

文 / 李伦君

47


这时我发现自己少了根连接线,于是

0

摇头摆尾,四处寻找。麒麟像是知道

麒麟不是我杀的。我只是不想救

出了一根连接线递给我,我故意不去

他而已。他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们

看他,一扭身进了后台,晃晃悠悠地

在进行最后一场告别演出。我们三个

到厕所洗了把脸,再回来的时候发现

都想:再没有以后了。抱着这种想法,

线已经连上了。我抱起吉他,用尽全

我们陷入了某种偏执的疯狂。演出之

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指,瞳孔费力地聚

前,我们不停地喝酒,嗑药。我们把

焦,凝视着视线中的一片虚幻,忽然

酒当水喝,把麻杆当作烟一样抽。人

就听见了自己沉重而钝化的声音。

说酒精可以麻痹人的心智,毒品更能

一切都没劲透了。嘈杂的酒吧中

让人丧失理智,可无论那天晚上怎么

我仿佛能听见虚空中的声音,它轻轻

拼命地酗酒吸毒,我都不想跟麒麟说

地灌入我的脑海,想要对我说些什么。

上一句话。倒是胡湖,他向来不酗酒

我听不清,想让它再重复一遍,却只

吸毒,并且对我们的行为视若不见。

听见台下的山呼海啸。于是我眼看着

可就在那天晚上,他像是预料到了什

它离我而去,消逝在灯光闪烁的天花

么似的,也加入了我们的阵营,加入

板上。我想要说些什么,我正在说些

了这场自我毁灭的行动。

什么,却始终盖不过台下的喊叫声。

等到上台的时候,我们三个已经

演出结束后,我们三个回到麒麟

醉得不成样子,台下的歌迷看见我们,

的住处,都已筋疲力尽。我和胡湖坐

立刻大声叫喊起来。我听不清他们在

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麒麟却不知从哪

叫什么,更懒得去理会他们,低头瞧

里弄来一剂未知的药物。我们两个看

着晃动的地板,暗骂了一句,蹲下来

着他在那里忙活。胡湖想说什么却无

我缺了什么东西,从他的贝斯包里抽

调试设备。麒麟也没理他们。唯独胡湖, 能为力,我则一句话也不想说。我看 走到台中央滚烫的灯光下,抱拳拱手,

见他将针头刺入自己的静脉——那是

三鞠躬,然后默默地回到架子鼓后面。

一剂迅猛的皮下注射,注射器中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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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像是火箭的燃料,载着麒麟脱离地

我从没见过他交过一次作业,记过一

球的引力,向虚无的天空飞去。我看

次笔记,哪怕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

见那灵魂直直地飘在天花板上,想冲

地听老师讲过一道题,似乎他到学校

破牢笼奔向什么地方,却被某种透明

来唯一的任务就是趴在那里睡觉。当

的物体紧紧地束缚住,扭曲、挣扎、

时很多人以为他不会参加高考,包括

四散奔逃,却始终无力挣脱。此刻,

我在内。有一次,我懒得去上体育课,

麒麟缓缓地躺倒在地上,眼皮完全地

索性就在教室里呆着,面前是一张写

合拢,注射器仍扎在胳膊上。

满天书的试卷,高洪烈的脸仿佛就在

我看见他平躺在地板上,叫了他

试卷上摆着,脸上肌肉紧绷,大声叱

两声,没有回应。那一刻像是经历了

责道:“考不上大学就什么都别管我

一个世纪那么久,脑海中无数画面和

要!”那时胡湖正趴在我旁边睡觉。

碎片不断地闪现。终于,我站起来,

他从早上来到教室就一直在睡。我盯

拖着半梦半醒的胡湖,推开门,走了。

着手里的天书和高洪烈的脸,决心赌

一把,于是推了他几下,硬是把他叫

1

了起来,指着一道题问他会不会做。

胡湖是我的高中同学。两年前,

地看着我,似乎不相信有人真的会这

他突然打来电话,说想组个乐队,问

么做。

我有没有兴趣。我当时正闲得无聊,

他戴上那副约翰列侬的眼睛,“给

于是就让他来我家面谈。

我支笔。”

胡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总爱

我递给他一支笔,他竟然想都没

戴着跟约翰列侬同款的圆框眼镜,一

想就写了出来,字迹清晰而有力。我

身打扮介乎于学霸和文艺青年之间,

拿过卷子,心生疑惑,于是又指着卷

笑起来总有点呆头呆脑的感觉。此人

子上最后一道题说:“你看看这个。”

沉默寡言,处事低调,但偶尔会一鸣

他接过卷子略微想了想,随后笔走龙

惊人,让所有人大跌眼镜。高考那年,

蛇,解得丝毫不错。

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略带狐疑

49


50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只

也得再找一个。再者,我这种水平还

是从那之后,我和胡湖之间似乎存在

不知道能不能行。”说着,把打口碟

着某种秘密,某种不可言说的契约。

递给他。

我仿佛成了唯一知道他真面目的人,

胡湖接过我手中的打口碟塞进包

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点兴奋。后来一想,

里,“这种东西用不着太多技术,你

这并非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多听多练,主要是得有股狠劲儿。我

胡湖进门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文艺

觉得你行。不过你说得对,我得再去

青年的造型:框镜、格子衫、破洞牛

找个贝斯手。”

仔裤、外加一双帆布鞋。我问他怎么

一个星期过后,胡湖又给我打了

想起组乐队,他也没废话,直接就问

电话。他说他找到了一个贝斯手,要

我感不感兴趣。我说组乐队不是不行,

我和他一同去贝斯手家里聊聊。我说

但你至少得告诉我你想玩什么样的东

为什么要去家里,为什么不在外面直

西吧。

接约个地方。胡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他点了点头,把背上的包递给我,

两秒,“用不了太久。”说罢就挂掉

“就这种东西。”

了电话。

我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是十几

路上的时候,我问胡湖这贝斯手

张国外的打口碟:音速青年、爱丽丝

你是从哪里找的,他说同我一样是朋

囚徒、涅槃、珍珠酱……都是九十年代

友。我接着又问那人的年龄和性格。

初美国西雅图的地下音乐。我低头翻

胡湖说, “他比我大三岁,身份是画家、

着打口碟,不时抬头看胡湖一眼。他

诗人、摇滚乐手和……”他犹豫了片刻,

面无表情,等待着我的答复。

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植物学家。”

“垃圾摇滚?”我抬起头看着他

“植物学家?”我当时很纳闷,

“垃圾摇滚。你弹吉他我打鼓,

且不说其年龄与这些绰号是否相配,

行么。”

但最后一个“植物学家”就跟前面三

我苦笑两声,感叹胡湖的直白, “一

种身份完全不搭边。胡湖少见地笑了,

个乐队不能就咱们两个人吧?怎么着

说他俩刚认识的时候他也很惊讶,“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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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绝对是真的,麒麟配得上这些称号。” 梯,抬眼一扫,少说也得有三四个房间; “麒麟?他真名叫什么?”

天花板上挂着一座大号的水银灯,华

“不知道。”胡湖面无表情地摇

丽辉煌;西首墙上挂着数幅油画,或

摇头。

抽象、或写实,或光明、或黑暗,风

麒麟的家是一栋复式小楼,从外

格迥异,不一而足,其中一幅竟然是

面看很气派。我跟着胡湖来到门前,

著名迷幻乐团——平克·弗洛伊德的专

胡湖按下门铃,却迟迟不见有人开门。

辑封面;东首靠墙摆着两组音响,中

片刻后,只听一连串拧锁的声音,门

间大理石的电视柜上却空无一物,像

开了。一位衣着朴素、看不出年龄的

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搬走了;回过身来,

女人站在我们面前,问我们找谁,我

一组玻璃酒柜中码放着各种名贵的洋

和胡湖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找麒

酒,酒柜旁的墙上贴满了便签纸,凑

麟。”那女人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我们俩, 近一看尽是些超乎寻常的后现代诗句, 看看胡湖又看看我,像是心里在盘算

其中一首写道:

着什么。我刚想是不是该做个自我介

他戴的海绵帽已经变脆,

绍,那女人却闪身让开了门, “进来吧。” 灰色胸脯上方的胡须黏在一起, 穿过走廊来到大厅,那女人俨然

木制假腿的末端已被踩平,

一副女主人的样子,“自己找地方坐

衣衫的破碎处似迷途的星星。

下吧。他还在睡觉,估计一会儿就醒了。 请你们坐在这里等会儿。”说罢就离

他的发顶是荆棘和蜗牛

开了大厅,像是急着去忙什么别的事

他两眼发炎,血静静地

情,又像是不太爱搭理我们。等她走后, 在他冰冷布满皱纹的脸上流淌, 我问胡湖这人是谁,胡湖摇摇头,“没

苍蝇在他四周发出金属般嗡嗡的

见过。”

声音。

胡湖找地方坐了下来,我却目不

冬季啃噬着他的骨头,

转睛环视四周,被大厅里的景象震住

永恒在他的肠子中发酵,

了:正对着走廊那面是通往二层的楼

他的血液开始变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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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灵中记忆的森林已变成石头。 凉,下意识地使上了劲,低头一看,

那只手白皙光滑,手指修长,倒像是

谁摇过你童年的摇篮?谁曾给予

个女人的手。

你爱?

他张开双臂拥抱了我一下,从嘴

来吧,老人,投入我的怀抱。

里吐出一阵烟雾,微笑着说:“你好,

他默默地张开双手,打开祈求的

我叫麒麟。”

深渊,

麒麟和胡湖不同,他很健谈。这

像死亡漆黑空洞,像痛苦深切无

人时常愿意同别人分享自己在艺术、

边。

诗歌上的独到见解,还总谈到现如今

中国地下音乐圈的惨淡境况。按他的

胡湖见我站在原地四处张望,迟

话说,如今中国的地下音乐圈,几乎

迟不肯坐下,于是问我在干什么。我

所有的地下艺人都是在自娱自乐、自

笑着说在寻找植物。胡湖摇摇头说你

我安慰,他们不够努力,也没有勇气

别找了,这里找不到。

和大无畏的精神团结起来改变现状,

大厅里很安静,刚才为我们开门

只有自我满足和自我崇拜,在浑浑噩

的女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与胡湖相

噩的圈子里互相舔舐着伤口,行将就

对无言。不一会儿,只听楼上窸窣声响, 木,以青春作筹码伪装热血,还自以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赤条着上身,

为搞出的东西有多么真实、深刻;有

只穿着牛仔裤和拖鞋的男人嘴里叼着

几次还指名道姓地说了说现在中国摇

烟走了下来。他很高,大约要比我高

滚圈里哪些乐队很有潜力,哪些乐队

出一头,骨瘦如柴的上身一片雪白。

纯属圈钱,哪些乐队的乐手最招人讨

那人点燃嘴里叼着的烟,朝胡湖打了

厌,哪些乐队应该彻底消失。实际上,

个招呼,又朝我点了个头。胡湖介绍

我大多数时间都对他的独到观点感到

说这是高歌,你的事我已经跟他说了。

好奇,甚至佩服;但偶尔又会对他的

我站起来伸出手,那人走过来也伸出

矫揉造作深恶痛绝,而胡湖却始终在

手,两人接触的一瞬间我感到无比冰

他侃侃而谈的时候面露微笑,沉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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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有一次我和胡湖去他家,看到他

前怪物、上古生物、恐龙之类的,这

刚完成的一幅油画,就问他对中国当

些年好像恐龙被滥用得不行。”

代艺术的看法。麒麟正洗着手上的颜

我向来对艺术不感兴趣,也不甚

料,听到我的话,先是沉默了片刻,

了解,对安迪·沃霍尔也只闻其名,于

而后坐到我对面点燃一根烟道:“中

是只好听他继续讲下去。麒麟把烟头

国当代艺术?让人看了就想吐。”

掐灭,笑着看了我和胡湖一眼,继续

我顿时就笑了出来,扭头看了眼

道:“复制也一样。本来是大师手法,

胡湖,他倒是饶有兴致地望着麒麟,

现在被这帮狗屁艺术家玩得越来越多,

像是想继续听他下面扯些什么。麒麟

越来越滥。动不动就把一个真实的家

伸出手,边数边说:“挪用、复制、

庭、车间现场在美术馆和画廊展厅里

拼贴、摆拍,这些就是中国当代艺术。” 按原样复制过来,要么把天安门广场 他把烟叼在嘴里,整个人仰进沙

上的柱子、大庆油田的石油钻机一模

发里,含糊不清地道:“所谓挪用,

一样地复制到展厅。就这样的东西还

就是安迪·沃霍尔的波普艺术。自从他

敢卖到几十万几百万,这一招要是让

挪用了玛丽莲·梦露和可口可乐罐头的

所有人都知道了,大家真的都要来做

图像之后,这一招他妈的整个世界的

当代艺术家了。仗着后现代的名义,

艺术家都在用,中国当代的狗屁艺术

复制也成了一门艺术。照我说,随便

家更是屡试不爽。傻点的还有继续用

找个 798 的下岗工人都能轻松掌握这

梦露和可口可乐的;有点小聪明的就

些招数。”

改用中国图像,比如工农兵、红卫兵、

我笑了两声,略带嘲讽地说:“那

天安门,后来就扩展到挪用一切:老

么后面两样估计也差不多了?你也是

照片、艺术史、电影史、家具史以及

个艺术家吧?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吃不

时尚杂志上的一切狗屁图像。前些年,

着葡萄说葡萄酸呢?”

凡是一般艺术家所能想到的图像都被

麒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关键

当代艺术用过了,于是一些艺术家就

的问题是——灵魂在哪里。”说这话

去开发一些偏门的图像,比如什么史

的时候,身旁画作的颜料还没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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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挪用,就是安迪·沃霍尔的波普艺术。自从他挪用了玛丽莲·梦露 和可口可乐罐头的图像之后,这一招他妈的整个世界的艺术家都在用, 中国当代的狗屁艺术家更是屡试不爽。

55


2

起你上回喝多了时候的样子,真可爱,

一个晴朗的周六,我站在鼓楼大

“可不可爱我不知道,疼我倒是

街的地铁口给谢蔷打电话。那天阳光

知道。”

和煦,万里无云,微风刮在脸上让人

她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过

感觉很舒服。地铁口人来人往,我站

了半天才问我:“你今天带我去哪儿

在那里,穿着一条紧身的牛仔裤,感

啊?”

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其实那时候我已

“先跟我去买琴,然后请你吃炒

经记不清楚她长什么样子,只记得笑

肝。”

容很甜,声音很动听。她朝我走来的

“真请我吃啊,”她笑着挽住我

时候,我看见她穿着一件印有卡通图

的胳膊, “那还等什么呢,赶紧的吧!”

案的短袖 T 恤,一条破洞的黑色紧身

谢蔷是个北京姑娘,身高大概一

牛仔裤,脚下一双红色的帆布鞋,看

米六六左右,总是染着酒红色的头发。

上去神采斐然,活力无限。我朝她挥

认识我以前她就游移在北京地下各大

了挥手,走了过去。她看见我,竟然

演出现场之间,与各式各样的摇滚乐

下意识地低了下头,表情有点不大自

手打成一片。她五官精致,身材窈窕,

然。

光彩夺目。从中学开始,就不断有人

“你好,我是高歌。”我感到自

追求她,她身边也从没缺过男人。她

己的语气也不大自然,似乎被她那种

温柔体贴,懂情义、知分寸、从不刁

拘谨传染了。

蛮任性。我必须承认她是个美丽的女

她见我这副德行,噗嗤笑了出来,

人,但并不可爱。那天在路上,我跟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好多,“我知道你

她聊起高洪烈的事来。我说高洪烈找

是高歌,哈哈。”

了个二十出头的小秘书,岁数还没我

我被她搞得莫名其妙,皱着眉头

大,俩人在公司腻着还不够,竟然把

问:“怎么了,笑什么?”

她带回家来。她笑了笑,又拍了我一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想

下说:“谁让你爸喜欢女大学生呢,

56

嘿嘿。”


哈哈。好啦,他又没因为这个少给过

一脸笑意地看着我和胡湖,“竟然真

你银子,你瞎抱怨什么啊?”

被你们找到了?都没给我打个电话?

“我就是觉着难受、不舒服……”

进来吧,时候还早。”

话还没说完,就看谢蔷松开我的手,

走进酒吧将电吉他放下,我才意

一扭身站在我面前,两只藕臂搭在我

识到自己早已汗流浃背,隐约觉着右

的肩膀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十

臂微颤,不由眉头微蹙。这一路拎着

分认真地说道:“你不会还过青春期

琴着实消耗了不少的体力。我的电吉

呢吧?”说罢哈哈大笑。我假装大发

他是一把未减重的蜜糖色 Les Paul,

雷霆,双手紧紧箍住她的两肋,用力

在常见的所有电吉他款式中几乎算得

咯吱起来。谢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上最沉的,一路下来着实把我累得够

肺里的空气在咯咯大笑中像小鸟一样

呛。那时我就开始嘀咕:还没演出就

飞走。直到快无法呼吸,她才死死地

已经这样,不知道上了台会是什么情

按住我的双手,喘息着,用一种兴奋、

况。心里隐约觉着不妙。

迷离而恐慌的眼神看着我。我停下来,

那次演出我们还没有原创,胡湖

凝视着她的脸,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

说乐队第一次演出能够互相磨合到一

时的情境。

起就已经很不错了,于是就让我挑几

那是万兽之王的首演。地点位于

首自己能弹能唱的来翻。那段时间我

北京通州一座地处偏僻的酒吧。我们

几乎听遍了所有八十年代末到的九十

拎着自己的乐器,从车站走进一个小

年代中期的垃圾摇滚专辑,终于从绿

区,穿过小区后又绕过两条胡同,胡

河、涅槃和珍珠酱中挑出了几首供我

同两旁开着一溜小饭馆,饭馆的伙计

们翻唱。麒麟好像很高兴,每次排练

蹲在门口看着我们,就像在看一帮外

他都很兴奋,说自己受够了迷幻音乐,

星来的怪客。在第二条胡同末尾的右

终于能过一把垃圾摇滚的瘾。演出前

手边有一堵贴满各种小广告的围墙,

最后一次排练结束时他在排练室的门

从围墙的尽头拐进去——终于望见了

外递给我一支烟说:“高歌,我觉得

要演出的酒吧。麒麟站在门口抽着烟,

你还可以再放开一点。那些无关紧要

57


的东西,用不着太在乎。”我记得当

吐出来又钻进我的耳朵,像是经过某

时似懂非懂,凝视着他手里的烟,看

种扭曲的失真变成了另一种语言,奇

着烟雾笔直地飞向房顶,缭绕着消逝

怪而陌生。

在虚无之中。点了点头,没说话。

麒麟说完就招手示意酒保再来一

麒麟让我们调试好设备后就找地

杯,这次却把酒盅摆到了我面前。我

方坐下,说时间还早,不用着急。我

看着他那混杂着试探与挑衅似的眼神,

这时才看到酒吧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十

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猛然被针挑穿了

来个人,目光几乎都集中在我们身上。

一样,捏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冰凉

调试完设备,我见麒麟坐在吧台前抽

的液体洒进我的喉咙,还没到胸腔就

烟,于是就朝吧台走了过去。直到在

突然变成了熊熊大火。

他旁边坐下我才看见,麒麟面前整整

没过一会儿,我已经在麒麟的指

齐齐摆着四个空的小酒盅——那是酒

引下连灌了六盅洋酒。最后那盅酒扎

吧里专盛烈酒的酒杯。我当时还一本

进胸口的一瞬间,我感到浑身像是被

正经地对他说:“你喝这么多一会儿

空投过无数颗炸弹的荒原,原上的生

还怎么演出?”谁知他却笑了起来,

灵惊叫着四散奔逃,大地战栗地燃烧

招手示意酒保再来一杯。酒保应声,

着,苍黄色的野草被尽数烧焦,随着

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酒盅,又抄起一

战火风声摆动飘摇。我猛烈地喘息着,

瓶不知名的洋酒,倒进满满一盅。昏

感到胸中的血液炙热地灼烧着,它们

暗的灯光下,麒麟手指夹着烟,捏起

越走越热,越走越涨,直至沸腾着灌

那杯酒一饮而尽。

进瞳仁。而时我听到了一个虚幻的声

那一刻,我看见昏黄的光线映照

音 重 重 叠 叠 在 我 耳 边 响 起 —— 是 麒

着琥珀色的液体倾入麒麟的口中,他

麟,他在笑着说什么,可是我听不清楚。

放下酒杯,满脸笑意地拍着我的肩膀

因为我看见了一个人,她笑意盈盈地

说:“兄弟,要有点摇滚精神。”

坐在酒吧一处黑暗的角落里,眼神迷

那是我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摇

离地看着我。我站起来踩着云朵朝她

滚精神”四个字。它们被麒麟从嘴里

走过去,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在黑暗

58


中张了张嘴,声音美丽而动听。

正躺在另一座沙发上,就问胡湖,“他

那一霎,我顿觉豪气干云,回过

怎么样。”

头扬手一声长啸,“演出开始!”说

“他跟你也差不多。没比你强多

罢抄起琴迈步走上舞台,完全不顾之

少。”说着竟哼地一声笑了,有史以

前排练时的调试,直接把效果器的失

来第一次斜睨着眼看我,“麒麟在台

真拧到最大。那琴声嘈杂而野蛮,泥

上野我知道。看不出来,高歌你上了

泞而肮脏,对于平常听流行音乐的人

台竟然比他还野。”

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而我则放开喉

我苦笑了两声。

咙, 只 想 把 胸 中 滚 烫 的 血 液 释 放 出

胡湖递给我张纸条,说是一个女

来——没有调式也没有旋律,一首接

青年留给我的,让我醒了给她打电话。

着一首,如同一头刚刚挣脱束缚的野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人呢?”

兽朝着无尽的苍穹声嘶力竭地嗥叫,

“早走了。”

在天宽地阔的寰宇之间向四方生灵证

我又环视一遍四周, “你没事吧?”

明着自己的存在。演出的最后,我将

胡湖摇摇头,没说话。

电吉他狠狠地砸在地上,却感到小腿

我咬着牙忍痛站起来,穿好外套,

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用力一挣,脚下

收拾好摔成两瓣的琴,推门走出酒吧。

一滑,眼前突然就变得一片漆黑。

外面下起了濛濛细雨,我打了个

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酒吧的沙发

寒战,哆嗦两下,鼓起勇气朝街上走

上,环视一周,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去。雨点打在脸上清醒了许多。我一

忽然闻到嘴里有股子血腥味,用手一

步一步走到来时那个车站,所有的疲

摸,觉得生疼,这才想起刚才摔倒在

惫和疼痛像是阴魂不散的厉鬼趴在背

台上的事。我想站起来,可头痛欲裂,

上如影随形。我放下琴,掏出手机想

浑身上下更是止不住地酸痛难忍。这

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

时候胡湖走了过来,一脸严肃地问我: 了,于是只好站在原地,希望能有辆 “醒了?还疼不疼?”

路过的出租车载我回家。二十分钟之

我摇摇头说没事,忽然看见麒麟

后,终于有辆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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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已经浑身湿透。上了车,告诉

的玻璃板下,之后一下子扑倒在床上,

司机目的地,我就抱着琴闭上了眼睛。

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了我两下,我

随后几周的晚上我一直在和谢蔷

睁眼醒过来,司机说:“小伙子,到了, 发短信,最开始是我发给她,后来她 一共二十八块。”我翻遍了浑身的兜

发给我,一天几十条到几百条。我们

儿只找出二十五块钱,于是沙哑着嗓

从喜欢的乐队聊到音乐,从音乐聊到

子满脸歉意地道:“实在不好意思,

生活,从生活聊到理想……每天直至子

我只有二十五了。”司机也没太多计较, 夜甚至天明才算结束。她告诉我说她 摆摆手收了钱。

从小就喜欢唱歌,十五六岁的时候以

回到家走进客厅,我按下客厅的

为自己上了大学就可以在后海的酒吧

灯,只听“啊”的一声尖叫,一个穿

找到一份歌手的兼职,每天晚上唱自

睡衣的女人站在饮水机前,一手拿着

己想唱的歌,现在才觉得自己太幼稚

水杯,另一手按住起伏不定的胸口自

了,可是站在舞台上的梦想始终没断

言自语: “唉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过。这些年她时常出入于北京各大酒 是高洪烈那个小秘书。我盯着她看了

吧和那些摇滚乐队的现场演出,不知

两眼,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走进了

不觉就从一个想唱歌的人变成了铁杆

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把琴扔在房

的歌迷。我告诉她我对摇滚乐本来没

间的角落里,脱下湿漉漉的衣服,这

什么感觉,也根本不懂什么叫垃圾摇

时才感到身心俱疲,脑子停止了运转,

滚,可是最近每每听这些东西,就会

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刚想睡觉,却

感到莫名的亢奋,估计是麒麟他们俩

猛然想起了什么——

传染给我的。

我迅速从地上捡起湿透的牛仔裤, 她说你不会是已经着魔了吧?我 裤兜里是胡湖给我那张纸条。纸条上

说不知道,可能吧。她说我相信你,

有一串电话号码,号码前面写着两个

年轻就是要折腾一下,加油。我看着

字:谢蔷

那条短信,心里一阵悸动,却不知该

我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塞进写字台

说什么好,想礼貌性地敷衍两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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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自己手指飞舞,短信已经发了出去: 等待最后一班车到来 哪天一起出去玩吧?

晚风吹拂,生命的全部

我们沿着鼓楼大街边走边聊,像

在穿梭的梦里面,拼命地追逐

两个多年不见的朋友互相交流着彼此

的生活。她讽刺我和麒麟站在舞台上

快天黑的时候,我拉着谢蔷的手

像耍猴一样上蹿下跳,唱歌还不如狼

走在人来人往的鼓楼大街,暮色将人

嗥来得好听,我撇着嘴说这种东西你

们脸上的表情照得昏暗而模糊,像一

站在台下怎么可能明白;我嘲笑她那

张印象派的画作。我扭头朝谢蔷的侧

件 卡 通 图 案 的 T 恤 太 卡 哇 伊 了, 小

面看去,光映在她脸上晃得我有一丝

孩子才那么穿,她撅着嘴跺脚说我讨

眩晕。她贴着我的耳朵问我:“怎么了,

厌……路过南锣鼓巷的时候,她拉着我

不舒服吗?”

说咱们去里面吃东西吧,我说不是要

“没有,就是有点累。”

吃炒肝嘛。她说都走到这儿了还管什

我们的脸靠得很近,在喧嚣熙攘

么炒肝,走吧!说着拽住我就往里走。

的大街上,我甚至能够感觉她呼吸的

我们走遍了整条南锣,也吃遍了整条

时候鼻翼微微地张开收拢。她的头发

南锣,她手里一直拿着各种小吃,嘴

摩挲着我的脖颈,软软的,有点痒,

里也一直没闲着,我一度怀疑她肠胃

但很舒服。我们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对

有什么毛病,不然这么爱吃,怎么会

方,在那一瞬间陌生而又熟悉,就像

一点都不发胖。最后我买了一口木色

彼此已经认识了一千年一样。我看着

的 Stratocaster 用来代替原来被我摔

她的眼眶里渐渐地盛满笑意,从嘴唇

碎的蜜糖色 Les Paul;她则吃得心满

边堆积,直到绽放在整张脸上。她的

意足,拉着我的手,高兴地踮着脚在

手柔柔地拂过我的脸庞,抚上了我的

大街上哼起歌来:

眼睛,很快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全部的爱,都已回来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谢蔷在路上

全部的恨,都已离开

唱的那首歌是一个叫刺猬的乐队写下

我站在朦胧的站台

的。然而当我写下这一切的时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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键和阿童木已经分手了。

这话的时候只见胡湖饶有兴趣地看着

麒麟,像是等待着他出言反驳。

3

麒麟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做了一

随着万兽之王在北京地下摇滚圈

弟,首先我要纠正你几点:我不知道

越混越响,不少同行和媒体开始关注

你说的‘圈儿’是指什么?我没听说过。

我们。我们也不得不开始注意自己的

我是玩摇滚的,不是混什么圈儿的。”

公众形象。然而摇滚乐手的公众形象,

他故意把那两个字说得很夸张,我和

就是他妈没有形象。前些天,一个不

胡湖对视一眼,差点笑出声来。

个“停”的手势,又顿了两秒说:“兄

知从哪个地下杂志来的记者跑到后台, “再有,那些老炮儿跟我有什么 说是想采访我们,上来就说了一大堆

关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就是

奉承的话。

一张专辑不发。他们发专辑又怎么样?

“不知道你们自己有没有感觉,

有人买么?有多少人买?依我看都是

万兽之王从成立到现在虽然还不到两

他妈自我安慰……”

年时间,可在圈儿里的名声绝不亚于

“好了好了,”我看情况有些不对,

任何一个混迹多年的老牌乐队。我头

赶紧制止麒麟, “哥们你有什么要问的,

些日子还听圈儿里的一个老炮儿说,

现在就说吧。”

你们这一年多真是有种横空出世的感

记者此时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觉。你知道圈儿里有多少人对你们羡

见我帮他摆脱了尴尬的局面,连忙点

慕嫉妒恨么,那些混了多少年也没混

了点头,递给我一个感谢的眼神。他

出个名堂来的老牌乐队,看着你们在

掏出一个笔记本,又拿出一杆笔,深

台上风光无限,真是把你们生吞活剥

呼吸了两口,随即说道:“本来我是

了的心都有。你们到现在一张专辑也

有几个问题想分别采访你们的,”说

没发;他们混了多少年,在专辑上费

到这儿,抬头略带深意地看了麒麟一

了无数心血,编曲成熟、技术精湛,

眼,继续道:“但是我估计你们可能

可到了现场还不如你们受欢迎……”说

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就一起采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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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会太久,只有几个问题,谁回

你有选择它的勇气,并且有毅力坚持

答都行。”他正襟危坐,手里的笔时

下来,那么它也会选择你,而在它与

刻准备着,显得有些紧张。

你自身融和的过程中,你所表现出的

第一个问题:作为国内最年轻的

勇 气 与 毅 力 —— 就 是 所 谓 的 摇 滚 精

一代摇滚乐手,你们是怎么理解摇滚

神。”

乐和摇滚精神的呢?”此话一出,我

记者笔走龙蛇,飞快地记录下来。

们三个竟然同时笑了出来。

我却目瞪口呆地看着胡湖,万料不到

“我操,”麒麟翘起二郎腿,脖

他能说出这番话来——这每一句话都

子向后仰着,眼望天花板笑道:“你

是我本来想知道、应该知道,却不知

们这杂志一定是给文艺青年看的;要

为何从没有思考过的。

么就是给未成年少女看的,哈哈哈……” 麒麟在一旁冷冷地道:“在英文 记者扭头看我,似乎想寻求我的

里都是 ROCK’N’ROLL。”

帮助。无奈我虽觉麒麟的话不妥,可

记者咳嗽两声,假装没听见麒麟

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正

的冷言冷语,继续问道:“所有人都

愁时,胡湖说话了。

知道,中国做摇滚乐非常不容易,一

“首先我要澄清,在我看来摇滚、

路走来肯定有很多艰难险阻。那么我

摇滚乐和摇滚精神是三种不同的东西。 想知道,让你们一直坚持下来的是什 摇滚乐不必说了,是一种音乐形式。

么呢?”说完便望着我,似乎很期待

但是摇滚不同,它更类似于一种形态

我的答案。我这才想起来,胡湖在刚

意识、一种无关名利的生活方式、思

才的演讲中好像已经阐明了这个问题

维方式。无论你是什么种族,有什么

的答案。这回轮到我了。

样的文化背景,受到过何种程度的教

“让我想想。”我费力地思考着,

育;无论你的社会地位是高是低、财

在脑海中不断地搜寻。其实答案早已

富或多或少,你都有权、有能力选择

经摆在那里,只是我固执地不愿意去

这种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唯一的挑

揭露它,妄图寻找某个适当的替代品。

战就是你是否有选择它的勇气,如果

我已经半年没见过谢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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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将她的轮廓照得分外明亮,脸上

那是半年前的一次不插电演出。

的细节却看得不大清楚。我费力地朝

谢蔷照旧跟我们来到酒吧。那段时间,

她脸上望去,却见她一扭头,脸上复

几乎我们的每场演出她都不会落下。

杂的表情被昏黄的灯光完全遮住了。

其实刚开始我并不看好这场演出,搞

彼时,我正在唱当天晚上的最后一首

不清楚像我们这种平日里台风狂暴的

歌。那本是一首深情之作,可我以前

乐队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地演奏不插电

从来没有被它感动过。然而就在当天

会是个什么样子,后来想到柯本在纽

晚上,我竟然深切地被它感动着,被

约的不插电,也就释然了。当真正抱

我自己感动着,像一头困在囚笼中的

着木吉他坐在舞台上时,我发现自己

猛兽,望着黑暗中本不存在的光芒,

竟然真的能一首接一首、安安静静地

高声嗥叫。那一刻,我浑身发硬只有

弹琴唱歌。

一处发软,我知道,最不靠谱的东西,

这简直不可思议。我坐在那里,

它来了。

像个职业酒吧歌手一样从容而镇定。

“今天晚上我们的演出就到此为

观众的表情一清二楚,酒吧的每个角

止了。我爱你们所有人,我……”话尚

落都一清二楚。我看见酒吧的壁画朝

未说完,就淹没在了雷鸣般的掌声中。

我挥手微笑;灯光像薰衣草一样散出

我缓缓地走下台,走到谢蔷身边。谢

淡淡的芳香;爆米花的味道犹如田野

蔷揪住我的衣角,笑吟吟地问:“那

里微风吹过麦子发出的莎莎声,从某

你爱我吗?”

个不知名的远方将我扑倒、擒获、俘虏; 就在我迟疑的一霎那,一位朋友 而歌声被裹在风里,从酒吧的墙上反

从远处叫住了我:“高歌,高歌!快

射回来,拂过我的耳畔。

过来,我给你介绍两位前辈!快点,

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声音,而是所

快过来!”我看见他急不可待的样子,

有人的歌声。

略带歉意地朝谢蔷低声道:“我马上

我真的被俘虏了。

就回来。”说完匆匆离去,竟没发现

谢蔷站在台下,就在我正前方。

她当时脸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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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来的时候谢蔷已经没了踪

好努力,好好玩摇滚。再见。”说罢,

影,我四处寻找都找不到她,最后向

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酒保打听,酒保说那姑娘已经出了酒

我想追上去,问问她究竟是怎么

吧。我急忙跑出酒吧,见她孤零零地

回事,但双腿僵直地杵在原地,丝毫

站在那里,顿时松了口气,走了过去。

动弹不得。低下头来,望见自己的影

“不好意思把你一人留在那里。

子上仿佛刻着“懦夫”两个字。

你怎么出来了?”

我感到一切都那么地突如其来而

“我给你发短信了。”

又莫名其妙。也许自始至终都是我一

“哦,里面太吵了,我没听见。”

个人在自作多情,像那首歌一样自己

谢蔷阴沉着脸,表情有些不大对

感动着自己。瞬间,所有的感觉一齐

劲。我对她突如其来的反常感到惊讶,

涌上来:迷茫、失落、愤怒、沮丧、

忙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不说话,隔

绝望……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

了半天,抬头凝视着我说:“你是不

膀,我转过头去,是麒麟。我想对他

是真的喜欢上我了?”

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却发现自己早

我一时语噎,不知所措。沉吟了

已泪流满面了。

许久,才听见自己低声吐出一个字:

我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满天繁

“是。”那一刻,在她面前,我倒像

星。月光照在我身上,映出一个凌乱

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而消瘦的背影。酒吧的门口蹲着两只

谢蔷冷笑两声,“咱俩在一起是

石狮子,它们斜睨着我,像是在偷偷

不会有好结果的,你看连你自己都没

地笑。晚风扬起了我的头发,我伸手

有信心。”

去抚摸它,却想起了第一次约她时的

我看着她,胸中突然涌出一股愤

情景。而今,所有的感觉和记忆又重

怒,“为什么?”

新扑回我的脑海中,我抬头看了看记

谢蔷摇摇头,捋了捋被风吹乱的

者,又看了看胡湖,假装轻松地说: “哈,

头发“没有为什么。我会毁了你们的。

一个承诺吧。”

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你加油吧,好

“哦?一个承诺?是关于什么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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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的承诺呢?” “这个……不太方便说。下一个问题吧。” 记者愣了一下,“哦,好吧……下一个问题,”他低头看了看笔记本,“在 摇滚乐众多的风格中你们选择了垃圾摇滚,这是为什么呢?这种风格有什么独 特内涵吗?作为摇滚乐手,你们还接触过什么样的摇滚乐,或者说组过什么风 格的乐队吗?” 我笑了笑,“你这是四个问题。” 记者也笑了,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他瞅瞅我又瞅瞅胡湖,想知道这一连串 的问题由谁来回答。胡湖瞟了我一眼,扭头向记者道:“我来吧。”话音未落, 只听坐在一旁的麒麟张口道:“胡湖你闭嘴,我来告诉他。”说这话的时候, 语气有点奇怪。我们三人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一会儿还要发生什么。 麒麟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选择垃圾摇滚,因为这种音乐真实。—— 这是扯淡!任何一种风格都爱标榜自己的真实,这个词快被摇滚乐手们用烂了, 像个婊子。”他笑了两声,像是在讥讽某个虚空中不存在的人,“我选择垃圾 摇滚,因为它够随性。我以前是玩迷幻摇滚的,迷幻……就是……就是大门嘛, 就是吉姆……吉姆……”他突然变得迟钝起来,像是肺里的空气被人抽走了。 “吉姆·莫里森。”记者提醒道。 “对!吉姆·莫里森!他虽然也很……也很随性,但是迷幻和垃圾这是两种…… 两种……不一样的东西。”麒麟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额头上隐隐冒出冷汗。 记者好像还没看出什么端倪,仍追问道:“那么您觉得,垃圾摇滚的独特 内涵是什么呢?” “垃圾摇滚……垃圾摇滚……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记者故意放大了音量,一字一句地说:“您觉得,垃圾摇滚的独特内涵是 什么?” “哦……垃圾摇滚啊……它也叫脏朋克么不是……它……它的内涵啊,它的 内涵就是……就是……就是脏呗!是吧,垃圾摇滚的内涵就是脏吧?”他用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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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着额头,身体不断地变换姿势,眼

分酒意,但也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神也变得迷离起来。我和胡湖对视了

于是扔掉手里的烟,搂着身边那个姑

一眼,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娘上了出租车。进屋以后本来想再喝

谢蔷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我很难受, 点什么,谁知麒麟二话不说就搂着另 拼命地想忘掉这一切,使自己变得麻

一个姑娘上楼进了卧室,临关门前还

木不仁。于是整天在家呆着,也不弹琴, 伸手指了指另一个房间,意思是说那 也不排练,除了每天躺在床上胡思乱

是你俩的。我转回头一看,另一个姑

想,就是偶尔和麒麟去喝酒鬼混。说

娘正撅着小嘴,站在那里看着我呢,

来真是造化弄人,那段时间我竟然和

嘴里还嘟囔着,他怎么那么干脆啊。

麒麟走得很近。他让我彻底明白了什

我扶着那姑娘进了屋,脚步蹒跚,

么叫做暗无天日。有一次我俩去看一

直接就倒在了床上。那姑娘似乎觉得

场金属演出,我本以为只有我们两个

跟我挺聊得来,就打开了灯,想跟我

人,到那儿才知道麒麟又叫了两个姑

再聊两句。灯光无比刺眼,我坐起来

娘。四个人早早找地方坐下,喝酒聊

想让她把灯关上,却看见了她一头酒

天等待演出开始。俩姑娘本来挺高兴,

红色的秀发。姑娘见我愣在那里,笑

谁知演出刚一开始就把她俩吓得够呛。 着问我怎么了?我什么也没说,走到 坐在我旁边的姑娘手里拿着酒瓶

她面前,吻了上去。

子,结巴着问我:“这……这……这人

事后那姑娘沉沉睡去,我则坐在

都是怎么了,台上台下的……刚才还

床边点燃一支烟望向窗外,酒也醒了,

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

却怎么都睡不着。整个房间无比寂静,

都……都跟疯了似的……这……”我跟

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就只有墙上的钟表

麒麟听了,乐得直合不拢嘴,再瞧坐

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在凝视着

在麒麟身旁那个姑娘,早就看傻眼了。

我,又想说点什么。我轻手轻脚地走

演出结束后,我说再找个地方去

出房间,发现麒麟正呆坐在客厅,大

喝酒,麒麟阻止我,招手拦了辆的士,

口大口地吸着空气。我走到他面前,

四个人直奔他家。那时我虽然已有三

发现茶几上摆放着几支麻秆,它们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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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而光鲜地排列在桌子上,样子极为

着屋里充满异味的空气,佝偻着走到

喜人。一旁还有些别的药物,看样子

酒柜面前,拽开酒柜的玻璃门,抄起

像是安非他命。麒麟抬起头看看我,

一瓶不知名的酒猛灌了两口。谁知道

示意我坐到他旁边。他从桌上拿起一

这么一来更是雪上加霜,大麻的劲道

支麻杆,缓缓递给我,微笑着说:“过

混着酒精的猛烈一齐顶在胸口,简直

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兄弟,要有点摇

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时候二楼房

滚精神。”

间的门开了,方才还沉睡着的姑娘走

我迟疑了片刻,脑海中突然闪过

了出来,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大 T 恤,

几个画面,于是接过他手里的麻杆,

脸上还隐约透着潮红,见我那副狼狈

点燃,使劲地吸了一口,不料却被麻

的样子忙跑过来扶住我问我怎么了?

秆呛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麒麟扭

我痛苦地喘着气,闻到她身上氤氲的

过头,眯着眼看着我,嘴角露出狡狯

气息,看见她一头酒红色的秀发,突

的笑,显然已经飞了。我突然感到有

然觉得更恶心了,一点都不想理她,

点莫名的急躁,几口就吸完了手里的

一句话也不想跟她说,于是甩开她,

麻秆,呆呆地坐在那儿,期待着某种

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

未知而奇妙感觉涌入身体。

出门以后,发现天都亮了。我想

麻秆真是厉害,那股劲儿没一会

回家,可刚走两步,大麻真正的药劲

儿就顶上来了,我瞬间感到胸口有什

儿上来了,时间突然就慢了下来,大

么东西在拼命地往外鼓,那东西上不

街上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巨大、模糊起

来也下不去,就顶在胸口,难受极了。

来,我使劲想看清某样东西,却感到

这让我略微有些惊讶,因为在想象中

瞳孔无比费力,一切都陷入了虚幻之

吸大麻不是这样的。刚想转头问麒麟,

中。突然,一阵巨大响动震耳欲聋,

突然觉得胸口异常恶心,弯下腰想往

我忙蹲下捂住耳朵,侧头看去,原来

外吐却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是辆奔驰而过的公共汽车。

麒麟在旁边早已渐入佳境,根本顾不

到家的时候,所有的疲倦和困意

上我的死活。我捂着胸口痛苦地呼吸

霎时席卷而来。高洪烈正在客厅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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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服准备去公司,看见我这副模样忙

“自我毁灭?”

问我怎么了,我摆摆手听见自己说了

“不错。不过这个‘自我毁灭’

声没事儿,就关上了卧室的门。

并非它的字面含义。如果说摇滚乐是

那天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感到时

一场革命,试图破旧立新,毁灭一切

间停滞了下来,所有的感官都放大了,

陈旧观念的话,那么垃圾摇滚就是要

意识飞跃身体,快得让人不可思议。

先革自己的命。”

我忽然有点怀疑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

“我不太明白。”

真实存在的,还是我一直被一种假象

“你想要毁灭别人的腐朽观念,

所迷惑。清晨的阳光很足,但仍然很

就要先毁灭自己的腐朽观念;你想要

冷,我一个人在街上郁郁独行,周遭

改变身边的一切,就要先改变你自己。

的一切都显得无比陌生,那些高大的

批判他人之前先批判自己;嘲笑他人

建筑物像巨兽一般张牙舞爪,注视着

之前先嘲笑自己;自然,毁灭他人之

我,嘲笑着我。汽车与行人,所有的

前也要先毁灭自己了。”

声音闯进我的耳朵里,悦耳的、嘈杂

这时麒麟突然大笑起来,边笑边

的、悲伤的、甜蜜的、动人的、可怖的, 说道:“看……看不出来,胡湖……胡 它们夹杂在一起潮涌而来,我无法承

湖你还是个……哲……哲学家啊……说

受,我难过极了,我要疯了……

的是什么狗屁……我怎么听着那么……

记者尴尬地笑了笑,“您是在问

那么矫情呢?”

我吗?”

我凝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刚开始

麒麟刚想张口,胡湖却一下子接

是满脸讥讽,而后逐渐扭曲,说到半

过话来:“正如我们的贝斯手所言,

截就变成了一脸的痛苦,可能是因为

垃圾摇滚也被称作脏朋克。在我看来,

想保持笑容的缘故,脸上的肌肉不断

它从精神层面上沿袭了朋克的哲学。

抽搐,额头上冷汗直冒,到最后,原

如果说早期以性手枪为代表的朋克乐

本得意的笑完全沦为了僵直而生硬的

队其内涵核心是毁灭的话,那么垃圾

苦笑。我皱了皱眉头,坐到他身边,

摇滚就是自我毁灭。”

递给他一根烟,满脸严肃地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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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说话了,先歇会吧。”他一挥手

灵魂人物是谁呢?”

把烟碰掉在地上,皱着眉头努力地睁

我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跟一

大双眼道:“你别管我。”

个正在犯毒瘾的人较真。沉默了片刻,

记者和胡湖好像没听到我们俩的

便转头去听记者的问题。谁知这时候

对话,继续一问一答:“我听说垃圾

麒麟吐出一句让我忍无可忍的话:“为

摇滚被称作朋克和重金属的混血儿,

了一个骨肉皮颓废得不成人样还有脸

有的乐队风格偏向朋克,有些则偏向

说我……”

金属,那么在您看来万兽之王更偏向

我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一

哪一方呢?”

字一句地说道:“你叫她什么?你再

“这很难说。就拿美国的垃圾摇

说一遍。”

滚乐队举例子吧,爱丽丝囚徒和涅槃,

“兄弟,何必那么执着呢?她不

他们是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前者偏向

过是个骨肉皮……”

金属,后者偏向朋克,但是两支乐队

我一拳打在他脸上,像只发狂的

对我们的影响都很大。如果硬要选择

野兽。胡湖和记者冲上来拼命架开我,

一个的话,我觉得我们的台风比较偏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听不清自

向朋克。”

己在胡乱喊着什么,我只看见麒麟躺

我瞪着麒麟,顿感心烦气躁,但

在地上,露出挑衅的眼神,边笑边抽

还是故意压低了声音,“那你把嘴闭

搐着,像是在说:“兄弟,要有点摇

上,”话未说完,只听麒麟大喊道:“你

滚精神。”

他妈少管我你以为你是谁!”他说完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自己心中

这话便开始剧烈喘息,双手颤抖着,

的熊熊大火。

冷汗顺着两侧太阳穴流了下来。 记者向这边瞥了一眼,假装咳嗽 两声,“最后一个问题,一般来说乐

4

队中会有一位乐手是整个乐队的灵魂

麒麟死了。他死以后好像所有的

人物。那么您认为在万兽之王中这位

事情都变了味儿。

73


胡湖在告别演出的第二天打来电话,问我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没怎 么回事,咱们仨都喝多了,还磕了好多药,演出结束后咱们先去了麒麟家,后 来我把你送回去,自己也回家了。他听完迟疑了片刻,极其警觉地问:“昨晚 麒麟什么情况?” 我手里攥着电话愣了一下,故作平静地道:“不知道。我昨晚也飞了。” 胡湖叹了口气,像是犹豫了好久才说道:“我告诉你一个消息:麒麟死了。 我现在在他家。你赶快过来一趟。”此话一出,我脑海中顿时充满了疑问,但 还是先故作惊异状,“什么?” 胡湖为什么会在麒麟家?昨晚麒麟家只有我们三个,我拖着胡湖离开的时 候明明撞上了门,他是怎么进去的?他叫我过去一趟做什么? “你先过来咱们再详说吧。有好多事情必须马上处理。”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我听着电话另一头的忙音,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过去一趟。 一个小时后,我赶到了麒麟家。敲了敲门,胡湖从门里探出头来,对我摆 了一个“嘘”的手势,让我赶紧进来,随后又东张西望,见没人发现,才轻轻 关上了门。我走进客厅,顿时闻到一股恶心的气味,刚要用手捂住鼻子,就看 见了麒麟横在地上的尸体。他平躺在地板上,面部覆满了呕吐物,一支针头深 深地扎在胳膊上。——他是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的。 我不禁一阵反胃,弯下腰,干呕起来。胡湖拍拍我的后背,望着麒麟的尸体, 摇了摇头。我一边咳嗽一边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胡湖犹豫了片刻,“我有他家的钥匙。” “啊?”我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指了指麒麟的尸体,试探性地问道:“他 家人知道吗?” 胡湖摇摇头,“从我认识他就没见过他有什么家人,也从没听他提起过。” “什么?”我突然想起胡湖第一次带我来到这里时的情形,不禁疑窦丛生, “那你带我第一次来他家的时候,给咱们开门的是什么人?他家的保姆么?” 胡湖满脸好奇地望着我,仿佛觉得不可思议,“我带你第一次来他家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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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着后现代的名义,复制也成了一门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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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那是麒麟给开的门啊,你忘了?

我躲避着他如鹰一般的视线,心

他家哪有什么保姆啊,你来过这么多

里忽然蹿出一丝畏惧。

次见过他家有保姆吗?”

“高歌,我真该对你刮目相看。

“不对,我明明记得第一次来他

你跟他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血海深仇,

家的时候是一个女人给咱们开的门,

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竟然能眼睁

等咱们进来之后她就走了。麒麟是后

睁地看着他死。你是有多恨他啊?”

来从卧室里出来的啊。”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想为自

胡湖神色间流露出一丝鄙夷,面

己辩解,话里却早已没了底气,“事

带讥讽地说:“高歌,你不会从那时

情不是你说的那样。”

候就飞叶子了吧?”

胡湖突然怒吼道:“那你告诉我

我看着他,怒由心生,却无从说

是什么样!”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起。——现在想来那个女人确实很奇

我看见他的眼神像野兽一样,脖颈血

怪,而且后来我再也没有在麒麟家见

管僵硬,狠狠地揍了我一拳,“为什

过她。那女人到底是谁呢。

么!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就因为那

“且不说这个,我总觉得你对麒

次采访他骂了谢蔷?你又不是不知道

麟的死好像并不是那么惊讶。”

麒麟犯毒瘾的时候就是个混蛋,你犯

我心头一震,转头看向他。胡湖

得着跟个来毒瘾的人较劲吗?”他指

紧盯着我,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如同

着麒麟,语气里竟带着一丝哭腔,“你

要从我脸上剜出什么真相。我不敢直

看看他,你看看他!你就没有一丝懊

视他的双眼,于是望着地上麒麟的尸

悔吗?先是乐队解散,然后又……高歌

体,故作镇静地说:“你什么意思?”

你告诉我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高歌,

我看见他手背上因愤怒而暴起的

你昨晚真的飞大了么?我记得麒麟胳

幽蓝色血管;我看见他血红的眼睛,

膊上这剂药是你我离开以前扎的吧?

看见他眼角滑落的泪滴;我看见他瞳

在那之后还能把我送回家就说明你还

孔里的我,像一只雏鸡。

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吧?”

我跟麒麟的决裂并不是因为那次

76


采访。尽管后来我淡忘了那件事,表

酒到酣时,我掏出早就卷好的麻

面上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裂痕始

杆,准备今晚一飞冲天。谁知刚要点

终无法抹掉。麒麟是个极聪明的人,

燃,麒麟就阻止了我。他瞟了瞟四周,

他瞧得出我的心思,于是有一天打电

低声偷笑着说:“今天就别来这个了。

话约我喝酒,说想找我聊聊。我问他

一会儿直奔我家,我给你来点好东西。”

有几个人,他说只有我们俩,我当时

说罢,朝空中打了个响指,唤服务员

就明白了,于是也没多说什么,应了

过来结账。

两声就挂掉了电话。

路上我们聊了聊这一年多的演出,

那天的酒喝得格外轻松,两人好

聊了聊圈里不争气的同行和那些可笑

像都把昔日的隔阂甩在了脑后。可能

的摇滚老炮。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

是酒精的作用,觥筹交错间,我们聊

麒麟愤青的本性使然,他似乎格外瞧

得很开心,笑得也很大声。麒麟举起

不起国内九十年代声名鹊起的那帮摇

酒杯,笑着问我:“兄弟,那次的事

滚老炮,说中国摇滚乐需要他们的时

你都忘了吧?”我酒劲上涌,摆摆手,

候一个个都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家里

往嘴里扔了粒花生米,“早就忘干净

吃白饭,声称是隐退了、不玩了,可

了。”

这两年国内摇滚乐氛围好了,市场大

麒麟笑了笑,把酒递到嘴边,看

了,几个老不死的又跑出来瞎得瑟,

着我,忽然又轻轻放下,像是想起了

拿不出新作就吃老本,用以前的东西

什么似的,叹了口气说:“兄弟,我

糊弄人,纯属圈钱来了。

对不住你。”我斜睨着他,哼了两声,

我坐在他旁边,望着车窗外无奈

举起酒杯一口灌下去,冷嘲热讽地说

地摇了摇头,听他笑骂道:“竟然还

道:“其实我知道,你呀——就是什

弄个摇滚狗熊演唱会,真不知道害臊。

么都不在乎。我说得没错吧?”

就那个号称……号称中国第一个重金

他像是苦笑了两声,继而又哈哈

属乐队的那个……他妈的,自己写的歌

大笑起来,连挑大拇指说:“知我者

如今自己都唱不上去,还出来瞎臊。

高歌也。”

不知道老年人就该天天吃盖中盖做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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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体操么?上台的时候腰不酸腿不疼

身上下哪点像个植物学家了?”

浑身上下不抽筋么?还重金属……是

我思虑了片刻,摇摇头说:“不对,

脑白金吧?还有那个号称中国新民谣

胡湖从不信口开河。你快告诉我到底

的那个……嗓子真不赖!哼哼,我就

是怎么回事?” 麒麟仍旧笑着, “好

纳闷了,这些年是不是每天都坚持喝

吧好吧,你先别着急,一会儿回去告

妇炎洁啊?能长经验值加技能点是怎

诉你。”

么着?就不能有那么一点点摇滚精神

转眼到了他家,麒麟让我先在客

吗?”

厅坐会儿,他上楼去拿点东西,马上

我听得肚子直疼,眼泪都笑了出

回来。我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还不

来。过了半天,忽然想起了什么,拍

到两分钟,就听脚步声响,麒麟大摇

了拍他的肩膀,半天才说道:“我认

大摆地走下来,手里拿着好些东西,

识你可有一年多了。有俩问题一直想

我仔细一看,其中有两支针管。那是

问你,今天正赶上有机会。”麒麟大

我第一次见到那些东西,有点像婴儿

手一挥,“今儿我高兴,兄弟你问吧!

的爽身粉。我近距离地看了看,感到

只 要 是 不 关 于 我 的 家 世, 我 都 告 诉

好奇而又陌生。想到它们不久就要冲

你!”

进我的身体,在我的血液里欢歌起舞,

我假装咳嗽两声,伸出手指比划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麒麟把那些东西

着问道:“第一,你真名到底叫什么?

递给我,开始悉数为我讲解。他讲得

第二,你说你是个艺术家、诗人和摇

很慢,但是很细心,直到确认我完全

滚乐手我都能理解,植物学家——这

明白了,才开始下一个步骤,最后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这玩意直接走静脉,上来的很快,

麒麟听罢长笑不止。我很奇怪,

你要留神。完事之后躺下一定要侧卧,

问他这有什么可笑的。麒麟摇摇头,

要是平躺的话说不定会被呛死。”我

还是忍不住笑着说:“第一个问题我

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一会儿到家告诉你;第二个问题嘛,

他笑了笑,“等这劲儿过去了我就回

那是胡湖瞎扯的,你还当真了?我浑

答你的问题。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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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看着那些东西迟疑

“听你说什么?”我直直地瞪着他,

了片刻,“我想再喝口酒。”麒麟拍

浑身的血液都灼烧起来,“听你说一

拍我的肩膀,“没问题,兄弟。那边

面跟我称兄道弟一面又跟她打得火热

有酒柜,随便拿。”说着竟开始准备

是么?你管这也叫摇滚精神吗?我问

起来。我有点紧张,想一鼓作气把自

你,你他妈管这也叫摇滚精神吗?!

己灌醉,于是走到玻璃酒柜前上下打

你真的是什么都不在乎对吧。”

量。就在这时,酒柜里的一样东西引

“高歌,是我对不住你。”他站

起了我的注意。

在我面前,显得沮丧而又无辜。

那是一条黄铜色的项链,吊坠处

“你没对不住我,你对不住的是

是一块心形的照片盒,工艺精美,复

你自己。”我看着他,沉默了好久,

古感十足……跟我曾经送给谢蔷的那条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觉得血流干

一模一样。

了,胸腔里空空荡荡,连心跳声也无

我浑身僵硬,如遭雷劈,缓缓伸

法察觉,我才终于感到呼吸又顺畅起

出手,颤抖着翻开酒柜的玻璃门,取

来,仿佛一切都清零了。顿时叹了口气,

出那条项链,抱着最后一丝欺骗自己

苦笑两声,“就当我瞎了眼了,散了

的希望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地问麒麟: 吧。”然后松手把项链扔在地上,头 “这条项链你从哪里买的?”

也不回地走了。麒麟在背后大声叫我,

然而他抬起头的一瞬间,我就从

可我好像根本听不见。

那眼神里读懂了所有的真相。

我笨拙地翻开心形照片盒的盒盖, 曾经亲手写给谢蔷的话如今又映入眼

5

帘,瞬间,我感觉胸口像是被人急速

胡湖一言不发,坐在楼梯上听着

地捅上了一刀,鲜血如决堤般喷涌而

我的独白,静默如雕塑。直到确信我

出,疼得我不能动弹,连呼吸都变得

说完了,他才缓缓说道:“所以第二

困难了。麒麟冲上来扶住我解释道: “兄

天你宣布退出乐队?”

弟你听我说,我……”

我点点头,“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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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来,叹了口气,“你跟谢蔷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我当她只是个普通 姑娘,没想到你把她看得那么重,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她,谁知道……” 我打断他,呆坐在原地,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埋在心里不代表忘了。” 胡湖走到我面前,一脸严肃地说:“现在麒麟死了。你俩再有什么恩怨也 该一笔勾销了吧?”他目不转地看着我,双手插在兜里,像是等待我下什么决心。 我瞥了眼麒麟的尸体,沉默片刻又叹了口气,点点头。 “那咱们现在该干正事了。”他一把给我拽了起来,走到东首音响和电视 柜前,敲了敲空无一物的大理石电视柜,“过来,帮我把这东西搬出来。”我 疑惑地望着他,问你这是要干什么。他弯下腰,想找个好下手的地方,“你不 是想知道麒麟为什么是植物学家么,马上你就知道了。快过来帮忙!”说着咬 牙使劲,开始向外拉动大理石柜。我虽然感到莫名其妙,可还是走到他跟前, 同他一起拉动那笨重的大理石电视柜。直到电视柜完全脱离原地,我才看清, 那里有一条通向地下的暗道。 我目瞪口呆,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想问胡湖,却见他已经探身走了进去。 我紧随其后,发现这暗道不光陡峭,而且十分窄小,必须弓着身子,双手扶住 墙壁,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稍不留神就会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我探出头, 朝胡湖身前望了望,只见暗道尽头光线明亮,这才稍觉放心。 不一会儿,我跟着胡湖走出暗道,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偌大的温室。温室里 闷热潮湿,但光线明亮,一排排我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被整齐地种植在地上,或 高或矮,大小不一。胡湖回头看了我两眼,解释道:“麒麟不光抽大麻,还是 个种植大麻的专家。整个温室里一千多株、六十多种大麻,全是他亲手栽培的。 你说他还不算是个植物学家?” 我如遭雷击,凝望着面前的壮丽景象,不禁问道:“你们俩之间到底有多 少秘密?” 胡湖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们俩之间到底有多少秘密?” 我回头看了他两眼,“他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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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见他时我就跟你说了,他

会对你我怎么想?这不是瘾君子的恶

的身份是画家、诗人、摇滚乐手和植

习,这是犯罪!你想想,如果让高洪

物学家。”

烈知道你这两年玩的乐队里有个乐手

我走上前去,一边听着胡湖说话

是种大麻的,他会怎样?”

一边近距离观察那些植物。它们安然

这时我停了下来。不是因为胡湖

地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温室里,迷人

的话吓到了我,也不是忽然想到高洪

而又可爱。我边走边看,直至走到温

烈会如何如何——而是从那本子里翻

室的另一头,胡湖的声音远远地从背

出了一份医学报告单。那是一份检测

后传来:“今天叫你过来就是要你帮

HIV 病毒的医学报告,其结果鉴定为

我处理掉这些东西。”

阳性。我越过大段看不懂的医学数据,

“处理掉?”我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翻回整份报告的最开头,只见姓名栏 “麒麟虽然没有时常联系的家人,

的后面写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但他好歹也算半个名人,很快会有人

齐霖

发现他的尸体。咱们必须在警察或是

我把报告递给胡湖,他接过去,

其他人发现这里之前把这些东西处理

面无表情地看了两眼,随后又递还给

掉。如果被别人发现了,咱们的麻烦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就是麒麟。”

就大了。”

我手里攥着报告单,把本子扔在桌上,

我转过头,发现角落里有一张办

想起和麒麟鬼混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时

公桌,桌上摆着一个本子、几只笔,

光,顿时悔恨到了极点。胡湖看了我

还有其他几样乱七八糟的办公用品。

两眼,表情依旧严肃,“你最好去检

走过去拿起本子翻看,发现里面尽是

查一下。”

些有关种植大麻的笔记。我边看边问

听到这话,我忽然想起了什么,

胡湖:“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急忙把报告单揣进兜里说,我有点事

“我看你脑子真是被麻杆烧傻了。” 情必须先走一步。说罢发疯似地跑出 胡湖走过来,“如果人们知道万兽之

温室,也不管胡湖在后面喊些什么,

王其中一位乐手是种大麻的,那他们

就急速地奔出了麒麟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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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去找谢蔷。

谢蔷眉头微蹙,抱怨道:“高歌

出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谢蔷上

你有什么事就不能等我下班再说吗?

班的公司,我一路上像个神经质的病

你知不知道我开会偷溜出来别的同事

人一样不停地给她打电话,连司机也

都怎么看我?”

用惊疑的目光看着我。其实这半年来

我有点生气,掐灭了手里的烟,

我还断断续续地和她保持着短信上的

盯着她说:“我问你,你跟麒麟上床

联系,只是再没见过面,短信里也只

了没有?”

是些不疼不痒的玩笑话,一旦谈及感

“什么?”她似乎感到莫名其妙,

情,她要么嘻嘻哈哈地岔开话题,要

“你疯了吧?”

么干脆不回。然而自从得知她与麒麟

“我是疯了,可我就想知道你到

有染,我就再也没联系过她。

底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对我,又为

到了谢蔷公司楼下,我见她还不

什么……”我抑制着自己哽咽的声音,

接电话,便下了车,给她发短信:我

伸出双手,手掌使劲按在眼睛上,用

在你们公司楼下,有急事,楼梯间等

尽全力阻止泪水滑落下来。

你。按下发送键后,直奔写字楼的楼

“什么为什么?高歌我听不懂你

梯间,坐在那里一边抽烟一边等着她。

在说什么?你说有急事就是要跟我说

我告诉自己她可能在忙什么别的事情, 这个?”她满脸漠然,站在那里不耐 也许是开会或是其他什么工作上的事, 烦地看着我。 可还是越发地烦躁,不断在空无一人

“我问你,我送你的项链哪去了?”

的楼梯间来回踱步,把烟头扔得满地

她叹了口气,似乎知道事情已无

都是。

法挽回,“不错,我是跟麒麟发生过

半个小时后,谢蔷终于出现在我

关系。可是你呢?你有资格说我吗?

面前。她穿着一身制服,脚下踩着高

好好想想你这半年都干了些什么!”

跟鞋,头发也染回了黑色,像个职业

听到这话,我先前的烦躁立刻凝

女白领。我见到她时愣了一下,感到

聚成了愤怒和绝望,霎时胸腔里的热

面前的人无比陌生。

血不断上涌,“我要不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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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你酗酒、吸毒、滥交也都是因为我?成熟点,别那么幼稚行吗? 你看看你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要不是因为你我早退出了!”我听见自己怒吼着,喘着粗气,像一头失 控的野兽。 谢蔷沉静下来,冷冷地说道:“高歌你听清楚,咱们……”她说到这儿停 了一下,“咱们只是朋友。我的事我会管好,跟你没有关系。我也希望你能处 理好自己的事情。麒麟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我会跟他说……” “麒麟死了!” “什么?”她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高歌你把话说清楚, 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你还不是像麒麟一样什么都不在乎。”我看着她,想摆出一副冷笑 的表情,却感到胸口隐隐作痛。 “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跟我没有关系么?那你看看这个,”我从兜里掏出那份 HIV 检测报 告丢给谢蔷,“跟它有没有关系。” 随后就看见她满脸的疑惑变为了惊恐。 那天下午,我和谢蔷一起去医院做 HIV 检测。路上她告诉了我一切。她告 诉我,其实她很早就认识了麒麟,比认识我要早得多。 那时候她还是名高中生,唯一的梦想就是将来能站在舞台上唱歌,可她家 里既不支持这种沉重而荒诞的梦想,也没钱供她去读艺校,她只能不断地去看 演出,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像他们一样站在台上,欢乐而自豪地唱着歌。就在 那时她认识了麒麟,这个男人让她以最大限度触摸到了自己的梦想。 他先是领着她参加各种演出、聚会,把她介绍给摇滚圈里的各路名人,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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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又邀她加入自己组建的迷幻乐队,四处巡演。开始的时候,她感到兴奋而满 足,以为自己终于实现了昔日的梦想,可到了后来,她越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先是乐队的成员,以麒麟为首,无一不过着混乱颓废的生活;而后又发现自己 在队里的角色实在无足轻重,可以随时替换,甚至可有可无。 她开始厌倦这种生活,于是向麒麟提出要退队。麒麟没直接答应她,而是 直接解散了乐队。她有点感动,于是依旧跟随着麒麟,欣赏着他卓绝的才华, 同时也默默忍受着他的诸多恶习。渐渐地,她开始迷失自我,无所适从,甚至 自己都无法扮演自己生活的主角。这时她又认识了我,不知为什么,我的出现 让她有些莫名的悸动。似乎她需要一个简单的人,只为让她在混乱的时候能够 好好休息,能够拥有一些简单的快乐。 在这期间,她曾多次试图离开麒麟,可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每次总是不由 自主地回到他身边,如同被施了某种魔法。她痛恨自己的懦弱,却逐渐发现自 己对我有了某种更为复杂的感情,而我却单纯地喜欢上了她。麒麟敏锐地察觉 到了我俩之间的关系,他告诉她说,如果高歌真的爱上了你,他早晚会知道咱 们两个的关系,那么不光这个乐队完了,就连高歌也会沉入谷底。她不确定自 己是否爱我,但她知道麒麟说的没错,于是咬牙和我断绝了关系,也减少了同 麒麟的来往;淡出了我们的视线,也彻底逃出了摇滚圈。 我听着她平静的讲述,坐在一旁没有言语。我原以为自己会是这个故事的 主角,谁知道最终却在整个故事里处于边缘性地存在。我本来想问她一个问题, 可话到嘴边却是三言两语,极其简单地叙述了麒麟去世的经过。 她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HIV 检测取样只需要短短十分钟,我和谢蔷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却感觉有一 个世纪那么久。后来我听见医生叫我们俩的名字,于是站起来要去拿检测报告。 谢蔷忽然从身背后紧紧搂住了我,我听见她说了什么,如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 候,声音美丽而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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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三天后,麒麟的尸首被一位前往他家更新住宅安保系统的电工发现,当即 报警。消息传开,数千名乐迷和摇滚青年为麒麟举办纪念晚会:烛光、诗歌, 甚至有几个摇滚青年当场焚烧贝斯,以此来哀悼偶像的逝去。网上纪念麒麟的 帖子更是络绎不绝,常见的标题有“中国最后一位摇滚明星”、“摇滚英雄的 逝去”、“中国摇滚乐死了”、“他只是个孩子”、“摇滚化身”“用生命演奏, 用死亡诠释”几种。从此以后,每逢麒麟的祭日,各大演出组织便争相举办纪 念麒麟的专场,后来还为此打了几场官司。十几年后,有人为麒麟出书立传, 称他为“新世纪中国摇滚乐的代言人”,书中详细记录了他在艺术、诗歌和音 乐方面的成就,成为新世纪中国摇滚青年必读之物。然而麒麟的第四种身份, 始终无人知晓。 万兽之王解散后的第二年,胡湖出版了自己的书。我途径书店的时候,发 现他的书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就走进去看了两眼。全书的第一句话写道:“其 实我并不是一名摇滚乐手。”我忽然想起他当年说的那些话,不禁莞尔。合上书, 只见封皮上用楷体写着几个大字—— 《一场被称作摇滚的修行》 我把书放回原处,双手插着兜走出了书店,心想: 摇滚是一场修行? 真的是这样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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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lies for love ——评电影《美丽人生》 作者:沈家郎君 电影《美丽人生》讲述的是一个关于爱情和父爱的感人故事,犹太 男子圭多邂逅了美丽的女教师多拉,为了虏获芳心,他屡屡制造浪漫而 又神奇的偶遇,令多拉不止一次愉悦惊喜。最终不惜违抗母亲,毅然跟 随了圭多。 法西斯的暴虐,将圭多以及年幼的儿子关入集中营,为了不让儿子 知道所处环境是多么的血腥、残酷且没有人性,他编造了一个游戏的谎 言。在电影的结尾,为了让儿子获得生机,他更是“欢乐”地走向了死 亡。 男主角诙谐幽默地演绎,让一个堕入情网的青年变得浪漫而又智慧, 又让一个平凡父亲的光芒因为爱而伟岸。集中营内,别人都是苟延残喘, 唯有他,在嗜杀成性的侩子手面前敢于挺身而出并随机应变;在死亡恐 怖威胁下通过扩音器向妻子诉尽衷肠;每天疲惫完工后不吝笑颜,这一 切,全都是因为对妻子和儿子的爱。 他,相貌一般,亦无丰厚家资,不过一凡夫俗子,却有巧妙心思。 雨夜对着爱人吟诵爱的美妙诗章;为见佳人,斗胆冒充教育特使,并成 功博佳人笑颜;宴会上骑着怪异的大马,像骑士一般风度翩翩从情敌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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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抢走心上人,并修成正果。观影至此,不甚唏嘘,男女主人 公的爱情是以勇敢和赤诚为丝线所编制出来的情网,柔韧如丝, 百折不饶。纵是别人千种诧异惊奇,亦或是父母亲的执意反对, 通通都不相干,甚至不追求门当户对,更没有物质的苛刻要求, 我爱你,你爱我,便已足够! 及至为人父,圭多最大限度地予以慈爱,不幸落入困境, 也能挖空心思编出童话来让儿子免于遭受恐惧。身体消瘦的圭 多每日搬着重石块,干着几乎不能胜任的累活,完工就像经历 了死一般的浩劫。回来后还不能马上躺下就睡,不得不跟孩子 继续编造谎言,哄着孩子开心,不能让他生厌弃思家之心,更 不能让他知晓真实处境,真不可谓不难为了他。 整个电影贯穿着他的巧舌如簧,诡计多端,无论是在追逐 爱情,还是在哄慰孩子,都在不停地编造出合理的谎言,看似 风趣诙谐,惹人捧腹的笑话,多少次是因为事态所逼,不得不 急中生智,才能化险为夷,而所有谎言背后的痛苦、煎熬全由 他自己一人隐忍承受。 世人皆畏欺骗,若是此等谦谦君子骗你,你岂不也心甘情愿。 如果谎言,皆因为爱,“美丽人生”,又有何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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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别离》 ——伊朗的面纱 作者:成都 -scofield 相比于大陆的电影名翻译《纳德和西敏:一次别离》,我觉得台湾 的译名《分居风暴》更加妥帖。当 2011 年德国柏林电影节金熊奖揭幕 的时候,这部《分居风暴》一举挫败了之前倍受瞩目的贝拉塔尔的最后 力作《都灵之马》,的确让人有些吃惊,对于世界来说,电影的导演阿 斯哈哈法蒂显然并没有那么大的名气。但是看罢电影,我想每个人都不 得不叹服这部电影的杰出。柏林电影节一向以意识形态为重,善于挖掘 新人以及偏爱亚洲电影,《分居风暴》的胜出,也可以说是近几年金熊 奖最为成功的一次! 事情起源于一件小事,伊朗的一个普通家庭里,纳德和西敏因为对 国内的环境看法不同,产生歧义,纳德不同意西敏移居海外的想法,双 方最终分居,女儿留给了父亲纳德照顾。工作忙碌的纳德不得不通过西 敏请了一个熟人介绍的信得过的保姆瑞兹来照顾家里老年痴呆的父亲以 及打扫料理家务。但是出生贫寒的瑞兹怀有身孕,而且路途遥远,还要 照顾自己年幼的女儿,经常感到工作力不从心。一次小纠纷,终于引发 了雇佣双方的极大不快。纳德怪瑞兹虐待自己的父亲而盛怒之下的纳德 又不小心推了瑞兹一把,瑞兹倒在楼梯上最终流产。整个事件不断升级, 双方的争执个矛盾日益加深。这样一件看起来简单的小事,也开始被逐 渐挖掘,发现更多的隐情和线索。两个小家庭的矛盾背后,则是整个社 会的一种反衬。至少每一个人都撒谎了,没有谁是真正的得益者,所有 人都或多或少的成了受害者。伊朗的面纱,就这样半遮半掩通过这样一 件小事,两个小家庭被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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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部电影,我总是不自然的联想到前几年金棕榈奖的获奖影片《四月三 周两天》,都是通过一件小事来反映一个社会和一个国家的状况与历史。不同 的是,《分居风暴》表现是伊朗当前的状况而《四月三周两天》表现的是罗马 尼亚在苏联时代的往事。相较之下,《分居风暴》也更加内敛而隐忍,没有露 出过一丝一毫的锐气和血腥,就将整个故事含蓄的讲完,将伊朗的现状清晰的 呈现出来。而包裹如此严实的《分居风暴》,却并未让人觉得乏味,主要源于 导演精致的工艺,整部电影如同伊斯兰的美女,虽然黑纱缠身,只露双眼,却 依然能够将那份魅力散发出来! 我相信这部电影的魅力就来源于其真实感,所有的拍摄都延续了现实主义 的手法,自然朴素而且以逼真的生活为对象,几乎没有多少修饰。导演对节奏 把握极好,所以代入感很强。如同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的拨开,围绕着一件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却能挖掘出越来越多的隐秘而伤疤。这种别样的悬 疑色彩,的确另辟蹊径的带来了很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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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真相的一次次被颠覆,细节的一点点被展开,从一个普通小事上挖掘 出了无限的可能性与秘密。与之相伴的是伊朗的社会人情,以背景的形式一点 点融入了故事,最后变成一个清晰的背景让人印象深刻! 的确,每一个人都撒谎了。无论是相信法律和现代道德的人,还是那些虔 诚信仰伊斯兰教的人,都在现实面前,在压力面前说了谎。而与之相对应的伊 朗当局政府,则显得十分官僚而古板。还有家庭中妇女地位的低下,尤其观念 较为保守的伊斯兰教家庭。瑞兹的丈夫的怒吼:“你们怎么敢雇佣未经丈夫批 准的女人当女工!”而纳德和西敏的分歧也就在于十分帮助女儿离开这个国家, 去过一份有自由有妇女尊严的生活——虽然他们是伊朗相对受过高教育且见识 较为高的白领阶层——丈夫依然固执地否决了这样一个提议。两个家庭之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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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立,也可以看做是伊朗不同阶层之间的分化和板结,接受了西式熏 陶的伊朗精英阶层与传统的伊斯兰教家庭之间的互相看不起与严重的 心理冲突。当然,人们亦善亦邪的处事方式同样体现出了人性的复杂 面,纳德和西敏对于弱势的瑞兹,都同时体现出了善意的关心与自私 的利用! 总此种种,这样一部剧情简单,叙事简洁的小品却能波澜不惊的 抖落出如此多的故事和信息。如果反复回味和咀嚼,更会发现更多的 线索与关联。以小见大,冰山一角的功夫,算是到了某种极致。即使 是电影的结局,导演也没有让整个剧情过多的爆破而出现大的起伏, 只是一个车窗上的洞,所有的苦涩都蕴含在其中了。而一家人的前途 未来,虽未明说,相信观众的想象力都会自然而然的给出了一个辛酸 的答案。这样的留白与极简,极大的丰富了电影的体验。不经意想到 了《白气球》的那个结局里手拿白气球站在新年寒风里孤独无依的阿 富汗小男孩。一丝一扣,点点滴滴,旁敲侧击,伊朗的导演总是成功 的将一个破败的中东、僵化的伊斯兰教世界生动清晰的呈现了出来! 从这部电影的成功,我们也应该再次反思国内电影的现状。《纳 德和西敏》投资很少,典型的小成本简洁作品;没有任何特效和后期 人工处理的东西;最重要的一点是在限制十分严厉的伊朗拍摄的。国 内导演总是将拍不出好电影推诿为钱不够,技术落后以及国家管制太 多。甚至很多观众也错觉到只有拍禁忌的题材才能拍出好电影,比如 《霸王别姬》等。《纳德和西敏》的成功,以及其他同样杰出的伊朗 电影都很好的给出了明确的反对声。不露声色,朴素至极,同样可以 将一个故事讲的十分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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