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葫蘆巷春夢》中「夢」與「豬隻」的意象 一、前言 葉石濤在他的第一本小說《葫蘆巷春夢》和最末一本《蝴蝶巷春夢》中都以 春夢來命名，雖然在不同的文本中，夢所隱含的意義可能也不盡相同，但卻可以 推測「夢」這個意象在葉石濤的小說中，或多或少都隱含著一定程度的象徵性。 而《葫蘆巷春夢》中，故事從頭到尾都由豬隻的出現，來做為情節的串連，因此 本文將把葉石濤在文本當中對於「豬隻」的意象與小說題目「夢」做連結，討論 豬仔在文本中所象徵的核心意象究竟為何。 首先簡單歸納夢的特性，夢是虛構且不真實的，並且在做夢的當下，做夢者 並無清楚的意識自己正在夢境中，最後一點，不論是自己醒來，又或者是他人將 你喚醒，殘酷的是夢終將會有醒來的一天。而這夢是夢想、白日夢又或者是惡夢 等等，利用這些不同種類的夢的特性，去對照到文本當中的內容時，不難發現， 每個情節和人物間都是以一個一個的夢去串起，並且環環相扣。
二、正文 ●入夢 首先在文本的第一章，也就是夢的開端，作者先概述了葫蘆巷以前的景況， 「本來葫蘆巷是以典雅、淫蕩著稱的」，意即此巷雖然不是聚集著大富大貴的人 家，但卻是文人雅士尋花問柳的地方，從敘事者的口氣和遣詞用字中，我們可以 推測，在以前，對於葫蘆巷的評價是正面的。第二段卻一個筆鋒急轉直下，「然 而，現今的葫蘆巷實在是令人洩氣的地方，他是一條湫隘邋遢的巷路」，旋即強 烈的和第一段所描述的葫蘆巷做出了對比，後面街景的描述，更則加深了葫蘆巷 現今的殘破與墮落。這裡對於葫蘆巷今昔的對比，便漸漸的塑造出所謂興衰如夢 般夢境的意象，兩段文字賦予葫蘆巷的形象便是做夢的開始，尤其對於現今的景 象更是詳細描述，達到一種引領讀者入夢的作用。
●做夢 讀者經由前兩段作者潛移默化的引導下而入夢，但真正的夢境卻是由此開始， 「然而葫蘆巷真正陷入絕境，是由於人畜雜居而開始的，這禍首當是前清舉人施 三口的第三代嫡孫，仍然以賣卦為生的施老頭子無疑。」將視角拉遠、拉廣來看， 故事從頭到尾幾乎完全籠罩在夢境當中，而葫蘆巷，一個腐敗、被外面的世界所 遺棄的空間，可以說如烏雲罩頂般的籠罩在這夢境之下，而這個大夢的意象所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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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的則是傳統價值觀念的腐敗。 小說中的每個角色都在葫蘆巷的大夢中做著屬於自己的夢，首先由故事敘述 者銅鐘仔說起，一位在塑膠工廠工作的低階勞工，不僅出生貧窮且喪妻。所以在 故事的一開始，儘管他始終單戀著施老頭的女兒珠音，卻因為自感卑微低下，頗 受施老頭的輕視。而銅鐘仔寄託在珠音身上的這個美夢，卻在某天夜裡發現她與 江彬生的關係後徹底幻滅，所以在這之前，我們可以看到一群群的豬仔在銅鐘仔 的眼裡，一直是維持著醜陋且齷齪的形象，但這樣一個負面的形象卻在他與莫莉 小姐發生關係後有了轉變，「我對這骯髒的動物已不再有根深蒂固的厭惡。」 相異於珠音純潔、神聖的形象，和茉莉在一起時，或許同為天涯淪落人，所 以茉莉不會用世俗的眼光去評論他，在身理與心理上他可以得到釋放，同時也將 自己對於妻子的思念與慾望，一併寄託在茉莉身上，這也是為什麼銅鐘仔對豬隻 的態度會有如此大的改變，所以從另一個角度來想，豬隻的意象也可解釋為敘述 者銅鐘仔對自身尷尬處境的投射。若跳出文本來看，此作品是在葉石濤經歷了三 年的牢獄之災後所著，對應到葉石濤自身的處境，豬隻的意象則不免有自嘲之 感。 江濱生在故事中一直與豬仔有著緊密的連結，他扮演的知識分子代表了與傳 統封建思想對抗的角色，所以在小說中，他不斷的觀察著豬仔，而這豬仔也正象 徵著傳統延續下來的舊思想，「你何嘗知道豬仔，本是頂愛清潔的，要是你把牠 們養在乾燥，空氣流通的地方，他們長得又快又胖呢！」其實錯不在於思想的本 質，而在於他們被擺在葫蘆巷中，這樣一個近乎被外面世界所遺棄的地方。巷內 的時空以及思想就好比停留在過去一般，不因時間的流逝而改變，但對比巷外瞬 息萬變的世界和新思潮，空間的錯置，使得舊思想相對顯得迂腐，所以江濱生說 「要是能夠阻止他們繼續長大，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因為這些豬仔是施老頭 為了珠音指腹為婚的婚事所準備，而將指腹為婚這件事加諸在豬仔的身上，更加 鮮明了它所代表的意象。 當然除了施老頭養豬指腹為婚之外，作者賦予他喜愛卜卦的角色形象，也很 成功的刻劃出他所代表的封建思想，和他女兒所愛上的江濱生，一位接受西式教 育的新知識份子形成很大的對照。除此之外，冥紙店少老板也同樣為舊思想代表 的一環，「我說豬仔一丁點也不可愛，簡直同那冥紙店的少老板一樣既愚笨又醜 惡！」一個又一個意象的堆疊，把籠罩在葫蘆巷陰影般的惡夢，塑造的愈加堅固。
●夢醒時分 故事的結局銅鐘仔與茉莉一齊回到鄉下生活，江濱生與珠音則私奔，無論是 選擇離開，或者是被留下來的人，對於小說中的每一個角色來說，這正是大夢初 醒的時刻。在前面曾提到葫蘆巷一直是被籠罩在陰影之下，所以離開葫蘆巷的舉 動，正是脫離了這個已不被時代所容許的價值，迎向新的世界。 我們也可以看到江濱生最終並沒有毒害那些無辜的豬仔，反而只是對他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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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安眠藥，讓他們好好的睡了一覺，這裡映襯了他們離開葫蘆巷的行為，冀望那 些豬仔在一段時間的長眠，醒來後能夠有所覺悟、領會，好比施老頭能夠從他自 己對女兒婚事的安排中得到當頭棒喝，跳脫舊有的價值思維。「但我能替這心碎 的老人所做的，卻只是把珠音寫的信紙揀起來重新放在那紅漆桌子上，而正好完 全蓋住那一本積著三十年汙垢的易經。」這聚焦般的畫面，或許能替全篇故事做 下最完美貼切的註解。他們的突圍，也為這禁錮已久的葫蘆巷，解開了塵封已久 的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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