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 一如 我能被聽見 文/劉嘉騫 圖/忍び道
笑面 暖語 獨白 尋己 塔羅
1u 笑 最原始無邪的笑 僅能在小孩的眉眼中尋獲了 面 １
人們常說：「小孩的笑容最純真！」未經社會化洗禮的 他們，不懂掩飾，總能毫無隱瞞地表露情感，一顆糖、一句 讚美、一個搞笑神情，看在大人眼裡，只不過是哄騙的小技 倆，卻能讓孩子們展開笑顏。曾經，我也是如此，笑是一種 自發，得以毫不避諱，盡情展露愉悅。 現在的我，很少開懷而笑，也不再對瑣事抱有感觸。笑 之於我，究竟為何？ 於我而言，一抹笑頓感親切，是初見時的禮貌之舉；一 片笑語互通友情，是摯友間的共同語言。或許，笑是正面的 外在舉止吧？可是，更多時候，我所體認到的「笑」並不是 純粹的情意，而是充滿防衛、隱藏內心的假面。 ２
逢年過節時，一堆生面孔不請自來。笑容掛臉、笑語不斷，真 是令人開心的場合，我卻暗自希望這是個剖「開」內心的屠場。 說是親戚，我大抵不熟識；說不熟識，我著實不識人！ 醜惡的貪婪內在，權利與義務的失衡，終在親人過世後看透 人心。面臨親情無存的現實，卻困於傳統的家庭觀念，被迫盲守輩 分間的禮節應對，徒為人情的順應，只可背離自我，在場合中保有 微笑，保持看似和平的談吐笑意，無法真正表達自己，甚至失去冷 落他人的自由。眼前人的近況關切，尚能笑語以對，所惡人的主動 攀談，本該冷笑敷衍，所幸理智猶存，逼迫我回以笑顏。綜觀飯局 上，個個笑臉迎人，有多少人是真誠？我猜，大多是無奈於世故 吧！人人都戴著虛假笑面，僅有瞪大的雙眼是真實的，彼此互看這 可笑的一切。 ３
我厭惡這種虛偽，憎恨人性的不真。回歸自我，我似乎也 失去本真，我所張顯的笑容，常常也困於無助，而失去良善的 本質，全成了交際應對的濫用。我害怕落入虛假，便開始與內 在對話，在私人的寫作平台抒發日常，我不用擔心他人窺見， 隨性記錄真實的感受，不斷拋下對自我的疑問。 ４
直至我意識到一種茫然，不停在心頭打轉，越轉越暈，我 彷彿不認識自己、不敢面對自我。是我害怕向外展露真實？是 我對外在人情仍有顧慮？還是我無法坦然面對最本然的情緒？ 回溯內在，我是有過愉悅啊！我愛放肆大笑，我喜歡感觸 外物的會心一笑。只不過，我卻不自覺地丟失了我的笑語權， 以致落入他人手中。現在的笑，只有偶爾真誠，大多都是流於 形式，遂成機械般的標準化，本真之我漸漸隱遁，眼下的我， 空缺了一角，缺了真情流露。 好長一段日子，我不明白什麼是笑？生活並不常憶起，多 在閒暇時懷有疑惑，好幾次，邊散步邊思考，仍然無解。 前些日子，出門買東西的路上，途經幼兒園，看見一群奇 裝異服的矮小身軀，手提南瓜燈，身掛金蔥彩帶，看起來是萬 聖節活動呢！他們踏著短短的雙腳，準備遊街去。周遭住戶、 攤販、熱情地發糖果給他們，拿到糖果的小孩子個個滿懷笑 顏，可愛得像一幅畫。仔細想想，以前我也是這樣呢！ 一抹最原始無邪的笑容，只能在小孩的眉尖嘴角上尋獲 了！ 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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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 跟你說喔 那些悲觀的人絕對不缺別人對他說要樂觀。 語 ７
我是一個悲觀的人，我非常討厭正面語錄、勵志小語這 類的正能量書籍，當深陷情緒低谷時，一切安慰都是枉然， 我僅視為旁觀者的風涼話。「你們不是我，你們怎麼懂我心 中的感受？」常常是我內在無助的吶喊。 年歲增長，情感不再如以往大起大落，低潮時刻仍在所 難免。我同樣不愛外在的安慰，不過，卻不抱持著絕對的反 彈了。因為，話語的溫暖，曾經帶我走出深淵。 某個艷陽高照的暑假，閒來無事，坐在書桌前發呆。突 然，手機響起了通知聲，以為是一封平凡的訊息，發現卻非 閒話家常、噓寒問暖，只見「你已無法聯繫此用戶」對方僅 拋下一句冰冷話語。 注視許久，忽從驚愕中回神，我不明白事件緣由，猜測 是誤會所致吧！當下，我並不想急於解釋，只是平淡地向共 同朋友尋求事件始末，不出所料，不過就是一些愚蠢的流 言、不當的傳話。 「謝謝你告訴他們小帳的事。」我們便定格在此，不再 有下文。 ８
我們，不是初識的點頭之交，曾經，互有暱稱、天天聊 天，共同擁有一段毫無猜忌的友誼。眼下，我也只有一笑置 之，任其所去。 於是，我不再回憶。然而，內心卻一再背離，仍舊時不 時憶起，憶起的不是傷感，而是怒意。 對方拋下求證，逕自封鎖，我不斷糾結於對方的不負 責，心態頓時失去重心，全然被氣憤吞噬。自我無法消化， 只好轉而傾吐，一則則熱切關心湧入，給了我強大的支柱。 或許是好友之語，而非冰冷的第三人，讓我面對曾經厭棄的 正面話語，頓失了強烈的憤懣感，反而是在這些溫暖中，逐 漸釋懷，重拾不再回憶的初願。此時，我彷彿曉得、彷彿有 所感受，文字不是冰冷，只是缺了一點人情。 ９
後來，淡忘了這段難受，再度回歸平淡。直至某天，接收 了某位朋友的訴苦，不太會安慰人的我，縱使明白他的苦楚， 我也不擅多說什麼，只能善盡陪伴角色，傾聽之餘，我不時給 予鼓勵，期望他能走出陰霾。 突然，他的話語乍停，我雖感納悶，卻沒有開口，我們陷 入了幾秒的沉默，再度開口的人是他。 「跟你說喔！那些悲觀的人，絕對不缺別人對他說要樂 觀。」霎時，我內心一震，彷彿看到從前的我，赤裸裸地被揭 開了。試著壓下心中的起伏，盡量回以平實的語氣：「我懂這 個道理，但該說的話我還是想讓你知道。」「就算沒有幫助也 要說嗎?」他向我提出質疑。「沒錯，我知道對於當事者，過多 的話語，不見得有用，但站在我的立場，一位朋友的身分，我 是真心以對，能說什麼或做什麼，都盡一點力，希望你轉好的 初衷是無庸置疑的！」 １０
聽完後，他給了我一句謝謝。之後，他繼續他的訴苦， 我維持我的傾聽，不知談了多久，他告訴我：「我有好些 了。」我不知道他的好，是傾吐過後的釋懷還是話語激勵的 力量？也可能兩者兼有，答案似乎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 的好轉。 人際間，礙於距離，託於科技，常常寄託於文字的一來 一往，看上去毫無溫度可言。然人們基於在乎而寄託的情 意，卻能完完全全體現於字句。自我道出的真心話語，他人 流露的深切體會，彼此共感，才是我最期望的。 １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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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 羅 如同我所抽到的「鎖頭」，暫時上鎖，深埋心中， 時機到了，或許我就會敞開心房。 １３
那是一棟簡約的白色建築，沒有斑駁脫落的牆面，也沒 有奢華富麗的裝點，簡潔明亮座落於都市中的一角。原以為 會客滿，殊不知空蕩蕩一片，整間咖啡廳，安靜無聲，只有 我跟朋友這組客人。我心中竊喜，這樣的寂靜無拘正是我愛 的。 暢談一陣子後，我注意到咖啡店的角落，坐著一位塔羅 占卜師，我們決定一試，很有默契地，單身的我們，一致決 定詢問愛情，初次占卜，既興奮又緊張。 在占卜師的指示下，我抽了六張牌，左邊三張代表著外 在看我的眼光，占卜師說我對自己的心是封閉的，我不會輕 易吐露情感，內心中的一切不會顯露出來，總是深深藏在心 裡，呈現出外在只是冰山一角，她主觀認為我是因為害怕受 傷，不願主動迎向感情，也不願向外分享自我。 １４
右邊三張代表自己的內在，占卜師說，我是一位渴望 感情的人，內心像一場風暴般，若是愛情到來，很容易陷 入其中。 除了害怕，一部分也在於我本身的未知，說實話，對 於感情，我希望的樣子，我追求的理想，自己也只有模糊 的想像而已，具體是什麼，我也不太清楚。 如同我所抽到的「鎖頭」，暫時上鎖，深埋心中，時 機到了，或許我就會敞開心房。 １５
我所認知的自己，是極度理性的，除了偶發的負面，我幾乎 不會動搖於各個層面的感情，愛情對我來說也是可有可無的一部 分，我不會渴望地追求，更不覺得它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 環。我也很好奇，倘若哪日，愛情真的降臨，我是否會像我所抽 中的「風暴」，沉淪其中，成為愛情下的俘虜？希望這張牌只是 一個錯誤，我希望自己在面臨愛情時，也能不忘自己的存在。 塔羅說出了熟悉的我與陌生的我，我是誰？似乎還是一個未 解的問題。 傾訴吐露總在一晃眼間，夜幕低垂，催促著回家的腳步，抱 著意猶未盡的心情，揮手道別，下回再聚。 我相信不會太久的，沒說完的話，留待下次吧！ １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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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 白 抱怨沒有不好，它只是一種抒發形式、 一種整頓自我的療程。 １９
有一段時間，我對生活產生厭倦，覺得外在太多逼迫。每當我好 不容易跨過一道門檻後，下一個障礙又緊接而來，一個又一個，不停 襲來。 好幾次，疲乏的我，真的不想面對所厭惡的瑣事，好希望可以任 性一次，盡情擺爛，無畏地放任自我。然而，猶存的理智，讓我沒有 勇氣這麼做，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任由現實擺佈。 那段時日，隻身獨處時，我的心神糾結成團，有一團旋轉不停的 漩渦，在心裡越轉越快，不自覺陷於其中，逐漸往深處沉沒。 此刻，胸口湧起空泛感，說不出的恐懼也悄悄伴隨，呼吸加快， 總需嘆口大氣來平復不安。深夜時分，便難以入睡，腦海不停運轉， 負面不斷湧升，平常不在意的一切，或是已經淡忘的不愉快，便在此 刻，席捲而至。閉起雙眼，強逼放空，催促著自己進入夢鄉，可惜一 波又一波的負面始終揮散不去，翻來覆去不知多久，終在不自覺中沉 睡。 ２０
想不到，一覺到天亮對我來說竟是個奢侈，我常常在黑夜中 醒來，可能去上個廁所，也可能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地躺著， 盯著天花板。偶爾翻個身，又在意起翻身的方向，因為我是一個 無法接受背後空虛的人，始終只能背對牆壁，靜待著再次熟睡。 一早醒來，昨日的折磨如同夢境。起床梳理、整裝，迎向新 的一天，日常裡，我並非全然正向，然而，得以寬心、不再糾結 是因為有了抒發的出口。 直白而言，就是「抱怨」，乍聽是一種消極的態度，似乎也 是一種自私的行為，若我稱其為一種「抒發」，視其為一種「傾 吐」，聽起來也許比較不惹人厭。 我怕生，只有熟識的朋友是我的傾吐對象，分享了近況、訴 說課業上的辛苦，甚至是一些不切實際，想逃脫現實的話語。我 不強求朋友們有所共鳴，只是整理思緒，只求予我有所對答，或 是點醒我的情緒糾結。 ２１
大多人常言「抱怨是不可取的行為，應學著接受，勇於克服」 我倒認為，這是無法存在的聖人之言。我想，是「抱怨」一詞不自 覺地被負面化了。其實，抱怨的負面，僅是不肯改變自我的一種逃 避，取決於人事，而不是行為本身。凡事若是悶在心裡，不肯言 說，將無法找出自己的糾結，更可能不小心陷入個人的泥淖中，無 法逃脫。 對我而言，我總在抱怨時，明白自己的不足，釋放耽溺已久 的鬱結，而重拾力氣，再次向前，在時間的進程中，時時修正自 我。抱怨沒有不好，它只是一種抒發的形式、一種整頓自我的療 程。 然而，抱怨說來容易，卻是我曾經的癥結之一。面對內在，我 害怕他人窺見我最真實的一面，過於赤裸，讓我退卻。對於外在， 我有過多顧忌，深怕自己的煩惱，在他人的眼中僅是瑣事，說出來 反而愚蠢可笑呢！並非重大的轉折使我改變想法，我也並未針對自 己的遲疑有所不快，可能就是一種不自覺的成長吧！ 後來，我才明白，壓抑只是對自己的反覆折磨。傾吐鬱結後 的我，反倒自在。 ２２
尋 己 理性外在是我的常態，感性悸動是我的偶然。 ２３
我並不排斥哭泣。不過，我對哭泣卻很陌生，它只存在於 模糊的記憶裡。 嬰兒時期的我，是家人眼中的愛哭鬼，哭的頻率超越了其 他的嬰兒。夜幕降臨，巷口漆黑無比，家家戶戶關起門窗，一 片寂靜中，只有偶爾的犬吠響於黑夜。而在我們家，卻是一陣 無法平息的大騷動。那是夜半時最響亮的嚎哭聲，家人的安撫 完全無法止息擾人的尖銳，連續幾個月的夜晚，重複上演的喧 鬧。 我沒有印象當時的感受，只能從家人的口吻中略知一 二。我想，嬰兒是最純粹的哭泣，一種專屬自我的頑強抗議 吧！到了孩童時期，最常見的，便是任性哭喊，一種身心不滿 足的無理取鬧。成長為少年時期，最無助的，便是低聲啜泣， 一種心靈有缺憾的沉痛抒發。種種的哭啼，都是大小不一的不 悅所致，一股難受、心痛或不快，在言語無暇傾訴下，化作淚 滴，成為我最沉重的負擔。 ２４
無奈，啼哭久了，感到一陣疲憊感，心神的空虛也無從彌補。 逐漸，我在哭鬧中趨於平靜。一開始是刻意壓抑的平靜，時日一 久，便成自然，是否為成長後的堅強呢？其實我也沒有把握的答 案，也可能是習慣成自然吧！ 但我明白，並非傷感離我而去，而是由內而外的哀傷，不足以 觸動我的情緒起伏，逐漸離去的是敏感的一面。當我再次感受到觸 動時，竟是毫無熟識的他者。 一次，在網路上，看到新手父母的生活紀錄，最震撼的一幕， 便是漫長等待後，宏亮哭聲傳出的那一刻，父母相視而笑，眼神充 滿期待，千盼萬盼的小生命終於誕生，他們壓抑不住自身的感動， 淚水潰堤而出。我便沉溺在眼前的畫面，深受感動。另一次，在社 群上，看見某校的畢業紀實，影片中，同學們有說有笑，師長們祝 福勉勵，一切歡愉在畢業歌響起的瞬間，歸於平靜，同學們隨著旋 律，大聲歌唱，升起離別的傷感，少數同學眼眶泛淚，漸漸地，個 個熱淚盈眶，我也彷彿置身其中，共感離情。雖不至哭，卻是我難 得的感受。 似乎，只有身為旁觀者時，我才粗淺地明白什麼是淚水。然 而，粗淺的明白終究只是表層罷了。 ２５
有時，旁人處於沉溺情緒，淚水噴湧時，我常是最冷靜的那 位，無趣、冷血之類的玩笑話，我大多聽膩了。無關乎所謂的有情 與無情，我只是處於一種自然。 哭泣於我，曾是自發的流露，後為情感的疑惑。現在，它不 再只是外在表徵，它成了我堅定自我的關鍵。我明白，理性外在才 是我的常態，感性悸動只是一種偶然。 其實，哭泣並沒有消失，只是停下了腳步。耳邊彷彿響起一聲 外放響亮的啼哭，那聲原始純粹，已停留在嬰孩時的嘴邊了。 ２６
２７ 希 望 我 能 被 聽 見 如 果 可 以 的 話 如 果 只 有 我 能 聽 見 似 乎 也 挺 不 錯 的
笑面 暖語 塔羅 獨白 尋己 此刻，胸口湧起空泛感，說不出的恐懼也悄悄 伴隨，呼吸加快，總需嘆口大氣來平復不安。深夜 時分，便難以入睡，腦海不停運轉，負面不斷湧 升，平常不在意的一切，或是已經淡忘的不愉快， 便在此刻，席捲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