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萊文訊》第35期：二〇二三年二月號之一

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　奇萊文訊第35期　2023年2月

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　奇萊文訊第35期　2023年2月

與土地

阿蓮的路上 尋找　黃子芸．張芳瑜．邱琳雅．徐永瑱

工業孤島的記憶 大林埔地誌　李品諴 　海的主「島」 澎湖群島　洪愷芹

霧峰。霧風　劉思岑

噶瑪蘭族與香蕉絲文化　林子恩

「電影．地方」　焦淯仟．陳筠縈．蔡擷儀．張媛喬

茶舞鶴靈——SATOKOAY 瑞穗鄉的Vtuber設計　杜羽晨、蔡文綺、林雲英

與生命

鯨嶼 關於黑潮海洋文化基金會　陳采葳．陳佩奇．王怡婷．吳喬心

流浪 探訪流浪動物之家　溫婕寧

與人

鍾愛排球的那個人：周玟萱 洪筠臻

Eight to Infinite：翁君豪 范嘉茵

夢想、閱讀與孤獨：許慧貞 馮昀

㇐名火舞者的成⾧回顧 陳建宇

不正經學生參加半馬的自述 鄧凱謙

Department of Sinophone Literatures

ADD No. 1, Sec. 2, Da Hsueh Rd., Shoufeng Township, Hualien County 974301, Taiwan.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Building B303.

FAX 886-3-8900187

東竹

東竹是阿蓮之眼，些許細微的差異，映照著羞澀，調皮，純淨， 是女孩，細膩，敬虔，樸實，是女人，數不盡的面貌。

是一個迷霧的早晨，外頭的雲煙似乎才

剛散去，我的意識正以極優雅的姿態緩步調的 從剛結束的睡夢中拼湊，適合一塊大麥軟法配

上一杯美式咖啡，淡淡的濃醇便能輕附在衣夾

上，但或許這並不適合我，或者不適合在花蓮 的我。 首次行程的第一站，位在花蓮最南端的富 里鄉東竹車站，我已預想到當地清寥的只剩下 山的景色。我們著輕裝，帶水瓶、雨傘、行動 充電器、相機，徒步前往志學火車站，但這樣 的裝備在事後看來過於累贅。

火車方形的窗戶，貼心地將每一刻的山影

變化框成一幅影像，陽光灑下層層金箔粉，似

乎是為了襯托山峰的王者氣息，此刻，我敬畏

著花蓮，敬畏著山。

5·東竹·黃子芸

王者的榮面不宜窺視過久，心中已盈

滿隨風落地的微塵便足矣。

徒步探訪東竹後，我想這裡是由樹

林、田野做為一個架構，而其中置放著些 許房宅、小橋、廟宇，被秀姑巒溪擁抱著， 並依偎在山腳邊。

到了東竹，我們便順著路，探訪火車 站周遭的地區。關於此地的網路資料不

多，我們要走的路況、街景，我們甚至也

不太明白，當時的心境或許就是壯遊吧，

既然如此，便順著田間小路、秀姑巒溪邊

無畏的往前，若是再給我一根樹枝，便更

能演繹拓荒的心境。

一下站，我們便順著附近的橋，深入 到城鎮內，平常不會注意到的花花草草， 都因為旅行者的心境不同，而開始爭相驚 呼著他們的可愛。而後的路程，我們遇到

了幾個人、幾條狗，而此刻，清楚的輪廓 便只有住在斜坡上的那個人和那條狗。在 我們壯遊的旅途中，那條狗擋住了我們的

去路，耳朵硬挺的尖立著，吠叫聲中沒有

一絲猶豫的空間，我們便和那條狗在不遠

的距離，遙遠的跳著探戈，不斷周旋游

移，一前一後的大概維持了五分鐘的時 間。而後，那個人出現了，他從斜坡上的 那間二分之一的三合院走出，是位一頭金

髮的外國青年男子，一身白 T、短褐色的

短褲、白底藍條的夾腳拖，顯然他已和這

座城市相知相識了。

他用含糊的英文對著路中央那隻褐黑色的 狗吆喝幾聲，那隻狗便低嗚著回頭，時不

時凶惡的眼神轉向我們。

很明顯的，那位外國人顯然和這裡的 一切不太合諧，為甚麼看起來年輕的他， 會選擇來此定居 ? 這邊滿是帶著台語腔或

原住民腔的中年住戶，這裡是山峰的統轄 土地，處處是映著金光的稻田，秀姑巒溪 邊甚麼都沒有，只有溪水和大地溫柔交 纏，而吞吐出的鵝卵石，這邊沒有繁榮的 燈火，寂寥的只剩下星星的嘆息。

待我們到玉里站時，我似乎和那位外 國人產生了共鳴，是啊，那邊甚麼都沒 有，只剩下最純粹的原生土地。心中的微 塵，勾勒出山的輪廓。

7·東竹·黃子芸

們從志學搭到富里，一個半小時的車 程，車資 203 元。

義聖宮是一個當地人推薦我們去 的，當他聽到我們的交通工具只有雙

腳時滿臉震驚，事實上光是我們一副 觀光客模樣（我們其中一人嫌日頭大

還撐著傘呢）大概就蠻令他驚奇了吧， 所以攔下了我們。

「沒有車喔，那你們這條路上去第

二個路口左拐有一間廟，是我們附近

最大的廟啦。」沒有目的、散漫隨機、 追求冒險精神的徒步旅行，所以我們

就去啦。

天還沒亮呢，六點半的車，我

義聖宮前有一隻特別帥的狗，像

隻小獅子，自顧躺在廣場上睡著，黑 毛鋪底，其上，主軀幹的部分又疊上

一層捲曲的棕色長毛，牠是我在幾次 旅程中唯一留有好印象的狗，農家都

養狗，平時也少見外人，路過就吠， 一支吠隔壁戶跟著吠，為此我們可繞 了不少路。

又去了兩間廟，在餅舖買了地瓜

餅，然後去東竹。

這一站格外荒涼，道路兩邊都是 田，走了好久才看到主幹道，我們在

廟公指點下才發現關公座下設有

虎爺，擺放特別隱密，繞過香爐與供

桌，蹲，就在神明桌下，小小一尊，

身旁一碟硬幣，廟公開頭就是一句，

這尊虎爺很兇喔。怎麼個兇法呢？哎 呀，這個好奇心被一個「兇」字給堵

在喉嚨裡問不出來，彷彿說多了就是 冒犯，另一個原因是廟公是一個羞澀 的老人，而我們也羞澀，台語還袂輾 轉，相顧無言，只能盡力傻笑以示友 善。

一間咖啡店裡用了午餐，金針花拌麵 和一杯蜂蜜蘋果茶。太累了，不想再 走路，從地圖上看去旁邊就是秀姑巒 溪的一條小支流，我們決定走最短的 捷徑前往，穿越田埂，天空好低，厚 厚的雲一層一層灰藍藍又透著亮黃黃 的光，水田上也映著山，我們就走在 山水間。地不全是實的，有些是爛泥 巴，我們彎彎繞繞的爬格子像在走鬼 腳圖。

起風了，那是我整天下來走得最開

心的一段路，開心地都要飛起來，如

果沒被鐵路打斷的話。想穿越啊，我

還瞅了好幾眼也沒看到監視器，室友

說：「妳要是不想看到明天新聞寫四 個東華女大生…」我屈服了。我們原

路折返，又繞了一段路，穿過一座橫

在鐵路上的無名橋（上面有個牌，它

真的叫這個名字），終於到了溪！

水很淺，但石頭又刺又滑，總覺

得自己像在幹壞事，本來只打算在岸 邊碰碰水的，終於捱不住過了溪，甚 至無視小黑蚊的威脅在水裡踩了好久。

溪的另一頭有一大片石頭灘，估

計是斷流的河道，室友不嫌硌的躺在 碎石地上說好舒服，我撿了一顆帶有 木頭紋理的石頭，石頭壁上帶有金屬

光澤，一面像鉛筆芯的銀色，另一面 是鐵鏽般的褐色，上面還像被撒了金

粉一樣亮晶晶的，也許跟摻了廢棄玻 璃的柏油路同樣概念（？）

不久便下起了雨，鞋尖的潮意與褲腳的泥汙

叫人洩氣，我的身軀也像被落雨浸濕，疲重

不堪。我們在台九線上拉成長長的人龍，落

在隊伍最末，我的視線所及只剩色彩鮮艷的

孤寂小點，那是他們的傘。身旁疾駛而過的

車濺起水霧，心想，要是舉起大拇指是不是

就能為這些疲憊劃下句點？但他們要開去哪

呢？錯肩的汽車消失在公路盡頭，直駛進腦

中，他們被暖融的金黃色包圍，那是開滿金

針花的田野，難道上回去東竹沒買到乾金針

花讓我遺憾？然後，然後，恍惚的某刻，意

識深處我所難以說道的某處，車子又左拐或

右彎的從人生岔路輕悄淡出。

平和

赤裸的阿蓮，是輕易被端起窺視的，而唯獨 是隱密，水流的喘息、山的脈動，更為此下了一道共眠咒。

至平和車站，雨歇，我又擔當起領隊的 任務，儘管時刻關注著 google map 上代表

我們的藍色圈圈，還是忍不住被周圍景色吸 引，斑駁石牆下堆放的回收廢品、以麻布

袋包裹的不明巨物、用白色保麗龍盒栽種的 翠艷綠植、以及各種雜物底緣鋪積的枯黃落 葉，寂寥又生活化的場景像王維的那首詩： 「木末芙蓉花， 山中發紅萼。 澗戶寂無人，

紛紛開且落。」再往前走是平和國小，校園 雖小五臟俱全，甚至有條小溝渠清澈如溪，

與此前在鳳林見到的過度觀光化，到處都是 原住民相關壁畫的學校兩般模樣，那悠然自 適的氛圍很舒服。

記得那天的起始天色即陰，果不其然

處 —— 平和，是靜默，是獨處， 此下了一道共眠咒。

白鮑溪發源於木瓜山深谷，向東

蜿蜒而下接花蓮溪，沿著平行於溪流

的馬路前行，儘管坡度和緩卻已然有

了入山的感覺，視野逐漸狹窄，連無 垠蒼穹都被沿著山壁蔓延，長勢驚人

的植物給剪裁出點點碎痕。我們所處

的位置在白鮑溪下游，但其寬度大概

也只有四輛轎車橫停的距離，水很淺，

石頭多是可供一人坐的大小，石頭縫

隙間有小魚優游，輕易難以察覺，不

到一指節長的透明小魚不曉得是魚苗

或甚麼品種，腳在入水的瞬間是魔術

師揭開幕簾的剎那，魚就這麼失蹤了，

是眼風不能及的速度，與之相對，不

遠處石頭掩映間有隻白鷺恆佇，我觀

察牠好久了，老僧入定二十分鐘有，

在覓食吧，平靜的觀察心態突然就讓

我聯想到過去看動物星球頻道，電視

慢動作撥放獵豹對羚羊行吻頸之襲時

內心的痛惋。

己吧（因為我就是我，而不是隔著甚

麼只能傾注靈魂到達該地，於是無所 依而在在可依，容易共情）。

也許正是在場才真正明白事不關

幾個人的步行會分裂出許多型態，四個人的說

說笑笑，兩兩一對的交談，或是各走各的、或 前或後的一排隊伍，當這些型態同時存在於一

段路程中，不斷切換著，那會有不同於一個人 單獨步行的樂趣。就像是我們從東華出發步行

到平和的路程，每個人都有自己走路的習慣， 沒有領路責任時，我盡量避免走在最前頭，畢

竟走在後面的人只要擔心自己不要掉隊罷了。

雨天撐傘讓人之間的距離變大了，我猶豫著是

否維持談話，維持我們的精神，後來想想，或

許貿然闖進他人步行中的私密世界是很唐突的 吧，我們會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最自然的節奏交

談，好比氣泡的結合與分離。

步行的狀態通常是個人的、私密的，但

平和車站後面接著是平和國小與平和國

中，兩條平和路劃分教學樓、棒球練習場、

荖溪，想像著這裡的學生在不同區域的活

動，如同附近的房屋，處處充滿生活氣息，

那不是刻意經營的地方特色，而是一種精心

呵護住宅的溫度。再走不遠便是白鮑溪，溪

水出乎意料的乾淨、清澈，但在下一刻上游

漂來遊客的塑膠垃圾打破這份驚喜。在離開

溪邊後前往公車站的路上，一位穿著涉水褲

的阿伯站在水中央，大概是飛釣吧，他神情

嚴肅莊重，甩竿後釣線在水上飛舞，我只停

留看了一會，但他的姿態卻讓我一直記得，

是無法言說的感動。

陷入步行的狀態後是難以自拔的，我甚 至自信地以為我們從平和走到鯉魚潭，如 果不是被提醒，我可能就忘了我們是搭公車 上去鯉魚潭的。鯉魚山步道的入口不是很起 眼，但步道的舖設可見用心，登山步道稍有 難度，另兩條步道較為平坦易行。有個小插 曲是一位同伴體力不支，我送他下山休息 後，嘗試從另外二人下山的路線過去與他們 會合，手機沒有訊號無法溝通的情況下，我 停在岔路等著他們，那時在林中靜待一陣， 蟲鳴鳥叫帶來奇異氛圍，鼻腔充斥清新氣 息，想到這兩年的疫情中，隔層口罩呼吸幾 乎就是常態，好像就快忘了登山的感覺，其 實走進自然的機會並不欠缺，欠缺的是啟程

的自覺，也許這是一次點醒自我的旅行，旅 行就是如此，充滿啟示與指向。

富源

總說阿蓮純淨樸實，但不要忘記，她是位女人， 美的侵略不著痕跡，是花叢中若隱若現的蝴蝶。

一，在前往蝴蝶谷人車稀少的路上，狗的數量 比人多，牠們在感知陌生氣息的侵入時，示威 的狂吠是少不了，第一聲響起後，此起彼落的 吼叫聲便再也停不下來。通常不與之對視、快 步通過就算安全，但若是不幸被狗追逐，也只 能隨機應變、自求多福了。蚊子則是隱形的小 兵，常在等待和歇腳等靜止狀態發起偷襲。旅 途中總是會遇到大大小小的突發情況，起初也 許會不知如何是好，可事情一旦開始就會有個 結果，再棘手的困境終究要度過，於是這樣的 經歷將會成為一份紀念品。

過程中充滿不確定性正是旅行的魅力之

園區內有花園、標本展示間以及蝴蝶生 態網室等等觀賞空間，雖可見經營與規劃的 用心，但溪水與峽谷天然的景致使其相形失 色，像是岩壁上的青苔就異常可愛迷人，彷 彿其中隱藏著一個微觀世界，又或許真的存

在。那些觀賞空間無法否認地有其觀光與教

育意義，除此之外，用心去感受時，會得到

珍貴的體驗，端看自身如何投入其中。

網室裡蝴蝶生命輪迴的跌宕起伏，發散

著奇異光芒，就像無數次我曾經歷過的那 般，閃現又消失的解答，在尚未反應過來時 便已失去蹤跡。在我的記憶中，這種偶然的 靈光是難以描述且模糊不清的，我曾為無法 清晰捕捉那時刻感到哀傷，失去解答亦是令 人恐懼。但不同以往應接不暇的旅程安排， 或居所周遭的熟悉環境，而是身處廣闊的空

間，漫步於富源溪畔，感受著自然慷慨的餽 贈，我了解到過去與未來皆難以控制，唯有 此刻當下能被抓住，所以無需緊張地用力儲 存記憶，就從容的接收這份偶然的禮物吧。

在回程的火車上，風景快速移動，掠過眼

前，留下殘影。我的心似乎依然停留在瑞穗的

溪畔，相較於眼前飛逝的影像，溪水是接近

靜止的，風吹不起一根髮絲，只有光影因雲

的移動在水面留下痕跡。事實上，窗外景色讓 我聯想的記憶是錯誤的，溪水肉眼可見的緩慢

流動，風更是吹得令人頭痛，但那凝定的記憶 是真實存在的。它發生在一隻白鷺降落在灰白

巨石之後，白鷺輕輕抖著雙翅，展示自己蓬鬆 的羽毛，我緊盯著牠優雅的姿態，覺得自己像

是誤闖進牠的場域，立於巨石上的白鷺靜止許 久，在某一刻突然飛走，沿著溪水一去不返，

當我意識到時，牠已消失在視野之外。

們來得不是時候，與森林遊樂區的蝴蝶種類 錯身出現，蝴蝶谷內的蝴蝶密度沒有來時路

上隨意一叢綠植上停駐的多，看著也懨懶， 雖然比起山下的蝶種體型稍長且多色。如果

蝴蝶谷終究沒有了蝴蝶，名頭換成溫泉谷、 親水區，對那些住在園區內渡假村的人們似 乎也未曾生出什麼區別。

蝴蝶谷真是莫名其妙的存在。也許我

園內的吊橋和山道在颱風後不得不修

整，因而我們只能沿著主步道走，不到富源

吊橋就返頭沿溪拾級。中間穿插幾個主題公

園，有些似乎全無意義：譬如石頭公園，名

符其實地散著數群怪石。園方為石群取名的 本事令我們不敢恭維，被樹根撐裂的石頭一

律心碎，相倚的石塊樹木是伴侶交頸而眠。

網室生態展館「蝴蝶的一生」也是這 般，棚中以大鳳蝶、大白斑蝶數量最多，植

葉間不少蛹殼和蛛網。正當我以為蝴蝶的死 亡就是踩踏、捕食、自然衰死，偶然向棚頂

一望，約莫十來隻的蝴蝶殘骸卡在棚網上， 翅膀零落，失去它們原有艷絕的模樣。

我雖然後天鱗粉恐懼，對這樣的行程避 之不及，可拋開蝴蝶的物性，既然要保留蝴 蝶在台灣的種數，難道需要設一個蝴蝶谷， 蓋一棟渡假村嗎？以生態觀測的名義網住蝴 蝶，使蝴蝶在棚中以新的非自然方式死去， 這難道不是一種矯造的殘忍嗎？復育生態時 有耳聞，人類總是大發善心地捨不得殺生， 沒想這些許是飛過或真正嚮往外界的蝶翼， 竟在那裡得到了新的鬆喟和永生，直到園方 清理網室前。

半個森林遊樂園裡最可愛的景還屬環溪步

道，遊溪不止下水或在吊橋上俯瞰。不過石梯 實在危險。當時才落過一場綿雨，和著綠色的 梯面，讓人難以下腳，生怕錯踏一步，我那顆 劇烈發顫的心便要和羽毛比重，直下地獄。在 前中段還是體力不支脫了隊，瞥見林間的溪。

大概，這樹縫間的顏色只有下盤穩當的遊 客和我這樣的人能見著，畢竟它不存在景觀台 上，而前方聲響逐漸不聞。

阿蓮溫柔敦厚，也是敢愛敢恨的直性格，

她 愛愛 她的人 給 予的微笑，她恨她 愛 的人 給 予她毒 藥，所幸，

阿蓮仍然可愛，還未成為充滿仇恨的女人。

常忐忑。窮遊的精神與我的舊慣拉扯不休， 不知道此行給眾人的價值是否值得相提。

還有什麼景什麼海。很不巧地，行到檸檬汁 攤所在的土地公廟前時也不知其蹤，心裡自 我鞭笞得更可怖，當時臉色必定難看得無以 復加。

那我的計畫呢 ? 七星潭作為我預設的旅途終

點，擺出來的沉靜特質還能當作美好的收尾

嗎，心中正激烈地為執念左右。

事實是，不加思索的答案好像才是真正

的所求。我和檸檬汁攤的阿姨拗來拗去，她

看著我曬紅的手臂，心疼地用防滑手套的粗

面撫著我，試圖為我解癢，一面囑咐我以後

出門可不能不注意防曬，花蓮的日頭如何毒

辣 ⋯⋯ 她好像一掌拍扁了我心裡正在相爭的

小人，將我從蒙昧的泥潭裡偕扶而出。我接

受了阿姨載我們回去的提議，下車時也不住

閉塞的我們與其他曾來過這裡卻緊扣雙唇的 大學生有什麼差別，這趟旅程又能被賦予什 麼特殊的意涵？善心是活動最大的變局，燙 得我昏隘的心室多一道明亮的彎，可對我終 究的歸所，善施總是頗有言。

我不太想承認，我很討厭下雨天，我

不懂下雨天和愛人撐傘的浪漫，灰濛濛的天

空，不是文學的憂鬱氣息，而只是一條滴水

的灰色抹布。那天，我便是頂著一條灰色抹 布出門的。

景美火車站沒有大廳，門口即是站務人

員拿著刷卡機，純粹的只剩下火車和鐵路。

出站後，是一條漫長的產業道路，蜻蜓悠然

漫遊其中，細細挑選下一秒的落角處。兩隻 在遠方啃草的棕色牛兒，像是被侷限在原地

般不動，只有兩顆核桃大小的眼珠子，慵懶 地盯著我們。這樣的優閒自適是這個鄉鎮共

前方就是三棧了，走出步道後，纏綿欲

斷的雨絲也悄無聲息的散了，迎面而來的即

是三棧溪，沿著這條溪走，很快便能走到布

拉旦部落。他們屬於太魯閣族的一群，祖先

原居在南投靜觀一代，因人口數增加，便越

過中央山脈，東遷於花蓮秀林。部落的入口

處，有三五個居民坐在一旁，認真地望著前

方的三棧溪，似乎在沉思，也似乎是靜然的 注視，並未注意到我們「外地人」的前來。

接著，有一位穿著白色背心的男子，眼底盡

是疑惑的眼光，騎著因老舊而發出老沉機械 聲的機車靠近我們。開口第一句話便是 :「你

們又是要帶病毒來的嗎 ?」我原先不懂他的

意思，但在這困惑的五秒鐘，沿途牆上的防 疫廣告越發清晰，原來是疫情的緣故，讓他

們對於外地來的遊客感到排斥，我將這句話

淡淡地放在心中。

深入到部落後，發現裡面早已觀光化

了，各棟建築除了是個「家」，同時也是供 給觀光客的「商店」，而矛盾的是，他們既

依賴觀光客，但同時也排斥觀光客，各種廣 告標語張貼於窗外、欄干、圍牆：「祖靈會 保佑隨手帶走垃圾的人。」、「戴好口罩， 不要惹祖靈生氣」。是阿，他們既需要我們， 但同時也不需要我們。

離開三棧，下一個目的地即是七星潭，

我們按照事先規劃好的地圖走後，發現某條

路被封閉起來了，即便如此，我們也得按照 這個地區的頻率生活，悠游自適。即便現實

使我們些許惱怒。我們決定動身前往一個在 廟口販賣的檸檬汁店。

臨到目的時，一間店都沒有，只有些許

蚊子極慢地在空氣中留下可見的軌跡，我們

面面相覷，依然故做優雅狀，先在此稍做休

息。不久，一位老者便騎機車來到廟前，看

見我們四個女孩，並前來關心我們。原來他 是這座廟宇的廟公，而他妻子正是販售檸檬

汁的老闆，而他們已將小舖移往遊客較多的 街口。是啊，每個轉角都會出現無法預料的 美麗。當他釋出善意的那刻起，他來來回回 騎了很多趟，就是為了帶檸檬汁給我們。

這趟旅程淡然卻又濃醇，如午 後清新的檸檬味散溢，一切都是刻 意緩慢的， 也 許算是一種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