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市賺錢的原住民——逐工而居的日與夜 real final

我們都「市」賺錢的原住民 逐工而居的日與夜

國立交通大學人文社會學系

鄭琇月 周映彤 王裕惠 盧貞築

誰是 都 市 原 住 民 ？

你 對 原 住 民 的 印 象 是 什 麼？ 是 能歌善舞？熱鬧的祭典？還是群聚喝 酒的模樣？這樣的印象，是原住民文 化 的 一 部 分， 但 你 有 沒 有 想 過 當 代 的 原 住 民 是 怎 麼 生 活 的 ？ 至 1 96 0 年 代 至 今 ， 因 著 原 鄉 生 活 環 境 變 遷， 資 本 主義式經濟深入骨殖的改變了原住民 的生活，大量生活必需品以及現代商 品 必 須 以 錢 換 取， 以 物 易 物 及 自 給 自 足 的 生 活 方 式 不 再 可 能。 面 對 著 對 於 家 中 錢 的 需 求， 被 賦 予 經 濟 分 擔 責 任 的 部 落 青 年 離 開 家 中， 前 往 未 知 的 都 市 賺 錢 ， 成為「都市原住民」。

在 這 裡， 我 們 要 說 的 就 是 這 一 群 人 的 故 事。 進 入 到 都 市 的 原 住 民 族，因當時的社會歧視，與普遍僅有 國 中 、 國 小 學 歷， 因 而 只 能 從 事 高 風 險、高工時、不穩定的次級勞動力工 作， 以 身 體 作 為 資 本 進 入 勞 動 力 市 場 ， 換 取 大 量 貨 幣。 原 住 民 自 身 的 文 化 與 身 份 怎 麼 與 都 市 生 活 碰 撞， 產 生 出 生 命 的 故 事？ 讓 我 們 一 起 從 阿 雄 的 故 事 裡 ， 找到答案。

這是一份口述歷史課程的研究 結 果 ， 我 們將訪談內容撰寫成了一 篇 故 事 ， 讓 都 市 原 住 民 勞 工 的 故 事， 能 被 傳 達 出去。

作者群 文 字 書 寫：鄭琇月、王裕惠 插 圖 繪 製：周映彤 美 術 編 輯：盧貞築 封 面 圖 片來源－ h t t p s : // taiw antod ay.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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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 6 歲的幼兒阿雄，若你問起我， 我不是在放牛，就是正趕往市場賣香 菇 我是 12 歲的台東北漂阿雄，若你問 起我， 我不是拿著錘子鏘鏘鏘，就是拿著木 錘咚咚咚 我是 16 歲的青少年阿雄，若你想我， 打電報給我， 我已割了盲腸，踏上漁船，一別三年， 海上生死未卜 我是 19 歲的軍人阿雄，若你找到我， 我會把心情哼成歌送你，「當兵好有 趣，當兵真好玩，啦～啦～啦～」 我是 23 歲的阿雄，別問這時的我是 否早料到， 早料到原來，我這一生像定了局， 注定要做一名建築工人。 我是多情的阿雄，若妳想起我， 還是不要吧，還是忘了吧。如今我們 早已各自歸宿。 我是阿雄，我是千甲聚落的紅人， 我的歌聲讚，廚藝精，樣樣精通！ 我是阿雄，給我一顆木瓜，我給你一 鍋燉爛的土雞

生 為 一 個 阿 美族

阿美族除了襲名，也依出生的情形命 名，又因是母系社會，在名字後面連接父親 名字或母親名字的都有。到了日治時代，命 名變成先冠上父親的姓，再冠日本姓－－我 們的受訪人余正雄（阿雄）分享，自己名字 來歷也是如此： 「以前日本統治時代嘛，名字已經確定了， 你的名字是冠爸爸的姓然後再冠日本的姓， 這樣。」 關 於 名 字 緣 由， 阿 雄 雖 分 享 許 多， 但 能 看 出 他 也 不 甚 清 楚 箇 中 涵 義， 只 淡 淡 解 釋： 因為爸爸叫 gi lu a ao，所以他叫 gi lu ma sao； 因 為 當 時 是 日 治 時 代， 所 以 他 的 ma sao 是 日 本 人 給 的 姓。 彷 彿 答 案 就 在 問 題 裡，一切是如此自然、渾然天成。

西元 1964 年，小阿雄誕生於富源瑞穗中一 處 以「 黑 豆 」 命 名 的 部 落， 他 稱 之 為「ba da an」。談到族群歷史，他解釋，阿美族 是最正統的。因為組織編制大，在過去曾同 化許多會講「漢語」、「客家話」、「閩南話」 以及「山地話」的族群：像是眾人現今知曉 的「賽夏族」及「噶瑪蘭族」皆是如此。至 於為什麼後來細分那麼多族，據阿雄所說， 是因為過去被同化的族群「站起來」了，才 演 變 為 現 在 的 族 群 分 布 ...... 關 於 此 歷 史 的 真實性，我們不得而知。但可以知道的是， 對於身為阿美族人，阿雄深感無比自豪。

六歲時的你在做什麼，仍記得嗎？

六歲，這樣小的年紀在想像中，應該 正 忙 著 唸 幼 稚 園 大 班， 才 剛 學 注 音 符 號、 簡 單 的 九 九 乘 法 表、 為 小 學 做 基 礎 學 前 準 備 ...... 諸如此類的事。然而，六歲的阿雄， 拿的不是注音符號字卡，踩的也非幼稚園教 室地板。六歲，他已經開始替家裡放牛，幫 忙工作。 「以前家裡有五十幾頭牛，就挑三四頭然後 工作，剩下的變成肉牛賣掉。以前一頭牛， 五 千 多 已 經 算 是 最 貴 的， 現 在 呢， 一 頭 牛 五千多買不到。」阿雄憶道。 當時是 1970 年，正值政府訂立「以農業發 展工業」策略，希望透過農產加工品賺取外 匯，也因運而生了三個重要罐頭產業：蘆筍、 鳳梨與洋菇。其中，「洋菇」對年幼的阿雄 影響頗具。他回憶，當時因為政府說洋菇好 種，家裡於是也開始種香菇，誰知成品農會 卻不收，造成家中經濟困難。 就這樣，六歲的阿雄除了放牛，又多出賣香 菇的工作：「我就每天拿著香菇，一包一包， 五點多就拿去市場賣啊，人家就說要不要買 阿一包才幾塊，那時候一包才六塊 ......。」 一直到八歲，阿雄每天奔波市場賣香菇的日 子才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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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雄對部落的記憶，既清晰又模糊。「清晰」 是 他 對 事 件 的 描 述， 像 是 他 能 清 楚 記 得， 八 七 水 災 時 關 山 大 淹 沒， 由 於 池 上 大 橋 潰 堤，許多住在河邊的村人都往阿雄家跑、避 難－－這是因為他們家地勢相對高聳。直到 現在，當時躲到他家的人仍很感謝阿雄家出 手相救，而阿雄則認為「這一切都是天賜」。 啊！ 忘 了 說， 阿 雄 從 小 就 是 基 督 徒。 至 今 只要得空，他仍會到現居地附近的教會做禮 拜。 其實，之所以用「清晰又模糊」形容阿雄對 部落的記憶，是因為他說法本身的「矛盾」： 歷史上的八七水災，發生於西元 1959 年 8 月 7 日－－這個時間點，遠比阿雄出生的西 元 1964 年要早 5 年，然而他卻能以歷歷在 目之姿侃侃而談，像是他能談論家中稻穀全 因水災報廢，不得已只好改吃地瓜、木薯等 作物 ......。 雖 然 時 間 模 糊 會 令 人 困 惑， 但 不 構 成 大 礙－－只要回憶事件清晰，部落就能重新活 起來：那些水災、村民與木薯，都透過他的 描述，在我們腦中重構出一幅幅略為泛黃的 圖像。 家，在世俗的想像中，是歸屬、避風港、是 往後人生的一切起源。若是這樣，當人談及 各種層面上都意義重大的家時，情緒應是如 何呢？儘管這點因人而異，但能初步猜想的 是，人談論起「家」的時候，言談間情感流 動應該是豐沛的，反映在語調、表情、音量 等旁人能夠感知的表徵上。然而，阿雄談起 家的時候，並無太多情緒起伏，即使有，也 是涓涓細流般的微小變化，而非波濤洶湧的 情緒轉折，或許這和人的性格有關。「家」 對阿雄而言是什麼？從過程中觀察到的是， 家的概念之於他似乎並非「一體」，而是被 拆成「父母」、「兄弟姊妹」跟「自己」。 阿雄有八個兄弟姊妹：兩個哥哥，三個姐姐， 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加上阿雄自己，他的 父母親共生下九個孩子。當時聽到「九」這 數字，我們都在內心瞪大眼睛。九個！這人 數 都 能 組 排 球 隊 了。 出 於 好 奇， 我 們 問 道 「是否部落的人都生那麼多？」拿起酒杯， 阿雄面帶微笑解釋：「不一定，那是以前、 以前的人家的，怎麼講，因為 ...... 差不多， 哈哈哈，呵呵呵 ......」 3

看似要回答卻欲言又止的阿雄，環視了殷切 等待答案的我們後，終於接續說： 「因為，老人家講說因為，暗了嘛！」 「暗了嘛！」接收到這則暗號般的信息，早 已不是小孩的我們彷彿被開啟某個開關，忍 不住放聲大笑。漫天的笑聲下，阿雄繼續補 充：「老人家說，暗了！我就進去睡覺，像 這個時候，冬天，你說你會在外面嗎，不可 能吧！一樣道理啊，就窩在棉被，你怎麼知 道會幹什麼哈哈哈哈，一樣的道理吧！」 是啊！一樣的道理。氣氛正熱，我們於是問 他和父母的相處如何。才提及，阿雄的神色 忽地沉下來。和方才的歡快截然不同，他先 是斟滿眼前酒杯，才緩緩開口： 「從小到大，我對我父親跟我母親啦，我都， 我都要盡到孝、我自己的孝道，從小到大只要 老人家說要什麼，我不會愧歉老人家，一分錢 一分貨，不管老人家什麼，我都一定是第一 個。」 尊重、孝心、關懷，任何用來描述「孝順」的 形容詞，阿雄無一不溢於言表。若只能用四個 字形容他對雙親的互動，許是「問心無愧」 吧！在家中排行「老六」的阿雄，說起話卻比 大哥、二哥有份量。這不僅是因為家事都由他 包辦，更因為他懂得尊重父母，若父母有缺什 麼，他絕對第一個到，從來不缺給他們。阿雄 正色道：「在兄弟裡面，我是『難波萬』的。」 曾聽聞生於 2500 多年前的孔子老師講述：「今 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 敬，何以別乎？」這段話大致意思是說：現在 人談論孝道為何，都說是能夠供養父母，其 實，這種飼養就連狗、馬都能得到。因此若不 恭敬地孝順父母，那供養父母和飼養狗馬有什 麼區別呢？ 若是如此，那麼阿雄－－這個全力奉養父母、 敬重父母，父母也敬重他的阿雄，在孔子老師 眼中，已然是位盡孝道的模範生吧！ 但，即使是這樣的模範生，也會存有遺憾：阿 雄的父母親在七八年前逝世，而他並沒有見到 最後一面。說到這，不知是他剛喝下的酒精作 用，抑或是我們自身的心理作用，總感覺眼光

有些黯淡的阿雄神情渙散。「為什麼沒見 到父母最後一面？」最關鍵的疑問被我們 含在嘴裡，怎麼也吐不出來。作為訪談人 員，我們太不敬業；但是作為一個人，我 們正努力避免戳人痛處－－儘管痛處往往 是最富故事性的環節。 阿雄說，父母皆務農，爸爸自始至終都從 事農工，媽媽有時則會待在家裡。兩人偶 爾在喝酒時吵架。阿雄覺得這也沒什麼， 反正哪對夫妻不吵架！在他心目中，父親 是令人敬佩的存在。除了農耕，父親閒暇 時也打獵，是一位獵人。他最喜歡跟去打 獵，時至今日，父親對待打獵認真、執著 的態度，阿雄仍牢牢記得。

阿 雄 跟 他 的 八 個 兄 弟 姊 妹， 幾 乎 疏 於 連 絡 了。 從小感情就不好、長大後更是疏離。阿雄並 沒有太清楚描述九個孩子間相處如何，只說 其他人現在各自座落三峽地區，語氣相當平 淡。問及為什麼和兄弟姊妹感情不好，阿雄 說，他們想的都是家產，沒什麼好說。阿雄 認為錢財是一時，花完就沒了，要家產沒有 用啊，人還在才是重點！「錢」只是張紙， 只是張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紙。

秉持「人活著比什麼都重要」的觀念，七、 八年前雙親逝世，阿雄並沒有參與分家產的 環節。「家產」究竟指什麼，土地，還是錢？ 阿雄沒有正面答覆。然而根據其餘回覆，推 他 記 得， 父 親 到 山 上 打 獵 總 是 什 麼 也 沒 測阿雄說的家產同時指稱兩者。雖然阿雄沒 蓋，堆起火爐就睡在旁邊，全露天的睡法。 有回去分財產，但他的二姊似乎有替他留一 他 問 過， 為 什 麼 不 蓋 茅 草 屋？ 父 親 告 訴 份：「這塊土地從頭到尾都是我在弄的，所 他，獵人忌諱蓋茅草屋，這樣會獵不到獵 以我二姊說有幫我留，到現在我還不曉得她 有沒有幫我留，因為我，我從十二歲開始做 物。 我家的……六甲地，到……十八歲。」 「 那 媽 媽 是 什 麼 樣 的 人 呢？」 我 們 接 著 問。 阿 雄 說， 母 親 為 人 也 是 認 真， 但 就 阿雄家是部落中的「大地主」，阿公當時留 是 體 弱 多 病。 和 父 親 一 樣， 都 在 田 裡 工 下二十多甲地，日後敗的敗、分的分，目前 作，但若犯懶了就不去工作（好「認真」 尚留有七甲大的土地，由阿雄的姊姊處理相 啊！）。他和媽媽相處就像是姊妹，會陪 關事宜。話說到這，劇情突然峰迴路轉，阿 雄說，那塊土地現在已淪為位在關山的市政 彼此喝酒、聊天，關係親密自在。 道路，早在民國七十八年，他就猜到家中土 阿雄從父母身上學到很多，像是知識、道 地恐有變故，勸姊姊趁早轉手變賣，豈料姊 理、觀念。他們喜歡和阿雄講心事，喝酒 姊不肯。阿雄表情略顯無奈：「她那天跟我 的時候，就把阿雄叫到身旁，和他分享遇 講就，哭著跟我講說，市政府要收她的地， 事應對進退的智慧。阿雄記得某次冬日聚 我說當初我就跟妳講了，妳不聽。妳看，現 首烤火，父母對他說：「你要學習我們的 在 妳 哭 什 麼 用？ 其 實 很 多 事 情， 可 以 作 預 現在的文化，不要忘了我們自己的文化， 防。」 不要忘了我們 Amis 的傳承。」 「那徵收有給錢嗎？」我們問。 聽著阿雄敘述，腦中不禁浮現年幼的他在火 「到，到現在還沒有，還不一定，在等。」 堆前哆嗦取暖、雙眼緊盯火光搖曳的畫面。 阿雄答。 面對父母親這般溫柔而堅定的叮囑，除了頻 頻點頭，大概找不到更好的回應方式。想到 或許，阿雄是較諳世事、較「社會化」的那 這，手臂兀自雞皮疙瘩：這話、這場景，那 方，看似豁達瀟灑。但反過來想，當屬於自 己的土地遭政府強制徵收，為什麼不能哭？ 是要記一輩子不敢忘的。 為什麼非得做預防？那本是自己的土地啊！ 「我很尊重我的族群。不管哪一族都一樣。 就這樣被徵收了，甚至土地徵收補償金至今 所以我了解這個傳承的問題。其實我們大家 下落不明，再哭又如何、再預防又如何？無 都是原住民啊，都是一樣的，是原住民。」 論如何這股外力終將無從抵擋，無從抵抗。 於是，阿雄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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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一名建築工人

提及工作，阿雄看來一派輕鬆、神情 坦然地或說或笑，言談之中，卻時而透露自 信、時而苦笑無奈。現年五十五歲的他，一 生 工 作 的 時 間 長 達 四 十 九 年。 從 有 記 憶 以 來，六歲就開始幫忙家裡放牛、賣洋菇、種 田；十二歲那年，告別部落的家，跟隨大哥 北上漂泊，進入建築業，至今已三十多個年 頭。然而，當建築工人的日子裡，阿雄也轉 換過幾次工作跑道，他十六歲跑遠洋漁船， 三十七歲開怪手、砂石車和貨車，但一次次 的 出 走 後， 仍 會 回 到 建 築 業 當 個 鐵 工 或 木 工。直到現在，他則是一名游走於幢幢高樓 大廈的木工師傅。

業。到了 1990 年代，政府則延續推動「國 家建設六年計畫」，近一步擴大都會生活圈 的建設工程。而於此同時，阿雄和他所有手 足，也被一併納入營建工程的計畫中，成為 國家政策下，被動員的建築勞動力之一。

他說，「建築業是，很早就是做，我們做從 頭到尾就是做建築業的。長長久久。」 但， 阿 雄 又 是 如 何「 被 」 捲 進 建 築 業 之 中 呢？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建築業工資高」 的消息於部落傳開後，一批批原住民便自東 海岸相繼出走。為了家庭、夢想或還清負債 的他們，毅然離開山水環繞的家鄉，搭上火 車，直達由水泥、鋼鐵、鷹架叢叢包覆的城 市。從此，他們的一生像定了局，注定成為 一名建築工人。

1965 年， 臺 灣 邁 入 經 濟 大 幅 成 長 的「 黃 金 十年」，全島產業由農轉工，電器、紡織與 塑膠等輕工業快速成長，對外貿易也逐漸開 展。直至 1973 年，全球爆發第一次石油危 機，生產成本劇增、出口貿易與各方投資意 願減少的困境下，島內開始陷於經濟衰退的 不安裡。為求生路，1974 至 1979 年間，政 府遂提出「十大建設」計畫，發展基礎建設 工程，如交通、電力、鋼鐵、石化與造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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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著「建築業」這一行，阿雄語氣平淡，彷 彿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既無從反抗，也無 反抗之力。他說，「去做這一行就工資很高 啊！以前工資（一天）一百八十五塊算很高 的，最高的。後來又開始慢慢做的時候，就 慢慢抬高，做到兩百三，這樣。一直抬高、 慢慢抬高。」

四年後，阿雄的故事卻出現一段短暫插曲。 他南下高雄，回到能和自然擁抱的遠方—— 一個被藍色填滿的地方⋯⋯。

淹沒 在 遠 洋 的 風 浪 裡

1970 至 1980 年代，正是臺灣遠洋漁 業蓬勃發展的時期。許多漁船公司為了補足 漁業人口老化後缺乏的勞動力，便到花東縱 谷一帶，招募最早接觸平地社會、具有航海 性的阿美族人投入遠洋工作。 1 而阿雄出海 的前一年，1979 年，也正值行政院核定「遠 洋漁業發展方案」，希望能跨足國際，發展 遠 洋 產 業。 因 此， 經 部 落 朋 友 輾 轉 介 紹， 十六歲時，他便獨自一人卸下鐵工一職，離 開台北，前往高雄港，接受漁訓中心一個月 的職前訓練，如操作魚鉤、漁船器械，瞭解 生活規定等。割了盲腸後，便出海去。 一艘遠洋漁船，一離開港口，就是三年。望 向窗外，除了漫無邊際的大海，就是漁網、 魚鉤和魚隻。 漁船啟動，漂泊在大海的三年裡，由老船長 負責掌舵，大副、二副、三副航行和督導， 大車、二車、三車管理機艙、漁撈長捕撈漁 獲、 報 務 員 與 海 巡 署 聯 絡 等， 職 級 分 配 明 確。其中，阿雄擔任「二車」，他說，這份 工作就像修重機一樣，負責維護機艙的機器 運轉。如果機艙沒有工作，他就會轉換成漁 撈長，上至甲板負責捕撈漁獲。一直以來， 阿雄待在同一艘船，和同一群人一起工作、 吃飯、睡覺，有年紀和自己相仿的船員、父 親輩的船長與廚師、少數漢人和多數阿美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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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長久相處於同一密閉船艙、行經同樣的 水路，大家的感情雖然稱不上革命情感，但 也都會互相幫忙、照顧彼此。 船 上 的 生 活， 一 天 的 睡 眠 時 間 只 有 三 個 小 時。船員工作到一半總會不禁意打起瞌睡， 這時，老船長就會叫上阿雄到駕駛座高歌一 曲，用他嘹亮的歌聲驅散瞌睡蟲，就像船上 專屬的當紅歌星；飲食呢，則有一位廚師負 責料理，他煮什麼，船員就要吃什麼。每當 船隻停靠港灣，也會補足船上兩個用的食物 量，例如買油、肉和冷凍蔬菜等，或是船員 各自私藏一些酒和菸⋯⋯。 才說到酒，阿雄的眼睛突然間就亮了起來， 「以前我們在船上最好玩就是酒，這個一杯 （他拿起雞精玻璃瓶），你可以賣多少？西 班 牙 幣 五 百 塊 一 杯， 等 於 我 們 現 在 的 錢 兩 百五十塊！」往往三個月後，酒、菸存量就 會見底，太快把自己酒喝完的人就是輸家， 解饞的唯一辦法，也只能向還有酒的贏家掏 出 口 袋 裡 的 美 金， 屈 服 交 易 呀！ 也 因 此， 一口約 50ml 的酒，在船上可說是最有價值 的 資 本 和 娛 樂。 就 連 香 菸 也 是， 一 根 要 價 一百五十元呢！

楊士範，2005 年，《礦坑、海洋與鷹架》，唐山出版社，頁 6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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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海在外，有喜也有憂。喜的是，阿雄的足 跡在世界地圖上，遍佈馬德里、開普敦、檳 城和新加坡。這幾個國家中，待在西班牙一 年 半 載 的 時 間， 是 阿 雄 印 象 最 深 的 跑 船 記 憶。當時，船隻駛於外海捕魚後，會到馬德 里的港口卸魚。閒暇時刻，他便和一群船員 進到城裡的 PUB 跳舞、喝酒，他自豪地說， 「把妹是一定的！跟他們講話，你聽那口音 就 知 道 他 講 什 麼， 意 思 什 麼 意 思 你 就 知 道 了。」 至於憂的是，結束一夜的狂歡後，船員都會 回到船上睡覺或值班雇船，以防船隻遭竊。 有時候，和隔壁船的韓國人語言不通，雙方 喝醉常打架鬧事，阿雄形容，「韓國人酒醉 比較會『番』，但不聽話他們船長還有槍。」 2 此外，停泊在開普敦，也需要特別小心， 如果一個人在船隻外逗留，也容易被搶劫。

安家費七千元，減輕父母親的生活壓力，也 能多賺點漁獲滿載的紅利。他笑說，自己選 對了船長，跑六趟都滿載而歸，本來他只要 跑兩年，結果一跑就成了三年。回高雄港結 帳時，和船員平均分攤薪水，還領了五十幾 萬。3 他帶著這筆錢回台東買了一塊五分地， 剩下的，則全數償還父母買農用機具欠下的 十五萬元債務。心心掛念父母的阿雄，對待 他們，總是不吝於交出全部的自己。 就這樣，阿雄的海上冒險，於十九歲告一段 落。 回 到 陸 地 的 雙 腳， 又 繼 續 踩 著 島 嶼 土 壤，向北前行。

曾有一次，他們的船距離半海浬，就不小心 越界進入別國的經濟海域作業，差點被海巡 署扣留船隻、漁獲和所有船員，不過幸好， 他們從未越界。阿雄接著說，如果碰到此狀 況，報務員就要聯絡台灣的海巡單位、漁船 公司，處理罰款問題。但，協商失敗，也可 能會整艘船一去不返。 1982 年 的 一 天， 眼 前 的 海 嘯 像 隻 巨 獸， 隨 時都能輕易地吞沒船身。阿雄和一夥兒船員 躲 進 船 艙 內，11 級 的 颶 風 和 浪 濤， 卻 將 腳 下的甲板震得喀喀作響。老船長站在第一前 線，奮力轉著舵吆喝集氣，全體的恐懼和無 助 仍 如 瘟 疫 般 在 船 上 蔓 延。 一 艘 船，40 幾 人的性命都掌握在老船長手上，全員無處可 逃，只有和老天賭一把命，試著衝破風浪才 能倖存⋯⋯。 回憶起當天，阿雄形容，「我們那麼小去那 邊，未曾碰過那麼巨大的風浪，真的啊！如 果說每個人碰到都會哭。尤其是那一次我們 遇到的颱風，真的太大了，整個船都進去裡 面了，五分鐘才起來。」他也直誇老船長厲 害，僅駕駛座的玻璃窗碎滿一地，人、船皆 相安無事。 海 上 拚 搏 的 日 子， 即 使 驚 魂 一 瞬、 生 死 未 卜，阿雄也感慨，父母親苦了一輩子，不能 讓他們再苦。最大的心願，就是每個月領到 阿雄提到，當時韓國男子若不當兵就是跑船，只有兩個選擇。 漁船公司發放的薪水分為兩類：一為出海期間支付給家庭的「安家費」，二為船隻捕撈漁獲所得的紅利，可供 船員出海時借支。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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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陸後，阿雄回部落待了一年多等兵單， 到處看看、玩玩，難得離開工作、放鬆自 己。 二 十 一 歲 起， 才 開 始 在 補 給 單 位 當 經理兵，管理軍中的油料，包含沙拉油、 汽 油、 柴 油、 食 用 油 等。 雖 然 他 對 當 兵 的 記 憶 所 言 不 多， 和 跑 船、 建 築 營 造 相 比， 一 個 月 的 零 用 金 也 僅 一 千 八 百 五 十 元， 但 從 字 裡 行 間 可 以 得 知， 阿 雄 覺 得 當兵是一份好玩又輕鬆的工作。

再 次 成 為 建 築工 人 卸下維持一年八個月的軍人身份後，阿雄又 再 次 成 為 建 築 工 人。 這 次， 他 搬 離 大 哥 一 家 人 居 住 的 小 公 寓， 一 人 在 桃 園 龜 山 租 房 子。上班下班，靠的是一台摩托車，以時速 六十，穿梭於山路與街頭。由於建築業沒有 固 定 的 工 作 時 間， 都 要 視 工 程 規 模、 期 限 而定。因此，有時清晨五點就得起床上工， 晚上七、八點才下班，有時則朝九晚五地工

作。這期間，逐工而居、日夜工作的阿雄， 蓋了多棟知名大廈和工廠，如林肯大郡、香 格里拉和 BenQ 廠房。 他笑說，「只想說就是一個成就感啊。真的 啊。你說你要怎麼看，其實還是要看住戶他 們要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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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雄既是鐵工也是木工，但也因鐵工的工作 較容易，工資比木工低一些，依照現今的行 情， 鐵 工 一 天 兩 千 二、 木 工 兩 千 五， 相 差 三百塊。他和我們解釋道：鐵工只需要搬鐵、 綁鐵，等灌漿，沒有什麼訣竅；木工卻看重 技術，訂準木頭時偏離一公分就要重來，相 當講求「精準」。對於木工的技術，阿雄很 有自信，他突然指高氣昂，將身子挺直說， 「以前漢人還跟我們做，是漢人來學我們的 功夫。還有客家人都是學我們的功夫，才有 他們現在漢人的天下。」例如，現今耐震的 綁鐵結構已經失傳，只有透過經驗老道的師 傅，才知道綁法。

三十六歲那年，阿雄從一個聽命於工頭的小 工人，變成自由接案的二包工頭。「其實是 很多人建議我說，阿雄你去包嘛，我們大家 一起做，我想說好啊。那時候正常一個月這 樣 賺， 以 前 的 時 薪 來 算 的 話， 一 個 月 最 起 碼，可以賺十萬，十萬以上，有時候最多是 三十萬啦。」

從 台 北 到 台 中， 阿 雄 總 共 承 包 過 五 個 地 下 室，因為相比地上建築，地下室的難度和價 錢都更高。他的班裡也有上百名員工，除了 台灣人還有澳門的移工，但是身為二包也要 負責工人的生命安全，如果出了意外，醫療 費就是阿雄和公司各出一半，因此，阿雄嚴 一棟建物裡，當然也不只有鐵工和木工兩個 厲禁止工人在工地喝酒鬧事。而現在，他也 班。 建 築 業 的 系 統 由 上 至 下， 依 序 為： 業 已經不再當二包的工頭，雖然工資多卻很累 主、營造公司、老闆（大包）、工頭（小包） 呀，加上現在營建業日漸衰微的風氣裡，營 和工班或個人。承包商當中也包含水電、板 建 商 喊 價 已 不 再 按 照 規 矩， 而 是 隨 便 亂 喊 模、灌漿、粉刷、貼磚等，施工的程序也是 了。 一班完工，再換另一班接續完成，各班之間 環環相扣。 4 阿雄的理想職業至今依然是建築業。然而， 三 十 七 歲 時， 他 也 曾 為 了「 好 玩 」 轉 換 工 曾有一段時間，阿雄的生活起居，時時都和 作，跑去開怪手、砂石車，和空運進出口運 建築業綁在一起，上班時間在工地幹活、下 輸的貨車司機。他提到，那時候想當貨車司 班 回 的 家， 也 是 工 地 裡 親 手 搭 建 的 工 寮。 機是因為空運業發展的不錯，但 2002 年台 「 啊 現 在 不 能 搭 了 啊， 如 果 現 在 可 以 搭 的 灣加入 WTO 後，陸運市場受外資影響競爭 話，原住民都看不到了，都在工地了。」他 激烈，許多陸運公司發展不全就被市場淘汰 的自嘲，也隱約道出原住民族離開部落後的 了。他也逗趣地笑說，「幾乎開罰單比較多 集體命運。 啦！（薪水）才兩萬八。」因此，阿雄繞了 半年，還是再次成為一名建築工人。 酒、歌、菸，是大眾替原住民族貼上的標籤， 但對他們來說，這三件事，是與他們生活緊 總計四十多年，在阿雄身邊來來去去的人成 扣的部分，也是生活的 OK 蹦。描述起下班 百成千，但在城市的夾縫中，一次次的工地 後工寮的「夜生活」，阿雄說，「就是喝酒、 移轉與搬家經驗，卻讓他和不同的人群、不 唱歌、聊天，就這樣。喝了差不多了就去睡 同的土地、不同的房屋相互交錯。積累層層 覺，這樣而已嘛，因為明天早上還是要工作 的 人 際 網 絡， 如 蜘 蛛 網 般， 遍 佈 在 建 築 業 嘛。喝一喝，睡覺，不要鬧事為原則，都是這 中。時常一通電話，他就接到以前的工地同 樣。一般有人家酒醉了、會鬧事，就不要去管 事說，「欸，哪個地方不錯，走啊，明天去 他、睡你的覺就好，就不要去理會他就好，就 我那邊啊，都會這樣啊。」也因此，阿雄在 不會造成那個很大的傷害啊。」 工地朋友的介紹下，還是能接到源源不絕的 建築工程案。但阿雄也說，「現在都是，你 不過，工地的人力流動也相當頻繁，一段工 做你的，我做我的，誰管你啊」工地同事間 期結束後，身邊日夜同夥的工人朋友，便散 的聯繫，已經不像以往那樣緊密了。 落都市各處，尋找下一份營建工程的工作。 也因此，關於飲食、起居，大夥兒雖然二、 三 十 人 擠 在 一 間 工 寮 裡， 大 部 分 也 是 各 自 煮、各自睡。可是偶爾遇到假日，大家也會 相約去 KTV 和酒吧尋點樂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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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士範，2005 年，《礦坑、海洋與鷹架》，唐山出版社，頁 90。

遇見閩南、排灣與卑南女孩 回顧阿雄的一生，處處可循田地、海洋、鋼 鐵與木條的影子，但，阿雄除了是一名建築 工人，也是一名兒子、情人、丈夫和父親。 還有好多故事深藏於阿雄心底最柔軟的一 處，躲在童年裡、下班後或家庭生活中。 二十六歲那年，阿雄是一名在桃園工作的建 築工人。那段時間正流行卡拉 OK，反正下 班回家也無聊，他便和工地朋友去中壢的卡 拉 OK 唱 歌。 閃 光 四 射 的 水 晶 球 高 掛 在 天 花，昏暗密閉的房間正悄悄醞釀著曖昧不明 的 情 愫， 在 這 裡， 阿 雄 遇 到 了 一 位 雲 林 女 孩——他的第一任妻子。他和她走過三年的 光 陰 後， 決 定 攜 手 度 過 一 生。 他 們 搬 到 鶯 歌，選擇住在離她父母親三峽住處近一些的 地方。但十年後，兩人之間不敵麻將與賭博

與 1999 同年，阿雄遇見另一位女孩，他稱 她為「排灣公主」——頭目的女兒。年底， 他和她一起擁有了第一個女兒。但兩年後， 阿雄對這份感情卻漸行漸遠：「我離開她啊， 以前好玩啊，就離開了啊。」 現在，阿雄的家有五個人，五個人裡，有他 和卑南女孩、十歲和十二歲的兩個兒子，與 女孩的弟弟。 直到三十九歲，他在工地綁鐵時遇見她，該 說是緣份嗎？那位女孩的表哥，竟是阿雄兒 時一起種西瓜的朋友！雖然他們倆並沒有在 法律上結成連理，感情卻相當好，會一起牽 手去參加都市的豐年祭，阿雄在家也負責煮 飯洗衣、女孩則負責管錢。聊著家庭生活、 孩子的母語，阿雄的臉上洋溢幸福，唯一惆 悵遺憾的，還是那曾經在部落的天空、土地 和家人朋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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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賽式的流浪生活

從第一站短暫駐足的新店安坑，到現 居十年的新竹千甲，期間，阿雄隨著工地轉 換，離開過臺灣，也流連在新北和桃園各處： 他曾和大哥一家四口擠在安坑的小套房同 住、也隻身一人租在工地附近、或與工地同 事搭寮湊合著生活。好奇的我們，要求阿雄 說明確切停留的地點，他想了想，一一列舉 幾個地名，如龍潭、龍岡、鶯歌、三峽、龜 山⋯⋯，試圖為我們解答，過去三十年裡， 他在島內移動的軌跡。這些地方裡，他的身 影如煙飄渺，總是不會久留，至多四年。一 直到成家後，才與妻小長年落腳於新竹。 1990 年 代 初 期， 政 府 為 順 應 金 融 自 由 化， 便開放國內設立民營銀行。然而，銀行間的 過度競爭，卻衍生大量呆帳、逾期放款 5 叢 生的現象。因此，受銀行逾放過高，對廠商 貸放日愈趨緊縮的影響下，許多營建業者便 相繼倒閉。直至 1997 年，亞洲金融風暴席 捲東亞與東南亞，一夜間，亞洲小虎的經濟

描述起這場營建危機，阿雄無可奈何地說， 「那段時間，你做哪個老闆哪個倒，哪個跑 路，就往下跑比較多。⋯⋯像那個力霸 6 不 是倒？倒不知道幾億。倒的時候一定是拿不 到錢，你怎麼處理也沒有用，你叫律師來， 他 也 沒 輒， 你 叫 他 簽 合 同 也 不 一 定 拿 得 到 錢，就是沒有錢嘛。」

「呆帳」又稱壞帳、不良債權。係指應收帳款中無法回收的部分；「逾期放款」係指銀行貸款的款項，借款人積欠本金或利息超過清償期 三個月，或雖未超過三個月，但銀行已向主、從債務人訴追或處分擔保品的放款。 7 「中國力霸股份有限公司」，由王又曾成立於 1995 年。公司經營跨足水泥、鋁門窗、金屬帷幕、紡織、營建工程、百貨商產、國際飯店 七個部門。於 2007 年爆發「力霸案」，王又曾等人涉嫌掏空詐貸 731 億元。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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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蹟不復存在、泡沫經濟瀰漫全亞之際，才 促 使 台 灣 整 頓 金 融 產 業 的 局 面。2002 年， 陳水扁執政時期遂提出「挑戰 2008 國家發 展 重 點 計 畫 」， 成 立 金 融 改 革 小 組、 設 立 「二八五金融改革方案」，期望將金融機構 逾期放款比降至 5% 以下，銀行資本適足率 提升至 8% 以上。

為了生存，頓時失去工作的阿雄，開始過起 撿破爛的生活⋯⋯。沒有錢賺，自然無法拿 錢回家給父母使用，但他也嚴正道，「我不 曾跟親朋好友求助過。我不會這樣，我從小 到大都，沒有，沒有這個心態。」即使走投 無路，阿雄仍努力找辦法，在城市間尋求溫 飽。後來，在阿雄一路向南遷移，接到的營 建案數逐漸穩定後，他才帶著全家定居於新 竹市的邊緣地帶——千甲部落。 千甲部落，又稱「里巴哈克聚落」，在阿美 族語中，有著內心深處的滿足、喜樂之意。 部落之上，橫跨著經國大橋和鐵路內灣線； 部落之內，則有著組合屋、農場、兩座施工 中的砂石場，與阿美、排灣、卑南、泰雅等 族居住於此。然而，來往六家客家學院的我 們，卻從未發現，沿著轉角檳榔攤旁的小徑 一路前行，便可直通里巴哈克。也因此，第 一次到訪時，我們就像跳進了兔子洞，誤入 一座隱身於都市邊緣的秘密花園。

被建築業耽誤的廚師

關於食物、關於烹飪，阿雄擁有豐富的知識 與 心 得 － － 其 中 有 許 多， 皆 是 得 自 父 母 所 初至里巴哈克時，阿雄一家原先是在上部落 傳。 言 談 間， 我 們 聊 起「 原 住 民 菜 色 」， 7 租房子住。約莫五年前，因房東犯下「龍 他 大 方 分 享 關 於 各 種 植 物 的「 隱 藏 料 理 秘 潭乳姑山白骨案」，才舉家搬到下部落另租 笈」，像是用「剛開花的火龍果心」來燉排 組合屋，月租費六千五百元。下部落裡，左 骨、種五十年才長那麼大一顆的藤心、現在 右鄰居的關係融洽。他的家是下部落組合屋 被平地人當作寶的健康木薯，以及滋味「不 住戶中，唯一有瓦斯的家庭，所以鄰居們常 輸 國 外 食 品 」 的 檳 榔 心 燉 排 骨 ...... 阿 雄 每 常會請阿雄幫忙料理，或是聚集在他家門前 分享一道菜，快餓扁的我們就忍不住一次嚥 共 進 晚 餐。 下 班 後， 大 家 便 拋 開 一 天 的 疲 口水。而廚藝精湛、燒得一手好菜的他現在 累，在寥寥可數的星光下，一起聊天、唱歌、 經常料理給「里巴哈克聚落」鄰居們品嚐。 跳舞、喝酒和吃飯，如果有人生日，還會一 起慶生呢！ 有次協會辦活動，料理的土雞肉質太老，大 夥 都 急 得 慌， 紛 紛 請 教 阿 雄 此 時 該 如 何 是 對於暫居處，阿雄已記憶模糊；久居處，則 好。阿雄打趣地分享：「我就想，不對勁嘛， 承載了十年的生活記憶。或許還會更久，阿 土雞。我就跟我老婆說：『老婆，你這邊有 雄 並 不 確 定， 但 仍 可 確 定 的 是， 現 在 的 千 沒有木瓜？』他馬的，我就叫我老婆一顆木 甲，有他們的家、他們的生活和朋友，都一 瓜丟下去，不用一個小時，半個小時，雞肉 起聚在這裡了。 就太爛了。」如此軼聞笑得我們人仰馬翻。 說到這，阿雄自信地漾起微笑：「我煮的東 西他們都知道，不管是做什麼吃什麼，他們 吃了都說，這個不錯。包括市長也常來吃好 幾次，好幾次，真的 ......。」

阿雄的故事，你或許覺得平凡無奇，但， 他的故事還沒有說完。他還是會繼續帶 著 田 地、 海 洋、 鋼 鐵 與 木 條 的 一 部 分， 在這座島嶼的角落，努力生活著。( 完） 7

千甲部落分為上部落與下部落，鐵路涵洞以上為上部落，多由排灣族居住；以下則為下部落，組合屋、千甲農場與兩處砂石場皆位於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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