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DO
Paper
5
p.4
揭開臺灣舞評人的神秘面紗 p.8
舞者於作品中的排練歷程與省思 p.10
書寫舞蹈
發行人
謝杰樺
總編輯
王姿婷
編輯群
杜盈瑩
美術設計
主編的話
JOE
首先，感謝各位投稿人的支持與愛護，讓 BINDO PAPER 能
張懿文
夠不斷前行。編者相信，藝術能引發一股正向的力量；而
黃坤騰
舞蹈作為一種途徑，它所能帶來的影響，更能直接作用在 人身上，觸動更深層的心靈變化。
http://bindo.pixnet.net/blog
基於以上的信念，本期刊物編列三大主題，期望藉由不同 視角的書寫，分享舞蹈：
揭開臺灣舞評人的神秘面紗 介紹一位臺灣舞評人。了解舞評人在透過文字表述舞 蹈、理解舞蹈時的同時，心理映現出什麼樣的動人風景。
舞者於作品中的排練歷程與省思 第五期／ 102.12 出刊
本期以無垢舞蹈劇場《觀》為文本，邀請舞者結合自身
封面圖片：無垢舞蹈劇場提供
背景及參與舞團的排練歷程，分享一位舞者工作時的收穫 與省思。
書寫舞蹈 舞蹈，以身體示現，具有不可複製之特性。紀錄舞蹈除 了提供觀者另一種交流又或者分享觀賞經驗的途徑，同 時，也可能成為再現舞蹈的媒介。又或者，舞蹈如何透過 書寫再一次啟發觀賞者？觸動觀眾？
第五期主編 王姿婷
Content 揭開臺灣舞評人的神秘面紗 揭開臺灣舞評的神秘面紗─趙綺芳老師
4
／採訪、文 劉竹晴
舞者於作品中的排練歷程與省思 無垢：身與心的探索
8
／文 鄭傑文
書寫舞蹈 Down by the Willow － 烏帕塔舞蹈劇場《穆勒咖啡館＆春之祭》
10
／文 楊曜彰 小粉絲給碧娜的一封信
14
／文 楊乃璇 與一場夢的交錯－欣賞無垢《觀》
16
／文 林千鈺 跨界異質性的身體嘉年華 《安蘇雅．雷瑟東方舞饗宴秀》 ／文 鄭芳婷
18
揭開臺灣舞評的神秘面紗
趙綺芳老師 採訪、文／劉竹晴 ｜ 採訪時間／ 102.3.9
展》，這兩個舞展我們都有機會上臺
舞者要做很大的犧牲，進入舞蹈研究
表演現代舞。我很難解釋我到底學到
的世界，多少也讓我回顧了以前的學
小時候學芭蕾和民族，印象最深的是
怎樣的現代舞，但我因此更了解自己
舞經驗。
拉筋、壓腳背、抬腿，舞蹈老師常常
的身體，以及身體的某些使用方式，
會編曲子，那時候有許多表演機會。
可以在既有的能力上去自由的表達，
在大學學習人類學時，就有接觸到一
我之所以會進入舞蹈社學舞，是因為
我想這是那時候讓我很沉浸在裡面的
些原住民群體，那時候是從旁觀察、
藝霞歌舞團的關係，在我這年紀應該
原因。
好奇，又因為對舞蹈有興趣，在研究
關於老師的舞蹈／身體經驗
4
所時期，其實就很積極的去看原舞者
已經很少有人真正接觸過藝霞，他們 的影響大概是 1980 年代以前，或是
在英國求學時我有去找芭蕾課上，其
的演出，我就更加確定我理想的舞蹈
更早，我是看了他們的演出，你大概
實也只上了一堂吧！我很敏感地意識
形式是那樣的舞蹈形式，是大家可以
可以說他們像是臺灣的寶塚，我那時
到，若是沒有定期的上芭蕾課，敏感
一起參與、載歌載舞的，所以興趣就
候很著迷，他們有女扮男裝的角色，
性 和 反 應 都 會 降 弱 很 多， 我 覺 得 要
愈來愈往參與式或集體式的舞蹈方面
整個視覺上很華麗，有吸引人的舞臺
去 catch up 要花太多時間，而且當時
走。
佈景，有歌舞、劇情等等，在我小學
在英國重心是放在做研究，時間真的
階段留下很深的印象。
是不太多。後來我也發現自己對於把
看原舞者的同時期是否也有看其他
跳舞當作表演這件事，慢慢的不是那
演出 ( 包含戲劇 ) 呢？
大一下進入臺大舞蹈社現代舞組 ( 之
麼喜歡，我反而比較喜歡參與式的舞
後獨立為臺大現代舞社 )，指導老師
蹈，大家一起跳的感覺，而不是作為
印象比較深刻的是會看舞蹈空間，早
是蔡必珠 ( 前舞蹈空間舞者，現為無
一個表演者，與觀眾有著不可跨越的
期的作品比較社會議題，雲門舞集也
垢舞蹈劇場總排練與首席舞者 )，她
鴻溝，這件事情讓我愈來愈覺得不舒
一直都有看，戲劇方面，我一直認為
教的技巧比較是韓芙瑞 (Doris Hum-
服，大概是大學畢業之後，我就沒有
acting 這件事是假的，這是我看戲劇
phrey) 系 統 下 的， 每 個 禮 拜 固 定 的
欲望想要表演，我比較想做的是和別
演出比較大的障礙，我不喜歡假的東
練習包含脊椎的運動，她比較有名的
人一起跳舞，但我也不喜歡社交舞，
西，所以我就乾脆不去看。看舞蹈的
擺盪 ( 甩出去、平衡 ) 動作，我覺得
這種帶有性別符碼的舞蹈，所以離現
話，當然也會有難看的舞蹈，但再怎
在大學階段接觸現代舞的時機非常的
代舞、芭蕾就愈來愈遠了。我記得在
麼難看，它還是是真的身體，我也不
好，因為我在那時候也進入想法上的
英國時進出學校都會碰到很多舞者，
懂為什麼身體這件事變得這麼關鍵，
自 由 期， 思 想 上 有 了 自 由 啟 迪 的 機
有時候會看他們上課，我都會注意到
可能我還是比較享受動態的過程，對
會，身體上也接觸到現代舞。在必珠
芭蕾舞者的腳，真的是遍「腳」鱗傷，
我比較有吸引力。
之前，我沒有接觸過現代舞，必珠也
我就回想起小時候練芭蕾的時候也是
知道我們不是專業科系的學生，所以
水泡長了又破，破了又結繭，一直處
老師在沖繩做研究時，是否有學習
在動作上並沒有很高的要求，而是帶
在受傷和癒合的過程，才想到怎麼小
當地的舞蹈呢？
我們做一些很基礎的練習，臺大每年
時候那麼愛跳舞，都不覺得苦，於是
五 月《 花 城 舞 展 》 有 還 有《 大 專 舞
看到芭蕾舞者才意識到，某種形式的
有，但是比較晚，因為我去的目的很
人你是誰；接觸到原住民舞蹈和沖繩
試 圖 去 靠 近 的 文 化 局 外 人 的 立 場，
舞蹈後，我覺得舞蹈絕對是一種社會
我盡量不去做我認為會干涉別人的
關係的寫照，也由於我受人類學的訓
基本上，任何書寫的基本條件就是安
事情，而且我很能享受當觀眾，因此
練，我覺得跳舞的人呈現出獨特的生
靜， 所 以 我 效 率 最 好 的 時 候 是 在 深
所有的練習我都會去看，對我而言，
命和存在，是人類很特殊的經驗。所
夜，那時候我不用和人互動，可以安
那也是一種接近舞蹈的過程，我想要
以我已經跳脫自己或是群體，我想看
靜專心，比較會有文思泉湧的機會。
參與，但那參與是需要等候的，當我
到的是更普遍的，有關人性、人文的
還不了解整個舞蹈系統的狀況時，我
部分。就實際層面來說，舞蹈也是我
過去幾年，我自己的興趣比較是跨文
不想那麼快加入，所以我一直在旁邊
建構知識的憑藉。其實我常在揣測，
化演出的評論，因為我喜歡先去了解
看了很久很久，也是因為做研究的過
如果我沒有從事舞蹈研究的話，我最
這些舞蹈的背景，再來是我看到了什
程，讓我成為某種程度的專家。我現
可能做的事情搞不好是民族音樂學，
麼東西，也許未來看有沒有機會把這
在覺得也許時間到了，該做一些實踐
因為我自己很喜歡不同的音樂，我可
些成果擴充，比較有系統地整理出重
的事情，所以 2012 年 9 月去沖繩縣
能就是透過音樂去理解人類與群體的
點， 向 大 家 分 享 如 何 評 論 跨 文 化 演
立 大 學 交 流、 學 舞 蹈。 但 我 的 確 在
關係。我覺得北藝大很好的是，你可
出，因為跨文化演出不能單就舞臺上
1999 年要作博士田野時，有去拜師學
以看到很多不同的菁英，這些人都有
的情境去討論，而是要將文化的理解
藝，也很喜歡，就技巧上來說它一點
一些很特別的舞蹈的實踐歷程，我也
視為前提。
都不難，它不需要柔軟度，不需要在
很清楚了解到，會跳舞的人其實腦袋
很短時間內把身體變很多塊。它需要
都很好，一方面更了解自己，一方面
對於舞蹈作品與評論，我比較期望的
的是專注，一種合一的狀態，這樣的
也更了解自己和別人的關係。我從小
是，我們之所以開展評論這個部分，
經驗對我來說很重要，這也是讓我覺
學三年級開始學舞，舞蹈這件事已經
並不是為了要促銷作品，或是推廣藝
得現在的身體和精神條件都可以讓我
在我生命中變得不可或缺，而意義也
術市場，而是透過書寫，讓大家對於
去試試看，去跳舞。
一直在改變。
作品的探索可以更多元，讓觀眾也加 入作品意義詮釋的迴圈當中，這是某
在老師不同生命階段當中，舞蹈的
之前寫舞評都不是因為我看完之後有
種文化的塑造，而不只是作品與評論
意義有怎樣的轉變？
衝動想寫，大部分都是被邀請的，寫
之間制度上的必然關係，所以作品可
舞評也的確會讓我看舞時更敏感。可
以向不同的人開放，而一般觀眾也可
在高中以前，舞蹈是很強烈地去展示
是對我來說，認真的去看演出之後，
以表述他們自己的想法，分享他們的
我和別人不一樣的機會，顯示身體能
的確有點像是腦中的催化劑，你視覺
感官經驗和心得，作品不是演完就結
力 的 特 質， 對 於 表 達 也 有 很 大 的 幫
看到的東西開始會在腦裡攪動，然後
束了，它可以一直被討論、整理和增
助，對於成長中的性情有某種程度的
開始會和原來的知識體系去碰撞，所
值，所以我覺得現在網路評論很好，
幫助；到了大學，舞蹈是一種探索，
以那些舞評，嚴格來說它不應該被當
愈多人討論愈好。當然古典的舞評有
我有自由的空間，又接觸到自由的表
成是評論，而是作為觀眾看完演出、
它的價值，它本身有某種知識性，它
現形式，可以用另外一種語言告訴別
受到碰撞之後的一些思索。
可以點出某個作品在藝術發展上的定
揭開臺灣舞評人的神秘面紗
寫評或是寫文章時的小習慣
清楚，是去做研究的，所以我是站在
5
位和價值。
者應該可以很勇敢的去做別人說他不
雖然臺灣團隊很多，但風格的樹立這
能做的事情，包括反抗技術系統。但
件事還是需要累積。
對於目前臺北藝文環境的看法或觀
另一方面，在養成的訓練過程當中，
察
我不知道他們有多少空間可以做這件 事情，所以感覺上我們在訓練一批身
6
在臺北很幸福阿，藝文資源都集中在
體質性很像的舞者，如果創作者面對
臺北，我之前住花蓮幾乎是理想國的
的是一群很同質的舞者，他的創作勢
狀態，每天看山看海，但看不到表演
必會受到影響，如何讓創作者有不同
讓我很焦慮。在臺北可以用相對少的
的兵可以使用，我覺得舞者很重要。
資源，看到很多精彩的演出。我之前 去東京看 Saburo( 敕使川原三郎 ) 的
我希望舞者可以有更多不同的身體發
演 出， 很 有 趣 的 是，Saburo 在 臺 灣
展，創作者可以更加地不設限，多和
很受歡迎，作品獲得高度讚賞，但他
不同社會階層有所接觸，也許可以有
在自己的家鄉就像一般的創作者，會
像 DV8 或是侯非胥．謝克特 (Hofesh
有高低起伏、會摔跤。所以，被引進
Shechter)《 政 治 媽 媽 》(Political
到臺灣的外國編舞家，他們在這是最
Mother) 那樣的作品，我也希望創作
美最亮的時侯，可能反之亦然，國內
者可以回頭去正視有關傳統的東西，
團隊到國外受到很大的迴響，但在臺
看看有沒有什麼傳統的元素可以不斷
灣可能還好，不過這幾年臺灣的表演
地 精 煉。 我 覺 得 臺 灣 的 素 質 是 很 好
藝術環境，光從「看」這件事，真的
的， 加 上 過 去 十 幾 年 來 社 會 風 氣 開
進步很多。
放，我相信我們可以有更好的表現。
對於臺灣的整體舞蹈創作，是否有
老師是否有期待的編舞家或團體？
觀察到什麼趨勢？ 我滿喜歡鄭宗龍的。我比較期待可以 臺灣的舞蹈創作很蓬勃，但我想提出
做大型作品的編舞家，因為我覺得臺
的 是， 我 們 的 舞 者 可 能 太 專 注 於 技
灣的現代舞有點像中小企業，大家為
術，前幾年我帶兩個學生去美國，我
了可以不要虧本，所以都找三個人左
很明顯的感受到我們的學生相對地是
右，或是由很多段雙人舞組成整齣作
比較沒有個性的，他們都很乖，技術
品。我希望可以看到處理群體的、動
上絕對沒有問題，可是沒有個性。我
態的能手，所以我還滿期待鄭宗龍。
覺得舞蹈有時候是很互相矛盾的，一
再來就是姚淑芬和楊銘隆吧！
方面，舞蹈作為一門真正的藝術，舞
國立臺灣大學人類學學士、碩士 英國瑟瑞大學舞蹈研究博士 現任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舞蹈系副教授 著有《舞動文化：沖繩竹富島的民族誌》
揭開臺灣舞評人的神秘面紗
趙綺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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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者於作品中的排練歷程與省思
無垢：身與心的探索 文／鄭傑文
至今十年餘。奇妙的是，起初的幾年
的旅程，教室裡頭，老師的手細細推
間，每天進排練場所練的是相同的動
開許多不曾使用過的肌肉，未曾旋轉
來無垢之前，我沒聽過無垢，不認識
作，非常單純地集中在「中心軸」（那
到的筋節，不知不覺幾年過去了，身
林麗珍是誰，只看過一位曾經在無垢
時候對新人來說主要集中在坐姿、跪
體真的有所轉變。於是我更加深信身
受過訓練的老師，他說他在這裡獲益
姿與大二位 grand plié 與因應當時演
體隱藏著許多奧秘，許多十年前自以
良多，而我看他跳舞，覺得他身體有
出《花神祭》的一連串動作與變化）、
為不可能完成的角度，在日復一日的
一股美麗而綿長的力量，讓我神往。
「靜坐與靜走」，好像一再重複的內
耕耘下，竟也就達到了。
身體是解答，但也是訊問
8
容，卻讓耐性不佳的我樂此不疲。原 除去進大學之初曾經滿腔熱血練崑曲
因無他，因為那些每天都在重複的動
可是這是解答嗎？不是。因為接下來
三年，又因想要解決崑劇臺上的身段
作裡面，其實總是會發現新的問題，
的問題接踵而來：如果我沿著老師所
問題開始學舞，我真正嚴謹而又自由
所以外在看起來一樣的動作，於我卻
推的力道繼續前進會到哪裡？在鬆和
開闊的身體訓練來自無垢舞蹈劇場，
是不一樣。每次走進教室都是一趟新
勁的中間，原來仍有那麼多的層次，
無垢舞蹈劇場提供／金成財 攝
猿意馬與內在紛亂的時刻，哪有什麼
假，重新進教室，原本以為達成的部
資格談修行或者「道」呢？但是我漸
分果然不客氣地離我而去，面對身體
漸發覺，的確，要跳無垢的舞，在「減
我聯想起傳統中國畫論所說「氣韻生
唯有誠實重新收拾起。
法」的舞臺上，動作精簡，核心的力
動」或者戲曲評論由「色藝」而「形
道支撐著身體與舞臺的軸線，在除卻
神」，除了形似之外，藝術的神韻更
無垢的訓練總令我想起盤古開天闢地
了手腳動作之外，在以極靜極緩作為
以一種難以言說的方式傳透，而藝術
的傳說，當盤古躺下，他的「氣成風
出發的舞裡頭，那通透的身體正如同
神韻的形成又以人的生命情調為基
雲，聲為雷霆，雙眼為日月，四肢五
三菱鏡，除了色散出身體練習的肌理
礎。
體為四極五嶽，血液為江河 ˙˙˙」
線 條， 亦 是 足 以 透 露 出 舞 者 靜 定 的
而我們的身體就對映著這盤古宇宙，
鍛鍊和存於當下的狀況——那不就是
因此，雖然無垢的舞有明確的段落、
可以化生萬物，而身體也的確有著無
「心」嗎？
嚴謹的動作與挑剔的細節，老師也囿 限出一定的身體邏輯與舞作架構，但
限的可能。在重複當中，漸漸推展出 超乎想像的身體空間，推展出動作的
跟一次一次剔除不必要的動作線條一
在「集體的專注」所造就出來，舞者
潛能，我們也從起初的幾組動作轉出
樣，在專心當中，我們也一次一次收
與劇場所共構的渺遠劇場／心靈空
新的動作——雖然老師推了又推、說
攝心神；靜走不是一項技術，（當然
間，亦即每一個表演者的「核心力量」
了又說，但是終須要耐著性子、花上
它仍需要技術），即使走過多年，萬
聚集共振出「心的力量」之餘，個別
好幾年的功夫才足以肉身初證、突然
一心神不夠寧靜，仍然有可能搖晃或
舞者的氣性卻以一種幽微而深刻的筆
憬悟果然如此的——不要想像自己的
者身體的某個部位就不知不覺地緊張
觸顯現，而每一個表演者的氣性，又
侷 限， 反 而 沒 有 框 架， 重 要 的 是 要
起來。因為動作太少了，因為舞臺太
回頭交織成完整的舞作。
沿著身體架構，次序發展，而且要工
乾淨了，所以什麼都藏不住。觀察這
作、工作、工作，去挖掘身體的細節，
幾年老舞者的進步與新舞者的狀況，
我不願重複幾乎被濫用的「身心靈」，
去發現身體的秘密。天地有大美而不
我 益 發 察 覺 到 這 點。 林 麗 珍 老 師 常
不過我卻的確在這不斷覺知、同時持
言，身體亦然。這是無垢所賜予我莫
說，「無垢的舞，只有『有』或者『沒
續探索身心的過程，領受到對生命的
大的禮物——從探索身體開始，對人
有』。」當心神不在了，就什麼都沒
熱與內在的力量。
的重新認識與對造物的讚嘆。
有了。而作為舞者，我們的身體就是 我們的載體，承載著心的力量。
心的映現
但有趣的是，除了心神的寧定，人的 性格也藏不住；看起來講究身形、對
有許多次演後的座談，觀眾問到修行
稱 之 美 的 無 垢 舞 臺， 對 我 們 熟 看 的
與無垢的關係。當時我多半避答所謂
人， 即 使 渾 身 上 滿 了 油 彩 容 妝， 仍
「修行」，因為不敢。我僅僅只是挖
舊一眼就可以辨識出來是誰——閱讀
掘著身體的秘密，樂在其中，且我知
舞蹈的最終（或至少說在我目前的階
道自身仍有許多性格的缺陷、許多心
段），是經由舞臺宇宙與舞者的線條，
舞者於作品中的排練歷程與省思
去感受其性格、其神態、其氣韻。
要 怎 樣 更 鬆 更 有 勁？ 有 時 候 幾 日 休
9
書寫舞蹈
01
Down by the Willow 烏帕塔舞蹈劇場《穆勒咖啡館＆春之祭》 文／楊曜彰
我們無法言述的，就把它交給寂靜。－ In the Darkness of Time.
10
看著烏帕塔舞蹈劇場創團舞者梅西
（即今日的烏帕塔舞蹈劇場）藝術總
節，鮑許的舞作開始和進入美國當代
（Dominique Mercy, 1950-）演出《穆
監，邀請梅西和艾豪朵加入她們超過
舞蹈文化，也就是在這個情境下，林
勒咖啡館》，我心裡不安地問著，舞
30 年的舞蹈實驗歷程。在早期實驗
懷民、陶馥蘭等台灣舞蹈家見到了鮑
者如何藉身體工作守藏一群年輕舞蹈
中，鮑許要求舞者走出技巧的保護，
許的舞蹈身體，進而影響 1980-90 年
創作者在 1978 年西德社會文化空間
直接面對動作實驗，在凌落的場面調
代的台灣現代舞的形式創新和對身體
中體現的身體歷史和欲望，歷經 40
度中呈現強迫性的動作質地、怪誕的
歷史的省思。
年來快速變動的時代所帶來的質地轉
身體形象、機械式重複。而這樣的場
變？
面 卻 讓 舞 評 人 失 措， 讓 觀 眾 回 以 憤
自 1997 年鮑許和舞團帶著《康乃馨》
怒，甚至舞者們也難以通過這樣的舞
（1982）首次訪台以來，烏帕塔舞蹈
蹈身體獲得成就感而選擇離去。
劇 場 先 後 帶 來《 交 際 場 》（1978、
為了穿越感動和歲月的色差體解鮑許
2001 年來台演出）、《熱情馬祖卡》
1970 年代舞作留給 20 世紀舞蹈文化 （至少就德國現代舞而言）最核心的
鮑許的舞作洞悉舞蹈文化和社會關係
（1998 年、2007 來台演出）、《水》
遺產──正如《春之祭》的動作語彙、
所銘刻的身體歷史，並且以「症狀身
（2001、2011 年來台演出）四部舞作。
群舞場景所示，我們須要回顧鮑許和
體」抗拒身體歷史，同時體現創作心
遲了 16 年，我們才見到《春之祭》
烏帕塔舞蹈劇場在 1974-75 年進行舞
靈特殊的精神性質地。鮑許挪用從老
和《穆勒咖啡館》兩部鮑許記憶的原
蹈實驗的原初場景。
師 Kurt Jooss (1901-1979) 及其創立的
初場景。
福克旺學校（1927-）傳承而來的德國 結 束 基 礎 的 舞 者 訓 練 之 後， 鮑 許 在
早期現代舞語彙，並且洞悉 1930 年
今晚先登場的是創作年代稍晚的《穆
1960-61 年前往紐約，在 Antony Tu-
代以來社會政治銘刻在舞蹈文化當中
勒咖啡館》。鮑許和 1980 年代以前
dor、José Limόn、Paul Taylor、 以
的痕跡，進而通過對於動作質地、舞
的 波 蘭 裔 設 計 玻 濟 克（Rolf Borzik,
及 Paul Sarasardo 等美國現代芭蕾與
作結構與創作方法的思考與實驗，創
1944-1980）將舞台裝置成佈滿深色桌
現代舞大師門下工作，接觸到迥異於
造出足以觀照、質問身體歷史的舞蹈
椅的咖啡館空間，上舞台深處一道昏
德國舞蹈文化的美國前衛舞蹈。1971
身體。這幾位當時正值壯年的舞者在
暗燈光映著旋轉玻璃門。這樣的空間
年， 鮑 許 參 加 紐 約 莎 拉 托 嘉（Sara-
1970 年代舞作呈現的動作質地和語彙
讓人遙想 1970 年代經濟蕭條時期德
toga）舞蹈節，結識了法國舞者梅西
甚至構成鮑許往後舞作的底蘊，像是
國侷促、冷清的社交空間。需要針對
和妻子艾豪朵（Malou Airaudo）。
一道守藏鮑許和烏帕塔舞蹈劇場身體
舞台空間指出的差異是，台北演出的
1973 年， 鮑 許（Pina Bausch, 1940-
歷史的咒語。隨著烏帕塔舞蹈劇場在
舞台上，強化玻璃（？）取代了原有
2009）接任「烏帕塔劇院芭蕾舞團」
1980 年代開始參加美國的重要藝術
的三面白牆，而象徵出口的「門」也
書寫舞蹈 11 演出：烏帕塔舞蹈劇場 時間：102.3.28 19:30 地點：臺北市國家劇院
就無法出現在舞台上。原作強調的困
被壓抑、禁制的欲望中疏離出來，在
梅西反覆從右上舞台邊緣出發，跑向
限空間質地也就消散在劇院舞台漆黑
主體當中留下創傷。而當我們嘗試循
左下舞台，展現身體在相反的動力方
的翼幕之後了。
著既有的語言體系表述這道創傷，我
向之間拉扯的動作序列，接著再回到
們將只是不斷創造我們的表述和這個
出發點，重新開始同樣的動作序列，
靜默中，兩位女舞者分別從上下舞台
原初場景之間的難以彌合縫隙。而鮑
如此反覆直到他靠著牆邊疲憊倒地，
進入幽暗的咖啡館。兩人像是複像，
許的創作意識即在體現出心靈空間，
在地板上以臥姿掙扎著。看著梅西以
雙手下垂，踱著徘徊的腳步，碰撞桌
藉 以 承 載 難 以 表 述 的 創 傷。 她 搭 上
63 歲之齡舉重若輕地演出這個始終奔
椅的聲響迴盪著，展開彼此呼應的動
1960-70 年代前衛藝術的形式脈動，
忙、追索、衝撞、跌倒的形象，我感
作主題。女人男人分別通過上舞台深
藉由對位、重複、拼貼等場景調度策
覺到他的動作和步伐多了流動感。而
處的旋轉門和左右兩面牆上的門，游
略，製造如夢境般流動卻又封閉的感
原作當中身體落地之後，從地板發動
移進出。他們或困限夢中昏盲追索不
知經驗。在身體行動上，舞者運用勁
動作，抵抗重力向上延展軀幹的經典
可復得的記憶，或侷促不安地探求和
力（efforts）衝撞舞台空間、抵抗重
場面成了點到為止的懸宕空間，減輕
欲望對象之間私密的身體接觸。
力所產生的即刻經驗延展出擱置客觀
了瀰漫這支舞作的痛楚感受。
時間空間原則、充滿痛楚的「懸宕空 整體而言，鮑許讓權力和受到欲望驅
間」；在這高度張力的空間中，舞者
鮑許這支舞最珍貴的遺產即是，她以
動的身體互動對立起來。當擁抱、觸
內 省（introspect） 被 排 除 在 社 會 網
舞者對社會情境、身體經驗、情緒感
摸、步伐移動成為在他者支配支下被
絡之外的欲望和喪失的痛楚。
受、 乃 至 舞 蹈 身 體 的 內 省 構 成 這 支
重複執行的程式或表演，主體也就從
舞。 也 就 是 說， 舞 作 具 有 難 以 取 代
12
的內在質地。擔任舞台設計並曾上台
關 心， 舞 蹈 身 體 的 內 省（ 如 女 舞 者
語彙（lexicons）像是我們守藏鮑許
演出搬桌椅男子的玻濟克曾在工作筆
的 8 字型舞句、女舞者坐在椅子上側
和舞者 1970 年代身體記憶的咒語。
記中如此描述這樣的內在質地：「甚
身在牆上踏步的場景）終將成為故作
這道乘著時間之河消逝在 20 世紀夜
至僅僅是突破表象並且跌倒的嘗試，
姿態的耽溺。看著當初由鮑許演出的
空的咒語提醒著，對一個已經消逝的
對 我 而 言， 也 是 個 值 得 的 冒 險 」。
女子形象垂著雙臂，困在旋轉玻璃門
世代而言，美學不僅僅是在形式和風
對 1960-70 年代的創作者而言，創作
這個表徵時代記憶的鮮明符號裡面繞
格上作文章而堆砌出的裝飾，更創生
的前提是對峙（confrontation），而
圈，我們實在很難想像，除了荒謬與
自心智往復在關心和內省之間、掙扎
對峙意謂著他們對於現實有所關心、
和更多的濫情，我們要如何理解這個
著要表達心中憶念、具有高度張力的
質問、抗拒；他們藉形式創新反覆挖
畫面？
對話與詰問。
掘「由單純而強壯的形式構成的堅強 之心」。以此為起點，他們看見「人
斯人已逝，症狀終將彌合在藉由精密
可以開始仔細地在某個空的空間中呼
的記錄與重建工作，成為定型、可重
吸。我看見人的身體，在它的有機整
複的象徵。每一場巡演、舞迷、舞評
體之中，從靜止中醒來」。
的閱讀亦將重新創造舞作質地，成為 我們追憶鮑許和烏帕塔舞蹈劇場的紀
接近尾聲，結束在過深過寬的舞台奔
念 物， 同 時 也 是 製 造 差 異 的 創 傷 經
跑衝撞之後，原本佈滿舞台空間的桌
驗。我們的感受和鮑許的原初場景之
椅 已 被 推 疊 在 左 前 舞 台。 梅 西 走 到
間永遠遺失一個符徵。聽著從劇院音
咖 啡 館 中 央， 扶 著 椅 子 遲 疑 地 凝 望
響傳出伴著雜音的音樂觀舞──一如
零落的空間。透過這個形象的空洞眼
溫 德 斯（Wim Wenders）2011 年 電
神望向失焦的演出空間，我理解了一
影 Pina 中，梅西和艾豪朵看著《穆》
種雙重視野。原來鮑許當年嘗試藉由
的舞台模型、年輕舞者坐在《交際場》
場面調度和動作序列構成的夢境是不
的電影院看著螢幕播映《穆》的黑白
完整的。這樣單純而強壯的形式原來
影像──我們是否覺察我們正在進行
佈滿罅隙，而形式的脈動卻從中蘊蘊
沉默的悼亡？影片中，當艾豪朵把她
而生。另方面，當創作語境和舞作的
在《穆》赤身趴在咖啡桌的場景置換
內在質地已逝，舞者的衝撞與內省早
到樹下溪床上，我頓時想起《1980》
已失去對抗、質問的對象。於是，男
當中女舞者在幽暗草坪上伴著威爾斯
女被強迫重複擁抱、偏執地把彼此拋
民謠舞動的畫面。在這支鮑許和舞團
向玻璃（消失的牆面）並掙扎要奪門
告別 1970 年代的舞作中，這唯一的
（沒有門）而出的場景被觀眾當作鬧
舞蹈場景交織他們舞蹈實驗的動作原
劇而發出尖銳的笑聲。我們最擔心的
型：憔悴彎腰的身姿，身體配合著手
是，當我們無法理解創作心靈真正的
臂的 8 字型動作旋轉舞動。這些動作
書寫舞蹈 13
書寫舞蹈
02
小粉絲給碧娜的一封信 文／楊乃璇 (sunny yang)
碧 娜 妳 好， 我 第 一 次 跟 妳 說 話 的 那 天，是在我夢中。火車上，我們的位 置只有前後之差，我拿出《為世界起 舞》這本書，用英文問妳是否願意為 我在首頁簽名，妳笑著回答說好；我 還記得那是在去年下一個編舞計畫Ⅱ 邀演《小小小事》的前夕，我太過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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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張常常睡不好，某天清晨醒來卻對 這樣的對話印象深刻！ 有時候我好想知道妳怎麼樣選音樂、 怎 麼 選 舞 者、 怎 麼 在 愛 恨 交 織 裡 遊 走， 把 這 一 切 放 在 妳 的 作 品 裡？ 最 近，我偷偷學了抽煙（因為妳思考的 時候手上都有煙）、把自己說不出來 的話放入雙人舞的對話當中，我發現 這樣的效果很有用，難怪妳一但決定 編起舞，便再也沒有放棄過。 我決定要創作是去年 11 月底的事，
碧娜為 LA 創作的城市系列：＜ only you >，照片來自於他們官方網站
雖然 32 歲講這樣的話有點汗顏，不 過，以我目前人生中只講過 3 次「我 愛你」，無論是對誰、在哪裡，我都 記得很清楚的情況下，我相信，當我 確定了這件事情，我便會勇往直前。 愛是很難理解跟說明的東西，我非常 羨慕妳早早就了解了自己。 有人曾經問我說是否在摹仿妳的作 品，這句話對我來說只有稱讚而已。 我記得研二的時候林懷民老師在大師 課程中提到：想辦法靠近最美好的事 情，和他們相處！食髓知味，怎樣才
我剖析，除了考慮到跟觀眾的連結，
註：
啡館》及《熱情馬祖卡》？或是，從
最重要的是妳用舞蹈作品向這個世界
高三那一年《康乃馨》來台， 當時
史 特 拉 文 斯 基 的 音 樂 中， 遺 忘 妳 的
說著妳不得不說的那些事。我現在跟
什麼也不懂， 我獨自一人在放學時
《春之祭》和忽略國家戲劇院舞台上
我的夥伴們正努力的朝這個目標邁
間衝去戲劇院，帶著身上僅有的存
千朵《康乃馨》帶來的喜悅？又或者，
進，我們的信仰就是勇氣。
款 1900 塊希望可以搶到一張票， 櫃台小姐說：今晚最低票價是 2500
假裝不去羨慕，那群沒有舞蹈背景的 青少年在妳的排練場上，大跑大笑的
「總是有一個時期，一首歌、一個電
元，便再走路回家；大二又或者是
《青春交際場》？
影情節或是一個味道，讓你記住所有
大三那一年，看完《交際場》的朋
的細節」，突然想到妳的時候，我都
友說：「好無聊，沒有什麼舞蹈」，
我 最 近 喜 歡 上 一 個 女 歌 手， 她 住 在
會放著妳在《熱情馬祖卡》下半場的
然後我就繼續跟舞蹈劇場擦肩而
LA，妳的城市系列中，我現在最想
那首三拍子 Bau 的〈Raquel〉，我曾
過。大四準備要畢業的前夕，這回
看的就是妳眼中洛城的模樣，妳取名
經幻想著我會跟一個性感男士在雨裡
已 經 對 Pina Bausch 這 位 編 舞 家 的
《only you》，我好想知道妳又發現
共舞這首曲子，應該會是在一個講拉
舞蹈風格略有認識，只欠一次現場
了什麼。
丁語系的國家；而我到現在才知道，
的體驗，興高采烈買了一樓的位置，
要說出對一件事情真正的喜愛 有多
SARS 決 定 跟 我 作 對，《 拭 窗 者 》
妳 是 不 是 相 信， 人 最 堅 強 也 最 脆
麼困難，因為在你還沒有發現任何喜
決定取消演出。最後筆者終於 如願
弱？
歡的理由時，早就已經開始跳著獨舞
以償在 2007 年及 2011 年親身欣賞
或是雙人舞。
到《熱情馬祖卡》及《水》。
妳是不是也相信，所有的悲傷跟憤 怒都會過去？
我希望 30 號看到妳的演出時我不要 哭的太慘，不然一直擤鼻涕、擦眼淚
妳 是 不 是 還 相 信， 女 人 穿 上 高
的，我沒辦法好好看表演。裙襬搖曳、
跟 鞋 的 那 一 瞬 間 就 到 了 天 堂？
長髮飛揚，既悲傷又美麗，這應該是 女人在妳舞作裡最完美的時光了。
妳是不是一直都相信，當我們選擇 了用舞蹈這樣的形式說話，我們便
p.s
再也沒有後路？
妳德國的朋友會不會在意女人到了 30 歲還沒有結婚生小孩這種事情？有時
我最羨慕妳的是，妳的創作總是可以
候我真的覺得困擾。
留在別人的心底。我相信，妳一定有
pp.s
一群十分相信妳的工作夥伴，他們同
妳在那邊如果有遇見 Michael，請妳
時也把自己交付了妳。因為每一次的
幫我們這些小粉絲向他問好。
創作都像是在跟自己喊話，不斷的自
書寫舞蹈
能從阿莫多瓦的電影裡離開《穆勒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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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舞蹈
03
與一場夢的交錯－欣賞無垢《觀》 文／林千鈺
演出：無垢舞蹈劇場 時間：101.10.26 14:30 地點：景美人權園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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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觀眾踏進劇場時，彷彿就已和忙碌
舞，當舞者行進時，眼神低垂，似乎
的力量在空間揮舞肢體，同時撕牙裂
的日常生活作切割，進入了一個平和
正以全身的專注去控制每一步伐，每
嘴的展現全然的憤怒，男舞者們分成
寧靜的異想世界。在節目開始前，身
個步伐所帶出重心的移動都是緩慢謹
兩群，把舞台一分為二，帶著挑釁的
穿黑衣的工作人員，安靜地在劇場大
慎的，但對外的形象又是如此充滿張
姿態進入對方的地盤又退回，接著彼
門幫所有人在額頭上點上紅點，宛如
力，大部分的時間，舞者布滿整個舞
此敵視地環繞整個舞台，相較於先前
儀式般。額頭上帶著紅點的觀眾們安
台，當所有舞者都是如此寧靜並控制
的舞者緩步的凝結感，又或是雙人舞
靜地魚貫進場，在等待舞者出場前，
自己的身體時，整個舞台也跟著充滿
的纏綿悱惻，男舞者們的憤怒像旋風
全場維持在寂靜的氣氛中。景美人權
一種凝結的氛圍，配合著音樂的吟唱
一般充斥整個現場。
園區的禮堂是個特殊的場地，觀眾坐
和微微的鼓聲，通體潔白的舞者和觀
在升旗台上，向下欣賞表演的進行。
眾彷彿身處不同世界，但卻又可以將
不同的故事情節，透過舞者身體的展
兩邊的窗戶沒有遮幕，讓自然光灑落
傳染力帶到觀眾席中。
現， 讓 整 場 氣 氛 隨 之 轉 換， 整 體 來 說，舞者的身體語彙不複雜卻都充滿
在下方的舞台上，窗外的自然風也時 而 輕 撫、 時 而 強 勁 地 吹 進 劇 場 中，
當雙人舞的男女舞者互相接近時，臉
張力，搭配音樂和情節發展，讓觀眾
場地圍繞著紅蠟燭，蠟燭輕微的香味
上並沒有刻意展露表情，但兩人往對
得以完全投入在舞作中，我自己向來
和熱度配合著風和光，形成自然的表
方伸出卻又些微退卻的手，便已道盡
是個會分心留意舞台上細節的人，例
演，陪伴人們安靜等待。讓我印象最
兩人情感的濃厚，也像是暗喻了必定
如：情節轉換時，會關注舞者的退場。
為深刻的，是觀眾入場的時間約 30
會分別的結局，雙人舞的情感纏綿，
但我很驚訝自己在欣賞《觀》時，能
分鐘，舞台的正後方有黑幕作屏遮，
每當男女舞者肢體上有接觸時，一切
完全專注在舞者的表演上，群舞者退
但當風將黑幕吹起時，可以看到幕後
是 緩 慢 的， 帶 著 不 想 分 離 的 強 烈 傷
場了都不自覺。但當我開始留心場外
的男舞者樹立、女舞者盤腿而坐。在
感，彷彿只要放慢動作，便能永恆相
的舞者時，發現一如舞作開始前的全
表演之前很長的時間，幕後的舞者們
守、兩人的愛情就可以沒有盡頭。每
神貫注，他們依然都維持在一種寧靜
全都一動也不動的預備，讓我感動的
當男女舞者分離，我覺得我的心就跟
的狀態上，雖然不是刻意展現，但從
是，如果不是風的吹動，我想我不會
著碎了一次。
這樣的精神不難可以明白為何無垢舞
發現他們，這並非刻意的表演，而是
蹈劇場的舞作可以充滿張力和讓人信
舞者全身貫注投入的一部分。
服，因為一切的儀式感，不只發生在 相較之下，有一幕男舞者分成兩群互
這樣的專注與寧靜，在舞作進行時也
相爭鬥的情節發展，是截然不同的情
同 樣 被 展 現， 無 論 是 群 舞 或 是 雙 人
緒傳達。所有男舞者們都是用最強大
舞台上，而是充斥整個劇場。 這次的演出更為特別的，是自然環境
近而慢慢變黃，地板上的光線改變了 方向，讓舞者的身影也有了影子，使 這個舞作更充滿神聖和臨場感。 當演出結束，我步出禮堂等待公車， 剛放學下班的浮動人群，忽然讓我難 以適應，我的身體比我的腦袋更先明 白，我已經回到真實生活，但卻依然 眷戀著像夢一般的舞作，那個由無垢 舞蹈劇場悉心呈現的另個世界。
書寫舞蹈
的融入，窗外的自然光隨著黃昏的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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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舞蹈
04
跨界異質性的身體嘉年華 《安蘇雅．雷瑟東方舞饗宴秀》 文、攝影／鄭芳婷（作者為美國 UCLA Theater and Performance Studies 博士後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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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安蘇雅．雷瑟 (Ansuya Rathor) 及其舞團表演者 時間：102.1.17 19:30 地點：夏威夷歐胡島之印地果餐廳 (Indigo Restaurant)
轉進場，搭配雷瑟招牌的甩髮動作及
Orientalism, Transnationalism And
中，伴著充滿中國風情的大紅燈籠旋
趾拔技巧，明艷活潑地照亮整個餐廳
Harem Fantasy ，2005)。另一方面，
轉有如妖冶蝴蝶翩翩起舞，一旁現場
的舞台。第二齣轉進中慢版的印度搖
珍．戴蒙 (Jane C. Desmond) 於其著
伴奏的中東鼓手及手持印度梵鐘的演
滾流行樂，雷瑟妖嬈有如靈蛇一般的
作《展演觀光》 (Staging Tourism ，
奏家神情肅穆，有如進行著某種古老
雙臂及身軀搭配沈穩唱音，腹部則隨
1999，暫譯 ) 則討論到，在夏威夷高
東方的宗教儀式。四周牆上貼著四角
著重金屬節奏擺振 (Shimmy)，繞在
度觀光產業的體制中，表演身體是如
已泛黃的春聯以及人造塑膠扶桑花，
頸肩的紗巾被取下後，雷瑟滿場旋轉
何建構出來的，並且與夏威夷風俗完
端著雞尾酒的侍者以夏威夷方言輕聲
飛舞，在藍色與紅色的舞台燈光照耀
美結合。不可否認，雷瑟的表演帶有
為觀眾點菜。這裡是美國夏威夷州歐
下，有如克林姆 (Climt) 畫中瑰麗詭
與夏威夷觀光產業合作的高度商業面
胡島中國城裡的中式餐廳，一個充滿
譎的畫像。雷瑟最後將紗巾纏繞於台
向，然而，此商業面向並無法抹滅其
商業異質性的跨文化空間，在正中央
下蹲踞的某位觀眾，引來一陣驚呼，
表演中對於女性身體解放此一議題的
跳 舞 的 正 是 安 蘇 雅． 雷 瑟 (Ansuya
然後回到舞台上，進入第三齣。音樂
討論。在表演結束後的訪談中，雷瑟
Rathor)， 當 代 首 屈 一 指 的 東 方 舞
復轉進中快版，雷瑟以傳統民俗東方
本人亦提及：她的舞蹈是解放女體的
蹈 ／ 肚 皮 舞 (Oriental Dance/Belly
舞技巧讓全場情緒沸騰至最高點，明
各種嘗試，以混雜多元的策略風格來
Dance) 工作者。
快經典的 Baladi 節奏讓觀眾紛紛鼓掌
啟發女性對於身體的自覺與知覺。更
吹哨。於是第四場，音樂繼續著，雷
值得一提的是，來觀賞這場表演的，
雷 瑟 出 生 於 加 州 歐 海 (Ojai)， 為 黎
瑟邀請台下觀眾共舞，頃刻，觀眾全
近乎九成為女性觀眾，雷瑟充滿情色
巴 嫩 及 印 度 移 民 家 庭 的 第 二 代， 其
湧上台前，熱鬧混亂的場面消弭了原
挑逗的胸部震顫及臀部浪擺動作皆是
母 親 賈 內 尼． 雷 瑟 (Janaeni Rathor)
本觀者與舞者之間的界線。這場表演
對這群女性觀眾投射，而這群觀眾熱
為六○年代振興東方舞藝術的重
最終於此嘉年華式的景象結束。
情 地 回 應 雷 瑟 的 表 演， 毫 無 羞 澀 不
要 先 驅。 雷 瑟 稱 其 東 方 舞 風 格 為
安。從此而論，雷瑟的表演雖然的確
Cabaribalusion，這個看似隨機組成
雷瑟的這場表演確實是美式資本
有與 ( 後 ) 殖民議題相關的論述空間，
的單字意指一種將歌舞夜總會、印地
主 義 的 產 物 — 夏 威 夷 風 俗、 阿 拉
卻也具備對女性身體的正面討論與嘗
安部落儀式、印度寶萊塢、北非祭典
伯 風 情、 印 度 特 色、 中 國 情 調 再 加
試。
風俗及摩登埃及舞等元素融為一體的
上 百 老 滙 劇 場 大 秀 的 展 演 風 格， 跨
東方舞風格，著重跨文化的原創性與
界 拼 貼 出 來 的 異 質 性 舞 蹈 身 體，
實驗性，與一般引經據典的傳統東方
充 滿 蒙 太 奇 式 的 衝 突 美 感。 誠 然，
舞有所不同。
直 至 今 日， 東 方 舞 研 究 傾 向 將 東 方 舞 與 東 方 主 義 (Orientalism)、 跨
雷 瑟 這 晚 所 表 演 的 舞 蹈 一 共 四 齣：
國 族 主 義 (Transnationalism) 相 連
第一齣舞為當代美國商業大劇場風
結， 並 將 之 視 作 一 種 異 國 情 調 的 產
格 東 方 舞， 以 磅 礡 的 現 代 埃 及 流 行
品 (
嗩吶音樂伴舞。開頭以眩目的高速旋
Sellers Young 著
見 Anthony Shay & Barbara 作 Belly Dance:
書寫舞蹈
寶藍薄紗綴滿紫水晶的舞衣在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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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NDO
E-mail:
bindopaper@gmail.com